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龄,齐州临淄人也。初仕隋,为隰城尉。坐事,除名徙上郡。太宗徇地渭北,玄龄杖策谒于军门。太宗一见,便如旧识,署渭北道行军记室参军。玄龄既遇知己,遂罄竭心力。是时,贼寇每平,众人竞求金宝,玄龄独先收人物,致之幕府,及有谋臣猛将,与之潜相申结,各致死力。累授秦王府记室,兼陕东道大行台考功郎中。玄龄在秦府十余年,恒典管记。隐太子、巢刺王以玄龄及杜如晦为太宗所亲礼,甚恶之,谮之高祖,由是与如晦并遭驱斥。及隐太子将有变也,太宗召玄龄、如晦,令衣道士服,潜引入閤谋议。及事平,太宗入春宫,擢拜太子左庶子。贞观元年,迁中书令。三年,拜尚书左仆射,监修国史,封梁国公,实封一千三百户。既总任百司,虔恭夙夜,尽心竭节,不欲一物失所。闻人有善,若己有之。明达吏事,饰以文学,审定法令,意在宽平。不以求备取人,不以己长格物,随能收叙,无隔疏贱。论者称为良相焉。十三年,加太子少师。玄龄自以一居端揆十有五年,频抗表辞位,优诏不许。十六年,进拜司空,仍总朝政,依旧监修国史。玄龄复以年老请致仕,太宗遣使谓曰:“国家久相任使,一朝忽无良相,如失两手。公若筋力不衰,无烦此让。自知衰谢,当更奏闻。”玄龄遂止。太宗又尝追思王业之艰难,佐命之匡弼,乃作《威凤赋》以自喻,因赐玄龄,其见称类如此。
杜如晦,京兆万年人也。武德初,为秦王府兵曹参军,俄迁陕州总管府长史。时府中多英俊,被外迁者众,太宗患之。记室房玄龄曰:“府僚去者虽多,盖不足惜。杜如晦聪明识达,王佐才也。若大王守藩端拱,无所用之;必欲经营四方,非此人莫可。”太宗自此弥加礼重,寄以心腹,遂奏为府属,常参谋帷幄。时军国多事,剖断如流,深为时辈所服。累除天策府从事中郎,兼文学馆学士。隐太子之败,如晦与玄龄功第一,迁拜太子右庶子。俄迁兵部尚书,进封蔡国公,实封一千三百户。贞观二年,以本官检校侍中。三年,拜尚书右仆射,兼知吏部选事。仍与房玄龄共掌朝政。至于台阁规模,典章文物,皆二人所定,甚获当时之誉,时称房、杜焉。
魏征,巨鹿人也。近徙家相州之内黄。武德末,为太子洗马。见太宗与隐太子阴相倾夺,每劝建成早为之谋。太宗既诛隐太子,召征责之曰:“汝离间我兄弟,何也?”众皆为之危惧。征慷慨自若,从容对曰:“皇太子若从臣言,必无今日之祸。”太宗为之敛容,厚加礼异,擢拜谏议大夫。数引之卧内,访以政术。征雅有经国之才,性又抗直,无所屈挠。太宗每与之言,未尝不悦。征亦喜逢知己之主,竭其力用。又劳之曰:“卿所谏前后二百余事,皆称朕意。非卿忠诚奉国,何能若是!”三年,累迁秘书监,参预朝政,深谋远算,多所弘益。太宗尝谓曰:“卿罪重于中钩,我任卿逾于管仲,近代君臣相得,宁有似我于卿者乎?”六年,太宗幸九成宫,宴近臣,长孙无忌曰:“王珪、魏征,往事息隐,臣见之若仇,不谓今者又同此宴。”太宗曰:“魏征往者实我所仇,但其尽心所事,有足嘉者。朕能擢而用之,何惭古烈?征每犯颜切谏,不许我为非,我所以重之也。”征再拜曰:“陛下导臣使言,臣所以敢言。若陛下不受臣言,臣亦何敢犯龙鳞,触忌讳也!”太宗大悦,各赐钱十五万。七年,代王珪为侍中,累封郑国公。寻以疾乞辞所职,请为散官。太宗曰:“朕拔卿于仇虏之中,任卿以枢要之职,见朕之非,未尝不谏。公独不见金之在矿,何足贵哉?良冶锻而为器,便为人所宝。朕方自比于金,以卿为良工。虽有疾,未为衰老,岂得便尔耶?”征乃止。后复固辞,听解侍中,授以特进,仍知门下省事。十二年,太宗以诞皇孙,诏宴公卿。帝极欢,谓侍臣曰:“贞观以前,从我平定天下,周旋艰险,玄龄之功无所与让。贞观之后,尽心于我,献纳忠谠,安国利人,成我今日功业,为天下所称者,惟魏征而已。古之名臣,何以加也。”于是亲解佩刀以赐二人。庶人承乾在春宫,不修德业;魏王泰宠爱日隆,内外庶寮,咸有疑议。太宗闻而恶之,谓侍臣曰:“当今朝臣,忠謇无如魏征,我遣傅皇太子,用绝天下之望。”十七年,遂授太子太师,知门下事如故。征自陈有疾,太宗谓曰:“太子宗社之本,须有师傅,故选中正,以为辅弼。知公疹病,可卧护之。”征乃就职。寻遇疾。征宅内先无正堂,太宗时欲营小殿,乃辍其材为造,五日而就。遣中使赐以布被素褥,遂其所尚。后数日,薨。太宗亲临恸哭,赠司空,谥曰文贞。太宗亲为制碑文,复自书于石。特赐其家食实封九百户。太宗后尝谓侍臣曰:“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镜,以防己过。今魏征殂逝,遂亡一镜矣!”因泣下久之。乃诏曰:“昔惟魏征,每显予过。自其逝也,虽过莫彰。朕岂独有非于往时,而皆是于兹日?故亦庶僚苟顺,难触龙鳞者欤!所以虚己外求,披迷内省。言而不用,朕所甘心;用而不言,谁之责也?自斯已后,各悉乃诚。若有是非,直言无隐。”
王珪,太原祁县人也。武德中,为隐太子中允,甚为建成所礼。后以连其阴谋事,流于嶲州。建成诛后,太宗即位,召拜谏议大夫。每推诚尽节,多所献纳。珪尝上封事切谏,太宗谓曰:“卿所论皆中朕之失,自古人君莫不欲社稷永安,然而不得者,只为不闻己过,或闻而不能改故也。今朕有所失,卿能直言,朕复闻过能改,何虑社稷之不安乎?”太宗又尝谓珪曰:“卿若常居谏官,朕必永无过失。”顾待益厚。贞观元年,迁黄门侍郎,参预政事,兼太子右庶子。二年,进拜侍中。时房玄龄、 魏征、 李靖、温彦博、戴胄与珪同知国政,尝因侍宴,太宗谓珪曰:“卿识鉴精通,尤善谈论,自玄龄等,咸宜品藻。又可自量孰与诸子贤。”对曰:“孜孜奉国,知无不为,臣不如玄龄。每以谏诤为心,耻君不及尧、舜,臣不如魏征。才兼文武,出将入相,臣不如李靖。敷奏详明,出纳惟允,臣不如温彦博。处繁理剧,众务必举,臣不如戴胄。至于激浊扬清,嫉恶好善,臣于数子,亦有一日之长。”太宗深然其言,群公亦各以为尽己所怀,谓之确论。
李靖,京兆三原人也。大业末,为马邑郡丞。会高祖为太原留守,靖观察高祖,知有四方之志,因自锁上变,诣江都。至长安,道塞不能而止。高祖克京城,执靖,将斩之,靖大呼曰:“公起义兵除暴乱,不欲就大事,而以私怨斩壮士乎?”太宗亦加救靖,高祖遂舍之。武德中,以平萧铣、辅公祏功,历迁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太宗嗣位,召拜刑部尚书。贞观二年,以本官检校中书令。三年,转兵部尚书,为代州行军总管,进击突厥定襄城,破之。突厥诸部落俱走碛北,北擒隋齐王暕之子杨道政,及炀帝萧后,送于长安。突利可汗来降,颉利可汗仅以身遁。太宗谓曰:“昔李陵提步卒五千,不免身降匈奴,尚得名书竹帛。卿以三千轻骑,深入虏庭,克复定襄,威振北狄,实古今未有,足报往年渭水之役矣。”以功进封代国公。此后,颉利可汗大惧,四年,退保铁山,遣使入朝谢罪,请举国内附。又以靖为定襄道行军总管,往迎颉利。颉利虽外请降,而心怀疑贰。诏遣鸿胪卿唐俭、摄户部尚书将军安修仁慰谕之,靖谓副将张公谨曰:“诏使到彼,虏必自宽,乃选精骑赍二十日粮,引兵自白道袭之。”公谨曰:“既许其降,诏使在彼,未宜讨击。”靖曰:“此兵机也,时不可失。”遂督军疾进。行至阴山,遇其斥候千余帐,皆俘以随军。颉利见使者甚悦,不虞官兵至也。靖前锋乘雾而行,去其牙帐七里,颉利始觉,列兵未及成阵,单马轻走,虏众因而溃散。斩万余级,杀其妻隋义成公主,俘男女十余万,斥土界自阴山至于大漠,遂灭其国。寻获颉利可汗于别部落,余众悉降。太宗大悦,顾谓侍臣曰:“朕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往者国家草创,突厥强梁,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称臣于颉利,朕未尝不痛心疾首,志灭匈奴,坐不安席,食不甘味。今者暂动偏师,无往不捷,单于稽颡,耻其雪乎!”群臣皆称万岁。寻拜靖光禄大夫、尚书右仆射,赐实封五百户。又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征吐谷浑,大破其国。改封卫国公。及靖身亡,有诏许坟茔制度依汉卫、霍故事,筑阙象突厥内燕然山、吐谷浑内碛石二山,以旌殊绩。
虞世南,会稽余姚人也。贞观初,太宗引为上客,因开文馆,馆中号为多士,咸推世南为文学之宗。授以记室,与房玄龄对掌文翰。尝命写《列女传》以装屏风,于时无本,世南暗书之,一无遗失。贞观七年,累迁秘书监。太宗每机务之隙,引之谈论,共观经史。世南虽容貌懦弱,如不胜衣,而志性抗烈,每论及古先帝王为政得失,必存规讽,多所补益。及高祖晏驾,太宗执丧过礼,哀容毁悴,久替万机,文武百寮, 计无所出, 世南每入进谏,太宗甚嘉纳之,益所亲礼。尝谓侍臣曰:“朕因暇日,每与虞世南商榷古今。朕有一言之善,世南未尝不悦;有一言之失,未尝不怅恨。其恳诚若此,朕用嘉焉。群臣皆若世南,天下何忧不治?”太宗尝称世南有五绝:一曰德行,二曰忠直,三曰博学,四曰词藻,五曰书翰。及卒,太宗举哀于别次,哭之甚恸。丧事官给,仍赐以东园秘器,赠礼部尚书,谥曰文懿。太宗手敕魏王泰曰:“虞世南于我,犹一体也。拾遗补阙,无日暂忘,实当代名臣,人伦准的。吾有小善,必将顺而成之;吾有小失,必犯颜而谏之。今其云亡,石渠、东观之中,无复人矣,痛惜岂可言耶!”未几,太宗为诗一篇,追思往古理乱之道,既而叹曰:“钟子期死,伯牙不复鼓琴。朕之此篇,将何所示?”因令起居褚遂良诣其灵帐读讫焚之,其悲悼也若此。又令与房玄龄、长孙无忌、杜如晦、李靖等二十四人,图形于凌烟阁。
李勣,曹州离狐人也。本姓徐,初仕李密,为左武侯大将军。密后为王世充所破,拥众归国,勣犹据密旧境十郡之地。武德二年,谓长史郭孝恪曰:“魏公既归大唐,今此人众土地,魏公所有也。吾若上表献之,则是利主之败,自为己功,以邀富贵,是吾所耻。今宜具录州县及军人户口,总启魏公,听公自献,此则魏公之功也,不亦可乎?”乃遣使启密。使人初至,高祖闻无表,惟有启与密,甚怪之。使者以勣意闻奏,高祖方大喜曰:“徐勣感德推功,实纯臣也。”拜黎州总管,赐姓李氏,附属籍于宗正。封其父盖为济阴王,固辞王爵,乃封舒国公,授散骑常侍。寻加勣右武侯大将军。及李密反叛伏诛,勣发丧行服,备君臣之礼,表请收葬。高祖遂归其尸。于是大具威仪,三军缟素,葬于黎阳山。礼成,释服而散,朝野义之。寻为窦建德所攻,陷于建德,又自拔归京师。从太宗征王世充、窦建德,平之。贞观元年,拜并州都督,令行禁止,号为称职,突厥甚加畏惮。太宗谓侍臣曰:“隋炀帝不解精选贤良,镇抚边境,惟远筑长城,广屯将士,以备突厥,而情识之惑,一至于此。朕今委任李勣于并州,遂得突厥畏威远遁,塞垣安静,岂不胜数千里长城耶?”其后并州改置大都督府,又以勣为长史,累封英国公。在并州凡十六年,召拜兵部尚书,兼知政事。勣时遇暴疾,验方云须灰可以疗之,太宗自剪须为其和药。勣顿首见血,泣以陈谢。太宗曰:“吾为社稷计耳,不烦深谢。”十七年,高宗居春宫,转太子詹事,加特进,仍知政事。太宗又尝宴,顾勣曰:“朕将属以孤幼,思之无越卿者。公往不遗于李密,今岂负于朕哉!”勣雪涕致辞,因噬指流血。俄沉醉,御服覆之,其见委信如此。勣每行军,用师筹算,临敌应变,动合事机。自贞观以来,讨击突厥、颉利及薛延陀、高丽等,并大破之。太宗尝曰:“李靖、李勣二人,古之韩、白、卫、霍岂能及也!”
马周,博州茌平人也。贞观五年,至京师,舍于中郎将常何之家。时太宗令百官上书言得失,周为何陈便宜二十余事,令奏之,事皆合旨。太宗怪其能,问何,何对曰:“此非臣所发意,乃臣家客马周也。”太宗即日召之,未至间,凡四度遣使催促。及谒见,与语甚悦。令直门下省,授监察御史,累除中书舍人。周有机辩,能敷奏,深识事端,故动无不中。太宗尝曰:“我于马周,暂时不见,则便思之。”十八年,历迁中书令,兼太子左庶子,周既职兼两宫,处事平允,甚获当时之誉。又以本官摄吏部尚书。太宗尝谓侍臣曰:“周见事敏速,性甚慎至。至于论量人物,直道而言,朕比任使之,多称朕意。既写忠诚,亲附于朕,实藉此人,共康时政也。”
【 译文】
房玄龄是齐州临淄县人,开始在隋朝作官,任瞩城县尉,后来因事获罪被革官,迁居上郡。唐太宗率军巡行渭北,房玄龄拄着拐杖到军门拜见,太宗一见玄龄,就像看到久别的故人,于是暂任他为渭北道行军记室参军。玄龄既然喜遇知己,就尽竭心力效劳。当时,每平定一个地方,别人都争相搜求珍宝,玄龄唯独先收人才,送他们到幕府,如有善于谋画的文臣和武艺高强的猛将,就暗中与他们再三致意,互相结约,各尽死力报效国家。后多次提升,任秦王府记室兼陕东大行台考功郎中。玄龄在秦王府中供职十多年,长期主管记室。隐太子建成、巢刺王元吉因玄龄与杜如晦是太宗的亲信,非常憎恨他们,就在高祖面前说他二人的坏话,由于这样,他与杜如晦一起遭到高祖的驱逐斥退。到隐太子将要作乱的时候,太宗就召见玄龄与如晦,令他二个穿上道士服装,暗中进入太宗住处商议。玄武门之变平息后,太宗入春宫当了皇太子,就提升玄龄为太子左庶子。贞观元年,玄龄又升任中书省长官。贞观三年,被任命为尚书省左仆射,监管修撰国史,又被封梁国公,实际封赐的食邑为一千三百户。既被任为宰相总管百官,他更是从早到晚地虔诚奉职,尽心尽力,不愿让一人一事处理失当。听到别人有优点,就如自己有一样。他明睐熟悉公文事务,又用文辞修饰,审查或制定法令,注意宽缓平和。他用人不求全责备,也不用自己的长处去衡量别人,总是按照才能的高低或功绩的大小来录用或奖励,不嫌弃出身低微的人。贞观十三年,又被加封为太子少师。玄龄独任宰相职务十五年,多次向太宗呈递奏章,要求辞去宰相职务,太宗下诏不同意。贞观十六年,玄龄又晋官为司空,仍然总理朝政,依旧监管修撰国史。玄龄又以年纪老迈,请求辞官。太宗派使者对玄龄说:“国家长期任用,一旦突然没有贤良的宰相,就像一个人失去两手。你如果筋力不衰,就不要辞让此职,如果自己感觉筋力衰弱,再另奏明。”玄龄才停止自己的请求。太宗又经常想到开创帝业的艰难和玄龄辅佐自己创业的功劳,就写了一篇《 威凤赋》 来比喻自己,将它赐给了房玄龄,由此可看出太宗对玄龄的称赞与信赖到如此程度。
杜如晦是京兆万年人。唐高祖武德四年,他在秦王府担任兵曹参军,不久,调陕州总管府任长史。当时秦王府内人才济济,但渐渐调出去的很多,太宗很忧虑这种情况。记室房玄龄说:“府中同僚调走的虽然很多,大都不值得可惜。杜如晦这个人聪慧明智,通晓事理,是辅佐帝王的人才。如果大王只想保持藩王地位,端坐拱手无所作为,就用不上他;如果大王要想经营天下,成就帝业,没有这个人是不行的。”太宗从此更加敬重如晦,把他作为心腹,于是奏请高祖,调如晦为自己府中属官,常常在帷幢之中参予谋划。当时,国政与军书行动非常多,而如晦剖析事理,作出决断都很迅速.深受当时同辈人的佩服。官职升至天策府从事中郎,兼文学馆学士。隐太子建成作乱事败,如晦与玄龄的功劳居于第一,因此.升任为太子右庶子。不久,又升任兵部尚书,进而受封为蔡国公,实际赐封食邑一千三百户。贞观二年,他以本官兵部尚书检校侍中。贞观三年,被任命为尚书省右仆射,兼任吏部选事,仍与房玄龄共同掌管朝政。至于中央机构的组织规模、法令制度、礼仪等,都由他们二个制定,深得当时人的称赞,把他二人合称“房杜”。
魏徽是巨鹿人,后来迁到相州临黄。唐高祖武德末年,官任太子洗马。见太宗与隐太子暗中倾轧,争做帝位继承人,常劝隐太子建成早作打算。等到杀了隐太子后,太宗召魏微来斥责他说:“你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是何道理?”众人都为魏微的危险情况而担心害怕。魏微神情镇定,不慌不忙地回答说:“皇太子如果听从我的话,一定不会有今天的祸事。”太宗为他的话所扫一动,肃然起敬,格外礼重他,提任他为谏议大夫。太宗还多次召他进入寝宫,询问治国的得失。魏微颇具治国的才能,性格又刚正不阿,没有什么能使他退缩、屈服。太宗每次和他一起交谈,无不欣喜。魏微也高兴遇上知己的国君,便竭尽自己的能力效劳。太宗又慰劳魏微说:“你所劝谏我的,前后共二百多件事,都很合我的心意,不是你忠诚为国,哪能这样?”贞观三年,多次升官到秘书监,参预朝政,他深谋远虑,对国家的治理多有大的补益。太宗曾对魏微说:“你的罪比射中齐桓公带钩的管仲还大,我对你的信任超过了齐桓公对管仲的信任,近代君臣之间融洽相处,难道有像我和你这样的吗?”贞观六年,太宗去九成宫,设宴款待亲近大臣,长孙无忌说:“王理和魏微当年侍奉隐太子,我见到他们就像见到仇敌,不想今天又在一起参加这个宴会。”太宗说:“魏徽过去的确是我憎恨的人,但他尽心于自己所侍奉的人,也有值得称道的地方。我能选拔而且重用他,哪些地方有愧于古代英明圣主?然而魏徽敢于冒犯我而直率地争谏,常常不允许我做错事,所以我器重他。”魏徽拜了又拜说:“陛下引导我劝谏,所以我才敢直谏,倘若陛下不能接受我的意见,我又哪敢去冒犯龙鳞,触及忌讳呢?”太宗听了非常高兴,分别赏赐各大臣钱十五万。贞观七年,魏微代王硅担任侍中,加封为郑国公。不久,因病而请求解除待中职务,要求当散官。太宗说:“我在仇敌中将你选拔出来,委任你担任掌管国家中枢要害部门的职务,你见我有过错,没有不劝谏的。你难道没有看见黄金在矿石之中,有什么可贵呢了经过高明的冶炼工匠锻造加工成为器皿,就被人们视为珍宝。我正好将自己比为未经冶炼加工的金矿,把你当作高明的冶炼工匠。你虽然有病,还未衰老,怎么能就这样中途告退呢?”魏做于是停止辞官的要求。以后池又坚决请求辞官,太宗听从他,免去其侍中之职,任为特进,仍主管门下省的事。贞观十二年,因生了皇孙,太宗下诏宴请公卿,席间,太宗极为高兴,对侍臣说:“贞观以前,跟从我平定天下,转战于艰难困苦之中的,要数房玄龄的功劳大,没有谁比得过。贞观之后,对我竭尽忠心,进献忠诚正直的意见,安定国家、有利百姓,使我成就汾天的功业,被天下人所称道的,只有魏微罢了。古代的名臣,怎么能够超过他呢?“于是,亲自解下佩刀,赐给房玄龄和魏徽二人。后来被废为庶人的太子承乾在春宫时,不修养品德。而魏王泰受太宗的宠爱一天天加深,宫廷内外众官,都有疑惑的议论。太宗听到后非常讨厌这些话,对侍臣说:“现在朝中大臣,忠诚正直没有谁比得上魏徽,我派他辅导皇太子,用来继绝天下人的妄想。”贞观十七年,就任魏徽为太子太师,主管门下省的事依旧不变。魏微自己上言说有病,太宗说:“太子是宗庙社樱的根本,必须有老师教导,所以选用正直无私的人来辅导帮助太子。我知道你患疹病,可以躺着教育他。”魏微才就太子太师之职,不久又生病。魏微的住宅内原先没有正堂,太宗当时正在修建小殿,就停工将修小殿的材料给魏徽建正堂,五天就峻工。接着又派遣宫中使者赐布被和白色垫褥给魏微,以满足他崇尚朴素生活的愿望。此后几天,魏微就死了。太宗亲自到灵堂放声大哭,追赠他为司空,溢号叫“文贞。”太宗亲自撰碑文,又自己亲笔书写在石碑上。特别赐给魏徽家食邑九百户。太宗后来曾对侍臣说:“用铜作镜子,可以端正衣冠;用古代作镜子,可以知天下兴亡和朝代更替的原因;用人作镜子,可以明白自己的得失。我经常保有这三面镜子,用来防止自己的过失。现在魏微死去,就丢掉一面镜子了:”他因此哭了很久。于是下诏说:“过去只有魏徽常常指出我的过失,自从他死后,我虽然有过失也没有人明白指出来。我难道只在以往有错,而现在全都是对的吗?原因不过是众官苟且顺从,不敢触龙鳞吧了!所以我虚心征求意见,解开自己的疑惑,内心反省。如果大家进言而未被采纳,我也高兴,如果我想采纳而大家却不进言,这又是谁的责任呢?从今以后,各人要尽到自己的忠诚,如我有正确或错误之处,都应直言,不要隐瞒。”
王硅是太原祁县人。唐高祖武德年间,他在隐太子的东宫中任中允,深受太子建成敬重。后因牵连建成阴谋作乱一事,被流放到崔州。建成被诛后,太宗即皇帝位,召任为谏议大夫。他真心实意竭尽臣节,多有良谋进献。王硅曾上密奏,直率地劝谏,太宗对他说:“你所评论我的,都切中我的失误,自古以来,作人君的没有不想国家长治久安的,然而不能实现,只是因为听不到别人指出自己的过失,或者听到后不能改正,今天我有过失,你能直言劝谏,我又闻过能改,还忧虑国家不安宁吗?”太宗又曾对王硅说:“你如果常当谏官,我一定永远没有过失。”对待王硅更加优厚。贞观元年,改任王硅为黄门侍郎,参预朝政大事,兼任太子右庶子。贞观二年,升任侍中。当时房玄龄、魏微、李靖、温彦博、戴胃与王硅共同主持朝政,常因此而侍宴。太宗对王硅说:“你识别审察的能力强,尤其善于谈论,从玄龄等人起,都可以品评一下,又可以自己衡量,比他们哪个贤能?”王硅回答说:“孜孜不倦地处理国事,知道了没有不办的,我赶不上玄龄。常把谏净之事放在心中,耻于国君赶不上尧、舜,我不如魏徽。文才武略兼备,出去能带兵,入朝能为相,我不如李靖。陈奏事情,详细明白,传达圣旨,上票下情,坚持公允,我不如温彦博。处理纷繁事务,各项事情务必认真兴办,我朴口戴胃。至于荡涤污浊,表扬清廉,痛恨邪恶,喜好善良,我比他们几个人要稍稍强点。”太宗很赞同他的话,所有大臣也各自认为王硅谈出了心中所想说的话,认为他的评论确切。
李靖是京兆三原人。隋场帝大业末年,他任马邑郡皿,适值唐高祖李渊任太原留守,李靖观察高祖的所作所为,知道他有夺取天下的大志。因此,自己封锁守邑,向朝廷报告高祖将要起兵的情况,并打算前往江都进见隋场帝。到长安,因道路阻塞而停了下来。高祖攻克京城长安,捉住李靖,将要杀他。李靖大声呼喊说:“您起义是为了清除暴乱,不想成就统一天下的大业,反而以个人恩怨杀壮士吗?”太宗也加以援救,高祖于是赦免了他。武德年间,李靖因平定萧铣、辅公拓有功、多次升官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太宗继位,召任李靖为刑部尚书。贞观二年,李靖以刑部尚书检校中书令。贞观三年,转任兵部尚书,兼任代州道行军总管,接着率军进击被突厥占领的定襄城,攻克了它。突厥各部落都逃到大沙漠以北去,还捉住了隋齐王杨晾的儿子杨政道和隋场帝的萧皇后,将他们解送到长安;突厥族的突利可汗前来投降,领利可汗独自逃走。太宗对李靖说:“过去,李陵率领步兵五千人与匈奴作战,还免不了失败而投降匈奴,尚且能将名字写在史书上。你只带了三千轻骑,深入突厥腹地,收复定襄,威震北方各族,实在是古往今来所没有过的,足以报往年渭水之役忍让的仇了。”因功大而进封为代国公。此后,突厥首领领利可汗极为恐惧。贞观四年,领利可汗退兵守住铁山,同时派遣使者入朝请罪,请求将全国归附唐朝。太宗又以李靖为定襄道行军总管,前往突厥迎接领利可汗。领利可汗虽然表面请求投降,而却心怀犹豫观望的想法。太宗下诏派遣鸿肪卿唐俭、代理户部尚书将军安修仁去慰问安抚领利可汗。李靖对副将张公谨说:“朝廷诏令派遣的使者到了突厥,领利可汗一定得到安慰而放松了警惕,你就选出精锐骑兵,带上二十天的粮食,率领他们从白道前往袭击突厥。”张公谨说:“既然允许领利可汗请降,朝廷派出的使臣又还在那里,不适宜讨伐。”李靖说:“这是用兵的良机,时机不可错过。”于是督促军队迅速地向领利可汗的驻地前进。行军至阴山,遇上领利可汁的侦察部队一千多名骑兵,全部俘虏了他们,押着随军前行。领利可汗见到太宗派出的使者非常高兴,想不到唐朝的官兵已随使臣之后到了。李靖的部队乘大雾前进,离领利可汗的军营只有七里路远,领利可汗才发觉,他仓皇领兵列阵,阵势还未摆好,李靖的人马已到,他便骑着一匹马逃跑了,他的人马因此溃败逃散。唐军杀了领利可汗一万多人,还杀了他的妻子― 隋朝的义成公主,俘虏了男女十余万人,开拓的疆土从阴山到大沙漠以北,终于灭掉了突厥。不久,又在别的部落捉住了领利可汗,他的部下才全部投降。太宗非常高兴,对侍臣说:“我听说国君忧虑,臣子就应感到羞辱;国君羞辱,臣子就要尽节。过去国家草创之时,突厥凶暴,太上皇为了百姓的原故,向领利可汗称臣,我何尝不为此而痛心疾首,立志消灭匈奴,坐立不安,吃东西也不知味道。今天才调动部分军队,所到之处,无不胜利,单于屈膝下拜,终于洗雪了过去的耻辱啊!”群臣都高呼万岁。不久,加封李靖为光禄大夫、尚书右仆射,赐给他食邑五百户。接着又任李靖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征讨吐谷浑,大破其国。改封李靖为卫国公。后来李靖死时,太宗颁发诏令,允许李靖的墓前修了座高大的建筑物,象征突厥镜内的燕然和吐谷浑境内的债石山,用它来表彰李靖的巨大功勋。
虞世南是会稽余姚人。贞观初年,太宗召他入朝,待为贵宾,因此而开设文学馆。当时,文学馆内号称人才众多,但大家都推崇虞世南为文学之宗。太宗任他为记室,与房玄龄一起,共同掌管公文信札。太宗曾命他写《 列女传》 ,用来装饰屏风,当时没有《 列女传》 的书本,虞世南就默写出来,没有一点疏漏。贞观七年,他多次提升任秘书监,太宗常常在处理政务之后的闲暇时间,召他来谈论事情或共同观看经史;虞世南虽然容貌文雅、身体瘦弱,好像连衣服的重量都承受不了,但他意志坚定,性格刚烈,每谈论到古代帝王治国的成败时,一定在自己的言论中寄寓规谏,这对太宗治国有许多补益。后来到高祖李渊死的时候,太宗守丧超过了“礼”的规定,过度的悲哀使他显得衰弱憔悴,而且长时间废弃政务,文武百官不知如何是好。虞世南就常常进宫规劝太宗,太宗赞扬他的忠心,采纳了他的劝谏,因而更亲近和礼重他。太宗曾对侍臣说:“我在闲暇时,常与虞世南商讨古往今来的事情。我有一句善言,世南没有不欣喜的;我有一句错话,他没有不怅然遗憾的。他恳切忠诚到如此地步,我因此赞扬他。所有的大臣都像虞世南一样,还担忧天下治理不好吗?”太宗曾称赞虞世南有五种最难得的优点;一是德行端正,二是忠心正直,三是学问渊博,四是文章隽美,五是书法出众。后来世南死的时候,太宗在偏殿为他设祭哀悼,哭得很伤心。虞世南的丧事,费用全由官给,还赐给皇家少府属官“东园”制作的葬具,并追赠他为礼部尚书,溢号叫文巍。太宗还亲自写了一道诏书给魏王泰说:“虞世南对于我,就如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他为国事补救缺漏,没有一天暂时忘记,实在是当代的名臣,作人的楷模。我有小善,他一定顺势助成;我有小过,他不怕冒犯我直言劝谏。现在他已经死去,石渠、东观里面,不能再见到他的身影了,悲痛惋惜之情,难道可以用语言来表达么!”没有多久,太宗写了一首诗,追想古代治和乱的道理,接着感叹万端地说:“钟子期死后,俞伯牙就毁掉了琴,我的这篇诗,将给谁人看啊?”因而命令起居郎褚遂良拿这篇诗稿,到虞世南的灵帐前,对着灵位读完后烧掉。太宗对虞世南的悲痛哀悼之情竟如此之深沉。又命令将虞世南、房玄龄、长孙无忌、杜如晦、李靖等二十四人的像画在凌烟阁的壁上。
李韵是曹州离狐人。本来姓徐,开始时在李密属下作官,任左武候大将军。李密后来被王世充打败,率领部下归附唐朝,李韵还占据着李密过去的属地十个郡。唐高祖武德二年,李勃对长史郭孝悟说:“魏公(李密)已经归顺大唐,现在这里的人口土地都是魏公所有。我如果上表将它献给大唐,就是以主人失败为有利可图,当作自己的功劳,用来获得富贵,这是我认为可耻的。现在应该全部登记州县的土地及军队、百姓的户口,汇总告诉魏公,任凭他自己去奉献。这样做就是魏公的功劳了,不是很好吗?”于是就派使者送了一封信给李密。使者刚到,高祖听说没有上奏的表章,只有一封给李密的信,非常奇怪。使者便把李勃的想法上奏给高祖,高祖才非常高兴地说:“徐勃感激恩德,推让功劳,实在是忠贞正直的臣子。”于是任他为黎州总督,并赐姓李,将他的宗亲属籍交给宗正掌管。封他的父亲李盖为济阴王,李盖坚决推辞王位封号,才改封舒国公,授予散骑常侍。不久,加封李韵为右武候大将军。后来李密反叛朝廷被杀,李勃亲自为李密发丧,穿丧服,全按君臣的礼仪。同时上了一道奏章,请求收葬李密,高祖就将李密的尸体交给李勃。李勃于是大制丧葬仪仗,他所统率的军队都穿上白色丧服,将李密葬在黎阳山。丧礼结束,就脱掉丧服让大家各自归去。朝廷与民间都认为李韵遵守道义。不久,李韵被窦建德攻打,被捉住,他又只身逃回京城。后来跟随太宗征讨王世充、窦建德,平定了他们。贞观元年,李勋被任命为并州都督,命令发出,立即执行,禁令一下,立即停止,被认为是称职的都督,突厥非常畏惧他。太宗对侍臣说:“隋场帝不懂得精心选拨贤才良将来镇守边关,安抚百姓,只靠到遥远的地方去修筑长城,大量驻扎兵将来防备突厥,他思想糊涂竟然到了这种地步。我现在委任李韵在并州当都督,就使得突厥畏惧我军威力而远遁,边塞城池平安宁静,难道不强于那数千里的长城吗?”此后,并州改设大都督府,又用李韵为长史,加封为英国公。李韵在并州镇守了十六年,又调到京城任兵部尚书,还兼管朝政大事。李韵有次突然生病,验方说胡须烧成的灰可以治疗,太宗就亲自剪下他的胡须给李勋配药。李韵磕头出血,哭着谢恩。太宗说:“我为国家着想罢了,用不着重谢。”贞观十七年,李治住进春宫当了太子,李劫又调任太子詹事,加封特进,仍然参加管理朝政大事。太宗又曾设宴款待大臣,席间看着李韵说:“我打算将太子托付于人,再三考虑,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了。你过去不抛弃李密,现在难道会辜负我吗?”李勃擦着眼泪致答辞,而且咬破手指,鲜血直流。一会,李勋吃得大醉,太宗脱下自己的衣服给他盖上,他深得太宗的信赖到这种地步。李勃每次行军打仗,策划用兵,遇敌时灵活应付,行动都符合事情的机宜。从贞观初年以来,他讨伐突厥的领利可汗以及薛延陀、高丽等,都大败他们。太宗曾说:“李靖、李勃这两个人,古代的名将韩信、白起,卫青、霍去病岂能赶得上么?"
马周是博州往平人。贞观五年,他到了京城长安,住在中郎将常何家里。当时唐太宗命令文武百官上书谈论治国得失,马周给常何陈述国家应办的事二十多条,太宗令将奏章送上,所奏之事符合太宗心意。太宗以常何有这种才能而感到奇怪,就问常何。常何回答说:“这不是我提出的意见,是我的家客马周。”太宗就在当天召见马周,在马周未进宫的时间内,太宗就先后四次派人去催促,这才进宫拜见,太宗与他交谈,感到很高兴。命令将他安置在门下省。授予监察御史之职,后来加官至中书舍人。马周很有机智巧辩的才能,善于奏事,对一件事情的始末了解深刻,所以他上奏的事,没有不符合实际的。太宗曾说:“我对马周,只要暂时不见,就想他。”贞观十八年,历次加官升为中书令兼太子左庶子。马周既兼任两宫官职,处理事情平和公允,颇受当时人的赞誉。后来又代理吏部尚书。太宗曾对侍臣说:“马周观察事物敏锐迅速,品性又非常忠诚正直,至于评论衡量别人,也能秉公直言。我近来任用他举荐的人,多数都合我的心意。他既竭尽忠诚,亲近归附于我,实在可以借助他,共同使国家政局康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