话说郑庄公得了世子忽告急文书,即时传令班师,夷仲年、公子翚等,亲到老营来见郑伯曰:“小将等乘胜正欲进取,忽闻班师之命,何也?”庄公奸雄多智,隐下宋、卫袭郑之事,只云:“寡人奉命讨宋,今仰仗上国兵威,割取二邑,已足当削地之刑矣。宋,王上爵,王室素所尊礼,寡人何敢多求?所取郜、防两邑,齐鲁各得其一,寡人毫不敢私。”
夷仲年曰:“上国以王命征师,敝邑奔走恐后,少效微劳礼所当然,决不敢受邑。"谦让再三。
庄公曰:“既公子不肯受地,二邑俱奉鲁侯,以酬公子老挑首功之劳。"公子翚更不推辞,拱手称谢。另差别将,领兵分守郜、防二邑,不在话下。
庄公大犒三军,临别与夷仲年、公子翚刑牲而盟:“三国同患相恤,后有军事各出兵车为助,如背此言,神明不宥!"单说夷仲年归国,见齐僖公,备述取防之事。僖公曰:”石门之盟,‘有事相偕’,今虽取邑,理当归郑。"夷仲年曰:“郑伯不受,并归鲁侯矣。"僖公以郑伯为至公,称叹不已。
再说郑伯班师,行至中途,又接得本国文书一道,内称:“宋、卫已移兵向戴矣。"庄公笑曰:”吾固知二国无能为也。然孔父嘉不知兵,乌有自救而复迁怒者?吾当以计取之。"乃传令四将,分为四队,各各授计,衔枚卧鼓,并望戴国进发。
再说宋、卫合兵攻戴,又请得蔡国领兵助战,满望一鼓成功。忽报:“郑国遣上将公子吕领兵救戴,离城五十里下寨。"右宰丑曰:”此乃石厚手中败将,全不耐战,何足惧哉?"少顷又报:“戴君知郑兵来救,开门接入去了。"孔父嘉曰:”此城唾手可得,不意郑兵相助,又费时日,奈何?“右宰丑曰:”戴既有帮手,必然合兵索战,你我同升壁垒,察城中之动静,好做准备。"二将方在壁垒之上,指手画脚,忽听连珠炮响,城上遍插郑国旗号,公子吕全装披挂,倚著城楼外槛,高声叫曰:“多赖三位将军气力,寡君已得戴城,多多致谢!"原来郑庄公设计,假称公子吕领兵救戴,其实庄公亲在戎车之中,只要哄进戴城,就将戴君逐出,并了戴国之军。城中连日战守困倦,素闻郑伯威名,谁敢抵敌?几百世相传之城池,不劳余力,归于郑国,戴君引了宫眷,投奔西秦去了。
孔父嘉见郑伯白占了戴城,忿气填胸,将兜鍪掷地曰:“吾今日与郑誓不两立!"右宰丑曰:”此老奸最善用兵,必有后继,倘内外夹攻,吾辈危矣!"孔父嘉曰:“右宰之言,何太怯也!"正说间,忽报:”城中著人下战书。"孔父嘉即批来日决战。一面约会卫、蔡二国,要将三路军马,齐退后二十里,以防冲突。孔父嘉居中,蔡、卫左右营,离隔不过三里。
立寨甫毕,喘息未定,忽闻寨后一声炮响,火光接天,车声震耳。谍者报:“郑兵到了!"孔父嘉大怒,手持方天画戟,登车迎敌。只见车声顿息,火光俱灭了。才欲回营,左边炮声又响,火光不绝。孔父嘉出营观看,左边火光又灭,右边炮响连声,一片火光,隐隐在树林之外。孔父嘉曰:”此老奸疑军之计!"传令:“乱动者斩!"少顷左边火光又起,喊声震地,忽报:”左营蔡军被劫!"孔父嘉曰:“吾当亲往救之!"才出营门,只见右边火光复炽,正不知何处军到。孔父嘉喝教御人:”只顾推车向左!"御人着忙,反推向右去,遇著一队兵车,互相击刺,约莫更余,方知是卫国之兵。彼此说明,合兵一处,同到中营,那中营已被高渠弥据了。
急回辕时,右有颍考叔,左有公孙阏,两路兵到。公孙阏接住右宰丑,颍考叔接住孔父嘉,做两队厮杀。
东方渐晓,孔父嘉无心恋战,夺路而走。遇著高渠弥,又杀一阵。孔父嘉弃了乘车,跟随者止存二十余人,徒步奔脱。右宰丑阵亡。三国车徒,悉为郑所俘获。所掳郑国郊外人畜辎重,仍旧为郑所有。此庄公之妙计也。史官有诗云:
主客雌雄尚未分,庄公智计妙如神。
分明鹬蚌相持势,得利还归结网人。
庄公得了戴城,又兼了三国之师,大军奏凯,满载而归。庄公大排筵宴,款待从行诸将。诸将轮番献卮上寿,庄公面有得色,举酒沥地曰:“寡人赖天地祖宗之灵,诸卿之力,战则必胜,威加上公,于古之方伯如何?"群臣皆称千岁,惟颍考叔嘿然。庄公睁目视之,考叔奏曰:”君言失矣。夫方伯者,受王命为一方诸侯之长,得专征伐,令无不行,呼无不应。今主公托言王命,声罪于宋,周天子实不与闻;况传檄征兵,蔡、卫反助宋侵郑,郕、许小国,公然不至。方伯之威,固如是乎?"庄公笑曰:“卿言是也。蔡、卫全军覆没,已足小惩;今欲问罪郕、许,二国孰先?"颍考叔曰:”郕邻于齐,许邻于郑。主公既欲加以违命之名,宜正告其罪,遣一将助齐伐郕,请齐兵同来伐许。得郕则归之齐,得许则归之郑,庶不失两国共事之谊。俟事毕,献捷于周,亦可遮饰四方之耳目。"庄公曰:“善。但当次第行之。"乃先遣使将问罪郕、许之情,告于齐侯,齐侯欣然听允,遣夷仲年将兵伐郕,郑遣大将公子吕率兵助之,直入其都。郕人大惧,请成于齐,齐侯受之,就遣使跟随公子吕到郑,叩问伐许之期。庄公约齐侯在时来地方会面,转央齐侯去订鲁侯同事。时周桓王八年之春也。
公子吕途中得病归国,未几而死。庄公哭之恸曰:“子封不禄,吾失右臂矣!"乃厚恤其家,录其弟公子元为大夫。时正卿位缺,庄公欲用高渠弥,世子忽密谏曰:”渠弥贪而狠,非正人也,不可重任。"庄公点首,乃改用祭足为上卿,以代公子吕之位。高渠弥为亚卿,不在话下。
且说是夏,齐、鲁二侯皆至时来,与郑伯面订师期,以秋七月朔,在许地取齐,二侯领命而别。
郑庄公回国,大阅军马,择日祭告于太宫,聚集诸将于教场,重制“蝥弧"大旗,建于大车之上,用铁绾之。这大旗以锦为之,锦方一丈二尺,缀金铃二十四个,旗上绣”奉天讨罪"四大字,旗竿长三丈三尺。
庄公传令:“有能手执大旗,步履如常者,拜为先锋,即以辂车赐之。"言未毕,班中走出一员大将,头带银盔,身穿紫袍金甲,生得黑面虬须,浓眉大眼,众视之,乃大夫瑕叔盈也。上前奏曰:”臣能执之。"只手拔起旗竿,紧紧握定,上前三步,退后三步,仍竖立车中,略不气喘,军士无不喝采。瑕叔盈大叫:“御人何在?为我驾车!"方欲谢恩,班中又走出一员大将,头带雉冠,绿锦抹额,身穿绯袍犀甲,口称:”执旗展步,未为希罕,臣能舞之。"众人上前观看,乃大夫颍考叔也。御者见考叔口出大言,更不敢上前,且立住脚观看。只见考叔左手撩衣,将右手打开铁绾,从背后倒拔那旗,踊身一跳,那旗竿早拔起到手。忙将左手搭住,顺势打个转身,将右手托起,左旋右转如长枪一般,舞得呼呼的响。那面旗卷而复舒舒而复卷,观者尽皆骇然。
庄公大喜曰:“真虎臣也!当受此车为先锋。"言犹未毕,班中又走出一员少年将军,面如傅粉唇若涂朱,头带束发紫金冠,身穿织金绿袍,指著考叔大喝道:”你能舞旗,偏我不会舞,这车且留下!"大踏步上前。考叔见他来势凶猛,一手把著旗竿,一手挟著车辕,飞也似跑去了。那少年将军不舍,在兵器架上绰起一柄方天画戟,随后赶出教场。
将至大路,庄公使大夫公孙获传语解劝,那将军见考叔已去远,恨恨而返,曰:“此人藐我姬姓无人,吾必杀之!"那少年将军是谁?乃是公族大夫名唤公孙阏,字子都,乃男子中第一的美色,为郑庄公所宠。孟子云:”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正是此人。平日恃宠骄横,兼有勇力,与考叔素不相睦。
当下回转教场,兀自怒气勃勃,庄公夸奖其勇曰:“二虎不得相斗,寡人自有区处。"另以车马赐公孙阏,并赐瑕叔盈。两个各各谢恩而散。髯翁有诗云:
军法从来贵整齐,挟辕拔戟敢胡为?
郑庭虽是多骁勇,无礼之人命必危!
至七月朔日,庄公留祭足同世子忽守国,自统大兵望许城进发。齐、鲁二侯已先在近城二十里下寨等候。三君相见叙礼,让齐侯居中,鲁侯居右,郑伯居左。是日,庄公大排筵席,以当接风。齐侯袖中出檄书一纸,书中数许男不共职贡之罪,今奉王命来讨。鲁、郑二君俱看过,一齐拱手曰:“必如此,师出方为有名。”约定来日庚辰协力攻城,先遣人将讨檄射进城去。
次早,三营各各放炮起兵。那许本男爵,小小国都,城不高,池不深,被三国兵车密密扎扎,围得水泄不漏,城内好生惊怕。只因许庄公是个有道之君,素得民心,愿为固守,所以急切未下。齐、鲁二君,原非主谋,不甚用力。到底是郑将出力,人人奋勇,个个夸强。就中颍考叔因公孙阏夺车一事,越要施逞手段。
到第三日壬午,考叔在车巢车上,将“蝥弧”大旗挟于胁下,踊身一跳,早登许城。公孙阏眼明手快,见考叔先已登城,忌其有功,在人丛中认定考叔,飕的发一冷箭,也是考叔合当命尽,正中后心,从城上连旗倒跌下来。瑕叔盈只道考叔为守城军士所伤,一股愤气,太阳中迸出火星,就地取过大旗,一踊而上,绕城一转,大呼:“郑君已登城矣!”众军士望见绣旗飘扬,认郑伯真个登城,勇气百倍,一齐上城,砍开城门,放齐、鲁之兵入来。
随后三君并入,许庄公易服,杂于军民中,逃奔卫国去了。
齐侯出榜安民,将许国土地让与鲁侯。鲁隐公坚辞不受。齐僖公曰:“本谋出郑,既鲁侯不受,宜归郑国。”郑庄公满念贪许,因见齐、鲁二君交让,只索佯推假逊。正在议论之际,传报:"有许大夫百里引著一个小儿求见。"三君同声唤入,百里哭倒在地,叩首乞哀:"愿延太岳一线之祀。"齐侯问:"小儿何人?"百里曰:“吾君无子,此君之弟名新臣。"齐、鲁二侯各凄然有怜悯之意。郑庄公见景生情,将计就计,就转口曰:”寡人本迫于王命,从君讨罪,若利其土地,非义举也。今许君虽窜,其世祀不可灭绝。既其弟见在,且有许大夫可托,有君有臣,当以许归之。"百里曰:“臣止为君亡国破,求保全六尺之孤耳。土地已属君掌握,岂敢复望?"郑庄公曰:”吾之复许,乃真心也,恐叔年幼,不任国事,寡人当遣人相助。"乃分许为二,其东偏,使百里奉新臣以居之,其西偏,使郑大夫公孙获居之,名为助许,实是监守一般,齐、鲁二侯不知是计,以为处置妥当,称善不已。百里同许叔拜谢了三君,三君亦各自归国。髯翁有诗单道郑庄公之诈,诗曰:
残忍全无骨肉恩,区区许国有何亲?
二偏分处如监守,却把虚名哄外人!
许庄公老死于卫,许叔在东偏受郑制缚,直待郑庄公薨后,公子忽、突相争数年,突入而复出,忽出而复入,那时郑国扰乱,公孙获病死,许叔方才与百里用计,乘机潜入许都,复整宗庙,此是后话。
再说郑庄公归国,厚赏瑕叔盈,思念颍考叔不置。深恨射考叔之人,而不得其名,乃使从征之众,每百人为卒,出猪一头,二十五人为行,出犬鸡各一只,召巫史为文,以咒诅之。公孙阏暗暗匿笑,如此咒诅三日将毕,郑庄公亲率诸大夫往观,才焚祝文,只见一人蓬首垢面,径造郑伯面前,跪哭而言曰:“臣考叔先登许城何负于国?被奸臣子都挟争车之仇,冷箭射死。臣已得请于上帝,许偿臣命。蒙主君垂念,九泉怀德!"言讫,以手自探其喉,喉中喷血如注,登时气绝。庄公认得此人是公孙阏,急使人救之,已呼唤不醒。
原来公孙阏被颍考叔附魂索命,自诉于郑伯之前,到此方知射考叔者即阏也。郑庄公嗟叹不已,感考叔之灵,命于颍谷立庙祀之,今河南府登封县即颍谷故地,有颍大夫庙又名纯孝庙,洧川亦有之。陇西居士有诗讥庄公云:
争车方罢复伤身,乱国全然不忌君。
若使群臣知畏法,何须鸡犬黩神明?
庄公又分遣二使,将礼币往齐、鲁二国称谢。齐国无话。单说所遣鲁国使臣回来,缴上礼币,原书不启,庄公问其缘故,使者奏曰:“臣方入鲁境,闻知鲁侯被公子翚所弑,已立新君,国书不合,不敢轻投。"庄公曰:”鲁侯谦让宽柔,乃贤君也,何以见弑?"使者曰:“其故臣备闻之。鲁先君惠公元妃早薨,宠妾仲子立为继室,生子名轨,欲立为嗣,鲁侯乃他妾之子也。惠公薨,群臣以鲁侯年长,奉之为君,鲁侯承父之志,每言:”国乃轨之国也,因其年幼,寡人暂时居摄耳。‘子翚求为太宰之官,鲁侯曰:“俟轨居君位,汝自求之。’公子翚反疑鲁侯有忌轨之心,密奏鲁侯曰:”臣闻利器入手,不可假人。主公已嗣爵为君,国人悦服,千岁而后,便当传之子孙,何得以居摄为名,起人非望?今轨年长,恐将来不利于主,臣请杀之,为主公除此隐忧,何如?‘鲁侯掩耳曰:“汝非痴狂,安得出此乱言?吾已使人于菟裘筑下宫室,为养老计,不日当传位于轨矣!’翚默然而退,自悔失言,诚恐鲁侯将此一段话告轨,轨即位,必当治罪,夤夜往见轨,反说:”主公见汝年齿渐长,恐来争位,今日召我入宫,密嘱行害于汝。‘轨惧而问计,翚曰:“他无仁,我无义。公子必欲免祸,非行大事不可!’轨曰:”彼为君已十一年矣,臣民信服,若大事不成,反受其殃。‘翚曰:“吾已为公子定计矣。主公未立之先,曾与郑君战狐壤,被郑所获,囚于郑大夫尹氏之家,尹氏素奉祀一神,名曰锺巫,王公暗地祈祷,谋逃归于鲁国,卜卦得吉,乃将实情告于尹氏,那时尹氏正不得志于郑,乃与主公共逃至鲁,遂立锺巫之庙于城外,每岁冬月,必亲自往祭。今其时矣,祭则必馆于寪大夫之家。预使勇士充作徒役,杂居左右,主公不疑,俟其睡熟刺之,一夫之力耳。’轨曰:”此计虽善,然恶名何以自解?‘翚曰:“吾预嘱勇士潜逃,归罪于寪大夫,有何不可?’子轨下拜曰:”大事若成,当以太宰相屈。‘子寪如计而行,果弑鲁侯。今轨已嗣为君,翚为太宰,讨寪氏以解罪,国人无不知之,但畏翚权势,不敢言耳。“
庄公乃问于群臣曰:“讨鲁与和鲁,二者孰利?”祭仲曰:“鲁、郑世好,不如和之,臣料鲁国不日有使命至矣。”言未毕,鲁使已及馆驿,庄公使人先叩其来意,言:“新君即位,特来修先君之好,且约两国君面会订盟。”庄公厚礼其使,约定夏四月中,于越地相见,歃血立誓,永好无渝。自是鲁、郑信使不绝。时周桓王之九年也。
髯翁读史至此,论公子翚兵权在手,伐郑伐宋,专行无忌,逆端已见。及请杀弟轨,隐公亦谓其乱言矣,若暴明其罪,肆诸市朝,弟轨亦必感德,乃告以让位。激成弑逆之恶,岂非优柔不断,自取其祸?有诗叹云:
跋扈将军素横行,履霜全不戒坚冰!
菟裘空筑人难老,寪氏谁为抱不平?
又有诗讥锺巫之祭无益,诗曰:
狐壤逃归庙额题,年年设祭报神私。
锺巫灵感能相助,应起天雷击子翚。
却说宋穆公之子冯,自周平王末年奔郑,至今尚在郑国。忽一日传言:“有宋使至郑,迎公子冯回国,欲立为君。”庄公曰:“莫非宋君臣哄冯回去,欲行杀害?"祭仲曰:”且待接见使臣,自有国书。“不知书中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译文:
话说郑庄公得到世子忽发来的告急文书,立刻传令撤兵。夷仲年、公子
翚等亲自来到老营见庄公,问:“我们正想乘胜进取,就听到您让撤兵的命
令,这是怎么回事?“庄公乃是足智多谋的奸雄,这时候怎么肯把宋卫袭郑
的事向这几个人露底?于是就对他们说:“我奉王命讨宋,如今仰仗各位上
国的兵威夺了两座城池,已经足够抵得上天子规定的削地的惩罚了。再说殇
公爵位高贵,天子一直对他都很尊重,我又怎么敢老抓住人家不放呢?已经
夺取的郜城、防城,齐国和鲁国可以各得一座,我可一点儿也不敢归为己有。“
夷仲年说:“郑国奉了王命出兵,我们齐国只是跟着出了点力,这也是理所
当然,我们决不敢接受城池。“再三谦让。庄公就对公子翚说:“既然齐国
不肯接受,那么这两座城就都送给鲁国,以酬劳公子夺取老挑的第一功。“
公子翚并不推辞,只是拱着手连声道谢。庄公又另外派人分兵守卫郜防二城,
庄公大犒三军,临别时和夷仲年、公子翚宰了牛羊对天盟誓:“三国患难与
共,互相爱护,如有战争,各自出兵相助。违背誓言,天打雷轰!“
夷仲年回到齐国见了僖公,详详细细地把夺取防城的事讲了一遍。僖公 说:“我和庄公曾在石门订下盟约,说以后有事要互相关照,现在虽然帮了 人家个小忙,可城池还是应该归郑国。“夷仲年说:“郑伯不接受,已经把 两座城池一起给鲁国了。“僖公认为庄公确实公而忘私,不住口地赞叹。
再说庄公撤兵走到半路,又接到本国的一道文书,大意是:“宋卫军队 已经转移去攻打戴城。“庄公微微一笑说:“我早就知道这两国没有什么能 耐!看来孔父嘉并不懂兵法,在他看来,哪有自顾不暇还敢迁怒而去攻打别 人的?我这就来个将计就计。“于是命令四位大将率领四支兵马,一个个给 他们交待了任务,让他们秘密地向戴国进发。
再说宋卫联合攻打戴国,又请了蔡国的兵马前来助战,满指望三下五除 二就把戴城拿了,忽听有人来报:“郑国派大将公子吕领兵救戴,离城五十 里下寨。“右宰丑说:“这个公子吕是石厚的手下败将,一点儿打仗的本事 也没有,没什么可怕的!“过了一会儿,又听有人报告:“戴国的国君知道 郑国军队来救援,已经开城门把他们接进去了!“孔公嘉说:“戴国本来唾 手可得,想不到郑兵来助,恐怕又要多费时间了,这可怎么好?“右宰丑说:
“戴国既然来了助手,必然会合兵挑战,咱们一块儿到高台上去看看城里的 动静,也好做些准备。“两位将军正在高台上指手画脚,就听见一阵连珠炮 响,戴国城墙上一下子插满了郑国的旗号,公子吕全身披挂,站在城楼上高 声喊道:“多谢三位将军的大力帮助,我军已经得了戴城,多谢多谢!”原 来这都是庄公的计策,让公子吕假装领兵救戴,其实庄公自己躲在战车里也 进了城,然后赶走了戴国的国君,收编了疲备不堪的戴国军队。几百年相传 的城池,不费吹灰之力就归了郑国。戴君领着家眷,投奔西秦去了。
孔父嘉见郑庄公白占了戴城,肺都要气炸了,把头盔一下子扔在地下说:
“我和郑国誓不两立!”右宰丑说:“这个老奸贼最会用兵,使了这招,怕
还有后招。倘若来个里外夹攻,咱们可就危险了!“孔父嘉说:“你这话说
得也太胆小了!“正说着,忽听有人报告:“城里派人来下战书。”孔父嘉
当时批下回文,约好第二天决战。然后又和卫蔡二国说好,把三路兵马一齐
后退二十里,以免冲突。孔父嘉居中,蔡卫两国分为左右营,相隔不超过三
里。刚刚扎下了营寨,还没来得及喘气,就听见寨后一声炮响,火光冲天, 车声震耳。探马来报:“郑兵杀过来了!”孔父嘉大怒,手持方天画戟,登 车迎战。可转眼间只见火光又都灭了,车声也一下子听不见了。才要回营, 左边炮声又响,火光不绝。等孔父嘉出营看时,左边的炮也不响了,火也灭 了;可右边炮声又起,树林外隐隐又是一片火光。孔父嘉说:“这一定是老 奸贼的疑兵之计。“当即下令:“乱动者斩!”刚过一会儿,左边火光又起, 喊声震天,忽听有人报告:“左营蔡军被劫!”孔父嘉说:“我马上亲自去 救他们。“才出营门,只见右边火光又亮,不知是谁的兵马到了。孔父嘉喝 叫驾车人说:“只管驾车向左。”驾车人忙中出错,反急向右转,正好撞上 一队兵车,打了半天,才知道是卫国的兵马。彼此说明之后,合兵一处同去 中军大营。没想到,这中营已经让高渠弥趁孔父嘉出来这功夫给占了。刚要 掉转车头,右有颍考叔,左有公孙阏,两路兵马齐到。公孙阏接住右宰丑, 颍考叔接住孔父嘉,分成两队厮杀。直到东方发亮,孔父嘉无心恋战,夺路 便逃,半路上遇见高渠弥又杀了一阵。孔父嘉扔了战车撒腿就跑,跟随的士 兵只剩下二十多人。右宰丑阵亡。三国的车马士兵,都被郑国俘获。那些被 抢走的郑国郊外的人畜辎重,仍旧归了郑国。这都是庄公的妙计。史官有诗 说:
主客雌雄尚未分,庄公智计妙如神。
分明鹬蚌相持势,得利还归结网人。
庄公得了戴城,又一股脑儿歼灭了三国的军队,于是高奏凯歌,满载而
归。庄公大摆宴席,款待从行的众将。大家轮番敬酒,庄公面有得色,举起 酒杯把酒洒在地下说:“我依赖天地祖宗的神灵,依赖诸位的帮助,战则必 胜,威名超过爵位比我高的诸侯,比古时的方伯怎么样?“大家听了这话, 一齐称庄公为千岁,只有颍考叔默不作声。庄公睁大眼睛瞅着他。颍考叔说:
“您这话说得不对!想那方伯,受王命为一方诸侯的领袖,得到专门从事东 征西伐的特权,他的命令没人不执行,他的呼唤没人不响应。如今您假传王 命,宣扬宋国的罪行,周天子却根本不知道。再说您传令征调兵马,蔡卫两 国反而帮着宋国攻打咱们郑国,郕、许这样的小国,竟敢公然不来。方伯的 威名,原本就是这样的吗?“庄公一笑说:“你说的倒也有点儿道理。蔡卫 全军覆没,已经受到惩罚。现在我想去向郕、许两国问罪,你看先去哪国合 适?“颍考叔说:“郕国在齐国旁边,许国挨着郑国。您既然想给他们加上 违抗王命的罪名,就该正式地宣布他们的罪行,然后派一位大将帮助齐国攻 打郕国,攻下来之后,再请齐国的军队和咱们一起攻打许国。拿下郕国就归 齐国,拿下许国就归郑国,才能不伤害两国共事的交情。等到事情都办完了, 再把捷报秉告周桓王,也可以遮掩一下诸侯的耳目。“庄公说:“好!但是 要按次序进行。“于是先派使臣把要向郕许问罪的事告诉齐僖公。僖公满口 答应,派夷仲年带兵伐郕,郑国派公子吕率兵助战,一直攻进郕国的首都。 然后派使臣跟随公子吕到郑国,询问伐许的日期。庄公约僖公在时来那个地 方会面。这时正是周桓王八年春天。
公子吕途中得病回国,不久就死了。庄公哭得非常悲痛,说:“我失去 了右臂啊!“于是优厚抚恤他的家属,封他的弟弟公子元为大夫。当时正卿 的位子还闲着,庄公想用高渠弥,世子忽暗地里劝阻说:“渠弥贪婪而凶狠, 不是正人君子,不能重用。“庆公点点头。于是任命祭足为上卿,以代替公 子吕的职位。又任命高渠弥为亚卿。
这年夏天,齐鲁二侯都来到时来,与庄公当面说好出兵的日期,定在七 月初一,在许地聚齐。
庄公回国后,挑日子祭告了祖先,然后聚集众将,在校场检阅兵马。又 重新制作了“蝥弧”大旗,用铁条盘绕着,立在大辂车上。这大旗以锦织 成, 一丈二尺见方,四边缀着二十四个金铃,旗上绣有“奉天讨罪”四个大字, 旗杆长三丈三尺。庄公传令:“谁能够手持大旗还能像平时那样走路,就任 命谁当先锋,立刻把大辂车赐给他!“话音未落,队列中走出一员大将,头 戴银盔,身穿紫袍金甲,生得黑脸膛,蜷曲的胡子,浓眉大眼。众将一看, 原来是大夫瑕叔盈。他走上前去对庄公说:“我能把它拿起来。”说完用一 只手拔起旗杆,紧紧握定,向前三步,退后三步,仍放回车中,一点儿也没 气喘,士兵们齐声喝彩。瑕叔盈大喊一声:“赶车的在哪儿?为我驾车!” 正要向庄公谢恩,队列中又走出一员大将,戴一顶插有野鸡翎子的头盔,额 上束着绿锦抹头,身穿红袍犀甲,说道:“拿着旗子走步,并不稀罕,我能 把它挥舞起来。“大家一看,正是大夫颍考叔。赶车的见颍考叔说出大话, 便不敢上前,站住脚在一边瞧着。只见颍考叔左手撩起衣襟,用右手打开铁 条,从背后倒拔那大旗,往起一跳,那旗杆早拔起到手。然后急忙用左手搭 住,顺势打个转身,用右手托起,左旋右转,像舞长枪一样,舞得呼呼直响。 只见那面大旗卷起来又放开,放开了又卷起来,看的人都被震惊了。庄公大 喜说:“真是一员虎将!应该把车赐给他,让他当先锋。”话还没说完,队 列中又走出一位少年将军,小脸儿白得像是搽了一层粉,嘴唇像是涂了一抹 朱砂,头戴束发紫金冠,身穿织金绿袍,指着颍考叔大喝一声:“你能舞旗, 难道我就不会舞?把大辂车暂且留下!“说着话大步上前。颍考叔见他来势 凶猛,一手把着旗杆,一手挟着车辕,飞也似的跑开了。少年将军并不罢休, 从兵器架上绰起一支方天画戟,随后赶出校场。刚要追上大路,庄公赶紧派 大夫公孙获传话解劝。那小将见颍考叔已经跑远了,气哼哼地走回来,说:
“这家伙藐视我们姓姬的没能人,我早晚要杀了他!”那少年将军是谁?就 是公族大夫,名叫公孙阏,字子都,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很受庄公的宠爱。 孟子说过:“不知道子都长得好看的人,就是没长眼睛的人。”指的就是这 位。公孙子都平时恃宠骄横,又武艺高强,与颍考叔一向不和。当下回转校 场,还是怒气冲冲。庄公夸奖他的勇气说:“二虎不能相争,我自会分别处 理。“说完叫人赐给子都另外一驾车马,也赏了瑕叔盈。两人各自谢恩而返。 后人有诗说:
军法从来贵整齐,挟辕拨戟敢胡为! 郑庭虽是多骁勇,无礼之人命必危。 转眼到了七月初一,庄公留下祭足和世子忽守国,自领大军往许城进发。
齐鲁二侯,已先在离城二十里处下寨等候。三位君王见面叙礼,让齐侯在中 间,鲁侯在右边,庄公在左边。当天庄公大摆宴席给二侯接风。齐僖公从袖 子里取出一纸檄文,上面列举了许庄公不尽职责不向天子朝贡的罪行,还写 明了这是奉王命去讨伐的。鲁稳公和庄公看过以后,一起拱手说:“只有这 样,才能叫师出有名。“约定第二天早上一起攻城,先派人把讨伐檄文射进 城去。
第二天早上三座营寨各自放炮起兵。那许国的君王许庄公只是个男爵,
小小的国都,城不高,河不深,被三国兵马,密密匝匝,围个水泄不通,城
里的人又惊又怕。可是因为许庄公是个有道之君,向来深得人心,老百姓都
自愿来坚守城池,所以三国一时半会儿还攻不进去。齐鲁二侯原本不是主谋, 打起仗来并不太卖劲。到底是郑国的军队,人人奋勇,个个当先。颍考叔因 为和公孙子都在校场夺过车,这次更要施展些手段给子都和旁人看看。
到了第三天中午,只见颍考叔站在大辂车上,用胳臂挟着“蝥弧”大旗, 用力往上一跳,一下子就登上了许国的城墙。城底下的公孙子都眼疾手快, 见颍考叔比自己先上了城墙,嫉恨他有功,在人丛中认准了颍考叔,嗖地射 出一枝冷箭。也是颍考叔该当丧命,这箭正好射中他的后心,从城上连着旗 子一头跌了下来。瑕叔盈只当是守城的敌兵杀了颍考叔,一股怒气,从太阳 穴里迸出火星,从地上抓起那面大旗,纵身一跃,也上了城墙。举着大旗绕 城一圈,大声呼喊:“主公已经登城了!”众军士望见绣旗飘扬,以为庄公 真的上了城,勇气倍增,一齐登城,然后砍开城门,放齐鲁兵马进来。最后 三位君王一起进城。许庄公换了衣服混在败兵和老百姓里,逃奔卫国去了。
齐侯出榜安民以后,要将许国的土地,让给鲁侯。鲁隐公坚辞不受。齐 僖公说:“伐许是郑国提出的,既然鲁侯不愿接受,就应该归郑国。”郑庄 公满脑子想占许国,只是看见齐鲁二侯互相谦让,自己也有点儿不好意思, 只得假意推让一番。
三个人正在这儿议论着,有人传报:“有许国大夫百里领着一个小孩求 见。“三位君王叫他们进来。百里哭倒在地,磕着头乞求道:“请让我主留 下一缕祭祀祖先的香烟吧!“齐侯问:“这个小孩是谁?”百里说:“我主 没有儿子,这是他的弟弟名叫新臣。“齐鲁二侯,凄凄然都有了怜悯的意思。 庄公见景生情,将计就计,就转口说:“我本是被王命逼着才跟二位讨罪来 的,如果贪图他们的土地,就是不义的行为。现在许君虽然逃走,可他家的 香火可不能断了。既然他的弟弟还在,而且可以有大夫百里帮着他,又有君 又有臣,就该把许国还给他们。“百里说:“我只不过是为了在这国破君逃 的时候,替我主保全一个孤儿罢了!现在土地已归您掌握,怎么还敢指望呢!“ 庄公说:“我可是真心实意要把许国还给你们。只恐怕君弟年幼,不能治理 国务,我会派人来帮助他。“于是把许国一分为二:东边让百里侍奉着新臣 在那儿住着;西边郑国大夫公孙获在那儿住着。名义上是帮着许国,实际上 和监视看守一样。齐鲁二侯不知是计,还以为庄公处理妥当,不住地称赞。 百里同新臣拜谢了三位君王。三君也各自回国。后人有诗单道郑庄公的狡诈:
残忍全无骨肉恩,区区许国有何亲!
二偏分处如监守,却把虚名哄外人。
许庄公后来老死在卫国。许新臣受郑国的制约束缚,直到庄公死后,公
子忽与公子突相争多年,一会儿突入而忽出,一会儿忽入而突出,公孙获也 病死了,趁着郑国这股子乱劲儿,许新臣才和百里设计潜入许都,重修宗庙。 这都是后话了。
再说庄公回国后,厚赏了瑕叔盈,又思念颍考叔不止,恨不得把射他的
人千刀万剐,可就是不知道是谁干的。只好让这次出征的军士,每一百个人
出一头猪,每二十五个人出鸡、狗各一只,叫巫师焚烧祝文,以诅咒这个射
颍考叔的人。公孙子都见了,止不住暗笑。像这样诅咒了将近三天三夜,郑
庄公亲自带着大臣们前来观看。刚把祝文点着了,就见一个人蓬头垢面,一
直走到庄公面前,跪在地下哭着说:“臣颍考叔率先登上许城,有什么对不
起国家的?反被奸臣子都挟争车之仇,用冷箭射死。现在我已得到天帝的恩
准,让他偿命。承蒙主公如此怀念,我纵然在九泉下,也不会忘记您的大恩
大德!“说完了,把手伸向自己的喉咙,只见喉咙里直喷出一股鲜血,顿时 丧命。庄公认得这人是公孙子都,让人来救,已经没气了。原来,这是子都 被颍考叔的鬼魂附体,前来索命,自己在庄公面前作了坦白交待。直到这时, 大家才知道用暗箭射死颍考叔的,是公孙子都。庄公不住地叹息。为了纪念 颍考叔,庄公命人在他的老家颍谷修了一座庙,按时派人祭祀。这个颍谷, 就是现在的河南登封县,这座庙就是颍大夫庙,又叫纯孝庙。洧川也有这么 一座。后人有诗讥讽庄公:
争车方罢复伤身,乱国全然不忌君。
若使群臣知畏法,何须鸡犬黩神明!
庄公又分别派出两名使者,将礼物送往齐鲁二国道谢。齐国没什么事,
去鲁国的使者回来后,原封不动地把礼物也拿回来了。庄公问怎么回事,使
者说:“臣刚进鲁国境内,就听说鲁隐公被公子翚杀了,另立了新君。国书
对不上号,不敢贸然送出。“庄公说:“鲁侯宽柔谦让,是个贤君,因为什
么被杀呢?“使者说:“这里边的前因后果臣已打听清楚了。”
原来,鲁隐公的父亲鲁惠公的元配夫人很早就死了,宠妾仲子被立为继
室,生了个儿子叫轨,惠公一直想立他为太子。隐公乃是别的偏妃的儿子。
惠公死了以后,大臣们因为隐公年龄大,就侍奉他当了国君。隐公没有忘记
父亲的心愿,经常说:“这个国家是轨的国家,因为他年纪小,我才暂时替
他管理国家。“公子翚曾经请求隐公封自己为太宰,隐公说:“等轨长大接
替了君位,你自己去说。“公子翚认为隐公说的不是真心话,反而怀疑他有
忌恨轨的心思,于是就偷偷地对隐公说:“我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叫做:‘利
器入手,不可借人。‘主公已然承袭爵位当了君王,老百姓也心悦诚服,千
岁之后,就该传给自己的子孙。为什么还要说暂时代理国政,这不是引旁人
起邪念吗?如今轨年纪已经大了,恐怕将来对您不利,臣请求干脆把他杀了,
好为主公除去这个隐忧,您看怎么样?“隐公用手捂着耳朵说:“你是不是
疯了,怎么能如此胡言乱语!我现在已经派人在菟裘那个地方建造了宫殿,
以后好在那儿养老,没几天我就要传位给轨了。公子翚默然而退,自己后悔
说错了话。惟恐隐公把这些话告诉轨,轨即位后治他的罪。当天深夜又去见
轨,反说:“主公见你岁数一天天大了,怕你争位,今天叫我进宫,暗地里
让我把你害死。“轨很害怕,就问他怎么办。公子翚说:“他不仁,我不义。
公子要免灾祸,就非豁出去不可。“轨说:“他当君王已经十一年了,大臣
和老百姓都很信服他。要是大事不成,反要遭殃。“公子翚说:“我已经为
您想好主意了。主公未继位的时候,曾经和郑国在狐壤打过仗,被郑国俘虏,
囚禁在郑国大夫尹氏家里。尹氏素来祭祀一个叫做 ‘锺巫’的神灵。主公暗
地里也向他祈祷,想逃出郑国返回鲁国。又算了一卦,得了个吉字,于是就
把实情向尹氏说了。那时尹氏在郑国正不得志,就和主公一起逃到了鲁国。
为这主公就在城外立了一座锺巫庙,每年冬天,必定亲自前往祭祀。现在又
到日子了。主公去祭祀肯定住在寪大夫家里。我事先派勇士扮作干活的老百
姓,混杂在附近,主公不会怀疑。等他睡熟了就刺杀他,只用一个人就够了。“
轨说:“这办法虽然好,可是这谋害君王的坏名声又怎么解脱呢?”公子翚
说:“我预先嘱咐勇士刺杀后赶快逃走,然后把罪名加在寪大夫头上,有什
么不可以的。“轨给公子翚下拜说:“大事要是成了,我一定封你当太宰。”
公子翚按计而行,果然把鲁侯给杀了。现在轨已经即位,封公子翚当了太宰,
杀了寪氏。国都里的老百姓没有不知道这事的,可是都害怕公子翚的权势,
不敢说话。
庄公听完这事的来龙去脉,就问大臣们说:“讨伐鲁国还是联合鲁国, 二者哪样对我们有利?“祭仲说:“鲁国和郑国世代交好,还是联合他们为 好。我想鲁国很快就会派使者到郑国来。“话还没说完,鲁国的使者已经到 了馆驿。庄公派人先去询问来意,使者说:“新君即位,特地来修先君与郑 国的旧好,并且来邀请庄公与我们主公会面订盟。“庄公以礼厚待鲁国的使 者,并约好四月中旬在越地与鲁君会面,歃血立誓,要永远和睦相处。从此 鲁郑信使来往不绝。这时正是周桓王九年。后人读史至此评论说:公子翚兵 权在手,今天伐郑明天伐宋,横行无忌,叛逆之心已见端倪;一直到请隐公 杀其弟,隐公也说他是胡言乱语。如果当时就把他的罪行揭露出来,处以极 刑陈尸于市,隐公的弟弟轨也一定会感恩戴德。可是他却把要让位的事告诉 公子翚,以致激成弑君叛逆的罪恶,难道不是优柔寡断,自取其祸!有一首 诗感叹道:
跋扈将军素横行,履霜全不戒坚冰。 菟裘空筑人难老,寪氏谁为抱不平。
又有一首诗讥讽祭祀锺巫无益:
狐壤逃归庙额题,年年设祭报神私。
锺巫灵感能相助,应起天雷击子翚。
再说宋穆公的儿子冯,自从周平王末年逃到郑国,始终没动地方。忽然
一天庄公听到报告:“宋国有使臣来到,迎接公子冯回国,要立他为君。”
庄公对大臣们说:“莫非宋国的君臣想把公子冯哄去杀了?”祭仲说:“请
先接待使臣,看了国书,自然就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