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王艮(高逊志)廖升(魏冕邹瑾龚泰)周是修程本立黄观王叔英(林英)黄钺(曾凤韶)王良陈思贤(龙溪六生台温二樵)程通黄希范叶惠仲黄彦清蔡运石允常高巍韩郁高贤宁王璡周缙牛景先程济等。
王艮,字敬止,吉水人。建文二年进士。对策第一。貌寝,易以胡靖,即胡广也。艮次之,又次李贯。三人皆同里,并授修撰,如洪武中故事,设文史馆居之。预修《太祖实录》及《类要》、《时政记》诸书。一时大著作皆综理之。数上书言时务。
燕兵薄京城,艮与妻子诀曰:“食人之禄者,死人之事。吾不可复生矣。”解缙、吴溥与艮、靖比舍居。城陷前一夕,皆集溥舍。缙陈说大义,靖亦奋激慷慨,艮独流涕不言。三人去,溥子与弼尚幼,叹曰:“胡叔能死,是大佳事。”溥曰:“不然,独王叔死耳。”语未毕,隔墙闻靖呼:“外喧甚,谨视豚。”溥顾与弼曰:“一豚尚不能舍,肯舍生乎?”须臾艮舍哭,饮鸩死矣。缙驰谒,成祖甚喜。明日荐靖,召至,叩头谢。贯亦迎附。后成祖出建文时群臣封事千余通,令缙等编阅。事涉兵农、钱谷者留之,诸言语干犯及他,一切皆焚毁。因从容问贯、缙等曰:“尔等宜皆有之。”众未对,贯独顿首曰:“臣实未尝有也。”成祖曰:“尔以无为美耶?食其禄,任其事,当国家危急,官近侍独无一言可乎?朕特恶夫诱建文坏祖法乱政者耳。”后贯迁中允,坐累,死狱中。临卒叹曰:“吾愧王敬止矣。”
有高逊志者,艮座主也,萧县人,寓嘉兴。幼嗜学,师贡师泰、周伯琦等。文章典雅,成一家言。征修《元史》,入翰林,累迁试吏部侍郎。以事谪朐山。建文初,召为太常少卿,与董伦同主会试。得士自艮外,胡靖、吴溥、杨荣、金幼孜、杨溥、胡濙、顾佐等皆为名臣。燕师入,存殁无可考。
廖升,襄阳人。不知其所以进,学行最知名,与方孝孺、王绅相友善。洪武末,由左府断事擢太常少卿。建文初,修《太祖实录》,董伦、王景为总裁官;升与高逊志为副总裁官;李贯、王绅、胡子昭、杨士奇、罗恢、程本立为纂修官。皆一时选。燕师渡江,朝廷遣使请割地。不许。升闻而恸哭,与家人诀,自缢死。殉难诸臣,升死最先。其后陈瑛奏诸臣逆天命,效死建文君,请行追戮,亦首及升云。
时为瑛追论者,有魏冕等。冕官御史。燕兵犯阙,都督徐增寿徘徊殿廷,有异志。冕率同官殴之,与大理丞邹瑾大呼,请速加诛。明日,宫中火起。有劝冕降者,厉声叱之。遂自杀,瑾亦死。瑾、冕皆永丰人。其同里邹朴,官秦府长史。闻瑾死,愤甚,不食卒。或曰即瑾子也。
又都给事中龚泰,义乌人。由乡荐起家。燕王入金川门,泰被缚,以非奸党释,不杀。自投城下死。泰尝游学宫,狂人挤之,溺池中几死,弗校。人服其量。
周是修,名德,以字行,泰和人。洪武末,举明经,为霍邱训导。太祖问家居何为。对曰:“教人子弟,教弟力田。”太祖喜,擢周府奉祀正。逾年,从王北征至黑山,还迁纪善。建文元年,有告王不法者,官属皆下吏。是修以尝谏王得免,改衡府纪善。衡王,惠帝母弟,未之籓。是修留京师,预翰林纂修,好荐士,陈说国家大计。燕兵渡淮,与萧用道上书指斥用事者。用事者怒,共挫折之,是修屹不为动。京城失守,留书别友人江仲隆、解缙、胡靖、萧用道、杨士奇,付以后事。具衣冠,为赞系衣带间。入应天府学,拜先师毕,自经于尊经阁,年四十九。燕王即帝位,陈瑛言是修不顺天命,请追戮。帝曰:“彼食其禄,自尽其心,勿问。”
是修外和内刚,志操卓荦。非其义,一介不苟得也。尝曰:“忠臣不计得失,故言无不直;烈女不虑死生,故行无不果。”尝辑古今忠节事为《观感录》。其学自经史百家,阴阳医卜,靡不通究。为文援笔立就而雅赡条达。初与士奇、缙、靖及金幼孜、黄淮、胡俨约同死。临难,惟是修竟行其志云。
程本立,字原道,崇德人。先儒颐之后。父德刚,负才气不仕。元将路成兵过皁林,暴掠。德刚为陈利害。成悦,戢其部众。俗奏,官之,辞去。本立少有大志,读书不事章句。洪武中,旌孝子,太祖尝谓之曰:“学者争务科举,以穷经为名而无实学。子质近厚,当志圣贤之学。”本立益自力。闻金华硃克修得硃熹之传于许谦,往从之游。举明经、秀才。除秦府引礼舍人,赐楮币、鞍马。母忧去官,服除,补周府礼官,从王之开封。二十年春进长史。从王入觐。坐累,谪云南马龙他郎甸长官司吏目。留家大梁,携一仆之任。土酋施可伐煽百夷为乱,本立单骑入其巢,谕以祸福,诸酋咸附。未几,复变。西平侯沐英、布政使张紞知本立贤,属行县典兵事,且抚且御。自楚雄、姚安抵大理、永昌鹤庆、丽江。山行野宿,往来绥辑凡九年,民夷安业。三十一年奏计京师。学士董伦、府尹向宝交荐之。征入翰林,预修《太祖实录》,迁右佥都御史。俸入外,不通馈遗。建文三年坐失陪祀,贬官,仍留纂修。《实录》成,出为江西副使。未行,燕兵入,自缢死。
黄观,字伯澜,一字尚宾,贵池人。父赘许,从许姓。受学于元待制黄冔。冔死节,观益自励。洪武中,贡入太学。绘父母墓为图,赡拜辄泪下。二十四年,会试、廷试皆第一。累官礼部右侍郎,乃奏复姓。建文初,更官制,左、右侍中次尚书。改观右侍中,与方孝孺等并亲用。燕王举兵,观草制,讽其散军归籓,敕身谢罪,辞极诋斥。四年奉诏募兵上游,且督诸郡兵赴援。至安庆,燕王已渡江入京师,下令暴左班文职奸臣罪状,观名在第六。既而索国宝,不知所在,或言:“已付观出收兵矣!”命有司追捕,收其妻翁氏并二女给象奴。奴索钗钏市酒肴,翁氏悉与之持去,急携二女及家属十人,投淮清桥下死。观闻金川门不守,叹曰:“吾妻有志节,必死。”招魂,葬之江上。命舟至罗刹矶,朝服东向拜,投湍急处死。
观弟觏,先匿其幼子,逃他处。或云觏妻毕氏孀居母家,遗腹生子,故黄氏有后于贵池。
初,观妻投水时,呕血石上,成小影,阴雨则见,相传为大士像。僧舁至庵中。翁氏见梦曰;“我黄状元妻也。”比明,沃以水,影愈明,有愁惨状。后移至观祠,名翁夫人血影石。今尚存。
王叔英,字原采,黄岩人。洪武中,与杨大中、叶见泰、方孝孺、林右并征至。叔英固辞归。二十年以荐为仙居训导,改德安教授。迁汉阳知县,多惠政。岁旱,绝食以祷,立应。建文时,召为翰林修撰。上《资治八策》,曰:“务问学、谨好恶、辨邪正、纳谏诤、审才否、慎刑罚、明利害、定法制”。皆援证古今,可见之行事。又曰;“太祖除奸剔秽,抑强锄梗,如医去病,如农去草。去病急或伤体肤,去草严或伤禾稼。病去则宜调燮其血气,草去则宜培养其根苗。”帝嘉纳之。
燕兵至淮,奉诏募兵。行至广德,京城不守。会齐泰来奔,叔英谓泰贰心,欲执之。泰告以故,乃相持恸哭,共图后举。已,知事不可为,沐浴更衣冠,书绝命词,藏衣裾间,自经于元妙观银杏树下。天台道士盛希年葬之城西五里。其词曰:“人生穹壤间,忠孝贵克全。嗟予事君父,自省多过愆。有志未及竟,奇疾忽见缠。肥甘空在案,对之不下咽。意者造化神,有命归九泉。尝念夷与齐,饿死首阳巅。周粟岂不佳,所见良独偏。高踪渺难继,偶尔无足传。千秋史官笔,慎勿称希贤。”又题其案曰:“生既已矣,未有补于当时。死亦徒然,庶无惭于后世。”燕王称帝,陈瑛簿录其家。妻金氏自经死,二女下锦衣狱,赴井死。
叔英与孝孺友善,以道义相切劘。建文初,孝孺欲行井田。叔英贻书曰:“凡人有才固难,能用其才尤难。子房于汉高,能用其才者也;贾谊于汉文,不能用其才者也。子房察高帝可行而言,故高帝用之,一时受其利。虽亲如樊、郦,信如平、勃,任如萧、曹,莫得间焉。贾生不察而易言,且言之太过,故绛、灌之属得以短之。方今明良相值,千载一时。但事有行于古,亦可行于今者,夏时周冕之类是也。有行于古,不可行于今者,井田封建之类是也。可行者行,则人之从之也易,而民乐其利。难行而行,则从之也难,而民受其患。”时井田虽不行,然孝孺卒用《周官》更易制度,无济实事,为燕王藉口。论者服叔英之识,而惜孝孺不能用其言也。
时御史古田林英亦在广德募兵,知事无济,再拜自经。妻宋氏下狱,亦自经死。
黄钺,字叔扬,常热人。少好学。家有田在葛泽陂,钺父令督耕其中。钺从友人家借书,窃读不废。县举贤良,授宜章典史。建文元年,举湖广乡试。明年赐进士,授刑科给事中。三年丁父忧。方孝孺吊之,屏人问曰:“燕兵日南,苏、常、镇江,京师左辅也。君吴人,朝廷近臣,今虽去,宜有以教我。”钺曰:“三府唯镇江最要害。守非其人,是撤垣而纳盗也。指挥童俊狡不可任,奏事上前,视远而言浮,心不可测也。苏州知府姚善,忠义激烈,有国士风。然仁有余而御下宽,恐不足定乱。且国家大势,当守上游,兵至江南,御之无及也。”孝孺乃因钺附书于善。善得书,与钺相对哭,誓死国。钺至家,依父殡以居。
燕兵至江上,善受诏统兵勤王,以书招钺。钺知事不济,辞以营葬毕乃赴。既而童俊果以镇江降燕。钺闻国变,杜门不出。明年以户科左给事中召,半途自投于水。以溺死闻,故其家得不坐。
曾凤韶,庐陵人。洪武末年进士。建文初,尝为监察御史。燕王称帝,以原官召,不赴。又以侍郎召,知不可免,乃刺血书衣襟曰:“予生庐陵忠节之邦,素负刚鲠之肠。读书登进士第,仕宦至绣衣郎。慨一死之得宜,可以含笑于地下,而不愧吾文天祥。”嘱妻李氏、子公望:“勿易我衣,即以此殓。”遂自杀,年二十九。李亦守节死。
王良,字天性,祥符人。洪武末,累官佥都御史,坐缓其僚友狱,贬刑部郎中。建文中,历迁刑部左侍郎。议减燕府人罪,不称旨,出为浙江按察使。燕王即位,颇德之,遣使召良。良执使者将斩之,众劫之去。良集诸司印于私第,将自杀,未即决。妻问故。曰:“吾分应死,未知所以处汝耳。”妻曰:“君男子,乃为妇人谋乎?”馈良食。食已,抱其子入后园,置子池旁,投水死。良殓妻毕,以子付友人家,遂积薪自焚,印俱毁。成祖曰:“死固良分,朝廷印不可毁。毁印,良不得无罪。”徙其家于边。
陈思贤,茂名人。洪武末,为漳州教授,以忠孝大义勖诸生。每部使者涖漳,参谒时必请曰:“圣躬安否?”燕王登极诏至,恸哭曰:“明伦之义,正在今日。”坚卧不迎诏。率其徒吴性原、陈应宗、林珏、邹君默、曾廷瑞、吕贤六人,即明伦堂为旧君位,哭临如礼。有司执之送京师,思贤及六生皆死。六生皆龙溪人。嘉靖中,提学副使邵锐立祠祀思贤,以六生侑食。
又台州有樵夫,日负薪入市,口不贰价。闻燕王即帝位,恸哭投东湖死。而温州乐清亦有樵夫,闻京师陷,其乡人卓侍郎敬死,号恸投于水。二樵皆逸其名。
程通,绩溪人。尝上书太祖,乞除其祖戍籍。词甚哀,竟获请。已,授辽府纪善。燕师起,从王泛海归京师,上封事数千言,陈御备策,进左长史。永乐初,从王徙荆州。有言其前上封事多指斥者。械至,死于狱。家属戍边。并捕其友人徽州知府黄希范,论死,籍其家。
叶惠仲,临海人。与兄夷仲并有文名,以知县征修《太祖实录》,迁知南昌府。永乐元年,坐直书《靖难》事,族诛。
黄彦清,歙人。官国子博士,以名节自励。坐在梅殷军中私谥建文帝,诛死。
蔡运,南康人。历官四川参政。劲直不谐于俗,罢归。复起知宾州,有惠政。永乐初,亦追论奸党死。
石允常,宁海人。洪武二十七年进士。官河南佥事,廉介有声。坐事谪常州同知。建文末,帅兵防江。军溃,弃官去。后追录废周籓事,系狱二年。免死戍边。
高巍,辽州人,尚气节,能文章。母萧氏有痼疾,巍左右侍奉,至老无少懈。母死,蔬食庐墓三年。洪武中,旌孝行,由太学生试前军都督府左断事。疏垦河南、山东、北平荒田。又条上抑末技、慎选举、惜名器数事。太祖嘉纳之。寻以决事不称旨,当罪,减死戍贵州关索岭。特许弟侄代役,曰:“旌孝子也。”
及惠帝即位,上疏乞归田里。未几,辽州知州王钦应诏辟巍。巍因赴吏部上书论时政。用事者方义削诸王,独巍与御史韩郁先后请加恩。略曰:“高皇帝分封诸王,此之古制。既皆过当,诸王又率多骄逸不法,违犯朝制。不削,朝廷纲纪不立;削之,则伤亲亲之恩。贾谊曰:‘欲天下治安,莫如众建诸侯而少其力。’今盍师其意,勿行晁错削夺之谋,而效主父偃推恩之策。在北诸王,子弟分封于南;在南,子弟分封于北。如此则籓王之权,不削而自削矣。臣又愿益隆亲亲之礼,岁时伏腊使人馈问。贤者下诏褒赏之。骄逸不法者,初犯容之,再犯赦之,三犯不改,则告太庙废处之。岂有不顺服者哉!”书奏,帝颔之。
已而燕兵起,命从李景隆出师参赞军务。巍复上书,言:“臣愿使燕。披忠胆,陈义礼,晓以祸福,感以亲亲之谊,令休兵归籓。”帝壮其言,许之。巍至燕,自称:
国朝处士高巍再拜上书燕王殿下:太祖上宾,天子嗣位,布维新之政,天下爱戴,皆曰“内有圣明,外有籓翰,成、康之治,再见于今矣。”不谓大王显与朝廷绝,张三军,抗六师,臣不知大王何意也。今在朝诸臣,文者智辏,武者勇奋,执言仗义,以顺讨逆。胜败之机明于指掌。皆云大王“藉口诛左班文臣,实则吴王濞故智,其心路人所共知。”巍窃恐奸雄无赖,乘隙奋击,万一有失,大王得罪先帝矣。今大王据北平,取密云,下永平,袭雄县,掩真定。虽易若建瓴,然自兵兴以来,业经数月,尚不能出蕞尔一隅地。且大王所统将士,计不过三十万。以一国有限之众应天下之师,亦易罢矣。大王与天子义则君臣,亲则骨肉,尚生离间。况三十万异姓之士能保其同心协力,效死于殿下乎?巍每念至此,未始不为大王氵丽泣流涕也。
愿大王信巍言:上表谢罪,再修亲好。朝廷鉴大王无他,必蒙宽宥。太祖在天之灵亦安矣。倘执迷不悟,舍千乘之尊,捐一国之富,恃小胜,忘大义,以寡抗众,为侥幸不可成之悖事,巍不知大王所税驾也。况大丧未终,毒兴师旅,其与泰伯、夷、齐求仁让国之义不大迳庭乎?虽大王有肃清朝廷之心,天下不无篡夺嫡统之议。即幸而不败,谓大王何如人?
巍白发书生,蜉蝣微命,性不畏死。洪武十七年蒙太祖高皇帝旌臣孝行。巍窃自负:既为孝子,当为忠臣。死忠死孝,巍至愿也。如蒙赐死,获见太祖在天之灵,巍亦可以无愧矣。
书数上,皆不报。
已而景隆兵败,巍自拔南归。至临邑,遇参政铁铉,相持痛哭。奔济南,誓死拒守,屡败燕兵。及京城破,巍自经死驿舍。
郁疏略曰:
诸王亲则太祖遗体,贵则孝康皇帝手足,尊则陛下叔父。使二帝在天之灵,子孙为天子,而弟与子遭残戮,其心安乎?臣每念至此,未尝不流涕也。此皆竖儒偏见,病籓封太重,疑虑太深,乃至此。夫脣亡齿寒,人人自危。周王既废,湘王自焚,代府被摧,而齐臣又告王反矣。为计者必曰:“兵不举则祸必加”。是朝廷执政激之使然。
燕举兵两月矣,前后调兵不下五十余万,而一矢无获。谓之国有谋臣可乎?经营既久,军兴辄乏,将不效谋,士不效力。徒使中原无辜赤子困于转输,民不聊生,日甚一日。九重之忧方深,而出入帷幄与国事者,方且扬扬自得。彼其劝陛下削籓国者,果何心哉?谚曰:“亲者割之不断,疏者续之不坚。”殊有理也。陛下不察,不待十年,悔无及矣。
臣至愚,感恩至厚,不敢不言。幸少垂洞鉴,兴灭继绝,释代王之囚,封湘王之墓,还周王于京师,迎楚、蜀为周公。俾各命世子持书劝燕,罢兵守籓,以慰宗庙之灵。明诏天下,拨乱反正,笃厚亲亲,宗社幸甚。
不听。燕师渡江,郁弃官遁去,不知所终。
高贤宁,济阳儒学生。尝受学于教谕王省,以节义相砥砺。建文中,贡入太学。燕兵破德州,围济南。贤宁适在围中,不及赴。是时燕兵势甚张,黄子澄等谋遣使议和以怠之。尚宝司丞李得成者,慷慨请行,见燕王城下。王不听,围益急。参政铁铉等百计御之。王射书城中谕降。贤宁作《周公辅成王论》,射城外。王悦其言,为缓攻。相持两月,卒溃去。燕王即位后,贤宁被执入见。成祖曰:“此作论秀才耶?秀才好人,予一官。”贤宁固辞。锦衣卫指挥纪纲,故劣行被黜生也,素与贤宁善,劝就职。贤宁曰:“君为学校所弃,故应尔。我食廪有年,义不可,且尝辱王先生之教矣。”纲为言于帝,竟得归,年九十七卒。
王璡,字器之,日照人。博通经史,尤长于《春秋》。初为教授,坐事谪远方。洪武末,以贤能荐,授宁波知府。夜四鼓即秉烛读书,声彻署外。间诣学课诸生,诸生率四鼓起,诵习无敢懈。毁境内淫祠,三皇祠亦在毁中,或以为疑。璡曰:“不当祠而祠曰‘淫’,不得祠而祠曰‘渎’。惟天子得祭三皇,于士庶人无预,毁之何疑。”自奉俭约,一日馔用鱼羹,璡谓其妻曰:“若不忆吾啖草根时耶?”命撤而埋之,人号“埋羹太守。”燕师临江,璡造舟舰谋勤王,为卫卒缚至京。成祖问:“造舟何为?”对曰:“欲泛海趋瓜洲,阻师南渡耳。”帝亦不罪,放还里,以寿终。
周缙,字伯绅,武昌人。以贡入太学,授永清典史,摄令事。成祖举兵,守令相率迎降。永清地尤近,缙独为守御计。已,度不可为,怀印南奔。道闻母卒,归终丧。燕兵已迫,纠义旅勤王,闻京师不守,乃走匿。吏部言:“前北平所属州县官硃宁等二百九十人,当皇上‘靖难’,俱弃职逃亡。宜置诸法。”诏令入粟赎罪,遣戍兴州。有司遂捕缙,械送戍所。居数岁,子代还,年八十而没。硃宁等皆无考。
牛景先,不知何许人。官御史。金川门开,易服宵遁,卒于杭州僧寺。已而穷治齐、黄党,籍其家。
燕兵之入,一夕朝臣缒城去者四十余人。其姓名爵里莫可得而考。然世相传,有程济及河西佣、补锅匠之属。
程济,朝邑人。有道术。洪武末官岳池教谕。惠帝即位,济上书言:“某月日北方兵起。”帝谓非所宜言,逮至,将杀之。济大呼曰:“陛下幸囚臣。臣言不验,死未晚。”乃下之狱。已而燕兵起,释之,改官编修。参北征军淮上,败,召还。或曰,徐州之捷,诸将树碑纪功,济一夜往祭,人莫测。后燕王过徐,见碑大怒,趣左右椎之。再椎,遽曰:“止,为我录文来。”已,按碑行诛,无得免者。而济名适在椎脱处。然考其实,徐州未尝有捷也。金川门启,济亡去。或曰帝亦为僧出亡,济从之。莫知所终。
河西佣,不知何许人。建文四年冬,披葛衣行乞金城市中。已,至河西为佣于庄浪鲁氏。取直买羊裘,而以故葛衣覆其上,破缕缕不肯弃。力作倦,辄自吟哦,或夜闻其哭声。久之,有京朝官至,识亻庸,欲与语,走南山避之。或问京朝官:“佣何人?”官亦不答。在庄浪数年,病且死,呼主人属曰:“我死勿殓。西北风起,火我,勿埋我骨。”鲁家从其言。
补锅匠者,常往来夔州、重庆间。业补锅,凡数年,川中人多识之。一日,于夔州市遇一人,相顾愕然。已,相持哭,共入山岩中,坐语竟日。复相持哭,别去。其人即冯翁也。翁在夔以章句授童子,给衣食,能为古诗。诗后题“马二子”,或“马公”,或“塞马先生”。后二人皆不知所终。
又会稽有二隐者:一云门僧,一若耶溪樵。僧每泛舟赋诗,归即焚之。樵每于溪沙上以荻画字,已,辄乱其沙。人有疑之者,从后抱持观之,则皆孤臣去国之词也。
时又有玉山樵者,居金华之东山,麻衣戴笠,终身不易。尝为王姓者题诗曰“宗人”,故疑其王姓云。雪庵和尚,人疑其为叶希贤,见《练子宁传》。
其后数十年,松阳王诏游治平寺,于转轮藏上得书一卷,载建文亡臣二十余人事迹。楮墨断烂,可识者仅九人。梁田玉、梁良玉、梁良用、梁中节皆定海人,同族,同仕于朝。田玉,官郎中,京师破,去为僧。良玉,官中书舍人,变姓名,走海南,鬻书以老。良用为舟师,死于水。中节好《老子》、《太玄经》,为道士。何申、宋和、郭节,俱不知何许人,同官中书。申使蜀,至峡口闻变,呕血,疽发背死。和及节挟卜筮书走异域,客死。何洲,海州人。不知何官,亦去为卜者,客死。郭良,官籍俱无考,与梁中节相约弃官为道士。余十一人并失其姓名。缙云郑僖纪其事,为《忠贤奇秘录》,传于世。
及万历时,江南又有《致身录》,云得之茅山道书中。建文时,侍书吴江史仲彬所述,纪帝出亡后事甚具。仲彬、程济、叶希贤、牛景先皆从亡之臣。又有廖平、金焦诸姓名,而雪庵和尚、补锅匠等,具有姓名、官爵。一时士大夫皆信之。给事中欧阳调律上其书于朝,欲为请谥立祠。然考仲彬实未尝为侍书,《录》盖晚出,附会不足信。
赞曰:靖难之役,朝臣多捐躯殉国。若王艮以下诸人之从容就节,非大义素明者不能也。高巍一介布衣,慷慨上书,请归籓服。其持论甚伟,又能超然远引,晦迹自全,可称奇士。若夫行遯诸贤,虽其姓字杂出于诸家传纪,未足征信,而忠义奇节,人多乐道之者。《传》曰:“与其过而去之,宁过而存之。”亦足以扶植纲常,使懦夫有立志也。
【译文】
王艮,字敬止,吉水人。
建文二年中进士。
对策获第一。
因他相貌丑陋,换成了胡靖,也就是胡广,王艮为第二,第三为李贯。
三人是同乡,一起被授予修撰的职务,依照洪武年间的先例,设立文史馆安排他们。
参预编撰《太祖实录》及《类要》、《时政记》诸书。
一时重大的著作都得到整理。
几次上书议论时势。
燕王军逼近京城,王艮与妻子儿女诀别说:“享用国家的俸禄,就要为国而死,我不可能再活下去了。”解缙、昊溥和王艮、胡靖相邻居住。
京城陷落前一天,都会集在昊溥的家中。
解缙陈说大义,胡靖也慷慨激昂,祇有王艮流泪不言。
三人离去,昊溥的儿子昊与弼还年幼,叹息说:“胡叔能死,是大好事;”昊溥说:“不会,,只有王叔会死。”话未说完,隔着墙听胡靖大声说:“外面非常喧嚣,小心照看小猎。”昊溥对昊与弼说:“一只小猎都不能舍弃,肯舍命吗?”不久王艮房中有哭声,原来王艮喝毒药自杀了。
解缙赶去拜谒成祖,成祖很高兴。
第二天举蔫胡靖,召至,胡靖叩头谢恩。
李贯也一起迎合成祖。
后来成祖拿出建文时众臣议事的书札一千多封,令解缙等人顺次阅看。
涉及军事、农业、钱粮的留下来,语言冒犯的及其它一切都烧毁。
于是从容地询问李贯、解缙等人说:“你们也应有这样的书札。”众人没有回答,祇有李贯叩首说:“臣确实未曾有。”成祖说:“你认为没有是好事吗?享用俸禄,担任官职,国家危急的时候,作为近侍大臣没有一句话,行吗?朕特别痛恨引诱建文破坏祖法扰乱政治的人。”后来李贯迁升中允,受连累获罪,死在狱中。
临死感叹说:“我愧对王敬止啊。”有一个叫高逊志的,是王艮考进士时的主考官,萧县人,客居嘉兴。
幼年好学,师从贡师泰、周伯琦等人,文章典雅,自成一家。
征召编撰《元史》,进入翰林院,多次升迁至试吏部侍郎,因事被贬往朐山。
建文初年,召为太常少卿,和董伦共同主持会试。
所取进士除王艮外,胡靖、昊溥、杨荣、金幼孜、杨溥、胡淡、顾佐等都是名臣。
燕王军进入京城,他的存亡无法考证。
廖升,襄阳人。
不知从何途径做官,学问品行最为知名,和方孝孺、王绅相友善。
洪武末年,由左府断事提升太常少卿。
建文初年,编撰《太祖实录》,董伦、王景任总裁官,廖升和高逊志任副总裁官,李贯、王绅、胡子昭、杨士奇、罗恢、程本立任纂修官,都是当时的杰出人才。
燕王军渡过长江,朝廷派遣使者请求割地。
燕王不答应。
廖升聪说后恸哭,与家人诀剔,上吊自杀。
为国殉难的众臣,廖升死得最早。
后来陈瑛上奏认为众臣违背天命,以死效忠建文君,请求对他们追加戮辱,也是第一个提及廖升。
当时被陈瑛追加论处的,有魏冕等人。
魏冕官任御史,燕王军进犯京城,都督徐增寿徘徊在官廷中,有叛逆之心。
魏冕率领同僚殴打他,和大理丞邹瑾大呼,请求赶快处死他。
第二天,宫中起火,有人劝魏冕投降,魏冕大声叱责他们,于是自杀,邹瑾也死难。
邹瑾、魏冕都是永丰人。
他们的同乡邹朴,官任秦府长史,听说邹瑾已死,非常郁闷,绝食而死。
有人说邹朴就是邹瑾的儿子。
又有都给事中龚泰,义蛊人。
因州县荐举开始做官。
燕王进入金川门,龚泰被捕,因不是奸党,释放不杀,自己从城上跳下而死。
龚泰曾在学宫游玩,被狂妄无知的人挤到水池中,差一点淹死,不计较,人们都佩服他的气量。
周是修,名德,以字行于世,泰和人。
洪武末年,考中明经,任霍丘训导。
太祖问他在家中做什么。
他回答说:“教育别人的子弟,孝敬父母,尊敬兄长,努力耕田。”太祖高兴,提升为周府奉祀正。
过了一年,随从周王北征到黑山,回来后升迁为纪善。
建文元年,有人告周王违法,属官都下交吏部治罪。
周是修因曾经劝谏周王,得以免罪,改任衡府纪善。
衡王是惠帝的同母弟,没有去封国。
周是修留在京城,参预翰林纂修,喜好举荐名士,陈说国家大事。
苤王军渡过淮河,周是修和萧用道一起上书指斥当政者。
当政者大怒,一起凌辱他们,周是修屹立不为所动。
京城失守,留下书信告别友人江仲隆、解翻、胡靖、萧用道、杨士奇,托付后事,准备衣帽,作赞系在衣带之间。
进入应天府学,拜完先师,在尊经阁上吊自杀,时年四十九岁。
燕王即帝位,陈瑛认为周是修不顺应天命,请求追加罪辱。
皇帝说:“他享用俸禄,自当尽心,不追究。”周是修外表和蔼内心刚强,志向节操超绝出众,如不合乎义理,即使一点也不肯随意获取。
曾经说:“忠臣不计较得失,所以言无不刚直;烈女不考虑生死,所以行无不果敢。”曾编辑古今忠臣义士的事迹为《观感录》。
他的学问,经史百家,阴阳医卜,无不精通,作文提笔立成,而且典雅畅达。
早先与杨士奇、解缙、胡靖及金幼孜、黄淮、胡俨相约同死。
临难,只有周是修最终实现了志向。
程本立,字原道,崇德人。
先儒程颐的后裔。
父亲程德刚,具有才气,不去做官。
元将路成率军经过皂林,大肆抢掠,程德刚给他陈述利害。
路成高兴,制止他的部下,想要上奏举荐他做官,程德刚辞去。
程本立年少有大志,读书不刻意剖章析句。
洪武年间,表彰孝子,太祖曾对他说:“学者争相谋求科举,以穷究经书为名,而没有实际学问。
你品质淳厚,应当有志于圣贤之学。”程本立更加努力。
听说金华朱克修在许谦那里得到朱熹真传,前往跟从游学。
考中明经、秀才科,授任秦府引礼舍人,赐予纸币、鞍马。
母丧辞官,服丧期满,补任周府礼官,随从周王到开封。
洪武二十年春升任长史,跟从周王入宫觐见皇帝。
受连累获罪,贬任云南马龙他郎甸长官司吏目,留家人在大梁,带一仆人到任。
土著部落首领施可伐煽动百夷叛乱,程本立单骑进入他们的巢穴,告之以祸福,案首领都依附。
不久,再次叛乱。
西平侯沐英、布政使张鱿知道程本立贤能,让他巡行所管辖的县,掌管军事。
一边安抚一边抵御,自楚雄、姚安到大理、永昌、鹤庆、丽江,在山中行军,在野外露宿,往来安抚协调共九年,各族百姓安居乐业。
洪武三十一年,到京城向朝廷报送计簿。
学士董伦、府尹向宝交相举席他。
征召入翰林,参预编修《太祖实录》,升迁焉右愈都御史。
俸禄之外,不接受馋赠。
建文三年,因陪祀有失而获罪被贬官,仍留任纂修。
《实录》编成,出京任江西副使。
役出发,夔三军进入京城,上吊自杀。
黄观,字伯澜,又字尚宾,贵池人。
父亲招赘许家,从许姓。
跟从元待制黄母学习。
黄辱为节义而死,黄观更加勉励自己。
洪武年问,以选贡进入太学。
把父母的墓绘成图,每次瞻仰拜谒都流泪。
洪武二十四年,参加会试、廷试,都考中第一名。
多次升迁至礼部右侍郎,便上奏请求恢复原姓。
建文初年,更改官制,以左、右侍中为尚书的副官,黄观改任右侍中,和方孝孺等人一起被亲近任用。
燕王起兵,黄观草拟制书讽劝燕王解散军队回到封国,缚身谢罪,言辞中极力诋毁指斥。
建文四年,奉诏在长江上游招募军队,并且监督各郡县率兵援救。
到达安庆,燕王已渡过长江进入京城,下令公布左班文职奸臣的罪状,黄观的名字排在第六。
不久搜索国宝,不知在哪里,有人说已交给黄观拿去招兵了。
命令有关官员追捕,逮捕其妻翁氏和两个女儿交给饲养象的奴隶。
象奴索要首饰换取酒菜,翁氏全部让他拿去,急忙带二女及家属十人,跳淮清桥下自杀。
黄观听说金川门失守,感叹说:“我的妻子有志节,必死。”在江上招魂而葬。
命行船到罗剎矶,穿朝服向东而拜,跳入急流中自杀。
黄观的弟弟黄观,先藏起他的小儿子,逃往他处。
有人说,黄亲妻毕氏寡居娘家,生遗腹子,所以黄氏在贵池有后人。
早先,黄观妻投水时,吐血在石上,形成小影,阴雨天可以看见,相传是菩萨像。
僧人把石头抬到庙中,翁氏托梦说:“我是黄状元的妻子。”到天明,浇上水,影像更加清晰,有悲愁惨戚之状。
后来移到黄观祠,称作翁夫人血影石。
现在仍在。
玉叔英,字原采,黄岩人。
洪武年间,和杨大中、叶见泰、方孝孺、林右一起被征召。
王叔英竖决推辞而回。
洪武二十年,因被举荐任仙居训导,改任德安教授。
升任汉阳知县,多行仁政。
遇到旱灾,绝食祈祷,立即应验。
建文时,召为翰林修撰。
上奏资治八策,是:致力学习,谨慎好恶,辨别邪正,采纳忠言,审察才能,慎于刑罚,辨清利害,确定法制。
都引证古今可以见到的具体事例。
又说:“太祖除去奸人刷去污秽,抑制豪强清除灾祸,就像医生除去疾病,农民锄掉杂草。
治病太急就可能伤体肤,锄草太急就可能伤庄稼。
想把病治好就应该调顺血气,草被锄就应该培养根苗。”皇帝高兴地采纳了。
游王军到淮河,王叔英奉诏招募军队。
行至广德,京城失守。
恰逢齐泰前来投奔,王叔英以为齐泰有二心,想要逮捕他。
齐泰告诉他原因。
便相持恸哭,共同图谋以后起事。
不久,知道事已不可能挽回,洗浴,换衣帽,写下绝命词,藏在衣襟中,在玄妙观银杏树下上吊自杀。
天台道士盛希年把他埋葬在城西五里的地方。
他的绝命词说:“人生天地之间,贵在忠孝两全。
可惜我奉侍君父,自觉许多遇愆。
志向未及完成,奇病忽然绕缠。
佳肴空在案头,对之不能下咽。
或许造化之神,命我回归九泉。
曾念伯夷、叔齐,饿死首阳山巅,周粟难道不好?好的只是一边。
前人足迹渺茫后人难以相延,偶尔之事不足传。
千秋之事史官记,慎重不要称赞、仰慕其仁贤。”又在案头题字:“生命既将结束,不熊补益于当时。
死也白白无用,希望不愧对后世。”燕王称帝,陈瑛查抄他的家产,妻子金氏上吊而死,二女被关在锦衣卫狱中,跳井而死。
王叔英与方孝孺友善,相互切磋道义。
建文初年,方孝孺想要实行井田制。
王叔英写信给他说:“一个人有才能很难,能发挥才能更难。
张子房对于汉高祖,能够发挥才能;贾谊对于汉文帝,不能发挥才能。
张子房观察汉高祖,认为可行纔进言,所以汉高祖任用他,当时都得到好处,即使亲近如樊啥、郦生,信任如陈平、周勃,任用如萧何、曹参,没有人能离间他们。
贾谊不观察而轻易进言,并且言之太过,所以绛侯、灌婴等人纔可以攻他的短处。
现在明君贤臣相遇,千载一时。
但是事情有可以实行于古代.又可以实行于今天,夏代的历法周代的礼帽之类就是。
有可以实行于古代,而不可实行于今天的,井田制封建制之类就是。
可以实行的实行,则人们顺从也容易,而人民乐于从中获利。
不易实行的硬去实行,则人们顺从也难,而人民从中受苦。”当时井田制虽然没有实行,然而方孝孺最终用《周官》更改制度,无济于事,成为燕王起兵的借口。
议论者佩服王叔英的见识,而惋惜方孝孺不能听从他的话。
当时御史古田林英也在广德招募军队,知道于事无补,两拜后上吊自杀。
妻子宋氏入狱,也上吊自杀。
黄钹,字叔扬,常熟人。
年少好学。
他家在葛泽陂有田产,黄铁父亲令他在那里监督耕种。
黄铁从友人家借书,暗中读书不止。
县中举荐为贤良,授任宜章典史。
建文元年考中湖广乡试。
第二年赐进士,授官刑科给事中。
建文三年,遭父丧。
方孝孺前往吊唁,让人退避后问道:“夔王军日益南下,苏州、常州、镇江,是京城的左辅。
您是昊人,朝廷近臣,现虽然离开,应该有教导我的地方。”黄铁说:“三府中间镇江最关键。
如果对守卫的人使用不当,便是拆掉城墙让强盗进来。
指挥童俊狡猾不可任用,在皇帝面前奏请事情,眼光过远且言语轻浮,心不可测。
苏州知府姚善,忠义慷慨,有国士遣风,然而仁有余,管理下属却太宽容,恐怕不能平定变乱。
况且国家大势,当固守上游,兵到江南,抵御也来不及了。”方孝孺于是通过黄铁寄信给姚善。
姚善看信后和黄铁相对痛哭,誓死报国。
黄铁到家,在父亲停留待葬的灵柩旁居住。
燕王军到达长江边,姚善受诏带兵勤王,送信招黄铁。
黄钹知道已无济于事,以埋葬完父亲后再去相推辞。
不久童俊果然以镇江投降燕王。
黄铁听说国家变故,闭门不出。
第二年征召饱为户科左给事中,半途投水自杀。
以落水淹死上报,所以家人没有获罪。
曾凤韶,庐陵人。
洪武末年中进士。
建文初年,曾任监察御史。
燕王称帝,召他任原职,不赴任。
又召他任侍郎,他知道不可避免,便刺血在衣襟上写道:“我生在庐陵这个讲忠义讲气节的地方,向来内心刚直。
读书考中进士,官至御史。
应该慷慨一死,可以含笑九泉,而不愧对我们家乡的文天祥。”嘱咐妻子李氏、儿子曾公望:“不要换我的衣服,就穿这件下葬。”于是自杀,时年二十九岁。
李氏也守节而死。
王良,字天性,祥符人。
洪武末年,屡次升官至愈都御史,因减缓其同僚的案件而获罪,贬任刑部郎中。
建文年间,升迁至刑部左侍郎。
上书议论减轻燕府中人的罪过,不合皇帝旨意,出京任浙江按察使。
燕王即位,很感激他,派使者召王良。
王良逮捕使者将要斩首,众人把使者抢走。
王良把各部门的官印集中在私宅,将要自杀,不能立即决断。
他的妻子阀其中的原因。
他说:“我本应死,不知怎样安置你。”妻子说:“您是男子,却为妇女图谋吗?”给王良送来饭。
饭后,抱儿子到后园,把儿子放在池塘旁,投水而死。
王良埋葬完妻子,把儿子托付给友人,便积薪自焚,印玺一起被毁。
成祖说:“死是王良的本分,朝廷的印玺不可毁,毁印,王良就不能无罪。”把他的家人发配到边疆。
陈思贤,茂名人。
洪武末年,任漳州教授,以忠孝大义勉励诸生。
每次部使者莅临漳州,参拜时必定恭敬地问:“圣体安康吗?”夔至即位的诏书到达,他恸哭说:“彰明伦理大义,正在今日。”坚决卧床不迎接诏书。
带领弟子昊性原、陈应宗、林珏、邹君默、曾廷瑞、吕贤六人,到明伦堂布置旧君神位,按礼节举哀。
有辟官员逮捕他们,押送到京城,陈思贤及六生都死难。
六生都是龙溪人。
嘉靖年间,提学副使邵锐建立祠堂祭祀陈思贤,以六生柑祭。
又有台州樵夫,天天背柴到市场,口中不喊两样价钱。
听说燕王即帝位,恸哭投束湖自杀。
而温州乐清也有樵夫,听说京城陷落,他的同乡侍郎卓敬死难,便号啕恸哭投水而死。
两位樵夫都亡失了名字。
程通,绩溪人。
曾经上书太祖,乞求除去祖父戍边吏卒的户籍。
言辞很悲哀,最终获得批准。
不久,授官辽府纪善。
燕王起兵,随从辽王渡海回到京城,上封事数千言,陈说抵御防备的策略,进升为左长史。
永乐初年,跟从辽王谪戍剂州。
有人说他先前所上封事多有指斥。
用刑具押解到京城,死在狱中。
家属充军边疆。
并且逮捕他的友人徽州知府黄希范,判处死罪,籍役全家。
叶惠仲,临海人。
和兄长叶夷仲都以有文才而出名,做知县时被征召编撰《太祖实录》,升迁为南昌府知府。
永乐元年,因照直记录“靖难”事件获罪,诛灭全族。
黄彦清,歙人。
官任国子博士,以名节勉励自己,因在梅殷军中私谧建文帝,处死。
蔡运,南康人。
历任四川参政,性情刚直不合于世俗,罢官回家。
再次起用官任宾州知州,有良好的政绩。
永乐初年,也追判为奸党而死。
石允常,宁海人。
洪武二十七年中进士。
官任河南愈事,廉洁耿介有声誉。
因事获罪,贬任常州同知。
建文末年,率兵布防长江。
军队溃散,弃官而去。
后来追查废除周藩的事,下狱二年,免除死罪充军戍守边疆。
高巍,辽州人,崇尚气节,能写文章。
母亲萧氏有长久不愈的疾病,高巍侍奉在左右,到老没有一点懈怠。
母亲去世,素食守墓三年。
洪武年间,表彰孝行,由太学生任试前军都督府左断事。
上疏开垦河南、山东、北平的荒田。
又条陈上奏抑制末技、谨慎选举、爱惜人才几件事。
太祖高兴地采纳了。
不久因决事不合旨意,判罪,减免死罪,谪戍贵州关索嵚,特别准讦弟侄代替他服役,说:“这是表彰孝子。”到惠帝即位后,上疏请求回家乡。
不久,辽州知州王钦奉诏征召高巍。
高巍便到吏部上书议论时政。
当政者正议论削除诸王,只有高巍和御史韩郁先后请求加恩。
大略是说:“高皇帝分封诸王,与古制相比,全都超过了适当的程度,诸王又大多骄纵不守法,违反朝廷制度。
不削除,不能建立朝廷纲纪;削除他们又伤害亲人问的恩德。
贾谊说:‘想要天下治理平定,不如多封诸侯而减少每个诸侯王的力量。
’现在何不效法他的用意,不要实行晁错削除夺权的图谋,而效法主父偃推恩的政策。
在北方的诸王,子弟分封到南方;在南方的诸王,子弟分封到北方。
这样则藩王的权力,不削而自削。
臣又希望使亲人之间的礼节更加隆重,岁时伏腊让人带礼品慰问。
下诏褒赏贤能的人。
骄纵不守法的,初犯宽容他,再犯赦免他,三犯不改,则告之于太庙废除他。
难道会有不顺服的吗?”书上奏,皇帝点头称是。
不久燕王起兵,朝廷命他跟从李景隆出师参与军务。
高巍再次上书,说:“我愿出使燕国,剖露忠心,陈述义礼,晓之以祸福,动之以亲人间的感情,令他罢兵归藩。”皇帝赞赏他,认为他的话很豪壮,允许他出使,高巍到达燕国,自称:本朝处士高巍再拜上书燕王殿下:太祖去世,天子继位,实行新的政策,天下爱戴,都说“内有圣明君主,外有藩国,成、康的盛世,再现于今世了”。
不想大王公开与朝廷断绝关系,率领三军,抵抗天子的军队,不知大王有何意图。
现在朝中众臣,文臣眢者聚集,武臣个个奋勇争先,执言仗义,顺应天命,讨伐逆乱,胜败的征兆比看自己的指掌还清楚。
都说:“大王借口诛除武将文臣,实际上是昊王刘濞曾经玩弄的伎俩,其心思路人皆知。”高巍私下恐怕奸雄无赖之徒,乘机奋击,万一有失,大王将有罪于先帝啊。
现在大王占据北平,攻取密云,攻下永平,袭击雄县,占领真定,虽然攻势顺利,如高屋建瓴,然而起兵以来,已经数月,仍不能出你那块小地方。
况且大王所统率的军队,总计不过三十万,以一国有限之兵力应付天下的军队,也容易疲惫。
大王和天子,道义上是君臣,亲属上是骨肉,还生出叛离的心思,何况三十万异姓的人能保证同心协力,以死效忠殿下吗?高巍每想到这里,未尝不为大王痛哭流涕啊。
希望大王能相信我的话,上表请罪,重新恢复亲情。
朝廷鉴于大王没有其它过失,一定蒙获宽宥,太祖在天之灵也安息了。
倘若执迷不悟,舍弃千乘的尊严,捐弃一国的富贵,仗恃小胜,忘却大义,以寡敌众,图取侥幸,做不能成功的叛逆的事,高巍不知大王的归宿。
况且大丧丧期未满,就狠毒地兴起军队,这与泰伯、伯夷、叔齐求取仁义让出君位,不是大相径庭吗?即使大王有肃清朝廷之心,天下之人不能没有篡夺君位的议论,即便有幸不败,天下人会说大王是什么人?高巍一介白发书生,微命如同蜉蝣,生性不怕死。
洪武十七年承蒙太祖高皇帝表彰我的孝行。
高巍私下认为,既为孝子,当为忠臣,死于忠孝,是高巍最大的愿望。
如承蒙赐死,得见太祖在天之灵,高巍也无愧了。
多次上书,都没有回音。
不久,李景隆兵败,高巍自己启程南归。
到临邑,遇见参政铁铉,相对痛哭。
投奔济南,誓死拒守,屡次打败燕王军。
等到京城被攻破,高巍在驿舍上吊自杀。
韩郁上疏大略是说:诸王论亲情则是太祖的骨肉,论颢贵则是孝康皇帝的兄弟,论尊崇则是皇帝陛下的叔父。
假若二帝在天之灵,子孙为夭子,而弟与子残忍地遭受杀戮,其心可安吗?臣每想到这里,不曾不流泪。
这都是竖儒的偏见,担忧封藩太重,疑虑太深,以至于此。
唇亡齿寒,人人自危。
周王被废,湘王自焚,代府被摧,而齐臣又告发齐王谋反。
为王出主意的人一定会说,不起兵,就会招致祸害。
这是朝廷执政者过激造成的后果。
燕王起兵两个月了,前后调集的军队不下五十余万,而一无所获,可以认为国家有谋臣吗?经营已久,军队一出动就会困乏,将领不出谋,士兵不用力,白白地让中原无辜的百姓困顿于粮饷的转输之中,民不聊生,日甚一日。
天子的忧虑正深,而出入帷幄参与国事的人,正在扬扬自得。
那些劝陛下削除藩国的人,到底是何居心?谚语说:“亲近的割也割不断,疏远的续也不坚牢。”很有道理。
陛下不仔细考虑,不待十年,后悔就来不及了。
臣非常愚昧,感激深厚的恩惠,不敢不言。
请稍加留意,洞察鉴别,使灭亡的藩国得到兴盛,使断绝的藩国得到继承,释放被囚禁的代王,封植湘王的坟墓,让周王回归京城,迎接楚王、蜀王为周公,让他们各自命令世子带书信前去劝谏燕王,罢兵守藩,以告慰宗庙的灵魂。
明令发诏于天下,拨乱反正,加深亲人间的关系,国家大幸。
不听。
燕王军渡江,韩郁弃官逃去,不知去高贤宁,济阳儒学生,曾跟从教谕王省学习,两人用节操道义相互勉励。
建文年问,贡举进入太学。
燕王军攻破德州,围困济南,高贤宁正在包围中,来不及赴太学。
当时燕王军气势正盛,黄子澄等人计划派使者求和使燕军放松进攻。
尚宝司丞李得戍情绪激昂地请求前往,在城下见到燕王,燕王不听,围攻更急。
参政铁铉等人百般防御。
燕王用箭把书信射入城,要求对方投降,高贤宁作《周公辅成王论》射到城外。
燕王看到后高兴,延缓攻城。
相持两个月,终于溃败离去。
燕王即位后,高贤宁被捕入见皇帝。
成祖说:“这就是作论的秀才吗?秀才是好人,给他一个官位。”高贤宁坚决拒绝。
锦衣卫指挥纪纲是原来因劣行被开除的生员,向来与高竖窒相友善,劝他就职。
高贤宁说:“您是被学校开除的人,所以可以做官。
我食麇多年,依节义不可做官。
并且将会侮辱王先生的教诲。”纪纲向皇帝进言,最终把他放了回去,年九十七岁而死。
至璀,字器之,日照人。
精通经史,尤其擅长《春秋》。
早先任教授,因事获罪,谪戍远方。
洪武末年,因贤能的名声被举荐,任宁波知府。
夜晚四更就秉烛读书,声音响彻衙门内外。
问或到学府督促诸生,诸生也四更起床,朗诵阅读不敢懈怠。
摧毁境内的淫祠,三皇祠也在被毁之列,有人提出疑问。
王璀说:“不应当立祠而立祠的是淫祠,不能够立祠而立祠的是渎祠,只有天子纔能祭祀三皇,与平民百姓没有关系,摧毁它有什么疑问呢?”自己奉行勤俭节约,一天,吃饭准备了鱼羹,王璀对妻子说:“你不记得我们吃草根的日子了吗?”命令撇下埋掉,人称“埋羹太守”。
燕王兵临长江,王璀制造船只计划勤王,被卫兵绑到京城,成祖问他造船干什么。
回答说:“想渡海到瓜洲,阻挡北军南渡。”皇帝也没加罪,放归家乡,得以寿终。
通缙,字伯绅,武昌人。
贡举进入太学,授官永清典史,代行县令事务。
成祖起兵,太守县令相继迎降,永清离北平尤其近,周缙犸自制订守御计划。
不久,猜度事不可为,怀藏印玺南奔,路上听说母亲去世,回家守丧,至丧期满。
燕王军已迫近京城,周缙纠集义军勤王,听说京城失守,便逃走了。
吏部说:“先前北平所属州县官员朱宁等二百九十人,当皇上靖难时,都弃职逃亡,应施之以法。”下诏命令他们纳粟赎罪,派遣戍守兴州。
有关官员逮捕周缙,械解到戍所。
过了几年,他的儿子代役,得以回家,八十岁而死。
朱宁等人事迹都不可考。
牛景先,不知是哪里人。
官任御史。
金川门被攻破,换衣服连夜逃走,死于杭州寺庙。
不久彻底追查齐泰、黄子澄朋党,籍没他的全家。
燕王军入城,一夜之间用绳子滑下城墙逃离的朝中大臣有四十余人。
他们的姓名籍贯,都不可考。
然而世代相传,有程济及河西佣、补锅匠等人。
程济,朝邑人。
有道术。
洪武末年,官任岳池教谕。
惠帝即位,程济上书说,某年月日北方起兵。
皇帝认为这不是他所应说的话,逮捕押送到京,将杀他。
程济大声说:“请陛下囚禁臣。
臣的话不应验,再杀不迟。”便把他关在狱中。
不久燕王起兵,就释放了他,改任编修。
在淮上参与北征军,兵败,召回。
有人说,徐州之战获胜,众将立碑记功,程济在某夜前往祭祀,汝人知道他的用意。
后来燕王经过徐州,见碑大怒,命令左右的人捶打石碑,再打时,急忙说:“停下,给我把碑文抄录下来。”不久,按碑文所录诛杀众人,没有幸免者,而程济的名字正好在捶掉的部分。
然而考之史实,徐州并没有过胜利。
金川门被攻破,程济逃去。
有人说,皇帝扮做僧人逃亡,程济随从。
不知去向。
河西佣,不知是哪里人。
建文四年冬,披着葛衣在金城集市中乞讨。
不久,到河西焉庄浪鲁氏做仆役,拿钱买羊裘,而把原来的葛衣盖在丰裘上,破旧槛褛不肯丢弃。
做活疲倦,便独自吟哦,有人在夜里听到他的哭声。
很久以后,有京城的朝官到河西,认识他,想要跟他说话,河西佣跑到南山躲避,有人问这位朝中官员,河西佣是什么人,他也没有回答。
在庄浪敷年,得病将死,把主人叫来嘱咐说:“我死后不要埋葬。
西北风起,火化我,不要埋葬我的遣骨。”鲁家听从了他的话。
补锅匠,常常往来于夔州、重庆之间,以补锅为业,有数年,川中很多人认识他。
一天,在夔州市遇到一人,相对愕然。
不久相抱而哭,一起进入山岩中,坐着说话过了一整天。
再次相抱而哭,告别而去。
那个人就是冯翁。
翁在夔州教授童子,解释经书,维持生活,能作古诗。
写诗后题名马二子,或马公,或塞马先生。
后来二人都不知去向。
又有会稽二位隐者:一是云门僧,一是若耶溪樵。
僧常泛舟赋诗,回去便把诗焚烧掉。
樵常在溪沙上用荻画字,画完,便弄乱那些溪沙。
有人感到疑惑,从后面抱住他看字,都是孤臣去国之类的词句。
当时又有玉山樵者,住在金华东山,穿麻衣戴斗笠,终身不换。
曾经给王姓的人题诗称“宗人”,所以怀疑他姓王。
雪庵和尚,人们怀疑他是叶希贤,见《练子宁传》。
其后数十年,松阳王诏游治平寺,在转轮藏上得到书一卷,记载建文亡臣二十多人的事迹,字迹残烂,可以认识的只有九人。
梁田玉、梁良玉、梁良用、梁中节,都是定海人,同族,同在朝中做官。
梁田玉,官任郎中,京城被攻破,逃离作僧人。
梁良玉官任中书舍人,改变姓名,逃到海南,卖书终老。
梁良用做水手,溺水而死。
梁中节喜好《老子》、《太玄经》,做道士。
何申、宋和、郭节,都不知是哪里人,同时官任中书。
何申出使到蜀,至峡口听说事变,吐血,背发恶疮而死。
宋和及郭节带卜筮书逃到外国,客死他乡。
何洲,海州人。
不知担任什么官职,也逃离做占卜者,客死他乡。
郭良所任官职及籍贯都不可考,和梁中节相约弃官做道士。
余下十一人都亡失了姓名。
缙云郑僖把他们的事迹记录为《忠贤奇秘录》,传于后世。
到万历时,江南又有《致身录》,说足得之于茅山道书中。
建文时,侍书昊江史仲彬所记,很详细地记载了皇帝出逃后的事情。
史仲彬、程济、叶希贤、牛景先都是跟从逃亡的大臣。
还有廖平、金焦等姓名,而雪庵和尚、补锅匠等人,都有姓名、官爵,一时士大夫都相信了。
给事中欧阳调律上书朝廷,想给他们请求谧号,建立祠堂。
然而考证史仲彬的史寅并不曾任侍书,《致身录》晚出,是附会之辞,不足相信。
赞曰:“靖难”之战,朝中大臣大多捐躯殉国。
像王艮以下众人从容就义,不是平时明晓大义的人是做不到的。
高巍以一介布衣,情绪激昂地上书燕王,请求他归藩,服从朝廷;其立论奇伟,又能超然物外引身远离,隐晦踪迹自我保全,可称奇士。
至于隐居避世的众贤,虽然他们的名字杂出于众家传记,不足征信,然而忠义奇节,人们多乐于谈论。
古书中说:“与其知道有错而抛弃它,不如知道有错而保存它。”也足以扶植纲常,让懦夫可以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