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其几于神乎?敢问先知。”曰:“不知。知其道者其如视,忽、眇、绵作昞。”
先甲一日易,后甲一日难。
或问:“何以治国?”曰,“立政。”曰:“何以立政?”曰:“政之本,身也,身立则政立矣。”
或问:“为政有几?”曰:“思斁。”或问“思斁”?曰:“昔在周公,征于东方,四国是王。召伯述职,蔽芾甘棠,其思矣。夫齐桓欲径陈,陈不果内,执袁涛涂,其斁矣夫。於戏,从政者审其思斁而已矣。”
或问:“何思?何斁?”曰:“老人老,孤人孤,病者养,死者葬,男子亩,妇人桑之谓思。若汙人老,屈人孤,病者独,死者逋,田亩荒,杼轴空之谓斁。”
为政日新。或人:“敢问日新。”曰:“使之利其仁,乐其义,厉之以名,引之以美,使之陶陶然之谓日新。”
或问“民所勤”。曰:“民有三勤。”曰:“何哉所谓三勤?”曰:“政善而吏恶,一勤也;吏善而政恶,二勤也;政、吏骈恶,三勤也。禽兽食人之食,土木衣人之帛。谷人不足于昼,丝人不足于夜之谓恶政。”
圣人,文质者也。车服以彰之,藻色以明之,声音以扬之,诗书以光之。笾豆不陈,玉帛不分,琴瑟不铿,钟鼓不抎,则吾无以见圣人矣。
或曰:“以往圣人之法治将来,譬犹胶柱而调瑟,有诸?”曰,“有之。”曰:“圣君少而庸君多,如独守仲尼之道,是漆也。”曰:“圣人之法,未尝不关盛衰焉。昔者,尧有天下,举大纲,命舜、禹;夏、殷、周属其子,不胶者卓矣!唐、虞象刑惟明,夏后肉辟三千,不胶者卓矣!尧亲九族,协和万国。汤武桓桓,征伐四克。由是言之,不胶者卓矣。礼乐征伐,自天子所出。春秋之时,齐晋实予,不胶者卓矣!”
或曰:“人君不可不学《律》、《令》。”曰:“君子为国,张其纲纪,谨其教化。导之以仁,则下不相贼;莅之以廉,则下不相盗;临之以正,则下不相诈;修之以礼义,则下多德让。此君子所当学也。如有犯法,则司狱在。”或苦乱。曰:“纲纪。”曰:“恶在于纲纪?”曰:“大作纲,小作纪,如纲不纲,纪不纪,虽有罗网,恶得一目而正诸?”
或曰:“齐得夷吾而霸,仲尼曰小器。请问大器。”曰:“大器其犹规矩准绳乎?先自治而后治人之谓大器。”
或曰:“正国何先?”曰:“躬工人绩。”
或曰:“为政先杀后教。”曰:“於乎,天先秋而后春乎?将先春而后秋乎?”吾见玄驹之步,雉之晨雊也,化其可以已矣哉。
民可使觌德,不可使觌刑。觌德则纯,觌刑则乱。
象龙之致雨也,难矣哉。曰:“龙乎!龙乎!”
或问“政核”。曰:“真伪,真伪则政核。如真不真,伪不伪,则政不核。”鼓舞万物者,雷风乎!鼓舞万民者,号令乎!雷不一,风不再。
圣人乐陶成天下之化,使人有士君子之器者也。故不遁于世,不离于群。遁离者,是圣人乎?
雌之不才,其卵毈矣;君之不才,其民野矣。
或问曰:“载使子草律。”曰:“吾不如弘恭。”“草奏。”曰:“吾不如陈汤。”曰:“何为?”曰:“必也律不犯,奏不剡。”
甄陶天下者,其在和乎?刚则甈,柔则坏。
龙之潜亢,不获中矣。是以过中则惕,不及中则跃,其近于中乎!
圣人之道,譬犹日之中矣!不及则未,过则昃。
什一,天下之中正也。多则桀,寡则貊。
井田之田,田也。肉刑之刑,刑也。田也者,与众田之。刑也者,与众弃之。
法无限,则庶人田侯田,处侯宅,食侯食,服侯服,人亦多不足矣。
为国不迪其法,而望其效,譬诸算乎?
【 译文】
“事先预知大概近似神了吧,请问怎么就能事先预知?”回答说:“不可知!知道事先预知的方法就像看东西一样,只要能把细小的看清,就能看清大的,只要能对现实的弄清,就可预知未来的。”
先于甲日一天谋画,容易;后于甲日一天救患,困难。
有人问:“依据什么去治理国家?”回答说:“确立为政之道。”又问:“依据什么确立为政之道?”回答说:“为政的根本就在于自身。自身有所立那么为政也就有所成了。”有人问:“为政的关键是什么?”回答说:“或被人思念,或被人厌烦。”那人又问:“什么叫做被人思念?什么叫做被人厌烦?”回答说:“往昔的时候,周公东征、匡正天下各方国;召伯巡行履行职责,小小的甘棠树人民都因召公在其下听过政而不忍伐除,这就是被人思念。齐桓公伐楚想取道陈国,陈国最终也没让他们入国。桓公竟拘捕了骗了他的辕涛涂,这就是被人厌烦。可叹啊!为政作官的人要详察让人怀念和被人厌烦。”那人又问:“怎样就能被人怀念,怎样就会被人厌烦?”回答说:“尊敬别人的老人,爱护他人的孤儿,病了的予以补养,死了的予以安葬;男人有田可耕,女人有桑可采,这样就被人思念了。如果对老人辱慢,对孤儿欺侮,让病的人孤独无助,让死的人暴尸荒野,田亩荒芜,桑织一空,这样为政的人就被人厌烦了。”
为政要日日有新。或人说:“请问什么是日日有新?”回答说:“使众下以仁为利益,以义为快乐,用名誉激励他们;用表彰诱导他们,使他们陶陶而乐,这就是所说的日日有新。”
有人问:“老百姓忧劳的事情是什么?”回答说:“老百姓有三大忧劳。”问:“是什么呢?”回答说:“政策虽好,行政的官吏腐败暴庆,这是一大忧苦;官吏虽然好,政策却不好,这是一大忧苦;政策、官吏都坏,这又是一大忧苦。禽兽侵食人的粮食,建筑物上饰挂着人穿的丝帛,生产粮食的成天到晚尽力于田野还干不完,生产织物的整宿整夜地织作也难维护生计,这就是所说的恶政。”
圣人,也需因其才质加以文饰。用车马衣服,花纹颜色来彰明他的与众不同,用弦歌音乐来颂扬他的德行,用《 诗》 、《 书》 来光显他的功德。假如对待圣人翅豆不予陈列,玉帛不予分赠,琴瑟不为之而奏,钟鼓不为之而响,那么我们将无从见到圣人了。
有人问:“用以往的圣人的法度治理将来就像胶柱调瑟一样,有这样的事吗?”回答说:“有的。”问:“圣明的君王少而昏庸的君王多,如果独守孔子的治国之道,这就是胶柱吧!”回答说:“圣人的法度没有不关盛衰的,唐尧有天下,把政权禅让给了舜,禹;到了夏、商、周就变为传给他们的儿子了,不胶柱固执得很。唐尧、虞舜只用象征的刑法标明犯罪,夏王却立有肉刑三千条,不胶著固执得很。尧亲睦九族,协和天下各方国,到了商汤,周武王威武用兵,征伐四方,战胜敌人,由此来说,不胶著固执得很。礼乐与征伐这样的大事应该由天子执掌,到了春秋时代,齐、晋这样的大国实际上参与其事,不胶柱固执得很。(圣人因时势而立法度,也因时势而变法度。)
有人说:“人君不能不学习法律。”回答说:“君子治理国家,布施他的治国大纲,谨行教化,用仁义引导他们,下民就不会互相残杀;用廉洁来督察他们,下民就不会偷盗;用正道治理他们,下民就不会欺诈;用礼义修养他们,下民就多美德能礼让。这些是君子所应当学习的。如果有谁犯了法,那么有主管司法的官吏在。”
有人苦于为政的纷乱。回答说:“纲、纪!”问:“为什么在于纲纪?”回答说:“大的作为纲,小的作为纪。如果该作纲的不作纲,该作纪的不作纪,即使有罗网,又怎么能使一个网眼理得顺呢?"
有人说:“齐桓公得到管仲而称霸天下,孔子还说他是‘小器’。请问什么是‘大器’? ”回答说:“大器就像圆规、方矩、水准、墨绳一样吧,先把自身治好然后再治理他人就是所说的‘大器’。”有人问:“治理国家以什么为先?”回答说,“自身勤勉成功,他人效法,才能治国有所成功。”
有人问:“为政先行刑法,后施教化。”回答说:“可叹!天是先有秋后有春呢?还是先有春后有秋呢?我看到蚂蚁爬行,雄推晨鸣(他们都是感春光之化),这种感化难道可以停止吗?"
下民可让他们经常受正面美德的熏染,不能让他们总是看到犯法的事情。经常看到的是美德,下民就纯朴敦厚,经常看到的是作奸犯科的事情,下民就悖乱无常。
用假龙求雨,是难以实现的,龙啊!龙啊!
有人问“为政怎样才能真实?”回答说:“以真为真,以伪为伪。把真的当作真的,把假的当作假的就能使为政真实,假如不把真的当真的,不把假的当假的,那么为政就不能真实。”
鼓舞万物的,是雷和风吧!鼓舞万民的,是号与令吧。雷应当不一而足,风不应当再次出现。(劝民生养的号令应当不止一次,责罚警告的号令不应屡次出现。)
圣人喜欢用教育而使天下有所变化,使一般人都具有士君子的才学器量,所以不避离人世,不远离社会人群。躲避人世社会的,难道能是圣人吗?
雌鸟没有才能,它的卵败坏孵不出小雏;人君没有才干,他的民众就鄙俗粗野。
有人问道:“假如您起草律令怎样?”回答说:“我不如弘恭。”“那让您起草奏书呢?”回答说:“我不如陈汤。”问:" (一定要做的话)该怎么做?”回答说:“一定要做的话,就要使律令不侵害无罪之民,使奏书不刺责无过之君。”
治理天下就像制作陶器一样,关键在于刚柔相济。太刚了易于破裂,太柔了难以成器。
龙或潜伏在下,或高举在上,不得处中(而有凶)。因此,九三艾超过了中(九二艾),就戒惧谨慎;九四艾赶不上中(九五艾)就跳跃追赶。他们也就接近中吧。圣人之道就像太阳中升,不及中午就达不到昌明盛旺,过了中午就日影西斜了。
什一税法,是天下征税的正法。超过什一,就成为莱一样的暴敛之政;少于什一,就成了蛮貉一样的不开化之政。井田制度下的土地,就是众人耕种共助公田。肉刑的刑罚,就是给人们做个示范。所谓田,就是大众一起耕作共助公田;所谓刑,也就是大家知道违法不可而共同抛弃那些违法的行为。
法令不加限止,那么庶人就会经营诸侯才该拥有的田亩,食用诸侯才该食用的食物,穿戴诸侯才该穿戴的服饰。制度悟乱,人们也就更加不足了。治理国家不遵循治理的法则,却希望有治理的功效,就像算数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