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唐德宗时,吐蕃尚结赞请和,欲得浑瑊为会盟使,谬曰:“浑侍中信厚闻于异域,必使主盟。”瑊发长安,李晟深戒之,以盟所为备不可不严。张延赏言于上曰:“晟不欲盟好之成,故戒瑊以严备;我有疑彼之形,则彼亦疑我矣,盟何由成?”上乃召瑊,戒以“推诚待虏,勿为猜疑”,已而瑊奏:“吐蕃决以辛未盟。”延赏集百官,以瑊表示之,晟私泣曰:“吾生长西陲,备谙虏情,所以论奏,但耻朝廷为犬戎所侮耳。”将盟,吐蕃伏精骑数万于坛西,瑊等皆不知,入幕易礼服,虏伐鼓三声,大噪而至。瑊自幕后出,偶得他马乘之,唐将卒皆东走。虏纵兵追击,或杀或擒之,是日,上谓诸相曰:“今日和戎息兵,社稷之福。”马燧曰:“然。”柳浑曰:“戎狄豺狼,非盟誓可结,今日之事,臣窃忧之。”李晟曰:“诚如浑言。”上变色曰:“柳浑书生,不知边计,大臣亦为此言耶?”皆伏地顿首谢,因罢朝。是日虏劫盟信至,上大惊,明日谓浑曰:“卿书生,乃能料敌如此之审耶?”
[冯述评]
初,吐蕃尚结赞恶李晟、马燧、浑瑊,曰:“去三人则唐可图也。”于是离间李晟,因马燧以求和,欲执浑瑊以卖燧,使并获罪,因纵兵直犯长安,会失瑊而止,尚结赞又归燧之兄子弇,曰:“河曲之役,春草未生,吾马饥,公若渡河,我无种矣,赖公许和,谨释弇以报。”帝闻之,夺燧兵权。尚结赞之谲智,亦虏中之仅见者。
【译文】
唐德宗时,吐蕃尚结赞(吐蕃大相,有才略)请和,并要求由浑瑊(谥忠武)担任会盟使者,假意说:“浑侍中诚信忠厚,闻名于国外,一定要他主持会盟才行。”
浑瑊从长安出发时,李晟严重警告他,会盟的处所要好好戒备,不严密可不行。张延赏(谥成肃)却对德宗说:“李晟不想让会盟圆满完成,所以警戒浑瑊要对对方严加戒备。我方露出怀疑的形迹,则彼方也一定会怀疑我,这样会盟怎么可能成功呢?”
德宗于是告诫浑瑊要以诚意对待吐蕃,不要猜疑。
不久后,浑瑊奏报吐蕃决定于辛未当天结盟。张延赏召集百官,将浑瑊上奏的章表出示给大家看。
李晟私下哭道:“我生长在西方边境,非常熟悉吐蕃的情况,所以奏报皇上要戒备吐蕃,是怕朝廷被这些狡猾的外族所欺骗罢了。”
会盟之前,吐蕃埋伏数万精锐的骑兵在盟坛西边,浑瑊等人完全不知情。
进入帐幕,正更换礼服,蕃兵击鼓三通,大声鼓噪而来。浑瑊从帐幕逃出来,无意间找到一匹马,赶忙骑着逃走,唐将、卒都向东奔逃,吐蕃纵兵追击,唐兵不是被杀,就是被擒。
当天,德宗在朝廷上对群臣说:“今天和吐蕃讲和停战,是国家的福祉。”
马燧(字洵美,谥庄武)说:“是的。”
柳浑(字夷旷)却说:“吐蕃有如豺狼,不是盟誓可以结纳的,今天的事,微臣很担忧。”
李晟赞同说:“微臣也和柳浑一样担忧。”
德宗生气地说:“柳浑一名书生,不了解边境大计也就罢了,大臣怎么也说这种话?”
二人都伏地叩头谢罪,因而罢朝。
这天稍晚,吐蕃在会盟变动攻击的消息送到,德宗大惊,第二天早朝,德宗对柳浑说:“你是一名书生,料敌还能如此精确啊!”
[冯评译文]
起初,吐蕃尚结赞讨厌李晟、马燧及浑瑊三人,曾说:“除掉这三人,唐就好对付了。”于是离间李晟,借着马燧求和,并想捉浑瑊来陷害马燧,使三人一起获罪,再进军侵犯长安。结果因浑瑊逃走奸计才算罢休。
尚结赞又归还马燧哥哥的儿子马弇说:“河曲一战之后,春草尚未生长,我国的马匹正挨饿,当时你父亲若领兵渡河,我们就全活不成了,全靠你父亲答应请和才救了我们,所以释放你做为报答。”
德宗听说此事,就取消了马燧的兵权。
尚结赞的谲智,是胡虏中难得见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