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官》象魏之法,不可考矣。后世《三辅黄图》及《洛阳官殿》之图,则都邑宫室之所由仿也。建章宫千门万户,张华遂能历举其名,郑樵以为观图之效,而非读书之效。是则建制之图,所系岂不重欤?朱子尝著《仪礼释宫》,以为不得其制,则仪节度数,无所附著。盖古今宫室异宜,学者求于文辞,而不得其解,则图阙而书亦从而废置矣。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古。
城邑衙廨,坛壝祠庙,典章制度,社稷民人所由重也。不为慎著其图,则后人观志,亦不知所向往矣。迁、固以还,史无建置之图,是则元、成而后,明堂太庙,所以纷纷多异说也。
邵子曰:“天道见乎南,而潜乎北。是以人知其前,而昧其后也。”夫万物之情,多背北而向南。故绘图者,必南下而北上焉。山川之向背,地理之广袤,列之于图,犹可北下而南上,然而已失向背之宜矣。庙祠衙廨之建置,若取北下而南上,则檐额门扉,不复有所安处矣。华亭黄氏之隽,执八卦之图,乾南居上,坤北居下,因谓凡图俱宜南上者,是不知河洛、《先、后天图》至宋始著,误认为古物也。且理数之本质,从无形而立象体,当适如其本位也。山川宫室,以及一切有形之物,皆从有象而入图,必当作对面观而始肖也。且如绘人观八卦图,其人南面而坐,观者当北面矣。是八卦图,则必南下北上,此则物情之极致也。无形之理,如日临檐,分寸不可逾也。
有形之物,如鉴照影,对面则互易也,是图绘必然之势也。彼好言尚古,而不知情理之安,则亦不可以论著述矣。
建置所以志法度也,制度所不在,则不入于建置矣。近代方志,或入古迹,则古迹本非建而置之也;或入寺观,则寺观不足为建置也。旧志之图,不详经制,而绘八景之图,其目有曰:南桥秋水,三塔春虹,韩城留角,汉庙西风,西山叠翠,通镇鸣钟,灵泉鼓韵,雁口声噰。命名庸陋,构意勉强,无所取材;故志中一切削去,不留题咏,所以严史体也。且如风月天所自有,春秋时之必然,而强叶景物,附会支离,何所不至。即如一室之内,晓霞夕照,旭日清风,东西南北,触类可名,亦复何取?而今之好为题咏,喜竟时名,日异月新,逐狂罔觉,亦可已矣!
【 译文】
《 周礼》 关于宫阙的制度,已经不可考知了。后世的《 三辅黄图》 和《 洛阳宫殿图》 .就是都邑、宫室所仿效的。汉建章宫千门万户,张华竟然能一一说出它们的名称,郑樵认为是看图的效果,而不是读书的效果。那么,建置的图,所关联的难道不重要吗?朱子曾经著《 仪礼释宫》 ,认为不了解宫室的制度,礼仪形式的规则就没有地方依附。大概古今宫室的方法不同,学者从文辞中探求而得不到解释,于是图缺少而仔也跟着废弃了。后世的看现在,也就像现在的看古代。城邑、官署、祭坛、祠庐,典章制度、国家百姓因此而重要。不为这滇重地作图,那么后人看方志,也不知道所思慕的了。司马迁、斑固以来,史书没有建置方面的图,这就是汉元帝、成帝以后关于明堂、太庙纷纷多不同说法的原因。
邵子说:“天道在南方显示出来,而在北方隐蔽,所以人们知道自己面前的物体,而不知道自己后面的物体。”万物的情况,大多背向北方面向南方,因此绘图的人,必然让南方在下而北方在上。山川的面向和背向,土地的东西宽和南北长,列在图上,还可以北方在下而南方在上,但是已经失去面向和背向的适当方法了。祠庙、官署的建置图,如果采取北方在下、南方在上的办法,屋檐、门匾、门扇,就不再有安置的地方了。华亭黄之隽主张八卦图是乾在南,放在上面,坤在北,位置在下面,因此认为一切图都应该南方在上,这是不知道河图、洛书、《 先天图》 、《 后天图》 到宋代才显著,误认为是古代的东西。事理的本体,从没有形状到树立形体,应当恰好符合它的本来位置。山川宫室,以及一切有形状的物体,都是从有形象而人图,必须作对面观看才相似。例如画人看八卦图,画者朝南坐,看八卦图的人应当朝北坐了。因此八卦图就必定南方在下、北方在上,这就是事理的最高程度。没有形状的道理,如同太阳对着屋檐,分寸不能超越;有形状的物体,如同镜子照出影子,对面就互相变换位置,这是图画必然的形势。那些人喜爱谈论崇尚古代,却不知道情理是否妥当,就也不可以谈论著述了。
建置是用来标记法度的,制度不存在的地方,就不列人建置了。近代方志,有的列人古迹,而古迹本来不是建造而设置的;有的列人佛寺、道观,而佛寺、道观不能当作建置。旧县志的图,不详细表明制度,却画出八景图,那名目是:南桥秋水,三塔春虹,韩城留角,汉庙西风,西山叠翠,通镇鸣钟,灵泉鼓韵,雁口声嘎。取的名称平庸浅薄,构思勉强,没有可采取的地方,因此在志中一概削除,不留题咏文字,用来严格史体。况且风月是天上本来就有的,春秋是时令的必然,而勉强配合景物,附会又散乱残缺,有什么地方用不上呢?就拿一间房子里面来说,朝霞夕照,旭日清风,东西南北,接触到的事都可以起名称,又有什么可采取呢?而现在的那些人爱好题咏,喜欢争竞一时的名声,每天有变化,每月有新东西,追随狂态而不觉察,也可以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