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哙!伙计!到了地头了!你看大门紧闭,用甚么法子攻打?”
“呸!蠢材!这区区两扇木门,还攻打不开么?来,来,来!拿我的铁锤来!”
“砰訇!砰訇!好响呀! ”
“好了,好了!头门开了!——呀!这二门是个铁门,怎么处呢?”
“轰!”“好了,好了!这响炮是林大哥到了。”
“林大哥!这里两扇铁牢门,攻打不开呢!”
“晤!俺老林横行江湖十多年,不信有攻不开的铁门,待俺看来——呸! 这个算甚么, 快拿牛油柴草来,兄弟们一齐放火,铁烧热了,就软了!”
“放火呀!”劈劈拍拍,一阵火星乱迸。“柴草烧他不红,快些拿木炭来!”
“好了,有点红了,兄弟们快攻打呀!”豁剌剌!豁剌剌!“门楼倒下来了,抢进去呀!”“咦!怪道人说梁家石室,原来门也是石的。”
“林大哥!铁门是用火攻开了!这石门只怕火力难施,又有甚么妙法?”
“呸!众兄弟们有的是刀锤斧凿,还不并力向前,少停,凌大爷来了,倘使还没有攻开,拿甚么领赏!”
“是呀,我们并力
攻打上去, 不怕他铜墙铁壁! ”好忙呀,刀儿,锤儿,斧子,凿子,一齐乱下。
“好了, 我这里打下指头大的一点来了! ”
“我这里芝麻大一点也没有动呀!”
“嗳!攻了大半个时辰了!我老林打家劫舍,也不知经过几百回,却没有经过这样为难的事,兄弟们不要白费力了,设个法儿,用软梯上去吧!”
“不中用!这一个石室, 没有天井, 就有两个窗户,也不过一尺来高,四五寸宽,哪里进得去!”
“那么,我们掘地道来!”
“也没用,这个牢房,是我老子在世的时候承造的,他常常说起,说这牢房底下,四围打了一丈二尺深的沙桩呢。”
“这可难了!”轰!轰!轰!
“这是三响号炮,凌大爷到了!”
“凌大爷,这石室攻打不开,还求示下!”
“吓!你们在我跟前夸了嘴,此刻闹到骑虎难下,难道就罢了么?”
“大爷不要动怒!我老林还有一条妙计!”
“快点说来。”
“好在大爷不是要取他钱财,……”
“我大爷有的是铜山金穴,要他钱财做甚么?这个不消说得!”
“只要结果他一家性命,我老林还有一条妙计,不须打破他这牢房,便可以杀他个寸草不留!”
“也罢!我本来只要杀了他弟兄两个,怎奈他全不知机,只得一不做二不休的了!老林!你就施展你那妙计吧!”
“兄弟们搬过柴草来,浇上桐油,就在这门前烧起来,拿风箱过来,在门缝里喷烟进去,……阿七!你飞檐走壁的功夫,还使得么?”
“老实说,我虽然吃了两口鸦片烟,这个本领是从小学就的,哪里就肯忘记了!”
“既这么着,你上去把四面的小窗户,都用柴草塞住了,点上一把火。”
“可以,我就干这个。”
“凌大爷!这里有马鞭,你且坐在上风一边,看俺老林成功也!兄弟们快来动手!”好热闹呀。怎见得?——
毒雾迷天,浓烟匝地,风过处红火焰焰,火低时黑气腾腾,添柴草得奋不顾身,
遑问焦头可虑;拉风箱得乱抒双臂,不辞额之劳。四壁厢犬吠鸡飞,一霎时神号鬼
哭。尽任他锣声震地,官军赴援无人。只听得炮响连天,贼徒声势愈大。桐油烟臭
恶难闻,向石门缝中钻去,催命符容情不得,从阎罗殿上颁来。叫尔室中众人,化
作冥司群鬼。纵不似北京的挂炉烧鸭,也要做江南的异味熏鱼。
“这会烧够了两个多时辰了!大约此刻已有四更多天,这牢房里的人,是活不成的了!凌大爷!我们散吧?”
“好呀!这正是‘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旋歌’,走呀!打轿子过来!”哄哄哄一阵散了,这一散不打紧,只是闹出一段九命奇冤的大嗓子来了。“一”
嗳!看官们,看我这没头没脑的忽然叙了这么一段强盗打劫的故事。那个主使的甚么凌大爷,又是家有铜山金穴的,志不在钱财,只想弄杀石室中人,这又是甚么缘故?想看官们看了,必定纳闷;我要是照这样没头没脑的叙下去,只怕看完了这部书,还不得明白呢。待我且把这部书的来历,以及这件事的时代出处,表叙出来,庶免看官们纳闷。
话说这件故事出在广东,我闻得各处的人,都说广东强盗多,广东果然强盗多,这句话我也不能代广东人讳,但是大凡做强盗的人,无非是些无赖地痞,亡命少年,从没有坐拥厚资,名列缙绅,也去做强盗的道理。然而这件事,却是一个坐拥厚资的人去做强盗,并且这个人虽然不是甚么阀阅名门的子弟,却也是纳监读书,充做
书香人家的人。似他这等人,也做了强盗,岂不是一件奇事?并且这件事出在本朝
雍正年间,这位雍正皇帝,据故老相传,是一位英明神武的皇帝,于国计民生上,
十分用心,惩治那暴官污吏,也十分严厉,并且又明见万里,无奸不烛。至今说起
来,大家都说雍正朝的吏治是顶好的。然而这个故事,后来闹成一个极大案子,却
是贪官污吏,布满广东,弄到天日无光,无异黑暗地狱;却不迟不早,恰恰出在那
雍正六、七年时候,岂不又是一件奇事?
要知道这件奇事的细情,待我漫慢一回一回的表叙出来,便知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