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沈义芳,轻轻走来双手抱住,叫声“亲亲,想杀我也。”姚蕙兰正在那里痴痴呆呆,想着爹爹病症。不防背后有人走来,将他抱住,吓了一跳,急回头见是沈义芳。大怒道:“你这厮,真乃衣冠中禽兽,还不放手!”义芳笑道:“我为美人不知费了几多心机!怎肯轻易放手,望美人早赴佳期,了我相思之愿。”姚蕙兰听了此言,越发大怒骂道:“你这没天理的匹夫!怎敢前来调戏师母,该当何罪?”义芳道:“只此一次,下次不敢了,只求美人方便。”小姐此时只急得满面通红,骂道:“你这狗男人狗强盗,休得胡缠,还不放手!”沈义芳陪笑道:“打我是爱我,骂我是疼我,正是打情骂趣。今日比做个染坊铺子,谅你也不得清白。”小姐被他缠了一会,又不见丈夫回来,累得半点气力全无,终是个柔弱女子,那里缠得过男人?便高声叫道:“杀人了!”沈义芳笑道:“美人!枉费神思,我府中高堂大屋,你便把喉咙喊哑了,那有人来?纵有家人听见,也不敢前来捉我二爷奸情。我劝美人从了罢!若不肯时,叫了家人前来将你捆起,任我二爷取乐莫怪。”姚蕙兰心中一想:这个奸徒决然不肯放手,陡生一计,假作欢颜道:“此事乃两相情愿,那有这等举动,你且放手,我自随你!”义芳道:“我就放手,也不怕你飞上天去?”即将手放了。蕙兰得他放了手,转身向外就跑,义芳道:“看你跑到那里去?”随后赶来。姚小姐口中喊道:“救命!”那管脚下高低,只管朝外乱跑。不料天井中,有一把劈柴斧子,将金莲一绊跌在地下。义芳见他跌倒在地,乘势将身向上一伏。姚小姐跌了一个仰面朝天,见他伏在身上,一个鹞子翻身,将义芳滚下来,刚刚凑巧,一把斧子在身旁,即摸起斧子,银牙一挫,恨了一声,朝天灵盖上咯喳一声,砍将下去,正是:
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沈义芳被姚小姐一斧砍下,脑浆迸出,死于非命。姚小姐劈死沈义芳,既着吓又着累,气力全无半点,坐在地下哭泣,权且按下不表。再说林旭忙忙走到馆中,见姚夏封在馆中相面,候他相完了,那人已去。林旭方才问道:“岳父为何欠安?”姚夏封道:“我平素从无什么病,此话从何而来?”林旭将花有怜之言,述了一遍,姚夏封道:“那奴才说我病,我何尝看见他来,你今回去,问他因何咒我?”林旭别过岳父,慌慌张张走回相府,直奔书房,刚刚走到天井,见妻子坐在地下,不像模样,又见一个人倒在地下,花红脑浆淌得满地。林旭吓得哑口无言,半晌问道:“为何将他杀死?”姚小姐睁开杏眼,望着丈夫哭道:“我原说不来,你偏叫人来,今日险被奸人奸污,事已至此,情愿抵偿,有何话说?”林旭心中明白,必是沈义芳见我不在,进来强逼我妻子。妻子不从,因此杀死。不表夫妻面面相觑,毫无主意。再言花有怜将林旭哄去,二爷进内他就远远打听,见林旭回来,心中好生着急。二爷许久不出,走到书房探头探脑张望,不见动静。只得走进,到了天井边,见二爷直挺挺仰在地下,满地花红脑浆,吓得魂不咐体,便高叫道:“你们好大胆!因何将二爷杀死?”不一时,府中男男女女也不知来了多少,急忙报与老太太与大爷知道。老太太闻听此言,放声大哭,走来抱住尸首,哭个不了。沈廷芳吩咐家丁,先将林旭痛打一顿,可怜瘦怯怯的书生那里捱得,这般恶奴如狼似虎打得满身是伤。正是:
浑身有口难分辩,遍体排牙说不清。
沈廷芳又吩咐仆妇、丫环,将小姐痛打一番。沈廷芳吩咐将二人锁了,写了报呈,即刻到山阳县去报。说起这个知县,本是浙江人,在部中做过书办,已做了几年,赚了许多银子,他就捐了一个县丞,后又谋干,才放了这山阳县。此人姓沈,名白清,为人最爱贿财,有人告到他手里,不论青红皂白,得了贿赂,没理也就断他个有理。一味贪婪,逢迎上司,结交乡坤。这淮安百姓,将他的名改了一字,叫做沈不清,又有一个别号,叫做卷地皮。这日正要升堂理事,忽见沈府报呈送上,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大惊道:“怎么林旭夫妻因什么杀死沈府公子?我闻沈太师最爱的是他二公子,此乃是我身上之事,须要上紧赶办。”即刻传出话来,着三班差役伺候,沈府相验。不一时打道开锣,直至相府下轿,早有沈廷芳迎接见礼,分宾坐下,献茶已毕。沈白清问道:“因何二公子遭此大变?”沈廷芳道:“林旭夫妻无故将舍弟杀死,只求父母做主,代治生舍弟伸冤,少不得差人进京报与家君知道。”沈白清道:“自古杀人偿命,何必多嘱?待本县验过二公子的尸,再审凶手便了。”即起身走到尸场,公案现成,知县坐下,忤作人将公子翻看一会,走来报道:“脑门斧伤致命,宽二寸九分,深二寸二分,周身无伤。”沈白清出位,又自己细看一回。吩咐仵作道:“不可乱动,好好收殓。”又坐下标了封皮,吩咐带凶手上来。众役将姚小姐带上跪下,点过名,叫快头押下回衙听审。知县起身,廷芳相送道:“都是林旭同谋,务要抵偿。”沈白清道:“公子何须吩咐?”知县回衙坐了内堂,吩咐将犯人带进听审。正是:
青龙与白虎同行,吉凶事全然未晓。
也不知沈白清如何断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