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仲尼称《易》有君子之道四焉,曰“卜筮者尚其占”。占也者,先王所以定
祸福,决嫌疑,幽赞于神明,遂知来物者也。若夫阴阳推步之学,往往见于坟记
矣。然神经怪牒、玉策金绳,关扃于明灵之府、封縢于瑶坛之上者,靡得而窥也。
至乃《河》、《洛》之文,龟龙之图,箕子之术,师旷之书,纬候之部,钤决之
符,皆所以探抽冥赜、参验人区,时有可闻者焉。其流又有风角、遁甲、七政、
元气、六日七分、逢占、日者、挺专、须臾、孤虚之术,乃望云省气,推处祥妖,
时亦有以效于事也。而斯道隐远,玄奥难原,故圣人不语怪神,罕言性命。或开
末而抑其端,或曲辞以章其义,所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汉自武帝颇好方术,天下怀协道艺之士,莫不负策抵掌,顺风而届焉。后王
莽矫用符命,及光武尤信谶言,士之赴趣时宜者,皆骋驰穿凿,争谈之也。故王
梁、孙咸,名应图箓,越登槐鼎之任;郑兴、贾逵,以附同称显;恒谭、尹敏,
以乖忤沦败。自是习为内学,尚奇文,贵异数,不乏于时矣。是以通儒硕生,忿
其奸妄不经,奏议慷慨,以为宜见藏摈。子长亦云:“观阴阳之书,使人拘而多
忌。”盖为此也。
夫物之所偏,未能无蔽。虽云大道,其硋或同。若乃《诗》之失愚,《书》
之失诬。然则数术之失,至于诡俗乎?如令温柔敦厚而不愚,斯深于《诗》者也;
疏通知远而不诬,斯深于《书》者也;极数知变而不诡俗,斯深于数术者也。故
曰:“苟非其人,道不虚行。”意者多迷其统,取遣颇偏,甚有虽流宕过诞亦失
也。
中世张衡为阴阳之宗,郎顗咎征最密,余亦班班名家焉。其徒亦有雅才伟德,
未必体极艺能。今盖纠其推变尤长,可以弘补时事,因合表之云。
任文公,巴郡阆中人也。父文孙,明晓天官风角秘要。文公少修父术,州辟
从事。哀帝时,有言越巂太守欲反,刺史大惧,遣文公等五从事检行郡界,潜伺
虚实。共止传舍,时,暴风卒至,文公遽趣白诸从事促去,当有逆变来害人者,
因起驾速驱。诸从事未能自发,郡果使兵杀之,文公独得免。
后为治中从事。时,天大旱,白刺史曰:“五月一日,当有大水。其变已至,
不可防救,宜令吏人豫为其备。”刺史不听,文公独储大船。百姓或闻,颇有为
防者。到其日旱烈,文公急命促载,使白刺史,刺史笑之。日将中,天北云起,
须臾大雨,至晡时,湔水涌起十余丈,突坏庐舍,所害数千人。文公遂以占术驰
名。辟司空掾。平帝即位,称疾归家。
王莽篡后,文公推数,知当大乱,乃课家人负物百斤,环舍趋走,日数十,
时人莫知其故。后兵寇并起,其逃亡者少能自脱,惟文公大小负粮捷步,悉得完
免。遂奔子公山,十余年不被兵革。
公孙述时,蜀武担石折。文公曰:“噫!西州智士死,我乃当之。”自是常
会聚子孙,设酒食。后三月果卒。故益部为之语曰:“任文公,智无双。”
郭宪字子横,汝南宋人也。少师事东海王仲子。时,王莽为大司马,召仲子。
仲子欲往。宪谏曰:“礼有来学,无有往教之义。今君贱道畏贵,窃所不取。”
仲子曰:“王公至重,不敢违之。”宪曰:“今正临讲业,且当讫事。”仲子从
之,日晏乃往。莽问:“君来何迟?”仲子具以宪言对,莽阴奇之。及后篡位,
拜宪郎中,赐以衣服。宪受衣焚之,逃于东海之滨。莽深忿恚,讨逐不知所在。
光武即位,求天下有道之人,乃征宪拜博士。再迁,建武七年,代张堪为光
禄勋。从驾南郊。宪在位,忽回向东北,含酒三潠。执法奏为不敬。诏问其故。
宪对曰:“齐国失火,故以此厌之。”后齐果上火灾,与郊同日。
八年,车驾西征隗嚣。宪谏曰:“天下初定,车驾未可以动。”宪乃当车拔
佩刀以断车靷。帝不从,遂上陇。其后颍川兵起,乃回驾而还。帝叹曰:“恨
不用子横之言。”
时,匈奴数犯塞,帝患之,乃召百僚廷议。宪以为天下疲敝,不宜动众。谏
争不合,乃伏地称眩瞀,不复言。帝令两郎扶下殿,宪亦不拜。帝曰:“常闻
‘关东觥觥郭子横’,竟不虚也。”宪遂以病辞退,卒于家。
许杨字伟君,汝南平舆人也。少好术数。王莽辅政,召为郎,稍迁酒泉都尉。
及莽篡位,杨乃变姓名为巫医,逃匿它界。莽败,方还乡里。
汝南旧有鸿郤陂,成帝时,丞相翟方进奏毁败之。建武中,太守邓晨欲修复
其功。闻杨晓水脉,召与议之。杨曰:“昔成帝用方进之言,寻而自梦上天,天
帝怒曰:‘何故败我濯龙渊?’是后民失其利,多致饥困。时有谣歌曰:‘败我
陂者翟子威,饴我大豆,亨我芋魁。反乎覆,陂当复。’昔大禹决江疏河,以利
天下。明府今兴立废业,富国安民,童谣之言,将有征于此。诚愿以死效力。”
晨大悦,因署杨为都水掾,使典其事。杨因高下形势,起塘四百余里,数年乃立。
百姓得其便,累岁大稔。
初,豪右大姓因缘陂役,竞欲辜较在所,杨一无听,遂共谮杨受取赇赂。晨
遂收杨下狱,而械辄自解。狱吏恐,遽白晨。晨惊曰:“果滥矣。太守闻忠信可
以感灵,今其效乎!”即夜出杨,遣归。时天大阴晦,道中若有火光照之,时人
异焉。后以病卒。晨于都宫为杨起庙,图画形像,百姓思其功绩,皆祭祀之。
高获字敬公,汝南新息人也。为人尼首方面。少游学京师,与光武有旧。师
事司徒欧阳歙。歙下狱当断,获冠铁冠,带鈇锧,诣阙请歙。帝虽不赦,而引见
之。谓曰:“敬公,朕欲用子为吏,宜改常性。”获对曰:“臣受性于父母,不
可改之于陛下。”出便辞去。
三公争辟,不应。后太守鲍昱请获,既至门,令主簿就迎,主簿但使骑吏迎
之,获闻之,即去。昱遣追请获,获顾曰:“府君但为主簿所欺,不足与谈。”
遂不留。时郡境大旱。获素善天文,晓遁甲,能役使鬼神。昱自往问何以致雨,
获曰:“急罢三部督邮,明府当自北出,到三十里亭,雨可致也。”昱从之,果
得大雨。每行县,辄轼其闾。获遂远遁江南,卒于石城。石城人思之,共为立祠。
王乔者,河东人也。显宗世,为叶令。乔有神术,每月朔望,常自县诣台朝。
帝怪其来数,而不见车骑,密令太史伺望之。言其临至,辄有双凫从东南飞来。
于是候凫至,举罗张之,但得一只舄焉。乃诏上方讠尔视,则四年中所赐尚书官
属履也。每当朝时,叶门下鼓不击自鸣,闻于京师。后天下玉棺于堂前,吏人推
排,终不摇动。乔曰:“天帝独召我邪?”乃沐浴服饰寝其中,盖便立覆。宿昔
葬于城东,土自成坟。其夕,县中牛皆流汗喘乏,而人无知者。百姓乃为立庙,
号叶君祠。牧守每班录,皆先谒拜之。吏人祈祷,无不如应。若有违犯,亦立能
为祟。帝乃迎取其鼓,置都亭下,略无复声焉。或云此即古仙人王子乔也。
谢夷吾字尧卿,会稽山阴人也。少为郡吏,学风角占候。太守第五伦擢为督
邮。时,乌程长有臧衅,伦使收案其罪。夷吾到县,无所验,但望阁伏哭而还。
一县惊怪,不知所为。及还,白伦曰:“窃以占候,知长当死。近三十日,远不
过六十日,游魂假息,非刑所加,故不收之。”伦听其言,至月余,果有驿马赍
长印绶,上言暴卒。伦以此益礼信之。
举孝廉,为寿张令,稍迁荆州刺史,迁钜鹿太守。所在爱育人物,有善绩。
及伦作司徒,令班固为文荐夷吾曰:
臣闻尧登稷、契,政隆太平;舜用皋陶,政致雍熙、殷、周虽有高宗、昌、
发之君,犹赖傅说、吕望之策,故能克崇其业,允协大中。窃见钜鹿太守会稽谢
夷吾,出自东州,厥土涂泥,而英姿挺特,奇伟秀出。才兼四科,行包九德,仁
足济时,知周万物。加以少膺儒雅,韬含六籍,推考星度,综校图录,探赜圣秘,
观变历征,占天知地,与神合契,据其道德,以经王务。昔为陪隶,与臣从事,
奋忠毅之操,躬史鱼之节,董臣严纲,勖臣懦弱,得以免戾,实赖厥勋。及其应
选作宰,惠敷百里,降福弥异,流化若神,爰牧荆州,威行邦国。奉法作政,有
周、召之风;居俭履约,绍公仪之操。寻功简能,为外台之表;听声察实,为九
伯之冠。迁守钜鹿,政合时雍。德量绩谋,有伊、吕、管、晏之任;阐弘道奥,
同史苏、京房之伦。虽密勿在公,而身出心隐,不殉名以求誉,不驰鹜以要宠,
念存逊遁,演志箕山。方之古贤,实有伦序;采之于今,超焉绝俗。诚社稷之元
龟,大汉之栋甍。宜当拔擢,使登鼎司。上令三辰顺轨于历象,下使五品咸训于
嘉时,必致休征克昌之庆,非徒循法奉职而已。臣以顽驽,器非其畴,尸禄负乘,
夕惕若厉。愿乞骸骨,更授夷吾,上以光七曜之明,下以厌率土之望,庶令微臣
塞咎免悔。
后以行春乘柴车,从两史,冀州刺史上其仪序失中,有损国典,左转下邳令。
豫克死日,如期果卒。敕其子曰:“汉末当乱,必有发掘露骸之祸。”使悬棺下
葬,墓不起坟。
时,博士勃海郭凤亦好图谶,善说灾异,吉凶占应。先自知死期,豫令弟子
市棺敛具,至其日而终。
杨由字哀侯,蜀郡成都人也,少习《易》,并七政、元气、风云占候。为郡
文学掾。时,有大雀夜集于库楼上,太守廉范以问由。由对曰:“此占郡内当有
小兵,然不为害。”后二十余日,广柔县蛮夷反,杀伤长吏,郡发库兵击之。又
有风吹削哺,太守以问由。由对曰:“方当有荐木实者,其色黄赤。”顷之,五
官掾献橘数包。
由尝从人饮,敕御者曰:“酒若三行,便宜严驾。”既而趣去。后主人舍有
斗相杀者,人请问何以知之。由曰:“向社中木上有鸠斗,此兵贼之象也。”其
言多验。著书十余篇,名曰《其平》。终于家。
李南字孝山,丹阳句容人也。少笃学,明于风角。和帝永元中,太守马棱坐
盗贼事被征,当诣廷尉,吏民不宁,南特通谒贺。棱意有恨,谓曰:“太守不德,
今当即罪,而君反相贺邪?”南曰:“旦有善风,明日中时,应有吉问,故来称
庆。”旦日,棱延望景晏,以为无征;至晡,乃有驿使赍诏书原停棱事。南问其
迟留之状。使者曰:“向度宛陵浦里<方亢>,马踠足,是以不得速。”棱乃服焉。
后举有道,辟公府,病不行,终于家。
南女亦晓家术,为由拳县人妻。晨诣爨室,卒有暴风,妇便上堂从姑求归,
辞其二亲。姑不许,乃跪而泣曰:“家世传术,疾风卒起,先吹灶突及井,此祸
为妇女主爨者,妾将亡之应。”因著其亡日。乃听还家,如期病卒。
李郃字孟节,汉中南郑人也。父颉,以儒学称,官至博士。郃袭父业,游太
学,通《五经》。善《河》、《洛》风星,外质朴,人莫之识。县召署幕门候吏。
和帝即位,分遣使者,皆微服单行,各至州县,观采风谣。使者二人当到益
部,投郃候舍。时,夏夕露坐,郃因仰观,问曰:“二君发京师时,宁知朝廷遣
二使邪?”二人默然,惊相视曰:“不闻也。”问何以知之。郃指星示云:“有
二使星向益州分野,故知之耳。”
后三年,其使者一人拜汉中太守,郃犹为吏。太守奇其隐德,召署户曹史。
时,大将军窦宪纳妻,天下郡国皆有礼庆,郡亦遣使。郃进谏曰:“窦将军椒房
之亲,不修礼德,而专权骄恣,危亡之祸可翘足而待。愿明府一心王室,勿与交
通。”太守固遣之,郃不能止。请求自行,许之。郃遂所在留迟,以观其变。行
至扶风,而宪就国自杀,支党悉伏其诛。凡交通宪者,皆为免官,唯汉中太守不
豫焉。
郃岁中举孝廉,五迁尚书令,又拜太常。元初四年,代袁敞为司空,数陈得
失,有忠臣节。在位四年,坐请托事免。
安帝崩,北乡侯立,复为司徒。及北乡侯病,郃阴与少府河南陶范、步兵校
尉赵直谋立顺帝,会孙程等事先成,故郃功不显。明年,坐吏民疾病,仍有灾异,
赐策免。将作大匠翟酺上郃“潜图大计,以安社稷”,于是录阴谋之功,封郃涉
都侯,辞让不受。年八十余,卒于家。门人上党冯胄独制服,心丧三年,时人异
之。
胄字世威,奉世之后也。常慕周伯况、闵仲叔之为人,隐处山泽,不应征辟。
郃子固,已见前传。弟子历,字季子。清白有节,博学善交,与郑玄、陈纪
等相结。为新城长,政贵无为。亦好方术。时,天下旱,县界特雨。官至奉车都
尉。
段翳字元章,广汉新都人也。习《易经》,明风角。时有就其学者,虽未至,
必豫知其姓名。尝告守津吏曰:“某日当有诸生二人,荷担问翳舍处者,幸为告
之。”后竟如其言。又有一生来学,积年,自谓略究要术,辞归乡里。翳为合膏
药,并以简书封于筒中,告生曰:“有急发视之。”生到葭萌,与吏争度,津吏
楇破从者头。生开筒得书,言到葭萌,与吏斗头破者,以此膏裹之。生用其言,
创者即愈。生叹服,乃还卒业。翳遂隐居窜迹,终于家。
廖扶字文起,汝南平舆人也。习《韩诗》、《欧阳尚书》,教授常数百人。
父为北地太守,永初中,坐羌没郡下狱死。扶感父以法丧身,惮为吏。及服终而
叹曰:“老子有言:‘名与身孰亲?’吾岂为名乎!”遂绝志世外。专精经典,
尤明天文、谶纬,风角、推步之术。州郡公府辟召,皆不应。就问灾异,亦无所
对。
扶逆知岁荒,乃聚谷数千斛,悉用给宗族姻亲,又敛葬遭疫死亡不能自收者。
常居先人冢侧,未曾入城市。太守谒焕,先为诸生,从扶学。后临郡,未到,先
遣吏修门人之礼,又欲擢扶子弟,固不肯,当时人因号为北郭先生。年八十,终
于家。
二子,孟举、伟举,并知名。
折像字伯式,广汉雒人也。其先张江者,封折侯,曾孙国为郁林太守,徙广
汉,因封氏焉。国生像。
国有资财二亿,家僮八百人。像幼有仁心,不杀昆虫,不折萌牙。能通《京
氏易》,好黄、老言。及国卒,感多藏厚亡之义,乃散金帛资产,周施亲疏。或
谏像曰:“君三男两女,孙息盈前,当增益产业,何为坐自殚竭乎?”像曰:
“昔斗子文有言:‘我乃逃祸,非避富也。’吾门户殖财日久,盈满之咎,道家
所忌。今世将衰,子又不才。不仁而富,谓之不幸。墙隙而高,其崩必疾也。”
智者闻之,咸服焉。
自知亡日,召宾客九族饮食辞诀,忽然而终。时年八十四。家无余资,诸子
衰劣如其言云。
樊英字季齐,南阳鲁阳人也。少受业三辅,习《京氏易》,兼明《五经》。
又善风角、星算,《河》、《洛》七纬,推步灾异。隐于壶山之阳,受业者四方
而至。州郡前后礼请,不应;公卿举贤良方正、有道,皆不行。
尝有暴风从西方起,英谓学者曰:“成都市火甚盛。”因含水西向漱之,乃
令记其日时。客后有从蜀都来,云“是日大火,有黑云卒从东起,须臾大雨,火
遂得灭”。于是天下称其术艺。
安帝初,征为博士。至建光元年,复诏公车赐策书,征英及同郡孔乔、李昺、
北海郎宗、陈留杨伦、东平王辅六人,唯郎宗、杨伦到洛阳,英等四人并不至。
永建二年,顺帝策书备礼,玄纁征之,复固辞疾笃。乃诏切责郡县,驾载上
道。英不得已,到京,称疾不肯起。乃强舆入殿,犹不以礼屈。帝怒,谓英曰:
“朕能生君,能杀君;能贵君,能贱君;能富君,能贫君。君何以慢朕命?”英
曰:“臣受命于天。生尽其命,天也;死不得其命,亦天也。陛下焉能生臣,焉
能杀臣!臣见暴君如见仇雠,立其朝犹不肯,可得而贵乎?虽在布衣之列,环堵
之中,晏然自得,不易万乘之尊,又可得而贱乎?陛下焉能贵臣,焉能贱臣!臣
非礼之禄,虽万钟不受;若申其志,虽箪食不厌也。陛下焉能富臣,焉能贫臣!”
帝不能屈,而敬其名,使出就太医养疾,月致羊、酒。
至四年三月,天子乃为英设坛席,令公车令导,尚书奉引,赐几杖,待以师
傅之礼,延问得失。英不敢辞,拜五官中郎将。数月,英称疾笃,诏以为光禄大
夫,赐告归。令在所送谷千斛,常以八月致牛一头,酒三斛;如有不幸,祠以中
牢。英辞位不受,有诏譬旨,勿听。
英初被诏命,佥以为必不降志,及后应对,又无奇谟深策,谈者以为失望。
初,河南张楷与英俱征,既而谓英曰:“天下有二道,出与处也。吾前以子之出,
能辅是君也,济斯人也。而子始以不訾之身,怒万乘之主;及其享受爵禄,又不
闻匡救之术,进退无所据矣。”
英既善术,朝廷每有灾异,诏辄下问变复之效,所言多验。
初,英著《易章句》,世名樊氏学,以图纬教授。颍川陈寔,少从英学。尝
有疾,妻遣婢拜问,英下床答拜。寔怪而问之。英曰:“妻,齐也。共奉祭祀,
礼无不答。”其恭谨若是。年七十余,卒于家。
孙陵,灵帝时以谄事宦人为司徒。
陈郡郤巡,学传英业,官至侍中。
论曰:汉世之所谓名士者,其风流可知矣。虽弛张趣舍,时有未纯,于刻情
修容,依倚道艺,以就其声价,非所能通物方,弘时务也。及征樊英、杨厚,朝
廷若待神明,至,竟无他异。英名最高,毁最甚。李固、朱穆等,以为处士纯盗
虚名,无益于用,故其所以然也。然而后进希之以成名,世主礼之以得众,原其
无用亦所以为用,则其有用或归于无用矣。何以言之?夫焕乎文章,时或乖用;
本乎礼乐,适末或疏。及其陶搢绅,藻心性,使由之而不知者,岂非道邈用表,
乖之数迹乎?而或者忽不践之地,赊无用之功,至乃诮噪远术,贱斥国华,以为
力诈可以救沦敝,文律足以致宁平,智尽于猜察,道足于法令,虽济万世,其将
与夷狄同也。孟轲有言曰:“以夏变夷,不闻变夷于夏。”况有未济者乎!
译文:
孔子说《易》包含君子之道有四方面,其一是“占卜吉凶的人崇尚《易》的占断”。
占卜,是先王用来判定祸福,对疑难的事情作决断,接受神明的暗中保佑,最终知道事情未来变化的一种手段。
至于那推算陲阳和天文历法的学问,在文献典籍中经常有记载。
然而神秘怪异的书籍谱牒,用金绳编联的玉简,被锁在神灵的府库,封藏在玉阶房屋里面的那些东西,就无法见到了。
至于《河图》《洛书》上的文字,玄龟黄龙用背驮来的图文,箕子论述五行阴阳的道术,师旷占卜灾异的书,《七经》纬书和《尚书中候》一类,《钤》《决》讲述兵符,这些都是用来探索幽冥精微,考核验证人世的,经常还能够听到。
其分支又有风角、遁甲、七政、元气、六日七分、逢占、日者、挺专、须臾、孤虚等道术,以及占云望气,推知吉凶,有时对人事也有功效。
然而这方面的道术隐秘深远,玄妙精奥,难以考究,所以圣人不谈怪异鬼神,也很少论述性舆命。
圣人有时开启其末端,但抑制其根本,有时用委婉的说法彰明其义,这就是“民众可以让他们跟着做,但不可以让他们知道为什么”。
汉朝从武帝开始相当喜好方术,天下身怀道艺的人,无不背负简策击掌谈论,追随风气而至。
后来王莽假托符命,到光武帝尤其相信谶语,那些追逐时尚的士人,全部驰骋纵横,穿凿附会,竞相谈论图谶。
所以王梁、孙咸的姓名合乎图谶,破格登上宰相的职位,郑兴、贾逵因为附和赞同图谶而声名显赫,桓谭、尹敏由于抵触图谶而遭衰败,自此以后相沿成为谶讳之学,推崇奇特文字,看重奇异道术,在各个时期都不乏其人了。
所以学识渊博的大儒,痛恨图谶的奸诈虚妄,不合经典,所呈奏章慷慨激昂,认为图谶应当受到摒弃。
司马相如也说:“看阴阳方面的书,使人的行为受到束缚而且忌讳增多。”就是这个缘故。
事物有所偏重,不可能没有弊端,即使是至高的道,其弊端有时也一样。
至于《诗》的弊端在于愚,《书》的弊端在于妄;那么,敷衍的弊端,就在于欺惑世人吗?假使能做到温柔敦厚又不痴愚,这是真正深通《诗》的人;能做到通达知远又不虚妄,这是真正深通《书》的人;能做到穷尽敷衍测知变化而不欺惑世人,这是真正深通敷衍的人。
所以说:“如果不是合适的人,道不会无条件地发生作用。”恐怕人们大都对数术的道理感到迷惑,取舍不当,甚至有人认为数衍放纵荒诞,这也是一种过失。
中期的张衡是阴阳学说的宗师,郎颉推论灾异的征兆最为精密,其它也有很多成为名家的。
这些人中也有不凡的才能和崇高的品德,未必只是体察穷究道术。
现在将那些特别擅长推知变化、能够对时事大有补益的人合在一起加以记述。
任文公,巴郡阅中人。
任文公的父亲任文孙,通晓天文、风角秘术的精要0文公自小学习父亲的道术,州府征召他担任从事。
哀帝时,有人说越隽太守谋反,刺史非常害怕,派文公等五位从事到越隽郡内巡视,暗中侦查虚寅。
他们一同住在驿站里面,当时突然出现狂风,文公立刻告诉其它从事赶快离开,说将要发生害人的变乱,接着驾车快速奔驰而去。
其它从事未能动身,越仑郡果然派军队杀了他们,只有文公得以免祸。
后来他担任治中从事。
当时大旱,任文公禀告刺史说:“五月一日将有洪水,其灾变已经出现,但无法防止和救护,最好让官吏百姓预先做好准备。”刺史没有采纳,文公独自备了大船,百姓中有人得知后,不少人也做了防备。
到了五月一日那天,天气干旱暴烈,任文公急着吩咐赶紧装运东西,又派人禀告刺史,刺史感到好笑。
太阳快到正中时,北部天空出现云层,很快下起大雨,到晚饭时分,湔水涨高十几丈,洪水冲坏了房屋,有几千人遇难。
任文公自此以占术驰名,被召任司空掾。
平帝即位时,他借口生病回到家乡。
壬莽篡位以后,文公推演敷衍,知道将出现大乱,于是督促家人背着百斤重的东西,绕着房屋快走,每天走几十圈,当时的人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
后来到处发生战乱,逃亡的人很少能够逃脱,惟独文公一家老小背着粮食走得快,全家得以免祸。
他们后来逃到子公山,十多年役受到战乱影响。
公孙述时,蜀郡武担山的石头折断。
文公说:“噫!西州有智慧的人死亡,该应在我身上。”自此以后他经常和子孙聚会,摆酒设宴。
三个月后任文公果然去世。
所以益州的人谈到他说:“任文公,智无双。”郭宪,字子横,汝南宋国人。
他年轻时拜东海人王仲子为师。
当时王莽担任大司马,召见王仲子,仲子打算前去。
郭宪劝谏说:“按照礼,有前来学习的,没有前去施教的。
现在您看轻道义,害怕权贵,我私下认为不值得这么做。”仲子说:“王公是极尊贵的人,不敢连背他的话。”郭宪说:“现在正讲着课,暂且等课讲完。”仲子答应了,到天黑纔去见王莽。
王莽问到:“您焉什么来得这么晚?”仲子将郭宪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王莽。
王莽暗暗感到惊奇。
到后来王莽篡位,拜授郭宪为郎中,赐给他衣服。
郭宪接受衣服后将它烧了,逃到束海海边。
王莽深为愤恨,想抓住他但不知他在什么地方。
光武即位以后,访求天下的有道之士,于是召郭宪授为博士。
二次升迁后,建武七年,代替张堪担任光禄勋。
他跟随皇帝祭天。
郭宪突然回过头向东北方向,含酒喷了三次。
执法官上奏郭宪犯不敬之罪,皇帝下诏书向他询问原因,郭宪回答说:“齐园发生火灾,所以用这种办法压住火灾。”后来齐国果然上书说出现火灾,时间与祭天在同一日。
建武八年,皇帝西征隗嚣,郭宪劝阻说:“天下刚刚平定,皇上不可以外出。”郭宪竟然拦住皇上的车子拔出佩刀砍断了引车的革带。
皇帝没有答应,最终去了陇右。
在这之后颖川发生兵乱,皇帝于是掉头返回。
皇帝叹息说:“祇恨没听从子横的话。”当时匈奴多次侵犯边界,皇帝很担忧,就召集大臣们在朝堂上商议。
郭宪认为天下疲惫不堪,不应该兴师动众。
由于进谏论争不合,他就趴在地上声称头晕眼花,不再说话。
皇帝要两名郎官将他扶下殿堂,郭宪也不跪拜。
皇帝说:“经常听说‘关东有位刚直的郭子横’,果然不假。”郭宪最终借口生病辞去官职,后在家中去世。
许杨,字伟君,汝南平舆人。
许杨从小爱好数术。
王莽辅理朝政,召他担任郎官,不久升为酒泉都尉。
到王莽篡位时,许杨就改换姓名去做巫医,逃到其它地方躲藏。
王莽失败以后,许杨纔回到家乡。
汝南从前有个鸿合陂,成帝时,丞相翟方进上奏将鸿邵陂给毁除了。
建武年间,太守邓晨想修复鸿邵陂,听说许杨懂得水脉,召他来商量逭件事。
许杨说:“从前成帝采纳了翟方进的意见,不久梦见自己到天上,天帝发怒说:‘为什么要毁掉我的濯龙渊?,自此以后百姓失去了它给予的好处,导致许多人饥饿穷困。
当时的歌认说:“毁坏我陂塘的是翟子威,陂塘送给我大豆,给我烹调好芋根。
反过来吧,陂塘一定重新修复。”过去夏禹挖开长江、疏通黄河,为了方便天下的人,您现在振兴被废弃的事业,使国家富裕,百姓安定,儿童的歌谣,将在这里得到验证。
我诚心诚意拼着性命为您效力。”邓晨大为高兴,因此委任许杨为都水掾,要他负责这件事。
许杨根据地形的高下走向,修挖了四百多里的池塘,几年纔峻工。
百姓得到了好处,庄稼连续几年获得丰收。
当初,豪强大族利用修塘的工程,竞相在当地搜刮,许杨一概不予理睬,他们就一同诬陷许杨接受贿赂。
邓晨于是逮捕了许杨关在狱中,但械具总是自己松开了。
看守监狱的官吏害怕,赶紧禀告了邓晨。
邓晨大惊,说:“果然不当。
我听说忠诚和信义可以感动神灵,现在就是应验吗?”随即连夜放出许杨,让他回家。
当时天空非常黑,路上仿佛有火光替他照着路,当时的人很惊异。
后来他因病去世。
邓晨在都宫为许杨修建了一座庙,画上了他的像,百姓们思念许杨的功绩,都祭祀他。
高获,字敬公,汝南新息人。
他头顶长得四周高,中间低,面孔方正。
高获年轻时在京师游学,同光武有交情。
他以师礼侍奉欧阳歙。
欧阳歙关在狱中将要判罪,高获戴上铁冠刑具,到皇宫门前为欧阳歙求情。
皇帝虽然没赦免欧阳歙,但召见了高获。
皇帝对他说:“敬公,朕想任你为官,你最好改改这脾气。”高获回答说:“臣的性情来源于父母,不可能因为陛下改掉你。”随即告辞而去。
三公争着召用他,他不理。
后来太守鲍昱来请高获,高获已经到府门了,鲍昱要主簿前去迎接,而主簿只是要骑兵中的小吏迎接高获,高获知道后,立刻就走了。
鲍昱派人追赶请他,高获掉头说:“太守尽管被主簿欺骗,但不足与之谈话。”最终没留下。
当时郡内大旱,高获一向懂得天文,通晓遁甲,能够使唤鬼神。
鲍昱亲自前去询问他怎么样能够使天下雨,高获说:“赶紧撒销三部督邮,您亲自向北出城,到三十里外的驿亭,可以使天下雨。”鲍昱照着他的话去做,天果然下了大雨。
鲍昱每次巡视各县,总是在高获的门前凭轼行礼。
高获后来远速遁迹江南,在石城去世。
石城的人思念他,一起为他建了祠堂。
王乔,河东人也。
显宗时,王乔担任叶县令。
王乔有神仙术,每月的初一和十五,他经常从县里到宫中朝拜。
皇帝奇怪他来得频繁,而又看不到他的车马,就秘密吩咐太史暗中观察他。
太史说王乔快来时,总是有一对野鸭子从东南飞来。
于是等野鸭子飞来时,举起罗网网住了野鸭,只得到一只鞋1,诏书要尚方看,却是永明四年赐给尚书官员属吏的鞋子。
每次要朝拜天子时,叶县门下的鼓不敲自响,京师都能听见。
后来从天上降下一只玉棺在堂前,官吏百姓想推开它,始终推不动。
王乔说:“天帝惟独召我去吗?”于是沐浴并穿戴好衣服饰物,睡到玉棺里面,棺盖立刻就合上了。
生前友好将他葬在城柬面,土自动堆成坟。
这一夜,县内的牛都流着汗,直喘气,但没有人知道。
百姓于是为他窿了庙,称为叶君祠。
州牧太守每次到任,都先来拜祭王乔。
官吏百姓向他祈祷,没有不应验的。
如果有人违背了他的话,也能立刻作祟。
皇帝派人将他的鼓拿到京师,放在都亭里面,就再没有一点声音了。
有人说王乔就是古代的仙人王子乔。
谢夷吾,字尧卿,会稽山阴人。
他年轻时担任郡府小吏,学习风角、占候。
太守第五伦提拔他为督邮。
当时乌程县长犯脏罪,第五伦派谢夷吾逮捕,益猩长并治他的罪,夷吾到乌程县以后,并没有按验,只是望着合门趴在地上哭了一场就回来。
全县出人都感到惊奇,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回来以后,他禀告第五伦说:“我算来乌程县长该死了,早在三十天,晚不过六十天。
他不过是游魂暂借躯体呼吸,用不着施加刑罚,所以没有抓他。”第五伦相信了他的话,一个多月以后,果然有驿使带了乌程县长的印绶,说乌程县长突然暴死。
第五伦因此更加尊敬信赖谢夷壹。
他被推举焉孝廉,担任寿张令,不久升为荆州刺史,改任巨鹿太守。
谢夷吾所到之处,他都爱护抚育百姓,有很好的政绩。
第五伦担任司徒时,吩咐班固写文表推荐夷吾说:臣听说尧提拔稷、契,政治兴旺,天下太平;舜任用皋陶,天下和乐。
殷商、周代虽然有高宗、姬昌、姬发这样的天子,仍然靠了傅说、吕望的谋略,所以能够使事业兴旺,协和得当。
传巨鹿太守会稽人谢夷吾,出生在东部地区,那里的土地湿润,然而谢夷吾英姿挺拔,奇伟杰出,兼有四科的才能,品行蕴含多种品德。
他的仁爱足以济助当世,智慧能够遍知万物。
加上他从小怀有儒雅之学,胸中藏有《六经》,能够推求查考星辰的运行度数,总括校理图录,探究神圣隐秘的事物,观察知悉变异和各种征兆,占知天地的变化,舆神明相合,根据他的道德,可以处理国家事务。
从前他担任佐吏,跟着臣做事,他发扬忠诚刚毅的操守,身具史鱼的品节,监督臣严明法纪,对臣懦弱不足的地方进行勉励,臣能够免得罪责,实在靠了他的功绩。
及至他被选拔做了地方长官,恩惠布于百里,给百姓造福愈益奇异,流布教化像神一样。
及至管理剂州,威信行于境内。
他奉守法纪,制订政策,有周公、召公的风范;生活俭朴,行止简约,继承公仪休的节操。
寻访有功绩有才能的人,是地方长官的表率;闻听声名考查实际情况,为九州岛牧伯中的第一位。
调任巨鹿太守,和睦太平。
品德器度,功绩谋略,有伊尹、吕望、管仲、晏婴的能力;推阐恢弘道术秘奥,能够同史苏、京房等辈相比。
虽然他为国家勤勉努力,然而他身体力行,内心谦让,不求名声而得到荣誉,役到处奔走而受宠幸。
心里想着隐遁,抱负像许由隐居箕山。
同古代的贤人相比,实在属同一类型;而同现在的人相比,超绝尘俗。
他的确是国家的谋士,大汉的栋梁。
他应当受到提拔,使之位登宰相,上使日月星辰符合天象运行的轨道,下使五种伦常都顺应良时,他一定能够召致吉祥的瑞征和昌明的福庆,并非只是遵守法纪奉行职责而已。
臣愚笨才低,不是宰相的资质,空受俸禄,终日小心谨慎,臣情愿辞去官职,以职位给夷吾,上使天上日月五星光明昭著,下可满足全国百姓的愿望,使微臣能够抵偿罪责,免去灾祸。
后来谢夷吾在春季巡视所管属县时,乘坐简陋的车子,带着两名随从官吏,冀州刺史上奏说谢夷吾礼仪不当,有损国家的制度,谢夷吾被降职为下邳令。
他预先算好自己的死亡日期,到那一天他果然去世了。
他吩咐儿子说:“汉朝末年,将会出现动乱,一定会发生挖掘坟墓暴露尸体的灾难。”要儿子为之悬棺下葬,墓上不造坟头。
当时有位博士渤海人郭凤也喜欢图录谶语,擅长论说灾异和吉凶占验。
他事先知道自己的死亡日期,预先让弟子们买了棺材和殓葬的器具,到那一天就去世了。
杨由,字哀侯,蜀郡成都人。
他从小修习《易经》以及七政、元气、风云方面的占候。
他在郡府任文学掾。
当时有大雀夜间落在兵库楼上,太守廉范为此询问杨由。
杨由回答谎:“这预示郡内将有小战乱,然而无大妨碍。”二十多天以后,广柔县内的蛮夷反叛,杀害官吏,郡守调守兵库的部队去攻打蛮夷。
又有一次,风吹削了树皮,太守向杨由询问。
杨由回答说:“将有人献树上结的果实,颜色是黄红色。”一会儿,五官掾献上几包橘子。
杨由曾经跟着他人喝酒,他吩咐驾车的人说:“酒如果喝了三轮,最好赶紧驾车走。”不久他催促赶快离开。
后来主人的住处发生打斗杀人的事,别人问他怎么知道的,杨由说:“最近土地庙里的树上有斑鸠在打斗,这是有兵贼的征兆。”他的话有很多得到应验。
他写了十多卷书,书名叫《其平》。
后在家中去世。
李南,字孝山,丹阳句容人。
他自小专心学习,懂得风角。
和帝永元年间,太守马棱因为犯盗贼的事情被征召,将要去见廷尉,官吏百姓心中不安,李南特地拜访马棱,向他致贺。
马棱心中有恨意,对他说:“太守无德,现在将要被治罪,然而您反而祝贺我吗?”李南说:“早晨有吉祥之风,明天中午时应当有好消息,所以来庆贺。”第二天,马棱伸长了脖子等到天晚了,认为不可能应验了,到晚饭时,就有驿使带来诏书赦免和停止追究马棱的事情。
李南问驿使来得晚的原因,使者说:“前面在渡宛陵浦里肮时,马踁了脚跟,所以没法快走。”马棱这纔服了李南。
后来李南被推举为有道,被公府召用,因病未能成行,后在家中去世。
李南的女儿也通晓家传道术,她嫁给由拳县的一个人为妻。
她早晨到厨房,突然出现暴风,她就上堂向婆婆要求回娘家,辞别父母。
婆婆不答应,她就跪在地上哭着说:“家中世代遗传道术,暴风突然出现,先吹灶上烟囱,再吹及水井,这是主做饭的妇女有灾难,是妾将死的征兆。”接着她写下自己死的日期。
婆婆于是让她回娘家,到那一天她病死了。
李合,字孟节,汉中南郑人。
他的父亲李颉,以儒学知名,官做到博士。
李合继承父亲的学业,在太学游学,通晓《五经》,懂得《河图》、《洛书》、风角和占星,外貌质朴,役人知道他。
县府召他在县府当掌管查盗和迎送客人的小吏。
和帝即位以后,分派使者,都穿平民服装只身巡行,他们各去州县采集歌谣。
有两个使者该到益州,他们到李合负责的客官投宿。
当时正值夏夜,露天而坐,李邰抬起头仰望天上,问道:“二位从京师出发时,可知道朝廷派两位使者吗?”两位使者默然不语,他们吃惊地互相看了看,说:“役听说。”问他怎么知道的。
李邰指着天上的星给他们看,说:“有两个使者的星移向益州分野,可以知道这件事。”三年以后,使者中有一人担任汉中太守,而李合仍然做小吏,太守惊奇他德不显露,召他担任户曹史。
当时大将军窦宪娶妻,全国的郡国都送礼物去庆贺,郡守也派了使者,李合进言劝阻说:“窦将军是皇亲,他不注意礼仪和品德,却专擅权力,骄傲放纵,他的败亡之祸很快就到了,希望您一心效忠朝廷,不要与窦宪往来。”太守坚持派使者去,李合阻止不了,就请求自己去,太守同意了。
李邰于是在路上滞留不前,焉的是等候变化。
他走到扶风,而窦宪回归封国自杀,他的党羽全部伏诛,凡是和窦宪往来的人全部被免职,只有汉中太守没参与往来。
李合在这一年中被推举为孝廉,五次升迁,担任尚书令,又被授太常。
元初四年,他接替袁敞担任司空,他多次陈述朝廷施政得失,有忠臣品节。
他担任司空四年,因犯受人请托的事情被免职。
安帝崩,北乡侯即位,李合又担任司徒。
北乡侯患病时,李合暗中与少府河南人陶范、步兵校尉赵直商议立顺帝,正好孙程等人成功在先,所以李合的功绩役显出来。
第二年,李合因为官吏百姓患病,一再出现灾异,被皇帝策免。
将作大匠翟酬上书说李合“暗中谋划立帝,目的是安定社稷”。
于是记下李合暗中谋划的功绩,封李合为涉都侯。
他辞让不肯接受。
八十多岁时,他在家中去世。
弟子上党人冯胄独自为李合制丧服,内心哀悼了三年,当时的人对他非常称异。
冯冑字世威,是奉世的后人。
他平时仰慕周伯况、闵仲叔的为人,隐居在山林水草之地,不接受官府的征召任用。
李合的儿子李固,已经记载在前面的传记中。
他的弟弟的儿子李历,字季子。
李历为人清白,有操守,学识广博,善于交际,与郑玄、陈纪等人相结交。
他担任新城长,治政崇高无为。
他也爱好方术,当时天下大旱,本县却偏偏下雨。
李历官傲到奉车都尉。
段翳,字符章,广汉新都人。
段翳修习《易经》,懂得风角。
当时有来跟他学习的人,虽然人没到,他必定事先知道他们的姓名。
他曾经告诉看守渡口的官吏说:“某天将有两名学生,挑着担子打听我的住处,希望告诉他们。”后来果然像他说的那样。
又有一位学生前来学习,许多年后,自认为大致穷究了老师的学术精要,辞别老师回乡里。
段翳为他配制了一副膏药,并且写了一封文牍封在竹筒里面,告诉学生说:“遇到紧急情况时打开来看。”学生到葭萌时,与官吏抢着遇河,守渡口的官吏打破了学生从者的头。
学生打开竹筒看到信,信上说到葭萌,与官吏争斗脑袋被打破的人,用这副膏药包头。
学生根据段翳的话做,被打伤的人立刻就好了。
学生惊叹信服,于是回来修完学业。
段翳一生隐居,在家中去世n廖扶,字文起,汝南平舆人。
他修习《韩诗》、《欧阳尚书》,所教的学生经常有几百人。
廖扶的父亲担任北地太守,永初年间,因羌人攻陷北地被下在狱中而死。
廖扶感念父亲犯法身死,害怕做官。
到服丧期满,廖扶感叹说:“老子有句话:‘名声与身体哪一个更亲近?’我难道为了名声吗?”于是断绝了世俗的念头。
他专心精研经典,尤其明晓天文、谶纬、风角、推算阴阳灾异的道术。
州郡和公府召用他。
他都不答应,他们来问他灾异,他也不回答。
廖扶事先知道年成饥荒,就收聚了几千斛粮食,全部用来给宗族亲戚,又收葬了瘟疫而死而没人收葬的人。
廖扶经常住在祖先的墓边,未曾到过城市。
太守谒焕以前做学生,跟随廖扶学习,后来他治理汝南,还没到,先派官吏到廖扶住处修弟子之礼,又打算提拔廖扶的学生,廖扶坚决不肯,当时的人因此称他为北郭先生。
廖扶八十岁时在家中去世。
廖扶两个儿子,廖孟举、廖伟举,都有名。
折像,字伯式,广漠雒县人。
折像的祖先张江,封为折侯。
张江的曾孙张国担任郁林太守,迁广漠,因而以封她为姓。
折国生折像。
折国有两亿财产,家僮有八百人。
折像从小心里仁慈,不杀害昆虫,不折断草木的芽。
折像通晓《京氏易》,喜欢黄老的言论,到折国去世时,折像想到收藏多失去也多的道理,就将金银布帛和资产,周济亲戚远族。
有人劝阻折像说:“您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面前很多孙辈,应当增多产业,为什么自己将财产弄空呢?”折像说:“过去鬬子文有句话:‘我是为了逃避灾难,并非躲避富贵。
’我家中生财有很长时间了,遇满则招祸,是道家之所忌。
今世将要衰败,儿子又没有才能。
不仁而富贵,是不幸的事情。
墙有洞隙并且很高,其崩塌必定很快。”有识之士听说以后都佩服他。
折像知道自己的死期,他召来宾客和九族的人宴饮,和大家告别,忽然就去世,终年八十四岁。
他家中没有多余的资产,儿子们衰败低劣跟折像所说的一样。
樊英,字季齐,南阳鲁阳人。
樊英从小在三辅接受学业,修习《京氏易》,同时通晓《五经》。
他又擅长风角、星算、《河图》《洛书》、七纬书,推算灾异。
樊英隐居在壶山的南边,来向他学习的人从四方而来。
州郡先后以礼相请,他都不答应;公卿推荐他为贤良方正、有道,他都不去。
曾经有暴风从西方而来,樊英对学生们说:“成都集市上有非常大的火。”接着口中含水向西喷了口水,要学生们记下日期时辰。
后来有位从蜀郡成都来的客人,说“那一天大火,突然从东面出现黑云,一会儿就下起大雨,火纔得以熄灭”。
于是天下的人都称赞樊英的法术。
安帝初年,征召樊英为博士。
到建光元年,安帝又下诏书给公交车,赐给策书,征召樊英和同郡人孔乔、李禺、北海人郎宗、陈留人杨伦、束平人王辅六人,只有郎宗、杨伦到洛阳,樊英等四人都役去。
永建二年,顺帝赐给策书,预备礼物,用黑色币帛征请樊英,樊英又坚决推辞说病得严重。
于是诏书严厉责备郡县,要郡县用车马送他上路。
樊英迫不得已,到京师,推说有病不肯起来。
于是强行将他抬入殿中,他仍然不肯以礼相从。
皇帝发怒,对樊英说:“朕可以让你活,也可以杀掉你;能使你显贵,也可使休低贱;能使你富足,也能使你贫困。
你为什么轻慢朕的命令?”樊英说:“臣接受的是天命。
活着度完一生,是天命;死了没有度完一生,也是天命。
陛下怎么能够使臣活,又怎么能够杀掉臣!臣看见残暴的君主就像见到仇敌,站在暴君的朝堂上还不肯,怎么能够使臣显贵呢?臣虽然身为平民,住在陋室,却怡然自得,无异于皇帝之尊向,又怎么能够使臣低贱呢?陛下怎么能够使臣显贵,使臣低贱!不合乎礼的俸禄,虽是万锺俸禄臣也不接受;如果能够伸展自己的志向,就算是一箪食,臣不会厌弃。
陛下怎么能够使臣富足,又如何使臣贫困!”皇帝没法使他屈服,然而皇帝尊重他的名声,让他去太医那里养病,每月送给他羊和酒。
四年三月,天子于是为樊英造坛设席,要公车令做前导,尚书导引,赐给樊英几案手杖,以老师的礼节对待樊英,向他询问朝廷得失。
樊英不敢推辞,被任命为五官中郎将。
几个月以后,樊英声称病重,诏书要他以光禄大夫的身份休假。
要地方官府送给他一千斛粮食,经常在八月送给他一头牛、三斛酒;万一他不幸去世,以中牢之礼祭祀。
樊英辞去职位不肯接受,天子下诏只管晓譬天子旨意,不要听从樊英的话。
樊英起初接到韶令,大家都以为樊英一定不会改变志向,到后来应对皇上,又没有新奇的计谋和深远的对策,谈到他的人感到失望。
最初,河南人张楷与樊英一同被征召,不久张楷对樊英说:“天下有两条道路:出仕与隐居。
我以前认为您出仕能够辅助当今天子、有助于当代人。
然而您开始以贵重无比的身体,激怒万乘天子,及至享受官爵俸禄,又没听说什么匡时救世的主张,您就进退两难了。
樊英既然擅长道术,朝廷每发生灾异,韶书总是向他询问消除灾祸恢复正常的办法,他的话很多得到应验。
起初,樊英着有《易章句》,世人称为“樊氏学”。
樊英用图识纬书教学生。
颖川人陈裹自小跟随樊英学习。
樊英曾经生病,妻子派侍女拜间,樊英从床上下来答拜。
陈蹇觉得奇怪,就间樊英,樊英说:“妻是齐的意思,妻子与丈夫一同供奉祭祀,据礼没有不答按的。”樊英的恭敬谨慎都像这样。
享年七十多岁,卒于家。
樊英的孙子樊陵,在灵帝时因为向宦官献媚而做到司徒。
陈郡人合巡学习传授樊英的学业,官做到侍中。
论曰:汉代所谓的名士,他们的风流可以想知了。
虽然他们在进退取舍方面,时常有不够精纯的地方,但他们润饰性情仪容,凭借道术,以获取名声,而并非能够通晓事物变化的道理,弘大当世的要事。
到樊英、杨厚被征召时,朝廷把他们像神明一样对待,而他们却无特别之处。
樊英名气最大,受到的诋毁也最严重。
李固、朱穆等人认为隐居不仕的人纯属沽名钓誉,对现实并无益处,所以他们如此行事。
然而无名者希望藉助道术出名,皇帝通过礼待他们得到众心。
推其本源,那些没用的东西也可以利用,而那些有用的东西有时变成无用的东西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文章灿烂华美,有时和现实相连背,照着礼乐去做,赶上末世有时遭到疏远。
至于使士大夫们心性愉悦华美,让他们跟着做而不知其所以然,这难道不是道术深远而运用浅近,和数衍的做法不同吗?而有的人忽视未涉足过的领域,轻慢无用化为有用的作用,甚至吵闸着要疏远道术,贬低排斥国家精美,认为用强力和欺诈就可以救治社会的衰败和弊端,用文书和法令足可以达到天下的安定和太平,心智全用在疑忌揣测,道术都用来完备法律政令,这即使能够对万代有益,但也等同于夷狄了。
孟轲有句话说:“祇有华夏改变夷人,没听说华夏被夷人改变。”何况还有役成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