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扩廓帖木儿蔡子英 陈友定伯颜子中等 把匝剌瓦尔密
扩廓帖木儿,沈丘人。本王姓,小字保保,元平章察罕帖木儿甥也。察罕养为子,顺帝赐名扩廓帖木儿。汝、颍盗起,中原大乱,元师久无功。至正十二年,察罕起义兵,战河南、北,击贼关中、河东,复汴梁,走刘福通,平山东,降田丰,灭贼几尽。既而总大军围益都,田丰叛,察罕为王士诚所刺,事具《元史》。察罕既死,顺帝即军中拜扩廓太尉、中书平章政事、知枢密院事,如察罕官。帅兵围益都,穴地而入,克之。执丰、士诚,剖其心以祭察罕,缚陈猱头等二十余人献阙下。东取莒州,山东地悉定。至正二十二年也。
初,察罕定晋、冀,孛罗帖木儿在大同,以兵争其地,数相攻,朝廷下诏和解,终不听。扩廓既平齐地,引军还,驻太原,与孛罗构难如故。会朝臣老的沙、秃坚获罪于太子,出奔孛罗,孛罗匿之。诏削孛罗官,解其兵柄。孛罗遂举兵反,犯京师,杀丞相搠思监,自为左丞相,老的沙为平章,秃坚知枢密院。太子求援于扩廓,扩廓遣其将白锁住以万骑入卫,战不利,奉太子奔太原。逾年,扩廓以太子令举兵讨孛罗,入大同,进薄大都。顺帝乃袭杀孛罗于朝。扩廓从太子入觐,以为太傅、左丞相。当是时,微扩廓,太子几殆。扩廓功虽高,起行间,骤至相位,中朝旧臣多忌之者。而扩廓久典军,亦不乐在内,居两月,即请出治兵,南平江、淮。诏许之,封河南王,俾总天下兵,代皇太子出征,分省中官属之半以自随。卤簿甲仗互数十里,军容甚盛。时太祖已灭陈友谅,尽有江、楚地,张士诚据淮东、浙西。扩廓知南军强,未可轻进,乃驻军河南,檄关中四将军会师大举。四将军者,李思齐、张思道、孔兴、脱列伯也。
思齐,罗山人,与察罕同起义兵,齿位略相埒。得檄大怒曰:“吾与若父交,若发未燥,敢檄我耶!”令其下一甲不得出武关。思道等亦皆不听调。扩廓叹曰:“吾奉诏总天下兵,而镇将不受节制,何讨贼为!”乃遣其弟脱因帖木儿以一军屯济南,防遏南军,而自引兵西入关,攻思齐等。思齐等会兵长安,盟于含元殿旧基,并力拒扩廓。相持经年,数百战未能决。顺帝使使谕令罢兵,专事江、淮。扩廓欲遂定思齐等,然后引军东。乃遣其骁将貊高趋河中,欲出不意捣凤翔,覆思齐巢穴。貊高所将多孛罗部曲,行至卫辉,军变,胁貊高叛扩廓,袭卫辉、彰德据之,罪状扩廓于朝。
初,太子之奔太原也,欲用唐肃宗灵武故事自立。扩廓不可。及还京师,皇后谕指令以重兵拥太子入城,胁顺帝禅位。扩廓未至京三十里,留其军,以数骑入朝。由是太子衔之,而顺帝亦心忌扩廓。廷臣哗言扩廓受命平江、淮,乃西攻关中,今罢兵不奉诏,跋扈有状。及貊高奏至,顺帝乃削扩廓太傅、中书左丞相,令以河南王就食邑汝南,分其军隶诸将;而以貊高知枢密院事兼平章,总河北军,赐其军号“忠义功臣”。太子开抚军院于京师,总制天下兵马,专备扩廓。
扩廓既受诏,退军泽州,其部将关保亦归于朝。朝廷知扩廓势孤,乃诏李思齐等东出关,与貊高合攻扩廓,而令关保以兵戍太原。扩廓愤甚,引军据太原,尽杀朝廷所置官吏。于是顺帝下诏尽削扩廓官爵,令诸军四面讨之。是时明兵已下山东,收大梁。梁王阿鲁温,察罕父也,以河南降。脱因帖木儿败走,余皆望风降遁,无一人抗者。既迫潼关,思齐等仓皇解兵西归,而貊高、关保皆为扩廓所擒杀。顺帝大恐,下诏归罪于太子,罢抚军院,悉复扩廓官,令与思齐等分道南讨。诏下一月,明兵已逼大都,顺帝北走。扩廓入援不及,大都遂陷,距察罕死时仅六年云。
明兵已定元都,将军汤和等自泽州徇山西。扩廓遣将御之,战于韩店,明师大败。会顺帝自开平命扩廓复大都,扩廓乃北出雁门,将由保安径居庸以攻北平。徐达、常遇春乘虚捣太原,扩廓还救。部将豁鼻马潜约降于明。明兵夜劫营,营中惊溃。扩廓仓卒以十八骑北走,明兵遂西入关。思齐以临洮降。思道走宁夏,其弟良臣以庆阳降,既而复叛,明兵破诛之。于是元臣皆入于明,唯扩廓拥兵塞上,西北边苦之。
洪武三年,太祖命大将军徐达总大兵出西安,捣定西。扩廓方围兰州,趋赴之。战于沈儿峪,大败,尽亡其众,独与妻子数人北走,至黄河,得流木以渡,遂奔和林。时顺帝崩,太子嗣立,复任以国事。逾年,太祖复遣大将军徐达、左副将军李文忠、征西将军冯胜将十五万众,分道出塞取扩廓。大将军至岭北,与扩廓遇,大败,死者数万人。刘基尝言于太祖曰:“扩廓未可轻也。”至是帝思其言,谓晋王曰:“吾用兵未尝败北。今诸将自请深入,败于和林,轻信无谋,致多杀士卒,不可不戒。”明年,扩廓复攻雁门,命诸将严为之备,自是明兵希出塞矣。其后,扩廓从其主徙金山,卒于哈剌那海之衙庭,其妻毛氏亦自经死,盖洪武八年也。
初,察罕破山东,江、淮震动。太祖遣使通好。元遣户部尚书张昶、郎中马合谋浮海如江东,授太祖荣禄大夫、江西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赐以龙衣御酒。甫至而察罕被刺,太祖遂不受,杀马合谋,以张昶才,留官之。及扩廓视师河南,太祖乃复遣使通好,扩廓辄留使者不遣。凡七致书,皆不答。既出塞,复遣人招谕,亦不应。最后使李思齐往。始至,则待以礼。寻使骑士送归,至塞下,辞曰:“主帅有命,请公留一物为别。”思齐曰:“吾远来无所赍。”骑士曰:“愿得公一臂。”思齐知不免,遂断与之。还,未几死。太祖以是心敬扩廓。一日,大会诸将,问曰:“天下奇男子谁也?”皆对曰:“常遇春将不过万人,横行无敌,真奇男子。”太祖笑曰:“遇春虽人杰,吾得而臣之。吾不能臣王保保,其人奇男子也。”竟册其妹为秦王妃。
张昶仕明,累官中书省参知政事,有才辨,明习故事,裁决如流,甚见信任。自以故元臣,心尝恋恋。会太祖纵降人北还,昶附私书访其子存亡。杨宪得书稿以闻,下吏按问。昶大书牍背曰:“身在江南,心思塞北。”太祖乃杀之。而扩廓幕下士不屈节纵出塞者,有蔡子英。
子英,永宁人,元至正中进士。察罕开府河南,辟参军事,累荐至行省参政。元亡,从扩廓走定西。明兵克定西,扩廓军败,子英单骑走关中,亡入南山。太祖闻其名,使人绘形求得之,传诣京师。至江滨,亡去,变姓名,赁舂。久之,复被获。械过洛阳,见汤和,长揖不拜。抑之跪,不肯。和怒,爇火焚其须,不动。其妻适在洛,请与相见,子英避不肯见。至京,太祖命脱械以礼遇之,授以官,不受。退而上书曰:“陛下乘时应运,削平群雄,薄海内外,莫不宾贡。臣鼎鱼漏网,假息南山。曩者见获,复得脱亡。七年之久,重烦有司追迹。而陛下以万乘之尊,全匹夫之节,不降天诛,反疗其疾,易冠裳,赐酒馔,授以官爵,陛下之量包乎天地矣。臣感恩无极,非不欲自竭犬马,但名义所存,不敢辄渝初志。自惟身本韦布,智识浅陋,过蒙主将知荐,仕至七命,跃马食肉十有五年,愧无尺寸以报国士之遇。及国家破亡,又复失节,何面目见天下士。管子曰:‘礼义廉耻,国之四维。’今陛下创业垂统,正当挈持大经大法,垂示子孙臣民。奈何欲以无礼义、寡廉耻之俘囚,厕诸维新之朝、贤士大夫之列哉!臣日夜思维,咎往昔之不死,至于今日,分宜自裁。陛下待臣以恩礼,臣固不敢卖死立名,亦不敢偷生苟禄。若察臣之愚,全臣之志,禁锢海南,毕其余命,则虽死之日,犹生之年。或王蠋闭户以自缢,李芾阖门以自屠,彼非恶荣利而乐死亡,顾义之所在,虽汤镬有不得避也。渺焉之躯,上愧古人,死有余恨,惟陛下裁察。”帝览其书,益重之,馆之仪曹。忽一夜大哭不止。人问其故,曰:“无他,思旧君耳。”帝知不可夺,洪武九年十二月命有司送出塞,令从故主于和林。
陈友定,一名有定,字安国,福清人,徙居汀之清流。世业农。为人沉勇,喜游侠。乡里皆畏服。至正中,汀州府判蔡公安至清流募民兵讨贼,友定应募。公安与语,奇之,使掌所募兵,署为黄土砦巡检。以讨平诸山寨功,迁清流县尹。陈友谅遣其将邓克明等陷汀、邵,略杉关。行省授友定汀州路总管御之。战于黄土,大捷,走克明。逾年,克明复取汀州,急攻建宁。守将完者帖木儿檄友定入援,连破贼,悉复所失郡县。行省上其功第一,进参知政事。已,置分省于延平,以友定为平章,于是友定尽有福建八郡之地。
友定以农家子起佣伍,目不知书。及据八郡,数招致文学知名士,如闽县郑定、庐州王翰之属,留置幕下。粗涉文史,习为五字小诗,皆有意理。然颇任威福,所属违令者辄承制诛窜不绝。漳州守将罗良不平,以书责之曰:“郡县者,国家之土地。官司者,人主之臣役。而廥廪者,朝廷之外府也。今足下视郡县如室家,驱官僚如圉仆,擅廥廪如私藏,名虽报国,实有鹰扬跋扈之心。不知足下欲为郭子仪乎,抑为曹孟德乎?”友定怒,竟以兵诛良。而福清宣慰使陈瑞孙、崇安令孔楷、建阳人詹翰拒友定不从,皆被杀。于是友定威震八闽,然事元未尝失臣节。是时张士诚据浙西,方国珍据浙东,名为附元,岁漕粟大都辄不至。而友定岁输粟数十万石,海道辽远,至者尝十三四。顺帝嘉之,下诏褒美。
太祖既定婺州,与友定接境。友定侵处州。参政胡深击走之,遂下浦城,克松溪,获友定将张子玉,与硃亮祖进攻建宁,破其二栅。友定遣阮德柔以兵四万屯锦江,绕出深后,断其归路,而自帅牙将赖政等以锐师搏战,德柔自后夹击。深兵败,被执死。太祖既平方国珍,即发兵伐友定。将军胡廷美、何文辉由江西趋杉关,汤和、廖永忠由明州海道取福州,李文忠由浦城取建宁,而别遣使至延平,招谕友定。友定置酒大会诸将及宾客,杀明使者,沥其血酒甕中,与众酌饮之。酒酣,誓于众曰:“吾曹并受元厚恩,有不以死拒者,身磔,妻子戮。”遂往视福州,环城作垒。距垒五十步,辄筑一台,严兵为拒守计。已而闻杉关破,急分军为二,以一军守福,而自帅一军守延平,以相掎角。及汤和等舟师抵福之五虎门,平章曲出引兵逆战败,明兵缘南台蚁附登城。守将遁去,参政尹克仁、宣政使朵耳麻不屈死,佥院柏帖木儿积薪楼下,杀妻妾及二女,纵火自焚死。
廷美克建宁,汤和进攻延平。友定欲以持久困之,诸将请出战,不许。数请不已,友定疑所部将叛,杀萧院判。军士多出降者。会军器局灾,城中礮声震地,明师知有变,急攻城。友定呼其属诀曰:“大事已去,吾一死报国,诸君努力。”因退入省堂,衣冠北面再拜,仰药死。所部争开城门纳明师。师入,趋视之,犹未绝也。舁出水东门,适天大雷雨,友定复苏。械送京师。入见,帝诘之。友定历声曰:“国破家亡,死耳,尚何言。”遂并其子海杀之。
海,一名宗海,工骑射,亦喜礼文士。友定既被执,自将乐归于军门,至是从死。
元末所在盗起,民间起义兵保障乡里,称元帅者不可胜数,元辄因而官之。其后或去为盗,或事元不终,惟友定父子死义,时人称完节焉。友定既死,兴化、泉州皆望风纳疑。独漳州路达鲁花赤迭里弥实具公服,北面再拜,引斧斫印章,以佩刀剚喉而死。时云“闽有三忠”,谓友定、柏帖木儿、迭里弥实也。
郑定,字孟宣。好击剑,为友定记室。及败,浮海入交、广间。久之,还居长乐。洪武末,累官至国子助教。王翰,字用文,仕元为潮州路总管。友定败,为黄冠,栖永泰山中者十载。太祖闻其贤,强起之,自刎死,有子偁知名。
为友定所辟者,又有伯颜子中。子中,其先西域人,后仕江西,因家焉。子中明《春秋》,五举有司不第,行省辟授东湖书院山长,迁建昌教授。子中虽儒生,慷慨喜谈兵。江西盗起,授分省都事,使守赣州,而陈友谅兵已破赣。子中仓卒募吏民,与斗城下,不胜,脱身间道走闽。陈友定素知之,辟授行省员外郎。出奇计,以友定兵复建昌,浮海如元都献捷。累迁吏部侍郎。持节发广东何真兵救闽,至则真已降于廖永忠。子中跳坠马,折一足,致军前。永忠欲胁降之,不屈。永忠义而舍之。乃变姓名,冠黄冠,游行江湖间。太祖求之不得,簿录其妻子,子中竟不出。尝赍鸩自随,久之事浸解,乃还乡里。洪武十二年诏郡县举元遗民。布政使沈立本密言子中于朝,以币聘。使者至,子中太息曰:“死晚矣。”为歌七章,哭其祖父师友,饮鸩而死。
当元亡时,守土臣仗节死者甚众。明兵克太平,总管靳义赴水死。攻集庆,行台御史大夫福寿战败,婴城固守。城破,犹督兵巷战,坐伏龟楼指挥。左右或劝之遁,福寿叱而射之,遂死于兵。参政伯家奴、达鲁花赤达尼达思等皆战死。克镇江,守将段武、平章定定战死。克宁国,百户张文贵杀妻妾自刎死。克徽州,万户吴讷战败自杀。克婺州,浙东廉访使杨惠、婺州达鲁花赤僧住战死。克衢州,总管马浩赴水死。石抺宜孙守处州,其母与弟厚孙先为明兵所获,令为书招之。不听。比克处,宜孙战败,走建宁,收集士卒,欲复处州。攻庆元,为耿再成所败,还走建宁。半道遇乡兵,被杀,部将李彦文葬之龙泉。太祖嘉其忠,遣使致祭,复其处州生祠。又祠福寿于应天,余阙于安庆,李黼于江州。阙、黼事具《元史》。
其后大军北克益都,平章普颜不花不屈死。克东昌,平章申荣自经死。真定路达鲁花赤钑纳锡彰闻王师取元都,朝服登城西崖,北面再拜,投崖死。克奉元,西台御史桑哥失里与妻子俱投崖死,左丞拜泰古逃入终南山,郎中王可仰药死,检校阿失不花自经死。三原县尹硃春谓其妻曰:“吾当死以报国。”妻曰:“君能尽忠,妾岂不能尽节。”亦俱投缳死。又大军攻永州,右丞邓祖胜固守,食尽力穷,仰药死。克梧州,吏部尚书普颜帖木儿战死,张翱赴水死。克靖江,都事赵元隆、陈瑜、刘永锡,廉访使佥事帖木儿不花,元帅元秃蛮,万户董丑汉,府判赵世杰皆自杀。至如刘福通、徐寿辉、陈友谅等所破郡县,守吏将帅多死节者,已见《元史》,不具载,载其见《明实录》者。
又有刘谌,江西人,为仁寿教官。明玉珍入蜀,弃官隐泸州。玉珍欲官之,不就。凤山赵善璞隐深山,明玉珍聘为学士,亦不就。而张士诚破平江时,参军杨椿挺身战,刃交于胸,嗔目怒骂死,妻亦自经。士诚又以书币征故左司员外郎杨乘于松江,乘具酒醴告祖祢,顾西日晴明,曰:“人生晚节,如是足矣。”夜分自经死。其亲籓死事最烈者,有云南梁王。梁王把匝剌瓦尔密,元世祖第五子云南王忽哥赤之裔也。封梁王,仍镇云南。顺帝之世,天下多故,云南僻远,王抚治有威惠。至正二十三年,明玉珍僭号于蜀,遣兵三道来攻,王走营金马山。明年以大理兵迎战,玉珍兵败退。久之,顺帝北去,大都不守,中国无元尺寸地,而王守云南自若;岁遣使自塞外达元帝行在,执臣节如故。
未几,明师平四川,天下大定。太祖以云南险僻,不欲用兵。明年正月,北平守将以所得王遣往漠北使者苏成来献,太祖乃命待制王祎赍诏偕成往招谕。王待祎以礼。会元嗣君遣使脱脱来征饷,脱脱疑王有他意,因胁以危语。王遂杀祎而以礼敛之。逾三年,太祖复遣湖广参政吴云偕大军所获云南使臣铁知院等往。知院以己奉使被执,诱云改制书绐王。云不从,被杀。王闻云死,收其骨,送蜀给孤寺。
太祖知王终不可以谕降,乃命傅友德为征南将军,蓝玉、沐英为副,帅师征之。洪武十四年十二月下普定。王遣司徒平章达里麻率兵驻曲靖。沐英引军疾趋,乘雾抵白石江。雾解,达里麻望见大惊。友德等率兵进击,达里麻兵溃被擒。先是,王以女妻大理酋段得功,尝倚其兵力,后以疑杀之,遂失大理援。至是达里麻败,失精甲十余万。王知事不可为,走普宁州之忽纳砦,焚其龙衣,驱妻子赴滇池死。遂与左丞达的、右丞驴儿夜入草舍,俱自经。太祖迁其家属于耽罗。赞曰:洪武九年,方谷珍死,宋濂奉敕撰墓碑,于一时群雄,皆直书其名,独至察罕,曰齐国李忠襄王,顺逆之理昭然可见矣。扩廓百战不屈,欲继先志,而赍恨以死。友定不作何真之偷生,梁王耻为纳哈出之背国,要皆元之忠臣也。《诗》曰“其仪一兮,心如结兮”,《易》曰“苦节悔亡”,其伯颜子中、蔡子英之谓欤。尝谓元归塞外,一时从臣必有赋《式微》之章于沙漠之表者,惜其姓字湮没,不得见于人间。然则若子英者,又岂非厚幸哉!
【译文】
扩廓帖木儿,沈丘人。
原本姓王,小名叫保保,是元朝平章察罕帖木儿的外甥。
察罕帖木儿把他作为儿子抚养,顺帝赐名字叫扩廓帖木儿。
汝州、颖州的盗贼兴起,中原地区大乱,元军对付盗贼很久没右成效。
至正十二年,察罕帖木儿组织义兵,在黄河南北作战,在关中、河东攻击乱贼,收复汴梁,赶走刘福通,平定山东,迫使田丰投降,几乎把乱贼消灭干净了。
不久统领大军包围益都,田丰背叛,察罕帖木儿被王士诚刺杀,事情都记载在《元史》中。
察罕帖木儿死后,顺帝就在军中拜授扩廓帖木儿为太尉、中书平章政事、知枢密院事,和察罕帖木儿的官职一样。
扩廓帖木儿率军包围益都,挖地洞攻进城,攻克了益都。
抓获田丰、王士诚,把他们的心挖出来祭祀察罕帖木儿,抓获陈猱头等二十余人献给朝廷。
向东攻取了莒州,山束的地方完全平定。
这至正二十二年的事。
开初,察罕帖木儿平定晋、冀,孛罗帖木儿在大同带兵争夺他的地盘,多次相互攻击,朝廷下诏令要他们和解,两人始终不听从。
扩廓帖木儿平定齐地以后,带军返回,驻扎在太原,和原来一样与孛罗帖木儿结怨相互攻击,屡屡发生事端。
恰逢朝臣老的沙、秃坚得罪了太子,逃奔到孛罗帖木儿处,孛罗帖木儿把他们藏了起来。
皇帝下韶削除孛罗帖木儿的官职,解除他的兵权。
孛罗帖木儿于是率军反叛,侵犯京师,杀了丞相搠思监,自任左丞相,老的沙为平章,秃坚知枢密院。
太子向扩廓帖木儿求援,扩廓帖木儿派他的将领白锁住率一万人马入京护卫太子,作战失利,于是保护太子逃奔太原。
过了一年,扩廓帖木儿奉太子之命发兵征讨孛罗帖木儿,攻入大同,进逼大都。
顺帝就在朝廷上袭击杀死了孛罗帖木儿。
撞度丝木儿随从太子入宫朝见,被任命为太傅、左丞相。
当时,如果没有扩廓帖木儿,太子就危险了。
扩廓帖木儿功劳虽高,但起于行伍之间,骤然升任丞相,朝中很多老臣都嫉妒他。
而扩廓帖木儿长期掌管军队,也不高兴留在朝廷内,呆了两个月,就请求出去带兵,往南平定江、淮。
皇帝下诏准许了,封他为河南王,命他总领全国的军队,代皇太子出征。
他把行省中一半的官吏分出来跟随自己,仪仗甲士绵延数十里,军容十分盛大。
这时太祖已经消灭了陈友谅,完全占有了江、楚的地盘,张士诚占据着淮束、浙西。
扩廓帖木儿知道南方军队势力强大,不可轻易进攻,就在河南驻军,用檄文召集关中四位将军领兵会合大举进军。
四将军是李思齐、张思道、孔兴、脱列伯。
李思齐,罗山人,和察罕帖木儿一起组织义军,两人官职、年龄大致相同。
拿到檄文后大怒说:“我和你父亲结交时,你的头发还没干,,兢敢向我发送檄文!”命令他的部下一个也不准出武关。
张思道等也都不听从调遣。
扩廓帖木儿叹息说:“我奉诏统领天下军队,而地方将领不接受节制,如何征讨乱贼呀!”于是派他的弟弟脱因帖木儿率一支军队屯驻济南,防守遏制南方军队,而自己带兵向西入关,进攻李思齐等人。
李思齐等在长安会师,在含元殿旧址盟誓,合力抗拒扩廓帖木儿。
双方相持几年,打了几百仗也不能分出胜负。
顺帝派使者命令他们休战,专门对付江、淮乱贼。
扩廓帖木儿想就此平定李思齐等人,然后率军东进。
于是派他的猛将貊高前往河中,想出其不意直捣凤翔,颠覆李思齐的巢穴。
貊高率领的士卒中很多是孛罗帖木儿的部下,行到卫辉,发生兵变,变兵胁迫貊高背叛扩廓帖木儿,袭击卫辉、彰德并占据了它们,向朝廷呈奏扩廓帖木儿的罪状。
当初,太子逃奔太原时,就想仿照唐肃宗在灵武即位的旧例自立为帝。
扩廓帖木儿不同意。
等到返回京师时,皇后发出谕旨命令用重兵保护太子入城,胁迫顺帝让位。
扩廓帖木儿到离京城三十里的地方,留下他的军队,带领几个骑兵入朝。
因此太子怨恨他,而顺帝心里也顾忌扩廓帖木儿。
朝廷大臣为扩廓帖木儿的事上下哗然。
认为他本受命平定江、淮,却向西进攻关中,如今没有奉诏休战,实在太骄横跋扈了。
等到貊高奏章到达,顺帝就撤销了扩廓帖木儿太傅、中书左丞相的职务,命令他以河南王的身份到采邑汝南,把他的军队分散附属于众将领;而命貊高知枢密院事兼平章,统领河北军队,赐给他“忠义
功臣”的称号。
太子在京师设立抚军院,统管天下兵马,专门防范扩廓帖木儿。
扩廓帖木儿接受诏令以后,把军队退到泽州,他的部将关保也归顺了朝廷。
朝廷知道扩廓帖木儿势力孤单,就诏令李思齐等向东出关,与貊高合力进攻扩廓帖木儿,而命令关保率军守卫太原。
扩廓帖木儿极为愤怒,带兵占据太原,杀尽朝廷所设置的官吏。
于是顺帝下诏完全撤销扩廓帖木儿的官爵,仑令各路兵马从四面征讨他。
这时明军已攻下山东,占有大梁。
梁王阿鲁温是察罕帖木儿的父亲,率河南投降。
脱因帖木儿败逃,其余的人都望风投降或逃走,没有一个人抵抗。
已经迫近潼关,李思齐等慌忙解散军队逃向西方,而貊高、关保都被扩廓帖木儿抓获斩杀。
顺帝十分害怕,下韶把罪过归于太子,撤销抚军院,完全恢复扩廓帖木儿的官职,命令他与李思齐等人分路向南征讨。
诏令颁布了一个月,明军已进逼大都,顺帝逃往北方。
扩廓帖木儿来不及入京援救,大都于是陷落,距离察罕帖木儿死时只有六年。
明军平定元朝都城后,将军汤和等人从泽州进攻山西。
扩廓帖木儿派将领抵御他们,在韩店交战,明军大败。
正逢顺帝从开平命令扩廓帖木儿收复大都,扩廓帖木儿于是向北出了雁门关,准备从保安取道居庸进攻北平。
徐达、常遇春趁兵力空虚直捣太原,扩廓帖木儿回师救助。
部将豁鼻马暗中约定投降明。
明军夜袭军营,营中士卒受惊溃败。
扩廓帖木儿仓猝带领十八名骑兵向北逃走,明军于是向西入关。
李思齐以临洮投降。
张思道逃往宁夏,他的弟弟张良臣率庆阳投降,不久又反叛,明军打败并杀了他。
于是元朝大臣都归降了明,只有扩廓帖木儿在边塞聚集军队,西北边境的人民为此而饱受战乱之苦。
洪武三年,太祖命令大将军徐达统领大军从西安出发,直捣定西。
扩廓帖木儿正围攻兰州,也奔赴定西。
在沈儿峪作战,大败,他的部下全部被消灭,他祇与妻子儿女数人向北逃跑,到了黄河,得到漂流的木材渡过河,于是逃奔和林。
当时顺帝驾崩,太子继承帝位,再次命扩廓帖木儿掌管国事。
过了一年,太祖又派大将军徐达、左副将军李文忠、征西将军冯胜率领十五万人马,分路出塞进攻扩廓帖木儿。
大将军到达岭北,与扩廓帖木儿相遇,大败,死了敷万人。
刘基曾对太祖说:“扩廓帖木儿不可以轻视啊。”到这时太祖想起他的话,对晋王说:“我用兵从役有失败过。
如今众将领自己请求探入敌境,在和林战败,轻信而没有计谋,以致于使很多士卒被杀,不可不引以为戒。”第二年,扩廓帖木儿又进攻雁门,太祖便命令众将领严密防备他,从此明军就很少出塞了。
这以后,扩廓帖木儿跟从他的君主迁到金山,死在哈剌那海的衙庭,他的妻子毛氏也上吊自杀,这是洪武八年的事。
当初,察罕帖木儿攻破山东,江、淮震动。
太祖派使者表示友好。
元派户部尚书张呆、郎中马合谋从海上到江束,拜授太祖为荣禄大夫、江西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赐给龙袍御酒。
刚到察罕帖木儿就被刺杀,太祖于是就没有接受,杀了马合谋,因为张呆有才干,就留他做官。
等到扩廓帖木儿到河南统领军队,太祖就又派使者表示友好,扩廓帖木儿就把使者留下不放他回去。
共七次致信,扩廓帖木儿都不答复。
出塞以后,太祖又派人招抚,也不回应。
最后派李思齐前往。
刚到时,就以礼相待。
不久派骑兵送他回去,到了边塞,辞别说:“主帅有命令,请您留下一样东西再道别。”李思齐说:“我远道而来,没有带什么物品。”骑士说:“希望得到您一只手臂。”李思齐知道不能逃脱,于是
砍断手臂给了他。
回来后,不久就死了。
太祖因此心中敬重扩廓帖木儿。
一天,大规模会集诸将,问:“天下的奇男子是谁?”都回答说:“常遇春带兵不超过一万人,却纵横驰骋,无人能敌,真是奇男子。”太祖笑着说:“常遇春虽是杰出人才,我得到并使他做了我的臣
子。
我却不能使王保保臣服,这个人是个奇男子呀!”最终册封他的妹妹为秦王妃。
张呆在明朝为官,升至中书省参知政事,有辩论之才,熟谙古代的典章旧事,裁决事情应付自如,很受皇上信任。
他自己因为是元朝旧臣,心裹常留恋旧朝。
遇上太祖释放投降的人回北方,张呆托付私信探访他儿子的存亡。
杨宪得到信稿奏报太祖,交与司法官吏审问。
张呆在信纸背面写道:“人在江南,心思塞北。”太祖于是杀了他。
而扩廓帖木儿部下不屈服而被释放出塞的蔡子英,永宁人,元朝至正年间中进士。
察罕帖木儿在河南设幕府,征召他任参军事,多次荐举,官至行省参政。
元朝灭亡,跟从扩廓帖木儿逃到定西。
明军攻克定西,扩廓帖木儿的军队战败,蔡子英独自骑马逃往关中,逃入南山。
太祖听说他的名字,让人绘下他的容貌,因此找到了他,用驿车送到京师。
蔡子英到了长江边,逃走了,变换姓名,受雇替人舂米。
很久以后,又被抓获。
押解经过洛阳,见到汤和,作长揖而不跪拜0强迫他下跪,不肯。
汤和发怒,点火焚烧他的胡须,他也一动不动。
他的妻子恰巧在洛阳,请求和他相见,蔡子英躲避她而不肯相见。
到了京城,太祖命令解除他的刑具以礼相待,授给他官职,他不接受。
退下来后上书说:“陛下利用时机,顺应天运,消灭群雄,海内海外,没有不归顺纳贡的。
臣是鼎里的鱼漏网,苟延残喘于南山。
先前被抓获,又得以脱身逃亡。
长达七年的时间里,十分麻烦有关官员追索我的踪迹。
而陛下以万乘的尊贵地位,成全一个平民的节操,不降杀头之罪,反而治疗我的病,更换衣冠,赐予酒食,授予官爵,陛下的气量是能够包容天地的呀!臣感恩不尽,不是不想效犬马之劳,祇是关乎名
节大义的事情,不敢任意违背当初的志愿。
自己考虑我本是平民,智能知识浅陋,过分蒙受主将的知遇和举荐,做官到封疆大吏,乘马吃肉卜五年,惭愧没有丝毫贡献来回报所受到的国士礼遇。
等到国家灭亡,又再失去节操,有什么面目去见天下士人。
管子说:‘礼义廉耻,是维系国家的四条准则。
,如今陛下创立基业传承皇统,正应坚持重大的原则法度,以向子孙臣民垂范。
为什么想把我这没有礼义、缺少廉耻的俘虏,混杂在新朝贤明的士大夫的行列呢!臣日夜思索,内疚过去没有为国而死,到了今天,自认为也应该自杀。
陛下用恩宠礼仪对待臣,臣本来不敢靠贲死来确立名声,也不敢偷生求福。
如果体察到我的愚忠,成全臣的志向,把我禁锢在海南,结束我的余生,那么即便死去,也像活着的时候一样。
从前王烛闭门自缢而死,李芾关门而自杀,他们不是厌恶荣华富贵而喜欢死亡,祇是事关大义,即使赴汤蹈火也不会躲避啊。
我本身太渺小了,上愧对古人,死了都留有遣憾,只求陛下裁度明察。”太祖看了他的信,更加看重他,把他安置在礼部。
忽然一天夜里痛哭不止。
有人问他原因,说:“没有别的,思念过去的君主罢了。”皇帝知道不能改变他的志向,洪武九年十二月,命令有关官员送他出塞,让他到和林去跟从原来的君主。
陈友定,一名有定,字安国,福清人,迁居到汀州的清流。
世代以种田为业。
为人沉着勇敢,喜欢交游,行侠仗义。
家乡人都敬服他。
至正年间,汀州府判蔡公安到清流招募民兵征讨乱贼,陈友定响应招募。
蔡公安和他谈话,认为他很奇特,让他掌管所招募的士卒,任命焉黄土寨巡检。
因为征讨平定各山寨有功,升迁为清流县尹。
陈友谅派他的部将邓克明等攻陷汀州、邵州,侵犯杉关。
行省拜授陈友定为汀州路总管来抵御他。
在黄土作战,大胜,赶跑了邓克明。
遇了一年,邓克明又攻取了汀州,猛攻建宁。
守将完者帖木儿发檄文要陈友定前来支援,陈友定连续击败乱贼,完全收复失陷的郡县。
行省上报他的功劳为第一位,晋升参知政事。
不久,在延平设置分省,命陈友定做平章,于是陈友定完全拥有了福建八个郡的地盘。
陈友定作为农家子弟起于佣工军伍之中,目不识丁。
等到据有了八郡,多次招纳文学方面的知名人士,如闽县郑定、庐州王翰等人,安置在幕府之下。
略微涉及文学历史,学作五言小诗,都还有些意趣情理。
然而却很随意地施行奖惩,部下有违反法令的动不动就以皇上的名义杀戮放逐,屡屡如此。
漳州守将罗良心中不满,写信责备他说:“郡县是国家的土地。
官吏是君主的臣仆。
而粮仓,是朝廷设在地方的仓库。
现在足下看待郡县如同自己家,驱使官吏如同仆役,占有粮仓如同私人的收藏,名义上虽是报效国家,实际上有骄横逞威的野心。
不知足下是想做郭子仪呢,还是做曹孟德呢?”陈友定大怒,竟派兵杀了罗良。
而福清宣慰使陈瑞孙,崇安令孔楷、建阳人詹翰都因抗拒陈友定而被杀。
于是陈友定声威震撼八闽,然而事奉元朝卸不曾失去臣子的节操。
当时张士诚占据浙西,方国珍占据浙束,名义上归附元朝,但每年向大都漕运的粮食往往并不能运到。
而陈友定每年运输粮食几十万石,虽然海路逼远,能送到大都的也常有十分之三四。
顺帝嘉奖他,下诏赞扬他。
左祖平定婺州后,与陈友定辖境相接。
陈友定侵犯处州。
参政胡深将他打跑,于是攻下浦城,攻克松溪,抓获陈友定的部将张子玉,和朱亮祖进攻建宁,攻破它的两道栅栏。
陈友定派阮德柔带领四万人屯驻锦江,绕到胡深背后,截断胡深的归路,而自己带领牙将赖政等率精锐部队与胡深拼死决战,阮德柔从后面夹击。
胡深战败,被俘获而死。
太祖平定方国珍以后,就发兵讨伐陈友定。
将军胡廷美、何文辉从江西直趋杉关,汤和、廖永忠从明州走海路攻取福州,李文忠由浦城攻取建宁,而另外派使者到延平,招降劝谕陈友定。
陈友定设置酒宴大会众将和宾客,杀了明使者,把他的血滴在酒缸里,与众人酌取饮用。
酒兴正浓时,和众人盟誓说:“我们都蒙受元朝深厚恩遇,有不拼死抵御的,自身受分尸的磔刑,妻儿将被杀戮。”于是前往视察福州,绕城建筑堡星。
距离堡垒五十步,就筑起一座平台,严密布置军队作为防守的办法。
不久听说杉关被攻破,急忙把军队分为两部,用一支军队守卫福州,而自己率领一支军队守卫延平,以形成掎角之势。
等到汤和等水军抵达福州的五虎门时,平章曲出率军迎战失败,明军沿着南台如同蚂蚁一样密集地攀登城墙。
守将逃跑,参政尹克仁、宣政使朵耳麻不屈而死,愈院柏帖木儿在自家楼下堆积木柴,杀死妻妾和两个女儿,放火自焚而死。
胡廷美攻克建宁,汤和进攻延平。
陈友定想靠长久相持困住他们,众将领请求出战,他不准许。
将领们多次请求不停,陈友定怀疑他的部将想叛变,杀了萧院判。
士卒们因而很多出去投降的。
恰逢军器局发生火灾,城内炮声震地,明军知道有变故,猛烈攻城。
陈友定呼唤他的部下诀另帜:“大势已去,我用一死来报效国家.各位奋力拼搏吧!”随后退入分省大堂,整理衣帽向北行再拜礼,服毒而死。
他的部下争相打开城门让明军进城。
明军入城后,赶去看他,还没有断气。
抬出水束门时,正逢天降大雷雨,陈友定又苏醒过来。
明军用刑具押送至京城。
入宫见了皇帝,皇帝责问他。
陈友定高声说:“国破家亡,不过一死而已,还有什么话好说。”于是把他和他的儿子陈海一起杀掉。
陈海,一名陈宗海,善于骑马射箭,也喜欢礼待文人。
陈友定被俘获后,从将乐回到营门,到这时随其父同死。
丞末到处都有盗贼兴起,民间组织义军保卫家乡,自称元帅的人数不胜数,元朝就趁机封他们为官。
之后有的去做盗贼,有的事奉元朝没到最终,只有陈友定父子为大义而死,当时人都称赞他们保全了名节。
陈友定死后,兴化、泉州都望风归服。
只有漳州路达鲁花赤迭里弥寅穿戴官服,向北行再拜礼,举起斧头劈了印章,用佩刀刺入喉咙而死。
当时说“闽有三忠”,就是说的陈友定、柏帖木儿、迭里弥实。
郑定,字孟宣。
喜欢擎剑,任陈友定的记室。
等到战败,乘船入海到了交趾、广州一带。
很久以后,回来住在长乐。
洪武末年,积功升官做到国子助教。
王翰,字用文,在元朝任潮州路总管。
陈友定战败后,他做了道士,在永泰山中居住了十年。
太祖听说他是个贤才,强行起用他,他自刎而死,有个儿子王傅很有名气。
被陈友定所起用的人中,还有伯颜子中。
伯颜子中的祖先是西域人,后来到江西做官,所以在那里安家。
伯颜子中通晓《春秋》,五次考官都没有考上,行省起用他做束湖书院山长,升迁为建昌教授。
伯颜子中虽是读书人,却性情豪爽喜欢谈论军事。
江西盗贼兴起,拜授他为分省都事,命他守卫赣州,而陈友谅的军队已经攻破赣州。
伯颜子中急忙招集官吏和百姓,与陈军在城下战斗,没有取胜,他从小路逃往闽。
陈友定向来了解他,拜授他为行省员外郎。
他采用奇妙的计谋,率陈友定的军队收复了建昌,乘船遇海到元的都城进献俘虏和战利品。
积功升迁至吏部侍郎。
以持节使者身份去征发广东何真的军队援救闽,到达时何真已经投降了瘳永忠。
伯颜子中逃跑时从马上堕落,摔断一只脚,廖军把他抓到军阵前,廖永忠想威胁他投降,他不屈从。
廖永忠觉得他忠义而放了他。
于是他改变姓名,头戴道士冠,游行于江湖问。
太祖找他找不到,抓来他的妻子儿女查抄了他的家,但伯颜子中终究没有出现。
他常随身携带着鸩酒,很久以后事情逐渐缓解,他纔返回家乡。
洪武十二年,诏令郡县举荐元朝的遗民。
布政使沈立本秘密地向朝廷报告了伯颜子中,朝廷用礼物聘请他。
使者到来,伯颜子中叹息说:“死得太晚了!”唱了七段歌曲,哭他的祖辈、父亲、恩师和友人,然后喝鸩酒而死。
当元朝灭亡时,地方大臣坚守气节而死的人很多。
明军攻克太平,总管靳义投水而死。
进攻集庆,行台御史大夫福寿战败,环城坚守。
城被攻破,还督促士兵展开巷战,坐在伏龟楼上指挥。
左右有人劝他逃走,福寿叱责并用箭射劝他的人,于是战死。
参政伯家奴、达鲁花赤达尼达思等都战死。
攻克镇江,守将段武、平章定定战死。
攻克宁国,百户张文贵杀死妻妾后自刎而死。
攻克徽州,万户昊讷战败自杀。
攻克婺州,浙束廉访使杨惠、婺州达鲁花赤僧住战死。
攻克衢州,总管马浩投水而死。
石抹宜孙守处州,他的母亲和弟弟厚孙先被明军抓获,命令他们写信招降石抹宜孙。
他们不听从。
等到攻克处州,石抹宜孙战败,逃往建宁,收集士卒,想收复处州。
进攻庆元,被耿再成战败,逃回建宁。
半路上遇到乡兵,被杀,部将李彦文把他葬在龙泉。
太祖赞赏他的忠心,派使者前去拜祭,恢复他在处州的生祠n又在应天为福寿,在安庆为余阙,在江州为李黼建祠。
余阙、李黼的事迹都在《元史》中。
之后大军向北攻克益都,平章普颜不花不屈而死。
攻克束昌,平章申荣自缢而死。
真定路达鲁花赤钣纳锡彰听说明军攻取了元的都城,穿上朝服登上城西的山崖,向北行再拜礼,跳崖而死。
攻克奉元,西台御史桑哥失里和妻子儿女都跳崖而死,左丞拜泰古逃入终南山,郎中王可服毒而死,检校阿失不花自缢而死。
三原县县尹朱春对他的妻子说:“我应该以死来报效国家。”妻子说:“夫君能尽忠心,妾身难道就不能尽节操吗?”也一起上吊而死。
还有大军进攻永州时,右丞邓祖胜坚守,力尽粮绝,服毒而死。
攻克梧州,吏部尚书普颜帖木儿战死,张翱投水而死。
攻克靖江,都事趟元隆、陈瑜、刘永锡,廉访使愈事帖木儿不花,元帅元秃蛮,万户董丑汉,府判赵世杰都自杀。
至于像刘福通、徐寿辉、陈友谅等所攻破的郡县,守卫的官吏将帅有很多为节操而死的,已见于《元史》,不详细记载,只记载那些见于《明实录》中的。
还有刘谌,江西人,任仁寿教官。
明玉珍攻入蜀,他弃官隐居泸州。
明玉珍想封他做官,他不去就任。
凤山趟善璞隐居深山,明玉珍聘他为学士,他也不就任。
而张士诚攻破平江时,参军杨椿挺身奋战,利刃架在胸前,他瞪大眼睛怒骂而死,妻子也上吊而死。
张士诚又用书信礼物征召在松江的前左司员外郎杨乘,杨乘备酒祭告先祖和父亲,回头看到西方的太阳晴朗明澈,说:“人生的晚节,像这样就够了。”半夜自缢而死。
元朝亲族藩王中死得最壮烈的,有云南梁王。
梁王把匝刺瓦尔密,是元世祖第五子云南王忽哥赤的后代。
封为梁王,仍镇守云南。
顺帝时代,天下多变故,云南偏僻遥远,云南王安抚治理很有威信施政仁惠。
至止二十三年,明玉珍在蜀擅称帝号,派军队从三路来进攻云南,云南王逃到金马山扎营。
第二年率大理军队迎战,明玉珍的军队战败撤退。
很久以后,顺帝北逃,大都失守,中原没有元朝的一点土地了,而云南王仍和以前一样守卫着云南;每年派使者从塞外到元帝的行官,像原来一样奉行为臣的礼节。
不久,明军平定四川,天下完全安定。
太祖因马云南险要偏僻,不打算用兵。
第二年正月,北平的守将把捕获的云南王派往大漠以北的使者苏成进献朝廷,太祖就命令待制王樟携带诏书和苏成一起前往招抚。
云南土对王樟以礼相待。
恰逢元朝继位君主派使者脱脱来征收粮饷,脱脱怀疑云南王有二心,于是用恫吓的语言来威胁云南王。
云南王于是杀了王棒而按礼仪殡殓他。
过了三年,太祖又派湖广参政昊云和大军所俘获的云南使臣铁知院等人前往云南。
铁知院因为自己奉命出使而被俘,就引诱使昊云篡改太祖的诏书以欺骗云南王。
昊云不听从,被杀。
云南王听说昊云死了,收殓他的尸骨,送往蜀地给孤寺。
太祖知道云南王终究不可以用劝谕令他投降,于是任命傅友德为征南将军,蓝玉、沐英为副将,率领军队征讨云南。
洪武十四年十二月,攻下普定。
云南王派司徒平章达里麻率军进驻曲靖。
沐英率领军队急速前往;趁雾抵达白石江。
雾散后,达里麻望见大军,十分惊恐。
傅友德等率军进攻,达里麻军队溃败被擒获。
在此之前,云南王把女儿嫁给大理酋长段得功作妻子,曾经依靠他的兵力,后来因为怀疑他而杀了他,于是失去了大理的援助。
到此时达里麻战败,丧失了十余万精兵。
云南王知道形势无法挽救,逃到普宁州的忽纳寨,烧掉龙袍,把妻子儿女赶到滇池里淹死。
于是和左丞达的、右丞驴儿在夜里进入草屋中,都上吊自杀。
太祖把他的家人都迁到耽罗。
赞曰:洪武九年,方谷珍死去,宋濂奉敕令撰写墓志铭,对于一时众多英雄,都直接书写他们的名字,惟独到了察罕帖木儿,称为齐国李忠襄王,顺逆的不同态度是明白可见了。
扩廓帖木儿百战不屈,想继承先人的志向,却含恨而死。
陈友定不做何真那样苟且偷生的事,梁王耻于做纳哈出叛国那样的事,总之都是元朝的忠臣。
《诗经》说“他的仪态始终如一,他的心像打的结一样坚实”,《易经》说“苦守节操,没有后悔”,说的就是伯颜子中、蔡子英吧!有人曾说元退回塞外,当时随从的臣子一定有在沙漠之外赋诵《式
微》的吧,可惜他们的姓名都埋没了,不能呈现在人间。
那么像蔡子英这些人,难道不又是非常幸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