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左雄字伯豪,南阳涅阳人也。安帝时,举孝廉,稍迁冀州刺史。州部多豪族,
好请托,雄常闭门不与交通。奏案贪猾二千石,无所回忌。
永建初,公车征拜议郎。时,顺帝新立,大臣懈怠,朝多阙政,雄数言事,
其辞深切。尚书仆射虞诩以雄有忠公节,上疏荐之曰:“臣见方今公卿以下,类
多拱默,以树恩为贤,尽节为愚,至相戒曰:‘白璧不可为,容容多后福。’伏
见议郎左雄,数上封事,至引陛下身遭难厄,以为警戒,实有王臣蹇蹇之节,周
公谟成王之风。宜擢在喉舌之官,必有匡弼之益。”由是拜雄尚书,再迁尚书令。
上疏陈事曰:
臣闻柔远和迩,莫大宁人,宁人之务,莫重用贤,用贤之道,必存考黜。是
以皋陶对禹,贵在知人。“安人则惠,黎民怀之。”分伯建侯,代位亲民,民用
和穆,礼让以兴。故《诗》云:“有渰凄凄,兴雨祁祁。雨我公田,遂及我私。”
及幽、厉昏乱,不自为政,褒艳用权,七子党进,贤愚错绪,深谷为陵。故其诗
云:“四国无政,不用其良。”又曰:“哀今之人,胡为虺蜴?”言人畏吏如虺
蜴也。宗周既灭,六国并秦,坑儒泯典,刬革五等,更立郡县,县设令苛救敝,
悦以济难,抚而循之。至于文、景,天下康乂。诚由玄靖宽柔,克慎官人故也。
降及宣帝,兴于仄陋,综核名实,知时所病,刺史守相,辄亲引见,考察言行,
信赏必罚。帝乃叹曰:“民所以安而无怨者,政平吏良也。与我共此者,其唯良
二千石乎!”以为吏数变易,则下不安业;久于其事,则民服教化。其有政理者,
辄以玺书勉励,增秩赐金,或爵至关内侯,公卿缺则以次用之。是以吏称其职,
人安其业。汉世良吏,于兹为盛,故能降来仪之端,建中兴之功。
汉初至今,三百余载,俗浸雕敝,巧伪滋萌,下饰其诈,上肆其残。曲城百
里,转动无常,各怀一切,莫虑长久。谓杀害不辜为威风,聚敛整辨为贤能,以
理已安民为劣弱,以奉法循理为不化。髡钳之戮,生于睚眦;覆尸之祸,成于喜
怒。视民如寇雠,税之如豺虎。监司项背相望,与同疾騊,见非不举,闻恶不
察,观政于停传,责成于期月,言善不称德,论功不据实,虚诞者获誉,拘检者
离毁。或因罪而引高,或色斯以求名。州宰不覆,竞共辟召,踊跃升腾,超等逾
匹。或考奏捕案,而亡不受罪,会赦行赂,复见洗涤。朱紫同色,清浊不分。故
使奸猾枉滥,轻忽去就,拜除如流,缺动百数。乡官部吏,职斯禄薄,车马衣服,
一出于民,谦者取足,贪者充家,特选横调,纷纷不绝,送迎烦费,损政伤民。
和气未洽,灾眚不消,咎皆在此。今之墨绶,犹古之诸侯,拜爵王庭,舆服有庸,
而齐于匹竖,叛命避负,非所以崇宪明理,惠育元元也。臣愚以为守相长吏,惠
和有显效者,可就增秩,勿使移徙,非父母丧不得去官。其不从法禁,不式王命,
锢之终身,虽会赦令,不得齿列。若被劾奏,亡不就法者,徙家边郡,以惩其后。
乡部亲民之吏,皆用儒生清白任从政者,宽其负算,增其秩禄,吏职满岁,宰府
州郡乃得辟举。如此,威福之路塞,虚伪之端绝,送迎之役损,赋敛之源息。循
理之吏,得成其化;率土之民,各宁其所。追配文、宣中兴之轨,流光垂祚,永
世不刊。
帝感其言:申下有司,考其真伪,详所施行。雄之所言,皆明达政体,而宦
竖擅权,终不能用。自是选代交互,令长月易,迎新送旧,劳扰无已,或官寺空
旷,无人案事,每选部剧,乃至逃亡。
永建三年,京师、汉阳地皆震裂,水泉涌出。四年,司、冀复有大水。雄推
较灾异,以为下人有逆上之征,又上疏言:“宜密为备,以俟不虞。”寻而青、
冀、杨、州盗贼连发,数年之间,海内扰乱。其后天下大赦,贼虽颇解,而官犹
无备,流叛之余,数月复起。雄与仆射郭虔共上疏,以为:“寇贼连年,死亡太
半,一人犯法,举宗群亡。宜及其尚微,开令改悔。若告党与者,听除其罪;能
诛斩者,明加其赏。”书奏,并不省。
又上言:“宜崇经术,缮修太学。”帝从之。阳嘉元年,太学新成,诏试明
经者补弟子,增甲乙之科,员各十人。除京师及郡国耆儒年六十以上为郎、舍人、
诸王国郎者百三十八人。
雄又上言:“郡国孝廉,古之贡士,出则宰民,宣协风教。若其面墙,则无
所施用。孔子曰‘四十不惑’,《礼》称‘强仕’。请自今孝廉年不满四十,不
得察举,皆先诣公府,诸生试家法,文吏课笺奏,副之端门,练其虚实,以观异
能,以美风俗。有不承科令者,正其罪法。若有茂才异行,自可不拘年齿。”帝
从之,于是班下郡国。明年,有广陵孝廉徐淑,年未及举,台郎疑而诘之。对曰:
“诏书曰‘有如颜回、子奇,不拘年齿’,是故本郡以臣充选。”郎不能屈。雄
诘之曰:“昔颜回闻一知十,孝廉闻一知几邪?”淑无以对,乃谴却郡。于是济
阴太守胡广等十余人皆坐谬举免黜,唯汝南陈蕃、颖川李膺、下邳陈球等三十余
人得拜郎中。自是牧守畏栗,莫敢轻举。迄于永憙,察选清平,多得其人。
雄又奏征海内名儒为博士,使公卿子弟为诸生。有志操者,加其俸禄。及汝
南谢廉,河南赵建,年始十二,各能通经,雄并奏拜童子郎。于是负书来学,云
集京师。
初,帝废为济阴王,乳母宋娥与黄门孙程等共议立帝,帝后以娥前有谋,遂
封为山阳君,邑五千户。又封大将军梁商子冀襄邑侯。雄上封事曰:“夫裂土封
侯,王制所重。高皇帝约,非刘氏不王,非有功不侯。孝安皇帝封江京、王圣等,
遂致地震之异。永建二年,封阴谋之功,又有日食之变。数术之士,咸归咎于封
爵。今青州饥虚,盗贼未息,民有乏绝,上求禀贷。陛下乾乾劳思,以济民为务。
宜循古法,宁静无为,以求天意,以消灾异。诚不宜追录小恩,亏失大典。”帝
不听。雄复谏曰:
臣闻人君莫不好忠正而恶谗谀,然而历世之患,莫不以忠正得罪,谗谀蒙幸
者,盖听忠难,从谀易也。夫刑罪,人情之所甚恶;贵宠,人情之所甚欲。是以
时俗为忠者少,而习谀者多。故令人主数闻其美,稀知其过,迷而不悟,至于危
亡。臣伏见诏书,顾念阿母旧德宿恩。欲特加显赏。案尚书故事,无乳母爵邑之
制,唯先帝时阿母王圣为野王君。圣造生谗贼废立之祸,生为天下所咀嚼,死为
海内所欢快。桀、纣贵为天子,而庸仆羞与为比者,以其无义也。夷、齐贱为匹
夫,而王侯争与为伍者,以其有德也。今阿母躬蹈约俭,以身率下,群僚蒸庶,
莫不向风,而与王圣并同爵号,惧违本操,失其常愿。臣愚以为凡人之心,理不
相远,其所不安,古今一也。百姓深惩王圣倾覆之祸,民萌之命,危于累卵,常
惧时世复有此类。怵惕之念,未离于心;恐惧之言,未绝乎口。乞如前议,岁以
千万给奉阿母,内足以尽恩爱之欢,外可不为吏民所怪。梁冀之封,事非机急,
宜过灾厄之运,然后平议可否。
会复有地震、缑氏山崩之异,雄复上疏谏曰:“先帝封野王君,汉阳地震,
今封山阳君而京城复震,专政在阴,其灾尤大。臣前后瞽言封爵至重,王者可私
人以财,不可以官,宜还阿母之封,以塞灾异。今冀已高让,山阳君亦宜崇其本
节。”雄言数切至,娥亦畏惧辞让,而帝恋恋不能已,卒封之。后阿母遂以交遘
失爵。
是时,大司农刘据以职事被谴,召诣尚书,传呼促步,又加以捶扑。雄上言:
“九卿位亚三事,班在大臣,行有佩玉之节,动有痒序之仪。孝明皇帝始有扑罚,
皆非古典。”帝从而改之,其后九卿无复捶扑者。自雄掌纳言,多所匡肃,每有
章表奏议,台阁以为故事。迁司隶校尉。
初,雄荐周举为尚书,举既称职,议者咸称焉。及在司隶,又举故冀州刺史
冯直以为将帅,而直尝坐臧受罪,举以此劾奏雄。雄悦曰:’吾尝事冯直之父而
又与直善,今宣光以此奏吾,乃是韩厥之举也。”由是天下服焉。明年坐法免。
后复为尚书。永和三年卒。
周举字宣光,汝南汝阳人,陈留太守防之子。防在《儒林传》。举姿貌短陋,
而博学洽闻,为儒者所宗,故京师为之语曰:“《五经》从横周宣光。”
延光四年,辟司徒李郃府。时宦者孙程等既立顺帝,诛灭诸阎,议郎陈禅以
为阎太后与帝无母子恩,宜徙别馆,绝朝见。群臣议者咸以为宜。举谓郃曰:
“昔郑武姜谋杀严公,严公誓之黄泉;秦始皇怨母失行,久而隔绝,后感颍考叔、
茅焦之言,循复子道。书传美之。今诸阎新诛,太皇幽在离宫,若悲愁生疾,一
旦不虞,主上将何以令于天下?如从禅议,后世归咎明公。宜密表朝廷,令奉太
后,率厉群臣,朝觐如旧,以厌天心,以答人望。”郃即上疏陈之。明年正月,
帝乃朝于东宫,太后由此以安。
后长乐少府朱伥代郃为司徒,举犹为吏。时孙程等坐怀表上殿争功,帝怒,
悉徙封远县,敕洛阳令促期发遣。举说朱伥曰:“朝廷在西钟下时,非孙程等岂
立?虽韩、彭、吴、贾之功,何以加诸!今忘其大德,录其小过,如道路夭折,
帝有杀功臣之讥。及今未去,宜急表之。”伥曰:“今诏怒,二尚书已奏其事,
吾独表此,必致罪谴。”举曰:“明公年过八十,位为台辅,不于今时竭忠报国,
惜身安宠,欲以何求?禄位虽全,必陷佞邪之讥;谏而获罪,犹有忠贞之名。若
举言不足采,请从此辞。”伥乃表谏,帝果从之。
举后举茂才,为平丘令。上书言当世得失,辞甚切正。尚书郭虔、应贺等见
之叹息,共上疏称举忠直,欲帝置章御坐,以为规诫。
举稍迁并州刺史。太原一郡,旧俗以介子推焚骸,有龙忌之禁。至其亡月,
咸言神灵不乐举火,由是士民每冬中辄一月寒食,莫敢烟爨,老小不堪,岁多死
者。举既到州,乃作吊书以置子推之庙,言盛冬去火,残损民命,非贤者之意,
以宣示愚民,使还温食。于是众惑稍解,风俗颇革。
转冀州刺史。阳嘉三年,司隶校尉左雄荐举,征拜尚书。举与仆射黄琼同心
辅政,名重朝廷,左右惮之。是岁河南、三辅大旱,五谷灾伤,天子亲自露坐德
阳殿东厢请雨,又下司隶、河南祷祀河神、名山、大泽。诏书以举才学优深,特
下策问曰:“朕以不德,仰承三统,夙兴夜寐,思协大中。顷年以来,旱灾屡应,
稼穑焦枯,民食困乏。五品不训,王泽未流,群司素餐,据非其位。审所贬黜,
变复之征,厥效何由?分别具对,勿有所讳。”举对曰:
臣闻《易》称“天尊地卑,乾坤以定”。二仪交构,乃生万物,万物之中,
以人为贵。故圣人养之以君,成之以化,顺四节之宜,适阴阳之和,便男女婚娶
不过其时。包之以仁恩,导之以德教,示之以灾异,训之以嘉祥。此先圣承乾养
物之始也。夫阴阳闭隔,则二气否塞;二气否塞,则人物不昌;人物不昌,则风
雨不时;风雨不时,则水旱成灾。陛下处唐、虞之位,未行尧、舜之政,近废文
帝、光武之法,而循亡秦奢侈之欲,内积怨女,外有旷夫。今皇嗣不兴,东宫未
立,伤和逆理,断绝人伦之所致也。非但陛下行此而已,竖宦之人,亦复虚以形
势,威侮良家,取女闭之,至有白首殁无配偶,逆于天心。昔武王入殷,出倾宫
之女;成汤遭灾,以六事克已;鲁僖遇旱,而自责祈雨;皆以精诚,转祸为福。
自枯旱以来,弥历年岁,未闻陛下改过之效,徒劳至尊暴露风尘,诚无益也。又
下州郡祈神致请。昔齐有大旱,景公欲祀河伯,晏子谏曰:“不可。夫河伯以水
为城国,鲁鳖为民庶。水尽鱼枯,岂不欲雨?自是不能致也。”陛下所行,但务
其华,不寻其实,犹缘木求鱼,却行求前。诚宜推信革政,崇道变惑,出后宫不
御之女,理天下冤枉之狱,除太官重膳之费。夫五品不训,责在司徒,有非其位,
宜急黜斥。臣自藩外擢典纳言,学薄智浅,不足以对。《易传》曰:“阳感天,
不旋日。”惟陛下留神裁察。
因召见举及尚书令成翊世、仆射黄琼,问以得失。举等并对以为宜慎官人,
去斥贪污,离远佞邪,循文帝之俭,尊孝明之教,则时雨必应。帝曰:“百官贪
污佞邪者为谁乎?”举独对曰:“臣从下州,超备机密,不足以别群臣。然公卿
大臣数有直言者,忠贞也;阿谀苟容者,佞邪也。司徒视事六年,未闻有忠言异
谋,愚心在此。”其后以事免司徒刘崎,迁举司隶校尉。
永和元年,灾异数见,省内恶之。诏召公、卿、中二千石、尚书诣显亲殿,
问曰:“言事者多云,昔周公摄天子事,及薨,成王欲以公礼葬之,天为动变。
及更葬以天子之礼,即有反风之应。北乡侯亲为天子而葬以王礼,故数有灾异,
宜加尊谥,列于昭穆。”群臣议者多谓宜如诏旨,举独对曰:“昔周公有请命之
应,隆太平之功,故皇天动威,以章圣德。北乡侯本非正统,奸臣所立,立不逾
岁,年号未改,皇天不祐,大命夭昏。《春秋》王子猛不称崩,鲁子野不书葬。
今北乡侯无它功德,以王礼葬之,于事已崇,不宜称谥。灾眚之来,弗由此也。”
于是司徒黄尚、太常桓焉等七十人同举议,帝从之。尚字伯河,南郡人也,少历
显位,亦以政事称。
举出为蜀郡太守,坐事免。大将军梁商表为从事中郎,甚敬重焉。六年三月
上已日,商大会宾客,宴于洛水,举时称疾不往。商与亲昵酣饮极欢,及酒阑倡
罢,继以《Ε露》之歌,坐中闻者,皆为掩涕。太仆张种时亦在焉,会还,以事
告举。举叹曰:“此所谓哀乐失时,非其所也,殃将及乎!”商至秋果薨。商疾
笃,帝亲临幸,问以遗言。对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从事中郎周举,清
高忠正,可重任也。”由是拜举谏议大夫。
时,连有灾异,帝思商言,召举于显亲殿,问以变眚。举对曰:“陛下初立,
遵修旧典,兴化致政,远近肃然。顷年以来,稍违于前,朝多宠幸,禄不序德。
观天察人,准今方古,诚可危惧。《书》曰:‘僣恒旸若。’夫僣差无度,则言
不从而下不正;阳无以制,则上扰下竭。宜密严敕州郡,察强宗大奸,以时禽讨。”
其后江淮猾贼周生、徐凤等处处并起,如举所陈。
时,诏遣八使巡行风俗,皆选素有威名者,乃拜举为侍中,与侍中杜乔、守
光禄大夫周栩、前青州刺史冯羡、尚书栾巴、侍御史张纲、兖州刺史郭遵、太尉
长史刘班,并守光禄大夫,分行天下。其刺史、二千石有臧罪显明者,驿马上之;
墨绶以下,便辄收举。其有清忠惠利,为百姓所安,宜表异者,皆以状上。于是
八使同时俱拜,天下号曰:“八俊”。举于是劾奏贪猾,表荐公清,朝廷称之。
迁河内太守,征为大鸿胪。
及梁太后临朝,诏以殇帝幼崩,庙次宜在顺帝下。太常马访奏宜如诏书,谏
议大夫吕勃以为应依昭穆之序,先殇帝,后顺帝。诏下公卿。举议曰:“《春秋》
鲁闵公无子,庶兄僖公代立,其子文公遂跻僖于闵上。孔子讥之,书曰:‘有事
于太庙,跻僖公。’《传》曰:‘逆祀也。’及定公正其序,经曰‘从祀先公’,
为万世法也。今殇帝在先,于秩为父,顺帝在后,于亲为子,先后之义不可改,
昭穆之序不可乱。吕勃议是也。”太后下诏从之。迁光禄勋,会遭母忧去职,后
拜光禄大夫。
建和三年卒。朝廷以举清公亮直,方欲以为宰相,深痛惜之。乃诏先光禄勋、
汝南太守曰:“昔在前世,求贤如渴,封墓轼闾,以光贤哲。故公叔见诔,翁归
蒙述,所以昭忠厉俗,作范后昆。故光禄大夫周举,性侔夷、鱼,忠逾随、管,
前授牧守,及还纳言,出入京辇,有钦哉之绩,在禁闱有密静之风。予录乃勋,
用登九列。方欲式序百官,亮协三事,不永夙终,用乖远图。朝廷愍悼,良为怆
然。《诗》不云乎:‘肇敏戎功,用锡尔祉。’其令将大夫以下到丧发日复会吊。
加赐钱十万,以旌委蛇素丝之节焉。”子勰。
勰字巨胜,少尚玄虚,以父任为郎,自免归家。父故吏河南召夔为郡将,卑
身降礼,致敬于勰。勰耻交报之,因杜门自绝。后太太守举孝廉,复以疾去。时
梁冀贵盛,被其征命者,莫敢不应,唯勰前后三辟,竟不能屈。后举贤良方正,
不应。又公车征,玄纁备礼,固辞废疾。常隐处窜身,慕老聃清静,杜绝人事,
巷生荆棘,十有余岁。至延熹二年,乃开门延宾,游谈宴乐,及秋而梁冀诛,年
终而勰卒,时年五十。蔡邕以为知命。自勰曾祖父扬至勰孙恂,六世一身,皆知
名云。
黄琼字世英,江夏安陆人,魏郡太守香之子也。香在《文苑传》。琼初以父
任为太子舍人,辞病不就。遭父忧,服阕,五府俱辟,连年不应。
永建中,公卿多荐琼者,于是与会稽贺纯、广汉杨厚俱公车征。琼至纶氏,
称疾不进。有司劾不敬,诏下县以礼慰遣,遂不得已。先是,征聘处士多不称望,
李固素慕于琼,乃以书逆遗之曰:
闻已度伊、洛,近在万岁亭,岂即事有渐,将顺王命乎?盖君子谓伯夷隘,
柳下惠不恭,故传曰“不夷不惠,可否之间”。盖圣贤居身之所珍也。诚遂欲枕
山栖谷,拟亦巢、由,斯则可矣;若当辅政济民,今其时也。自生民以来,善政
少而乱俗多,必待尧、舜之君,此为志士终无时矣。常闻语曰:“峣峣者易缺,
皦皦者易污。”《阳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近鲁阳樊君,
被征初至,朝廷设坛席,犹待神明。虽无大异,而言行所守无缺。而毁谤布流,
应时折减者,岂非观听望深,声名太盛乎?自顷征聘之士,胡元安、薛孟尝、朱
仲昭、顾季鸿等,其功业皆无所采,是故俗论皆言处士纯盗虚声。愿先生弘此远
谟,令众人叹服,一雪此言耳。
琼至,即拜议郎,稍迁尚书仆射。
初,琼随父在台阁,习见故事。及后居职,达练官曹,争议朝堂,莫能抗夺。
时连有灾异,琼上疏顺帝曰:“间者以来,卦位错谬,寒燠相干,蒙气数兴,日
暗月散。原之天意,殆不虚然。陛下宜开石室,案《河》、《洛》,外命史官,
悉条上永建以前至汉初灾异,与永建以后讫于今日,孰为多少。又使近臣儒者参
考政事,数见公卿,察问得失。诸无功德者,宜皆斥黜。臣前颇陈灾眚,并荐光
禄大夫樊英、太中大夫薛包及会稽贺纯、广汉杨厚,未蒙御省。伏见处士巴郡黄
错、汉阳任棠,年皆耆耋,有作者七人之志。宜更见引致,助崇大化。”于是有
诏公车征错等。
三年,大旱。琼复上疏曰:“昔鲁僖遇旱,以六事自让,躬节俭,闭女谒,
放谗佞者十三人,诛税民受货者九人,退舍南郊,天立大雨。今亦宜顾省政事,
有所损阙,务存质俭,以易民听。尚方御府,息除烦费。明敕近臣,使遵法度,
如有不移,示以好恶。数见公卿,引纳儒士,访以政化,使陈得失。又囚徒尚积,
多致死亡,亦足以感伤和气,招降灾旱。若改敝从善,择用嘉谋,则灾消福至矣。”
书奏,引见德阳殿,使中常侍以琼奏书属主者施行。
自帝即位以后,不行籍田之礼。琼以国之大典不宜久废,上疏奏
自古圣帝哲王,莫不敬恭明祀,增致福祥,故必躬郊庙之礼,亲籍田之勤,
以先群萌,率劝农功。昔周宣王不籍千亩,虢文公以为大讥,卒有姜戎之难,终
损中兴之名。窃见陛下遵稽古之鸿业,体虔肃以应天,顺时奉元,怀柔百神,朝
夕触尘埃于道路,昼暮聆庶政以恤人。虽《诗》咏成汤之不怠遑,《书》美文王
之不暇食,诚不能加。今庙祀适阕,而祈谷洁斋之事,近在明日。臣恐左右之心,
不欲屡动圣躬,以为亲耕之礼,可得而废。臣闻先王制典,籍田有日,司徒咸戒,
司空除坛。先时五日,有协风之应,王即斋官,飨醴载耒,诚重之也。自癸已以
来,仍西北风,甘泽不集,寒凉尚结。迎春东郊,既不躬亲,先农之礼,所宜自
勉,以逆和气,以致时风。《易》曰:“君子自强不息。”斯其道也。
书奏,帝从之。
顷之,迁尚书令。琼以前左雄所上孝廉之选,专用儒学文吏,于取士之义,
犹有所遗,乃奏增孝悌及能从政者为四科,事竟施行。又雄前议举吏先试之于公
府,又覆之于端门,后尚书张盛奏除此科。琼复上言:“覆试之作,将以澄洗清
浊,覆实虚滥,不宜改革。”帝乃止。出为魏郡太守,稍迁太常。和平中,以选
入侍讲禁中。
元嘉元年,迁司空。桓帝欲褒崇大将军梁冀,使中朝二千石以上会议其礼。
特进胡广、太常羊溥、司隶校尉祝恬、太中大夫边韶等,咸称冀之勋德,其制度
赍赏,以宜比周公,锡之山川、土田、附庸。琼独建议曰:“冀前以亲迎之劳,
增邑三千,又其子胤亦加封赏。昔周公辅相成王,制礼作乐,化致太平,是以大
启土宇,开地七百。今诸侯以户邑为制,不以里数为限。萧何识高祖于泗水,霍
光定倾危以兴国,皆益户增封,以显其功。冀可比邓禹,合食四县,赏赐之差,
同于霍光,使天下知赏必当功,爵不越德。”朝廷从之。冀意以为恨。会以地动
策免。复为太仆。
永兴元年,迁司徒,转太尉。梁冀前后所托辟召,一无所用。虽有善人而为
冀所饰举者,亦不加命。延熹元年,以日食免。复为大司农。明年,梁冀被诛,
太尉胡广、司徒韩縯、司空孙朗皆坐阿附免废,复拜琼为太尉。以师傅之恩,
而不阿梁氏,乃封为邟乡侯,邑千户。琼辞疾让封六七上,言旨恳恻,乃许之。
梁冀既诛,琼首居公位,举奏州郡素行贪污至死徙者十余人,海内由是翕然望之。
寻而五侯擅权,倾动内外,自度力不能匡,乃称疾不起。四年,以寇贼免。其年
复为司空。秋,以地震免。
七年,疾笃,上疏谏曰;
臣闻天者务刚其气,君者务强其政。是以王者处高自持,不可不安;履危任
力,不可不据。夫自持不安则颠,任力不据则危。故圣人升高据上,则以德义为
首;涉危蹈倾,则以贤者为力。唐尧以德化为寇冕,以稷、契为筋力。高而益崇,
动而愈据,此先圣所以长守万国,保其社稷者也。昔高皇帝应天顺民,奋剑而王,
埽除秦、项,革命创制,降德流祚。至于哀、平,而帝道不纲,秕政日乱,遂使
奸佞擅朝,外戚专恣。所寇不以仁义为冕,所蹈不以贤佐为力,终至颠蹶,灭绝
汉祚。天绝陵弛,民鬼惨怆,赖皇乾眷命,炎德复辉。光武以圣武天挺,继统
兴业,创基冰泮之上,立足枳棘之林。擢贤于众愚之中,画功于无形之世。崇礼
义于交争,循道化于乱离。是自历高而不倾,任力危而不跌,兴复洪祚,开建中
兴,光被八极,垂名无穷。至于中叶,盛业渐衰。陛下初从藩国,爰升帝位,天
下拭目,谓见太平。而即位以来,未有胜政。诸梁秉权,竖宦充朝,重封累积,
倾动朝廷,卿校牧守之选,皆出其门,羽毛齿革、明珠南金之宝,殷满其室,富
拟王府,势回天地。言之者必族,附之者必荣。忠臣惧死而杜口,万夫怖祸而木
舌,塞陛下耳目之明,更为聋瞽之主。故太尉李固、杜乔,忠以直言,德以辅政,
念国妄身,陨殁为报,而坐陈国议,遂见残灭。贤愚切痛,海内伤惧。又前白马
令李云,指言宦官罪秽宜诛,皆因众人之心,以救积薪之敝。弘农杜众,知云所
言宜行,惧云以忠获罪,故上书陈理之,乞同日而死,所以感悟国家,庶云获免。
而云既不辜,众又并坐,天下尤痛,益以怨结,故朝野之人,以忠为讳。昔赵杀
鸣犊,孔子临河而反。夫覆巢破卵,则凤皇不翔;刳牲夭胎,则麒麟不臻。诚物
类相感,理使其然。尚书周永,昔为沛令,素事梁冀,幸其威势,坐事当罪,越
拜令职。见冀将衰,乃阳毁示忠,遂因奸计,亦取侯封。又黄门协邪,群辈相党,
自冀兴盛,腹背相亲,朝夕图谋,共构奸轨。临冀当诛,无可设巧,复记其恶,
以要爵赏。陛下不加清澄,审别真伪,复兴忠臣并时显封,使朱紫共色,粉墨杂
蹂,所谓抵金玉于沙砾,碎珪璧于泥涂。四方闻之,莫不愤叹。昔曾子大孝,慈
母投杼;伯奇至贤,终于流放。夫谗谀所举,无高而不可升;阿党相抑,无深而
不可论。可不察欤?臣至顽驽,世荷国恩,身轻位重,勤不补过,然惧于永殁,
负衅益深。敢以垂绝之日,陈不讳之言,庶有万分,无恨三泉。
其年卒,时年七十九。赠车骑将军,谥曰忠侯。孙琬。
琬字子琰。少失父。早而辩慧。祖父琼,初为魏郡太守,建和元年正月日食,
京师不见而琼以状闻。太后诏问所食多少,琼思其对而未知所况。琬年七岁,在
傍,曰:“何不言日食之余,如月之初?”琼大惊,即以其言应诏,而深奇爱之。
后琼为司徒,琬以公孙拜童子郎,辞病不就,知名京师。时司空盛允有疾,琼遣
琬候问,会江夏上蛮贼事副府,允发书视毕,微戏琬曰:“江夏大邦,而蛮多士
少。”琬奉手对曰:“蛮夷猾夏,责在司空。”因拂衣辞去,允甚奇之。
稍迁五官中郎将。时陈蕃为光禄勋,深相敬待,数与议事。旧制,光禄举三
署郎,以高功久次才德尤异者为茂才四行。时权富子弟多以人事得举,而贫约守
志者以穷退见遗,京师为之谣曰:“欲得不能,光禄茂才。”于是琬、蕃同心,
显用志士,平原刘醇、河东朱山、蜀郡殷参等并以才行蒙举。蕃、琬遂为权富郎
所见中伤,事下御史中丞王畅、侍御史刁韪。韪、畅素重蕃、琬,不举其事,而
左右复陷以朋党,畅坐左转议郎而免蕃官,琬、韪俱禁锢。
韪字子荣,彭城人。后陈蕃被征,而言事者多讼韪,复拜议郎,迁尚书。在
朝有鲠直节,出为鲁、东海二郡相。性抗厉,有明略,所在称神。常以法度自整,
家人莫见墯容焉。
琬被废弃几二十年。至光和末,大尉杨赐上书荐琬有拨乱之才,由是征拜议
郎,擢为青州刺史,迁侍中。中平初,出为右扶风,征拜将作大芹、少府、太仆。
又为豫州牧。时寇贼陆梁,州境雕残,琬讨击平之,威声大震。政绩为天下表,
封关内侯。
及董卓秉政,以琬名臣,征为司徒,迁太仆,更封阳泉乡侯。卓议迁都长安,
琬与司徒杨彪同谏不从。琬退而驳议之曰:“昔周公营洛邑以宁姬,光武卜东郡
以隆汉,天之所启,神之所安。大业既定,岂宜妄有迁动,以亏四海之望?”时
人惧卓暴怒,琬必及害,固谏之。琬对曰:“昔白公作乱于楚,屈庐冒刃而前;
崔杼弑君于齐,晏婴不惧其盟。吾虽不德,诚慕古人之节。”琬竟坐免。卓犹敬
其名德旧族,不敢害。后与杨彪同拜光禄大夫,及徙西都,转司隶校尉,与司徒
王允同谋诛卓。及卓将李傕、郭汜攻破长安,遂收琬下狱死,时年五十二。
论曰:古者诸侯岁贡士,进贤受上赏,非贤贬爵士。升之司马,辩论其才,
论定然后官之。任官然后禄之。故王者得其人,进仕劝其行,经邦弘务,所由久
矣。汉初诏举贤良、方正,州郡察孝廉、秀才,斯亦贡士之方也。中兴以后,复
增敦朴、有道、贤能、直言、独行、高节、质直、清白、敦厚之属。荣路既广,
觖望难裁,自是窃名伪服,浸以流竞。权门贵仕,请谒繁兴。自左雄任事,限年
试才,虽颇有不密,固亦因识时宜。而黄琼、胡广、张衡、崔瑗之徒,泥滞旧方,
互相诡驳,循名者屈其短,算实者挺其效。故雄在尚书,天下不敢妄选,十余年
间,称为得人,斯亦效实之征乎?顺帝始以童弱反政,而号令自出,知能任使,
故士得用情,天下喁喁仰其风采。遂乃备玄纁玉帛,以聘南阳樊英,天子降寝殿,
设坛席,尚书奉引,延问失得。急登贤之举,虚降己之礼,于是处士鄙生,忘其
拘儒,拂巾衽褐,以企旌车之招矣。至乃英能承风,俊乂咸事,若李固、周举之
渊谟弘深,左雄、黄琼之政事贞固,桓焉,杨厚以儒学进,崔瑗、马融以文章显,
吴祐、苏章、种暠、栾巴牧民之良干,庞参、虞诩将帅之宏规,王龚、张皓虚心
以推士,张纲、杜乔直道以纠违,郎顗阴阳详密,张衡机术特妙,东京之士,于
兹盛焉。向使庙堂纳其高谋,疆场宣其智力,帷幄容其謇辞,举厝禀其成式,则
武、宣之轨,岂其远而?《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可为恨哉!及孝
桓之时,硕德继兴,陈蕃、杨秉处称贤宰,皇甫、张、段出号名将,王畅、李膺
弥缝衮阙,朱穆、刘陶献替匡时,郭有道奖鉴人伦,陈仲弓弘道下邑。其余宏儒
远智,高心洁行,激扬风流者,不可胜言。而斯道莫振,文武陵队,在朝者以正
议婴戮,谢事者以党锢致灾。往车虽折,而来轸方遒。所以倾而未颠,决而未溃,
岂非仁人君子心力之为乎?呜呼!
赞曰:雄作纳言,古之八元。举升以汇,越自下蕃。登朝理政,并纾灾昏。
琼名夙知,累章国疵。琬亦早秀,位及志差。
译文:
左雄,字伯豪,是南阳郡涅阳人。
安帝时被推举为孝廉,稍后被迁升为冀州刺史。
该州有很多势家豪族,专爱拉关系走门路。
左雄总是闭门不纳,不跟他们交结往来。
他奏请朝廷审理二千石这样的贪猾大吏,也毫不回避与顾忌。
丞建初年,朝廷以公交车征召他并任他为议郎。
当时顺帝刚刚登基,大臣们一个个懈怠不理政务,朝政出现很多缺漏与失误。
左雄好畿次进言,说话切中时弊。
尚书仆射虞词认为他有忠诚国事的品节,就上书推荐左雄,说:“我看当今公卿以下的朝臣们,几乎都是拱手沉默的人物,以建立私恩为贤能,以尽心国事为愚蠢,以至于互相提醒说:‘人可不能做那种无瑕的白璧,马马虎虎纔会有后福。
,我看到议郎左雄多次密封上书进言,以至于称引皇上您亲身遭受的艰困,用来警醒人。
他真有一副国家大臣正色直言的忠耿之节,有当年周公为成王尽心谋划的风范。
应当提拔他到有权进谏的职位上来,那一定会收到匡正国事辅佐陛下的效益。”于是就任命左雄为尚书,不久又迁任尚书令。
左雄上书陈述政见说:我认为安定远方与敦睦内地的根本,在于使百姓清静无扰,使百姓清静安宁的根本措施就在于任用贤才,而任用贤才的原则就在于有赏有罚有升有降。
因此皋陶回答大禹的咨询是贵在知人善用,所谓“安定民生就是最大的恩德,老百姓将永远思念他。”在全国分封诸侯,让他们直接管理百姓,老百姓因而和睦亲爱,礼让之风也就发扬起来了。
所以《诗经》中说:“瞧那乌云翻滚着,大雨就来临了。
大雨灌足了侯伯们的公田,随着也浇灌到我们的私田。”及至昏赎的周幽王、厉王在位,自己不当权理政,却让褒姒遗样的妖女用权,七个奸徒结党谋私,贤愚颠倒,黑白亨昆淆,高山为谷,深谷为陵。
所以那时的民歌唱到:“天下役一处清平政治,因为没有好官员在职。”又说:“可怜呵现在这些人,为什么见人就掉转头!”那是说人们害怕官吏如虺蜴啊!周王室倒台之后,六国诸侯被秦国并吞,焚书坑儒,废弃分封制,在全国另设郡县。
县设县令和长吏,郡设郡守加都尉,乡里基层又设什长伍长,把老百姓当牲畜一样编管起来。
我们大汉王朝兴起了,接受天命统治天下,虽说未能全面恢复西周礼制,总还是认真选用政府吏员,废除苛赋拯救危困,宽松行政以济危难,依百姓的实际和心愿去安抚训导他们。
这样到了文、景之时,天下便安宁富足了。
这实在是由于实行了宽松和平与民休息的好政策,又认真选拔任用贤良的缘故呵。
承续到漠宣帝,他生长于困苦受难之家,深知世间实情,明白时政得失。
州郡官长他都一一引见,亲自考察其言行,信赏必罚。
宣帝曾感慨地说:“老百姓之所以能安居乐业心无冤苦,就因为政治清平而官吏贤良啊。
跟我共享这清平安乐的时代的,也就是遣批称职的地方官了。”宣帝认为官员动辄调换,那么民生就不安定;官员长期在职在位,那么老百姓就会服从其教化与管理。
对那些卓有政绩的官员,总足亲自写表彰信给以慰勉,增加其薪俸爵级,有的人一直升到关内侯。
朝廷公卿缺位时,就从中挑选依次任用。
所以做到了官吏称职而百姓安居。
整个漠代的称职好官员,就数宣帝时期为最盛了。
所以宣帝能够引来祥瑞从而建立中兴漠室的巨大功业啊。
从大汉建国到现在,已是三百多年了。
政风民俗一天天败坏下来,各种奸巧诡诈都滋生出来,下级官吏巧饰其伪,上级大员肆行其威。
主管一个小小郡县,今天不知明天是否在位,各自便怀着得过且遇之心,谁也不作长久打算。
自认为杀害无辜是威风,巧取豪夺是能人,把守纪安民看作是无能,把奉法尽职说成是僵化。
遭受刑惩,只因小小纠纷;被杀被砍,只因一时的喜怒无常。
把老百姓看成仇敌,榨取如同豺狼虎豹。
监司们相望于道,简直是疬疽毒瘤。
他们见犯法不举报,知罪恶不查察,到亭传里一坐就算视察了地方政情民情,却限期在十天半月内大见成效。
他们表彰的其实德行不好,他们论功请赏根本没有事绩依据,浮夸吹牛者受表扬,守分报实者遭诋毁。
有人因获罪潜藏隐居却骗得‘高士’之名。
有人因善于察颜观色而名声速播。
州刺史们也不去复查核实,就凭这虚名假誉争相推选,给以越级升迁任用而超越寻常。
甚或有人负案待审,却逃亡拒捕不伏罪。
一逢赦令即大行贿赂,就又被洗刷成清白良民了。
黑白不分,清浊混同,以至于奸猾狂徒比比皆是,他们说来就来,说退就退,任职去官,随便得如同流水一般。
丽官府缺员却又动辄数十上百。
那些乡官部吏们,职务低贱薪水很少,其车马衣粮,全取自百姓。
廉洁的够用够花就行,贪婪的就要发家致富了。
各种专项调拨、特殊开支,一起又一起名目繁多。
送往迎来,烦扰不绝,破坏了政风伤害了百姓。
当今天下尚未和顺安宁,天灾人祸不得消停,其祸根就在于此!现在佩墨绶的大吏,就是古代的侯伯,他们受命于朝廷,其职守待遇国家有明确规定,却等同于寻常百姓,不执行朝廷命令,逃避国家义务和职责。
逭绝不是倡明法制严肃政纪所应为的,更不足以养育民众焉民兴利。
我认为,凡郡守国相地方长官,从政服职能安民立政有明显成效的,可以直接进行职务奖赏增加薪俸,但不要很快调动,不是父母去世必需离职者不许非法离任缺职。
那不服从政纪国法的,就终身监禁;即使逢上全国大赦,也不让他任职。
倘若被劾奏需追究法律责任而逃跑不伏法者,就流放他的全家族到边远地方去,这样来惩治效尤者。
乡里直接管理百姓的吏役,都任用读书人能办事的,宽免其劳役地租人头税,增加其薪俸收入,服务期满,州县根据实际能力依次选用。
这样办了,私人作威作福之门就堵住了,虚伪浮夸巧诈蒙骗的名目也就消失了,送旧迎新的烦扰就没有了,横征暴敛的借口也就失去了。
依法行事的官吏能够放心地成就其政绩,而老百姓也纔能够安居乐业。
皇上就能追踪文帝、宣帝使大汉实现中兴的道路,使自己的光辉事业永垂史册,流芳百世。
顺帝被左雄的建议打动了,下令有关部门研讨实施办法,查察所说弊端是否属实。
左雄所说的一切,都切中时弊,切实可行,然而朝廷弄权执法的正是那帮宦官近臣,左雄的建议到底还是没有被采纳。
此后,大官小吏替换频繁任免随心,县令乡长随时调换,弄得各地迎新送旧疲于奔命。
而有的地方却又缺官少员无人管事,无人从政,在选任事务繁重的职官时,甚至有被选者弃职逃亡的。
永建三年,京师、汉阳都发生了强烈地震,水泉涌起。
四年,司州、冀州又发生水灾。
左雄测算推排了这种种灾异,认为肯定有人从下面发动犯上的阴谋,这纔有不祥的表征。
就又上害建言:“应该从内部秘密地加以防范,以备发生不测事件。”不久青州、冀州、杨州便盗贼连发,仅仅数年之间,海内便大乱起来。
其后朝廷大赦天下,造反的人虽已经离散,但官府却没有防范措施。
那些流寇余种不几个月便又集聚起来了。
左雄和仆射郭虔一起联名上书,以为“天下造反者连年发生,死亡人口过半,一人犯法,往往举家逃亡,全族离乡。
虑当及早采取措施,趁其势力尚微弱时,布告天下允许有罪者及其宗族改悔。
如能举报其同党者,允许将功折罪,免除刑惩。
如能杀掉贼人,便公开地给予特殊奖赏。”建议交上去了,却未被接受。
左雄又上书言事:”国家应崇尚儒学经术,要修缮好国家太学。”皇上采纳了这意见。
阳嘉元年,新的太学建成了,诏书要求明经之人增补焉太学弟子,学校增设甲乙科,各十名定额。
将京师及郡国各地饱学有德之儒生六十岁以上者一百三十八人,都除授为郎,或舍人,或王国郎,表示优宠儒者。
左雄又上书说:“现在的郡国考选孝廉,等于古代的贡士。
孝廉们出去就要治理百姓,协助朝廷宣扬风化。
如果不学无术,那就无法任用了。
孔子说‘四十岁的人不会拿不定主张了’,《礼记》里也有‘强仕’的说法。
请下令自今以后,孝廉年龄不满四十者,不得察举为官,一律都先到郡府,诸生就考试其师承的一家之说,政府文吏就测试其应用文书的写作,并送往政府机关去实习,在工作中察看其有无真才实学,这样来识别特殊才能的人,培养好学上进的风尚。
若有不依科令办事而浮躁苟进者,要依法追究。
若有特殊才德,自可不拘四十岁这一规定。”皇上听从了这一建议,向郡国颁下文件,要求照此办理。
第二年,就有一位广陵籍的孝廉名徐淑的人,年纪不到四十,主持考选的台郎决定不了,就问他凭什么参选。
他回答说:“诏令上明文规定,‘有如颜回、子奇之才干者,不拘岁数大小’,所以我们郡县就把我推荐上来了。”台郎驳不倒他o左雄诘问他说:“当年颜回能做到闻一知十,你这位秀才闻一能知几呢?”徐淑答不上来,于是被遣送回原籍。
当年济阴太守胡广等十几人都因举荐不当而被罢免,只有汝南的陈蕃、显川的李膺、下邳的陈球等三十多人合格,被吸收为郎中。
从此之后,郡国长官再也不敢任意推举人了。
直到永憙年间,察举人才,都清平无滥,大都是合格人才。
左雄又上奏征召海内名儒到太学任博士官,使公卿子弟入太学为诸生,其中有志气、品行优秀者增加薪俸。
还有汝南的谢廉、河南的赵建等人,都刚满十二岁,都各自通读了经书,左雄便奏请获准吸收其为“童子郎”。
于是背着书籍来求学的人,一个跟着一个聚集于京城。
当初,顺帝曾被废为济阴王,乳母宋娥和黄门孙程等曾经策划立帝。
皇帝因为宋娥从前有遣段事迹,就封她为山阳君,食邑五千户。
又加封大将军梁商的儿子梁冀焉襄邑侯。
于是左雄以密封形式上书说:说起这裂土封侯的事,可是国家制度中的重大举措。
高皇帝有约:非刘姓不封王,非有功不封侯。
孝安皇帝封了江京、王圣等人,招致地震的灾变。
永建二年,封赏秘密谋划拥立皇上的功劳,结果又招致日食的变故。
据灾异推衍政事的术士们都归因于这不确当的封爵。
而今青州饥荒空前,盗贼遍地,老百姓空乏贫困,向政府求贷活命。
皇上辛辛苦苦替百姓操劳忧思,总以济民为务。
就应该遵依古法,宁静无为不扰民,用以求得天心回转,从而消除灾异。
实在不应该重新追记早已过去了的小恩小德,来亏损国家大局利益。
皇上根本听不进这些忠言。
左雄就又进谏说:臣下听说帝王没有不爱忠正而恶谗谀的,然而历代的祸害,又没有哪一个不是因为忠正而获罪,谗谀而受宠幸的,其原因在于听忠言难,受谄媚易啊!要说这刑惩,是人人心中所极端厌恶的,而荣宠则是人人心中所祈求的。
因此世风愿忠者少而习谄者多。
逭就使帝王总是听到说自己的好话,而很少能听到自己的过失,迷而不悟,直至危亡。
我见到诏书说顾念阿母早年的恩德,决心特加优赏。
案尚书省历来办理这类事的先例,没有乳母受封爵邑的情况。
只有先帝时其阿母王圣号野王君。
王圣一手酿成废立残杀的惨剧,生时被天下人憎恨,恨不得人人咬她一口,死时海内百姓无不称庆,认为少了一个祸害。
桀、纣虽贵为天子,而奴仆都羞于跟他们作比,就因为他们不义无道;伯夷、叔齐低贱为普通百姓,而王侯们都争相与之为伍,就因为他们有德行啊。
如今阿母宋娥自身很俭朴,为下人作出了榜样,百官也好,百姓也好,都敬重她愿向她学习。
却让她跟王圣那种人同一种封号,同样的爵赏,我担心会违背她平生的操守,丧失其固有的心愿。
我认为凡人之心,道理都是相通的,其所不安的缘故,吉今都是相同的。
今百姓为王圣的事深深地引为警戒,十分担心倾覆之祸的再起。
老百姓的身家性命危如累卵,其警惕之意不离于心,恐惧之言不离于口。
我请求按前次的建议办:每年以一千万钱赠予阿母,这样内可以尽恩爱之欢,外可以解万民之惊异。
至于梁冀封爵一事,并非机要紧急之务,应在灾厄之后再来评议可否执行。
正碰上又发生一次地震,缎氏山也崩坍了。
灾异迭起,左雄忍不住又一次上书陈述自己的意见:先帝封野王君,汉阳便地震了;而今封赏山阳君而京城再次地震,专政掌权者是女性,其灾害就特别大。
我前后多次上书说明封爵太重要了。
君王可以施舍钱财无偿地发放给亲近,但不能封官许愿。
应该收回阿母的爵号,来消解灾异。
而今梁冀已表态退还封赏,山阳君也该使自己的形象更为高大。
左雄的言辞很急切,宋娥也担心生事而一再推让,但皇上总是恋恋不舍,终于颁诏封赏了二人。
后来阿母竟以结交外人而丧失了爵位。
这时大司农刘据因为职责上的事受到谴责,召他到尚书台来,传呼的吏役催赶着他,选用鞭子抽打。
左雄上言说:“九卿大臣在朝中仅次于三公,同样列焉国家大臣,行有佩玉节度,要走得安详稳重;动依教议,举手投足得合乎规矩。
从明帝开始纔有对大臣进行殴打的惩罚,这都木合传统典制。”皇上随即改掉了这些做法,从此公卿们再也无人受殴打鞭笞了。
自从左雄掌纳言之职后,多方面得到匡正。
每当他提出什么主张,其章表奏议往往成为后来办事的依据。
升迁为司隶校尉。
当初,左雄推荐周举任尚书,周举很称职,人们都很满意。
及至左雄焉司隶校尉,又推举原冀州刺史冯直为将帅,而冯直曾因贪污获罪,周举就以此来劾奏左雄。
左雄高兴地说:“我曾在冯父手下干事又与冯直友好。
而今宣光以此劾奏我,这是韩厥当年做过的义举啊!”由此天下都钦佩他。
第二年因犯法被免职,后来又恢复为尚书。
永和三年去世。
因举字宣光,是汝南郡汝阳县人,陈留太守周防的儿子。
周防在《儒林传》中有记载。
周举相貌丑陋身材又矮小,但知识丰富学问广博,读书人都追随他。
所以京城里流传着一句话:“五经纵横周宣光。”是说他简直把五经都读熟用活了。
延光四年被司徒李合召进府中任职。
当时宦官孙程拥立了顺帝,把间氏一门都杀了。
议郎陈禅认为间太后对顺帝没有母子感情,应迁居到另外的宫馆去,禁止她见到皇上。
对此,群臣讨论时都以为是确当的。
周举跟李合说:“遇去郑庄公母亲姜氏要谋杀庄公,庄公发誓不到黄泉不见她;秦始皇怨恨母亲行为有失检点,长期隔绝她不许见面。
后来二人受到颖考叔、茅焦的劝谏,依他们的意见恢复了母子关系。
史书上称赞这种做法。
而今间氏诸人刚被杀死,太后又被关押起来,倘若忧愁悲恨而发生意钋,皇上又怎么用‘孝’来号召于天下呢?如若听从了陈禅的话,后世将把责任归到您司徒身上。
应当秘密地上奏皇帝,劝其事奉太后,严肃地要求群臣,像以往一样拜见皇太后,这样来满足上天的要求及民众的心愿。”李合就上书陈述了造番道理。
次年正月,皇上在束宫正式见了太后,太后从此得以安全。
后来长乐少府朱伥代替李合任司徒,周举仍然是一名小吏。
这时孙程等人因为揣着奏章上殿争功,皇上发了怒,把这批人通通改封到边远的地方去,并下令洛阳令赶快赶走他们。
周举向朱伥进言说:“皇上当初被废时,要不是孙程等人怎能登基?虽韩信、彭越和昊汉、贾复之功也比不上呀!而今忘了他们的大功勋,记住他们小过失,万一在路上死去了,皇帝就有杀害功臣的坏名声。
趁现在人还没上路,应赶快上奏给以挽回。”朱伥说:“而今皇上正在火头上,两位尚书都已发表了意见,如果我独独这么讲,肯定要遭到严厉责罚!”周举说:“您老人家已年过八十,位至三公,不在这时候尽忠报国,还吝惜生命安于尊荣,您还想期求什么呢?禄位虽保全了,必将受到人们‘邪佞小人’的指责;若因进谏而获罪,还能留下个忠贞的美名!假如您认为我的话不值得听,那我从此告辞。”朱伥这纔上表进谏,皇帝果然采纳了。
周举后来以茂才被举荐,拜任平丘令。
上书谈论时政得失,非常切当。
尚书郭虔、应贺等见了之后为之赞叹,一起上书称扬周举的忠正品节,要求皇帝将其奏章放在手边,随时引为鉴戒。
周举不久被迁升为并州刺史。
太原一郡之内,古老的风俗认为贤士介子推是被烧死的,因而有寒食禁火的习俗。
到了他死的这个月,都说是神灵不乐意用火,从此老百姓每年隆冬季节都有一个月寒食,谁也不敢生火做饭,老人小儿受不了,每年都要死许多人。
周举到州上任后,便写了一通祭辞,送到介子推庙中,说是盛冬不生火,残害了老百姓的生命,这不是贤人的本意。
就拿这层道理来宣示于众,使之恢复熟食。
于是民众的迷信纔有所破除,冬月寒食的习俗有了改变。
不久改任为冀州刺史。
阳嘉三年,司隶校嶎左雄推荐周举,征召他焉尚书。
周举与黄琼两人同心辅佐皇上治理国家,声名不小,朝廷敬重,一般人甚至有些畏惧他俩。
造一年河南、三辅大旱,五谷不登,天子亲自露坐在德阳殿东厢房以求雨,又下诏要求司隶与河南尹去祭拜黄河神及名山、大泽之神。
皇帝诏书中因为周举学问高深,特地提出几条有关时政得失的重要问题询问周举说:“我缺乏修养与福德,但秉承天意能够登位,因而日夜思虑操劳,总想让政治走上清明的轨道。
然而近几年来,旱灾常常发生,农作物都枯焦了,颗粒无收,民食困乏。
美好民风的训育役能展开,国家德政没能给民众带来实利,各级官僚占据着位置白吃俸禄不尽职。
认真考察,真该贬黜他们。
那么扭转天心改变灾异的方略又在哪里呢?请逐条细细讲来,不要有所顾忌。”周举应对说:《易经》上讲“天尊而地卑,乾坤就这样确定下来了”。
日月交辉互动,这纔孕育出万物。
万物之中,人是最宝贵的。
所以圣人纔让君主来养育百姓,用礼教来训育百姓,顺应一年四季的节令去行动,适应阴阳配合交感的规律去运作,使人间男女婚娶生育不失其时。
用仁恩来护卫他,用德教来引导他,用灾变来警示他,用嘉祥来鼓舞他,这便是古来圣贤秉承天道来长育万物造福生民的开端了。
要是阴阳隔离,那么气运就无法运行;气运不行则人物不可能昌盛;人物不昌则不可能风调雨顺;风雨不时那就会水旱成灾了。
皇上处在唐尧虏舜的位子上,却没有推行尧舜的政治;没能实行孝文帝光武帝的方略,而是仿效亡秦的奢侈私欲,宫内聚集着无数怨女,社会上有许多娶不着老婆的男子。
而今皇太子未立,束官也没有人选,那是伤害了天地和气违背了阴阳交感的原理招致的恶果啊!是不让天下男女正常婚配完成人伦大任带来的后果呀!不仅是皇上本人这样做,连那些宦官小子也都仗势来威逼侮辱良家女子,任意抢掠妇女禁闭在家中,以致头发白了到死也配不上男人,这是在违背天心啊!历史上周武王攻入殷都,当即释放了纣王宫中禁闭的宫女们;商汤王遭到七年大旱,就从六个方面严肃约束自己;鲁僖公遇到旱灾,也是自我检查自我责罚来求雨。
他们都是用一片精诚来感天动地转祸为福的。
自从近几年干旱以来,还没见到皇上有改过的实际行动,祇是白白地烦劳自己去露宿去亲冒风尘,这是无益又无效的。
又命令州郡去祭祀山川神灵请求免灾。
当年齐国发生大旱,齐景公准备祭河伯,晏子批评说:“不行。
逭河伯就以河为家以水立国以鱼鳖为子民,水尽鱼枯,他哪有不想要雨的呢?只是他本身就役法召来雨啊!”而今皇帝所做的这一切,只图表面熟阀,不求实际,这岂不是绿木求鱼,倒行而求进么?实在应该推诚心+革弊政,崇道德、变迷信、把皇官中未婚配的女子都放出去,给天下冤错案统统平反,撤销皇家厨房那些奢华的费用。
至于仁义礼智等社会教育问题,那就追究司徒的责任;有那种尸位素餐不尽职守的官员应尽快罢免。
我从地方上提拔进京任纳言之职,有进言的责任,但学识浅薄,不足以应对策问。
《易传》上说:“阳气感天,不须一周天。”请皇上留神裁决审察。
于是皇帝亲自召见周举及尚书令成翊世、仆射黄琼,问行政得失。
周举等一致认为应该慎于用人,斥退贪脏之徒,远离谄谀小人,依文帝节俭之风,兴明帝重教之政,那么天老爷自然会降下雨来。
皇帝直接问道:“那么,朝中贪污邪佞之人是谁呢?”祇有周举率直地回答说:“我从地方上来,超升到机要位置上来,不足以甄别在朝大臣的优劣。
不过,公卿大臣中屡屡进正言提批评建议者就是忠贞的;那些祇求迎合私欲,吹牛拍马之徒便是小人。
司徒在职六年了,役听说他有什么忠言,做过什么重要谋划,这种人我看就是了。”其后,因事罢免了司徒刘崎,提拔周举为司隶校尉。
丞和元年,多次发生灾变,朝中很是担心,就下诏召来公、卿、中二千石大员及尚书等齐集于显亲殿,皇帝问道:“有人讲,历史上周公曾代行天子之事,及至去世,周成王想按公侯出礼仪来为他送葬,结果出现了不正常的天象。
于是改葬,用天子之礼,上天立刻就有应答。
而今北乡侯曾当过皇帝,却是用侯王的礼仪安葬的,所以老是发生灾变。
我看应当改用天子之礼来葬他,加尊号,入祖庙。”群臣参加讨论的都说是该照皇上意见办,独有周举认为不妥,回答说:“当年周公有请允许他代成王治理天下,创下了兴隆周王室的不世之业,所以皇天上帝纔动天威出异象来彰显他的伟大成就。
北乡侯本来就不是正统该继位的人,是奸臣推上台的,在位不到一年就完了,年号都役来得及改,皇天土帝不保佑他,夭折了。
《春秋》上王子猛去世就称‘卒’不称‘崩’,鲁子野去世就称‘卒’不提‘葬’。
而今北乡侯没有什么建树,用王侯之礼葬他已经很尊重他了,不宜再加追谧。
至于灾异,不是由此招来的。”在这种情况下,司徒黄尚、太常桓焉等七十人都表态赞同周举意见,皇帝也就采纳了。
黄尚,字伯河,是南郡人氏。
年轻时就历任要职,也是位能干有政绩的人。
周举被调离京城出任蜀郡太守,因犯法被免职。
大将军梁商邀他入府任从事中郎,对他很敬重。
永和六年三月上巳日,梁商大会宾客,在洛水之滨宴集,周举当时说是有病没有参加。
梁商和亲信知交们醉饮极乐,及至喝得太多,歌舞也停止之后,又唱起了送葬的《饯露歌》,在场的人都听得哭了。
太仆张种也在场,回来后,因事顺便提到这情景,周举说:“这叫作哀乐失时,不是该哭的地方。
将要遭祸了吧?”梁商秋后果然死去。
梁商病重时,皇上亲自去看望他,问他有什么话要留下来,回答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我的从事中郎周举,为人清正忠贞,可以给予重任啊。”因此迁任周举为谏议大夫。
当时接连发生灾异,皇上记起了梁商临终遗言,召周举到显亲殿问他灾异的事,周举回答说:“皇帝刚即位那时,遵遁国家传统典章制度,政治教他都不错,远近各处都安宁。
最近这些年,慢慢地忘了传统,朝中多用小人,俸禄不按功绩发给。
看看天意,看看民心,拿今日情势与古代兴亡教训比,这局势是值得担心了。
《书经》上说:‘君王行为稍有差错上天就会有所警示。
’要是朝廷说话役个准,那就会言不从而下不正了;正气不能发挥,那就使在上位者烦扰不休而在下位者耗尽精力。
应当秘密地严令各州各郡,查察那强宗大姓的不法之徒,及时予以捕获和讨伐。”不久江淮一带的奸滑之人周生、徐凤等都纷纷造反,正如周举所言。
当时下诏派遣八位大臣充当朝廷使者到各地察看政情民风,随从使选用平常享有威名的人才,提任周举为侍中,和侍中杜乔、代理光禄大夫周栩、前青州刺史冯羡、尚书乐巴、侍御史张纲、充州刺史郭遵、太尉长史刘班一齐以代理光禄大夫的职衔分头巡行各地。
凡地方的刺史或享有二千石俸禄的大吏有罪责而案情明显者,派驿马递送京师审判。
县令以下则立即收捕报送处治。
发现有清正忠诚、惠民爱物之官吏,只要受到百姓肯定的人,凡应由政府表彰的就把情况汇报上来。
这时八位使臣同时都就任了,天下号为“八俊”。
周举于是劾奏那些贪猾害民之吏,表荐那些清廉无私的志士仁人,朝廷肯定了他的做法。
改任为河内太守,又召进京任大鸿胪。
及至梁太后执政,下诏说殇帝年幼而死,在祖庙里的位置应放在顺帝后面。
太常马访回奏说就照诏书办。
谏议大夫吕勃认为依庙礼定规左昭右穆,让殇帝在前而顺帝在后。
诏书下达公卿合议。
周举发表意见:“《春秋》上记述了鲁闵公无子,其异母兄僖公继承。
后来僖公儿子文公即位,把僖公排到闵公前面去了。
孔子反感这样做,写道:‘举行祭奠活动在太庙裹,把僖公牌位供到前面去了。
’《左传》解释孔子的记载说:‘这是讥讽不确当的祭礼。
’及至定公时,把位置改正过来了,孔子记录说:‘按顺次祭祀先人。
’造就为后人作出了范例定下了规矩。
而今殇帝在前,徒皇统位次上讲是前辈;顺帝在后,从家庭血统上讲是儿子。
这先后的大义是不容更改的,左昭右穆的顺次是动不得的。
吕勃的意思是对的。”梁太后便下令依他的意见办。
改任光禄勋,正遇上母亲去世便离职守孝,后来又就任光禄大夫。
玺帝建和三年周举去世。
朝廷因见周举清正而耿直,正想用他为宰相,非常痛惜他的去世,下诏给光禄勋、汝南太守说:“历史上前代君主都求贤若渴,为死者封墓,向贤士致敬,这都是在显扬贤哲啊。
所以公叔文子享受到追谧的光荣,尹翁归得到宣帝的大力表彰,都为着发扬光大忠贞的品节来引导世风,给后世作出好的榜样。
已故光禄大夫周举,操守达到了伯夷、史鱼的水平,忠正超过了随会与管仲。
他先是出任地方长官,后又回朝任纳言之职,出入京师,有令人赞美的政绩,在宫中议事有绝对保密不生事的作风,我记了他的功勋,提升他到九卿之列,正打算让他带领百官,协同办理重大国务,谁料年寿不长,违背了我的长远安排。
朝廷追悼他的去世,实在叫人伤心。
《诗经》中不是唱吗:‘富于政治敏感的您立了大功,天将给您降下福祉。
’现命令:发丧之日,大夫以下都前去致哀,另加丧仪十万钱,这样来表彰他一辈子从容稳重清廉为公的高风亮节。”他的儿子叫周勰。
周勰字巨胜,年轻时就崇尚玄虚之学。
因父亲的地位而入朝为郎,自己免职归乡。
父亲以前的部下河南召夔这时焉汝南郡郡将,特意谦敬地卑身降礼来对他致敬,他耻于应酬,就关起门来不与世人交际。
后来郡守举荐孝廉,他又借口有病离去。
当时梁冀威势很大,被他召请的,汝有谁敢不应从。
惟有周勰前后三次召他进府任职,他竟然没有屈服。
后来朝廷又推举他为贤良方正,他又不应。
又派公交车来特聘他,准备了很高的礼仪,他坚决地推辞,说自己患有废疾,不堪任用。
常常隐身于少人姻之处,心中向往老庄的清静自守,断绝一切人事往来,门巷杂草丛生,荆棘遍地,这样过了十多年,至延熹二年,纔大开家门,广邀佳宾,游谈宴乐,享尽人生。
到秋季梁冀死去,年终周勰也死了,纔五十岁。
蔡邕认为他纔是‘知命’之人。
从周勰的曾祖父周扬到他的孙子周恂,六代单传,都是知名人士。
黄琼字世英,江夏郡安陆县人,魏郡太守黄香的儿子。
黄香在《文苑传》中有记载。
黄琼最初因父亲的官位而为太子舍人,他以有病焉由没有就任。
父亲去世,他守孝期满,太尉等府连年召请他为吏,都没有答应。
顺帝永建年问,公卿都向朝廷推荐他,于是和会稽郡的贺纯、广汉郡的杨厚一起都以公交车征召进京。
黄琼走到纶氏地方,又称病不再前行,有关部门弹劾他对朝廷不敬,有诏书到县让宽慰他并予遣送,这纔不得已上路。
这以前,朝廷特聘的处士多不称所望。
李固平日对黄琼就很钦佩,这时便写信迎接他说:“听说你已经渡过伊水洛水来到了万岁亭,是不是你很快就能任官服从王命呢?说来古君子有言:伯夷太偏执,柳下惠太随便,所以孟子书中讲,要在‘不夷不惠,可否之间’为人。
这可是圣贤处世立身所珍重的。
倘若确实一辈子睡在深山住在深谷,追踪上古的巢父、许由,这也就没说的了;如果还有心参与政治救助百姓的话,现在正是时候。
自古以来善政少而乱政多,清时少而浊时多,一定要等尧舜之君出世,那这对于志士来说恐怕就根本没有机会了。
曾听人们说:‘高险者容易缺损,洁净者容易玷污。
’《阳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实难符。
近来有鲁阳人樊某被朝廷征召,刚到任时,皇上特意铺设了礼坛茵席,待若神明。
虽说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表现,而言行举止也没有多少差错,然而指责毁谤的话传来传去,声名很快就消减低落下去。
其原因岂不在于舆论对他寄托了太深太高的期望,平日声名过高过盛的缘故吗?从近来国家征聘的人士看,如胡元安、薛孟尝、朱仲昭、颅季鸿等人,其功业都没有什么可称道的,所以一般人就认为所谓处士纯粹是一帮欺世盗名之徒。
希望先生能发挥其远大的志向,怍出令众人叹服的业绩,为处士洗雪恶名!”黄琼到京,当即任命为仪郎,稍后又改任尚书仆射。
当初黄琼跟随父亲在朝廷,了解朝廷活动的准则条例与做法,及至本人居位任职,对官府运作驾轻就熟;在集议争论时,没有人能够驳倒改变他。
当时连着出现灾异,黄琼便上书条陈政见说:“近期以来,岁时不正,冷暖不时,阴气蒙蒙,日月失辉。
追想天意,大概不是无故如此。
皇上该当打开石室,研读《河图》、《洛书》。
同时命令史官整理史料,考查皇上登位以前直至汉初所有灾异,与登位以来直到今年的灾异情况,一一登录上报,看到底哪个年代发生得多或少些,有什么可鉴戒的。
又让近臣和儒生们结合时政提供咨询,经常引见公卿共议得失、检查正误。
那些没有政见没有德能的官僚一律罢免。
我以前已经多次陈述灾异,并推举遇光禄大夫樊英、太中大夫薛包、以及会稽贺纯、广汉杨厚等人,未曾引起重视。
我看处士巴郡的黄错,汉阳的任棠,年岁都七、八十岁了,都是有名的隐逸高士,宜于引见,从而辅助国家实现治平理想。”于是下诏公交车征召黄错等人。
丞建三年,大旱,黄琼又上书条陈政见说:“当年鲁僖公遇到了大旱灾,就从六个方面自我检查,躬行节俭,停止女乐,流放谗佞奸猾小人十三名,严惩苛捐杂税扰民自肥者九人,自己宿于南郊而祭天,老天立时降下大雨。
而今也应检查政事,有所缺损,务必节俭朴实,一新世人耳目观瞻。
官庭朝廷一律停止那些不急之务、奢华之举。
明令近臣宦竖们,必需遵守法纪;如有不肯改悔者,就得给以应得的处罚。
常常引见公卿大臣,接纳儒生雅士,询问政事,让其直言得失利弊。
另外,囚徒积存狱中不少,很多人死于狱中,这也干犯和气,招致灾变。
倘能改弊从善,择取好的建议,那么就会灾消而福至、安享太平了。”奏章上交后,皇帝在德阳殿接见了他,让中常侍按黄琼奏章所列事项责成有关方面切实做起来。
顺帝自即位以来,尚未行过古代帝王例行的亲耕籍田之礼。
黄琼认为国家的重大礼仪活动不宜久废,上书说明己见:“白古圣明的帝王,谁都十分恭敬诚恳地进行祭祀活动,为国家增致幸福,所以必定亲自举行郊庙大典,亲自举行籍田仪式,从而表率百姓,勤于耕作种植。
当年周宣王不肯行籍田之仪,虢文公提出尖锐批评,终于发生姜戎之难,损害了他中兴周室的美名。
我看到皇上能遵循传统之大业,躬行虔诚严肃之政来答谢上苍,顺天时奉大德敬百神慎行止,朝夕奔走于烟尘之路,察看时政以安抚人民,即使是《诗经》中歌颂的商汤王没有安闲之时,《书经》中称道的周文王无暇进餐,也实在比不上皇上的勤苦。
现今庙祭仍未举行,而祈祷丰收的仪式就近在明天。
我很担心左右近臣的心里,不希望劳动大驾,认为亲耕籍田这样的典礼,是可以不进行的。
我知道先王制度,籍田仪式确定之日,司徒负责警戒,司空负责清扫祭坛。
提前五天,有协风之应,皇上就要住进斋宫,准备祭祀用酒,带上耕田用具,实在是非常郑重的事啊。
从癸巳日以来,连着刮起西北风,时雨不降,寒气不去。
迎春于束郊的礼仪既没有亲自主持,籍耕的大典就应该自觉地从事。
这纔能感动上天迎来和暖的春气,纔能招来春雨春风。
《易经》上说:‘君子自强不息。
’这就是它所含蕴的道理。”奏本呈上后,皇上采纳了这个建议。
不久,改任尚书令。
黄琼认为以前左雄所建议实行的举孝廉之法,专取儒学文吏,在国家取士用才方面还考虑不周,就上奏增设孝悌科及能从政者共四科,这事终于办成了。
又,左雄上回建议选中的孝廉先试用于公府,又复验于端门,后来尚书张盛奏免此项。
黄琼又上书说:“复核查验的实行,是为了澄清被选拔者清浊,查实人才的虚实,这条措施不宜改革。”顺帝就停止了现行做法。
他被调出京城出任魏郡太守,不久改任太常。
桓帝和平年问因中选入侍讲禁中。
桓帝元嘉元年,改任司空。
皇上想大肆褒扬大将军梁冀,使参与朝会的二千石以上大官会商颁赏礼仪。
特进胡广、太常羊溥、司隶校尉祝恬、太中大夫边韶等人,都同声称扬梁冀的功勋,认为其仪制赏赐,均应仿照周公,给予山川、土田和城邑等等。
黄琼独独建议:“梁冀莳些日子因为有迎立皇上的大功劳,已经增加俸邑三千,同时他儿子梁胤也已加封。
当年周公辅助成王,制礼作乐,治理国家获得太平,因此天子让他开国束鲁,有地七百。
现今封赏侯王以户口为标准,不以里数来衡量。
萧何识高祖于泗水而追随他成就大业,霍光定下大计使政权稳定于危难之秋,都是用增添户口来表彰其功绩的。
梁冀可以和邓禹相比,该给他四个邑的俸禄;赏赐的比例,类同霍光,使天下明白朝廷赏赐符合其树,封爵不超越其功德。”皇上采纳了他的话。
梁冀引以为恨。
正巧发生地震,下令免了黄琼的官。
后来又就任太仆。
桓帝永兴元年改任司徒,又转为太尉。
梁冀前后多次托他任用的人员,他一个都不录用,即使有好人只要是梁冀所夸奖抬举的,他也不肯任用。
延熹元年,因日食免官,又任焉大司农。
第二年,梁冀被诛,太尉胡广、司徒韩演、司空孙朗都因为阿附梁冀而被罢官,又一次任命黄琼为太尉。
黄对皇帝有师傅之恩,又不肯阿附梁冀,于是封他为邡乡侯,享千户邑俸。
黄琼以疾病在身坚辞六七次,言语恳切动情,皇上便同意了。
梁冀被杀后,黄琼居于首相之位,于是上奏天下往常有贪污罪行的十余人,有的被判了死刑,有的被流放。
海内人士从此寄希望于朝廷,真是人心所向。
然而不久就出现宦官专权、王侯干政的局面,黄琼自知无力抗衡,不能匡正,便称病不上朝。
永兴四年,因农民造反而免职。
当年又用为司空。
秋天,因地震免官。
延熹七年病重,上书桓帝进谏道:臣下听说上天务求阳刚正气,君主追求强固政权。
所以王者处于高位而自持,不可不求安宁;履险乘危,任用强力,不可不求有所依仗。
自持于不安则必然危亡,但凭强力而无依仗则必定倾覆。
所以圣君登基在上,则以道德义理为首,处险历危,则以贤能之士为力。
尧帝就是以德化为先,用稷契为力量,所以能高而更高,动而更坚。
这就是古圣人能够长守邦国,安享太平的依据。
当年高祖皇帝应夭顺民,挥长剑而为帝王,扫平秦二世与楚霸王,创建大汉政权,奠定国家大法,其功业恩德一直流传下来。
到了哀帝、平帝年间,帝道沦落,弊政滋生,奸佞专权主政,外戚行威作福,不行仁义,不用贤良,终至颠覆,致漠室灭亡。
天地崩毁;民生涂炭,赖皇天垂命,汉室有灵,光武帝凭其天生英武,再创大业,他创基于眉冰凝结之上,立足于荆棘丛生之基,擢用贤才于普通百姓之间,建定功勋于社会混乱之时,倡导礼义于纷争之日,恢复道义于分崩离析之年,因此而登高不险,任力不危;振兴宏业,光复漠室,威光照四海,美名传无穷。
到了中期,这大业便渐渐衰退下来。
陛下初从地方藩国来到京城登上皇位之时,天下百姓都拭目而待认为会有太平时日。
然而即位以来,并没有好的政治,梁氏一族抓住大权,奸佞宦竖满朝皆是,他们加封了又加封,兼职了还兼职,势力足以倾动朝廷。
现在卿大夫以至州牧郡守,皆出其门;珍玩异宝,充斥其家,富比王府,力倾天地。
指责者必被族灭,依附者必享荣华;忠臣怕死而紧闭其口,百姓惧祸而不动其舌。
这就使皇上闭目塞听,成了瞎子聋子。
前太尉李固、杜乔,忠诚直言,德行辅佐。
他们宁可为国亡身,舍己报国,却因为议论政事得失而遭惨祸。
全国上下贤愚共悼,海内伤痛。
另外,先前有白马令李云,指言宦官之罪恶多端应该诛灭。
他们皆因众人之心焉救积薪之弊。
弘农杜众,知道李云所言理宜实行,担心他因忠招罪,所以上书为之辩明是非,甘愿与李云同日而死,这本来是想以此感悟当政,或许能宽免李云。
而李云既无辜受刑,杜众又不幸连坐,天下伤痛无以复加,怨结朝野,人人以忠焉讳。
当年赵筒子杀了贤人呜犊,孔子临河长叹,不渡而返。
看那毁巢取卵,凤凰就不飞翔;剖胎取子,麒麟因而不至。
实在是物伤其类,理势当然。
尚书周永其人,过去当沛县县令,平日事奉梁冀,藉其威势;因罪应予判罪,却被越级提升。
他见梁冀将败,就表面指斥梁以示忠诚,于是得以封侯。
又有黄门侍郎结党为奸,互为羽翼,自从梁冀兴盛以来,他们亲密得如同骨肉,朝夕图谋,一起行奸作恶。
到梁冀将受严惩时,他们又无计可施,于是历述梁氏罪过,来侥幸邀赏。
皇上不加甄别,不去澄清真伪,分别忠奸,又让他们和忠臣一起受封加赏享受荣名,使黑白同色,朱紫杂揉,真叫作置金玉于砂砾,碎玉璧于污泥了。
天下见此,无不深痛。
当年曾参是位大孝子,他的慈母却因周围的误传而改变对儿子的信任;伯奇十分孝顺贤能,他父亲却因后母的谗言而流放了这位亲儿。
看来佞幸小人所推举的人,什么高官都能做到;朋党奸徒所排挤的人,什么深渊也得下沉。
这能不认真审视吗?臣下本性顽劣无能,世代蒙受国家大恩,身轻人微而位高责重,勤不足以补遇,惟担心一死之后,负罪更深。
敢在这生命垂危的时刻,列叙毫无忌讳的观点。
希望能补遇于万一,也就无憾于九泉了。
当年去世,享年七十九岁。
赠车骑将军之位,谧号忠侯。
其孙黄琬。
黄琬字子琰。
年幼丧父。
早年就聪明智慧。
他的祖父黄琼初任魏郡太守,建和元年正月发生了日食,京城看不到,黄琼把情况上报。
太后下诏询问日食情状,食去若干,黄琼正考虑怎样回答纔能具体形象地说明,黄琬纔七岁,正在一旁,说:“何不就说日食所剩,就如新月一般?”黄琼很惊奇,就拿这话回报了皇太后,而深深地喜爱这个小孙子。
后来黄琼任为司徒,黄琬因是其孙被授焉童子郎,他推辞说有病而不就职,京城的人都知其名。
当时司空盛允有病,黄琼派他去看望,正碰上江夏上报蛮贼情况的表章交到司空府来,盛允打开报告看后跟黄琰开了个小小玩笑,说:“江夏是块大地方,却是蛮人多而士大夫少。”黄琬捧手,回答说:“蛮夷冲犯华夏,责任在司空身上。”随即拂袖而去。
盛允很欣赏他的敏捷敢言。
不久迁升为五官中郎将。
当时陈蕃任光禄勋,对董琰十分敬佩,常与他一起议事。
旧有的制庋:光禄勋推举朝廷三署的郎官,符合功高久于任所、才学和德行特剔优异等条件,方可入茂才四行之列。
当时权势富豪之家多以人事请托而入选,而清贫简约守志不辱者总是因穷困而不能求进被关在门外,京师流传一句讽刺这情况的民谣说:“想找无能哪里去,光禄茂才有的是。”于是黄琬和陈蕃共下决心,公开地大张旗鼓地选用志士,平原的刘醇、河东的朱山、蜀郡的殷参等都因有德有才有行而被选中。
陈蕃、黄琬二人因此遭到权势富豪之家子弟的中伤,案子交到御史中丞王畅、侍御史刁建手中。
刁膣、王畅二人平时就看重陈蕃、黄琬,没有向上汇报此事,而左右近臣又捏造他们四人是朋党。
王畅因而降级为议郎,陈蕃丢官,黄琬、刁膣同时被禁钢。
刁建字子荣,彭城人。
后来陈蕃被征召,而提建议者都为刁膣辩白,于是又被任为议郎,不久改任尚书。
刁膣在朝有绠直敢言的品节。
出京任鲁郡与柬海郡二郡之相。
个性翠猛,有胆有识,所到之处称为神明。
他平常就以法度自我整肃,家里人谁也见不到他懈怠放松的容色。
黄琬被排斥差不多有二十年,直到灵帝光和末年,太尉杨赐上书推荐他有拨乱之才,这纔被征召焉议郎,提拔焉青州刺史,迁升为侍中。
中平初年,出任右扶风,回京任将作大匠、少府、太仆。
又出任豫州牧。
那时天下大乱,造反者到处皆是,州境凋残破败,黄琬率军讨平寇贼,威名大振,政绩为天下表率,封爵为关内侯。
及至董卓当权,因黄琬是名臣,召回京任司徒,改任太尉,更封为阳泉乡侯。
董卓主张迁都长安,黄琬与司徒杨彪一起反对。
黄琬退朝后作驳议说:“当年周公营建洛邑从而安定了周王室,光武帝定都洛阳而中兴了汉政权,遣是上天所开启,是神灵所安居的处所。
大业既定,怎么能任意有迁移?亏损天下的期望呢?”时人恐惧董卓的凶暴,以为黄琬肯定要遇祸,坚决劝阻他进言。
黄琬回答说:“当年白公胜在楚作乱。
屈庐迎着白刃上前谏止;崔杼在齐杀害了君主,晏子不惧其胁迫。
我虽没什么德行,倒是倾慕古人的品节。”黄琬竟因此而罢官。
董卓考虑到他出于有社会名望的家族,不敢加害。
后来与杨彪同任光禄大夫,及至迁都长安,改任司隶校尉,跟司徒王允商量杀死董卓。
及至董卓手下大将李催、郭汜发兵攻破长安,于是逮捕了黄琬投入监狱而死。
当时他五十二岁。
论曰:古代诸侯每年向王室贡士,所进贡之士焉贤才则受奖赏,不是贤才即贬其爵级减其封地。
所贡之士,送到司马处,通过辩白论议考察其真才实学,论定之后给以官职,任官之后给以俸禄。
所以君王能得其人,入仕任官者也自勉其行。
经邦治世,尽心职责,这制度由来已久。
汉建国之初下诏郡国举贤良、方正,州郡地方察孝廉、秀才。
这也是一种贡士的方法。
光武中兴之后,又增设了敦朴、有道、贤能、直言、独行、高节、质直、清白、敦厚之类。
求名求荣的路子既广,人们的热望也就难以裁夺了。
从此欺世盗名行伪品虚者一天天增多且一批批争进。
权门豪族百计请托,贵戚名流千方钻营,以至巧伪繁兴。
自从左雄主持其事,限定年龄,考试其才,虽制度未必严密,倒也是合乎时宜的措施。
而黄琼、胡广、张衡、崔瑗等人,拘执于传统旧方,互相攻讦诘难,讲究名义者揭其短,追求实效者夸其功。
而左雄在尚书任上时,天下不敢妄选妄进,十多年里,朝廷号称得人,这应当说是左雄求实的效果。
顺帝当初以童蒙之年即位,号令自出而权不旁落,知能任使而士得其情,天下仰望其风采,期待着太平盛世的到来。
于是就备好了玄缥玉帛,去特骋南阳处士樊英,天子亲自下寝殿,设坛席,命令尚书引路,接见他询问时政得失。
朝廷急迫地举用贤才,皇上谦敬地礼贤下士,于是处士也好,鄙夫也好,一个个忘其浅陋鄙狭,穿褐衣佩葛巾,企盼着国家的征召。
而英杰才学之士承风而进,豪俊贤能之人在位供职,比如李固、周举的智量宏深,左雄、黄琼的政见坚定,桓焉、,杨厚以儒学进身,崔瑗、马融以文章名世,昊佑、苏章、种焉、乐巴有亲民治民的干才,庞参、虞谢具将帅之良谋,王龚、张皓能虚心待士、实心荐才,张纲、杜乔能正道直行、整肃吏治,郎颠则精通阴阳历算,张衡则妙于机械原理:京师洛阳真是人才济济啊。
当年如果朝廷真的采纳他们的政见政略,疆场边防上也能充分发挥其勇武谋略,朝中官中容许其鳗直进言,兴革举措听从其法规,那么再现武帝宣帝时的辉煌,有什么迁远的呢?《诗经》中说:“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有始无终,实在让人遗憾!到了桓帝时期,高才硕德不乏其人,陈蕃、杨秉坐镇一方称为贤能官长,皇甫、张、段出兵打仗是有名的大将;王畅、李膺为朝廷拾遗补缺,朱穆、刘陶为时政纠谬补偏,郭有道奖掖后进化育人才,陈仲弓身体力行弘扬大道。
其余博学有智,志高行洁,激浊扬清风流名世之人不可胜举。
然而却是大道衰颓、文武陵替,在朝当职者因正义直行而被残害,闭门自守者因牵连而遭党锢之祸。
前车已折,来轨需开。
国事至此,之所以仍能倾斜而未颠覆,决口而未溃堤,难道不是这些志士仁人心力之所为吗!真让人慨叹呀!赞曰:左雄的掌管纳言,好似古代八位才德之士。
周举的因智升迁,擢拔自基层官吏。
他们登朝理政,能纡解国家的灾难与混乱。
黄琼美名世人早知,他常常能揭露时政得失。
黄琬也是早慧而出名,爵位显贵但志向未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