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叔癐庵言,肃宁有塾师,讲程朱之学。一日有游僧乞食于塾外,木鱼琅琅,自辰逮午不肯息。塾师厌之,自出叱使去,且曰:尔本异端,愚民或受尔惑耳,此地皆圣贤之徒,尔何必作妄想!僧作礼曰:佛之流而募衣食,犹儒之流而求富贵也。同一失其本来,先生何必定相苦?塾师怒,自击以夏楚。僧振衣起曰:太恶作剧。遗布囊于地而去。意必复来,暮竟不至。扪之,所贮皆散钱,诸弟子欲探取。塾师曰:俟其久而不来再为计。然须数明,庶不争。甫启囊,则群蜂坌涌,螫师弟面目尽肿,号呼扑救。邻里咸惊问,僧忽排闼入曰:圣贤乃谋匿人财耶?提囊径行。临出,合掌向塾师曰:异端偶触忤圣贤,幸见恕。观者粲然。或曰幻术也,或曰塾师好辟佛,见僧辄诋。僧故置蜂于囊以戏之。癐庵曰:此事余目击。如先置多蜂于囊,必有蠕动之状,见于囊外。尔时殊未睹也。云幻术者为差近。
【译文】
堂叔楘庵说:肃宁有一个学塾的老师,讲程朱之学。一天,有游方和尚在学塾外面要饭,木鱼声琅琅,从辰刻到午刻不曾停息。塾师感到讨厌,出去喝叱,让他走,并且说:“你本来是儒家之外的异端,愚民或者受你的迷惑罢了。这里都是圣贤的信徒,你何必作妄想呢?”和尚行礼说:“佛家募化衣食,就像儒家追求富贵,同样是失去它的本来面目,先生何必定要苦苦相逼呢?”塾师发怒,自己拿了责罚学童的用具来扑打。和尚抖擞衣服而起说:“太恶作了!”遗落布袋于地而去。塾师料想他必定再来,但到晚上竟然不到。摸一摸,袋里所贮藏的都是零散的钱。那班弟子要想伸进手去取,塾师说:“如果等候他长久再不来,再作计较。但须要数数清楚,也许可以免得争闹。”刚打开袋子,则群蜂聚集涌动,螫得老师、弟子的面目全肿了。号叫扑救,邻里的人都吃惊地前来问讯。和尚忽然推门而入说:“圣贤竟然谋划隐藏别人的钱财吗?”提起袋子径自走了。临出门,合掌对塾师说:“异端偶而触犯了圣贤,希望予以宽恕。”围观的人都笑了。有的说:“这是幻术。”有的说:“塾师喜欢辟佛,看见和尚就辱骂,所以和尚把蜜蜂放在袋里,来戏弄他。”楘庵说:“这件事是我亲眼所见,如果先放许多蜜蜂在袋里,必然有蠕动的样子,在袋的外面可以看到,当时确是不曾看见。说它是幻术较为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