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子魏藻性佻荡,好窥伺妇女。一日村外遇少女,似相识而不知其姓名居址。挑与语,女不答而目成,径西去。藻方注视,女回顾若招,即随以往。渐逼近,女面癠小语曰:来往人众,恐见疑。君可相隔小半里,俟到家,吾待君墙外东屋中——枣树下系一牛,旁有碌碡者是也。既而渐行渐远,薄暮将抵李家洼,去家二十里矣。宿雨初晴,泥将没胫,足趾亦肿痛,遥见女已入东屋,方窃喜,趋而赴。女方背立,忽转面乃作罗刹形,锯牙钩爪,面如靛,目痴痴如灯,骇而返走。罗刹急追之,狂奔二十余里。至相国庄,已届亥初,识其妇翁门,急叩不已,门甫启,突然冲入,触一少女仆地,亦随之仆。诸妇怒噪,各持捣衣杵,乱捶其股。气结不能言,惟呼我我,俄一媪持灯出,方知是婿,共相惊笑。次日以牛车载归,卧床几两月。当藻来去时,人但见其自往自还,未见有罗刹,亦未见有少女,岂非以邪召邪,狐鬼趁而侮之哉?先兄晴湖曰:藻自是不敢复冶游,路遇妇女必俯首,是虽谓之神明示惩可也。
【译文】
奴仆魏藻,性格放荡轻佻,喜欢偷看妇女的身子。一日,在村外碰到一个少女,似曾相识而不知她的姓名地址,便和她调起情来。少女半推半就一言不发,目光脉脉有情,然后嘤咛一笑,转身朝西去了。魏藻注视着她,少女又回眸一笑。魏便跟着她走。渐渐靠近了,少女脸上飞起了一片红晕低声说:“来往的人多叫人看见难为情,你离开我半里跟着我。等到了家,我在墙外的车棚里等你,记住,枣树下拴着一条牛,旁边有一台碌碡(石滚子)的那家就到了。”之后,魏藻越走越远,傍晚将到李家洼,离自家已有二十里路。下了一夜的雨,天气刚晴,泥将要淹没小腿,脚趾也肿痛。魏藻远远地望见少女钻进了车棚,他暗自高兴,急奔过去。少女背着他坐立,正要去拥抱,少女忽然转过头来,却长得象罗刹鬼一样,牙如锯齿手象铁钩,脸色墨黑,眼闪如电。魏藻吓得回身便逃。罗刹鬼在后面紧追了二十多里,到了相国庄,已近晚上九点了。他知道是岳父家,撞开门,撞倒了一个少女,他也绊倒了,几个妇女乱哄哄跑来,拿着捣衣棒,一阵猛击,魏藻打得说不出话,只是:“我我”乱叫。不一会儿,一个老太太拿灯出来,才知是女婿。大家又惊又笑,第二天,岳父用牛车送魏藻回家。卧床养伤两个多月。而魏藻在看见罗刹鬼那天,其他人并没看见,是不是他以邪召邪,狐鬼趁机耍他呢?先兄晴湖说:“魏藻从此再不敢寻花问柳,路上遇到妇女也低头走过去。把上面这件事看作是神灵的惩罚,也是合适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