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济宁州孙文进领下钧旨,要拘缎店之人,来到缎行,店主人忙跪接,到了厅上坐下问道:“昨日头役取缎子,还是你自造的?还是有客人在此?”店主人道:“现在客人住在小店行中发卖。”知州听了,叫头役将他主客赶着带往辕门,听候审问。登时起身来到辕门,将此事说与巡捕,这巡捕转达中军,中军细细禀明大厅汤彪,禀明大人。即刻传外役进去,升了内堂,带进主、客二人听审。大人道:“先将主人带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店主人禀道:“小人叫做郑开成,在此开行多年,往来客商俱是现银代卖,行家并未分文欠客。”大人道:“本院那管你客帐,这疋缎子是金陵客人王在科的么?”郑开成禀道:“每年俱在小人行中发卖。”大人道:“如今王在科可在你店中?”郑开成禀道:“每年二人同来,今年家中有事,未曾到此。”大人道:“既未来此,这货怎得来的?”郑开成禀道:“每年王在科同他舅子来,今年只有他的舅子在此发卖。”大人道:“他的舅子叫什么名字?是几时到此?”郑开成禀道:“他叫姜天享,是前月十八日到小人行中来的。”大人想:前月十八日,今朝是二十,不过一个月,分明是姜天享与王在科同来,至半路上图财害命,这王在科的性命必是他舅子送了。又问道:“此刻有多少货物?其价值多少?”郑开成禀道:“他的缎子共有九百多疋,每疋价银四两有零。”大人听了,心中明白,“带姜天享上来。”众役将姜天享带上堂跪下。大人说道:“王在科是你什么人?他今在何处?”姜天享听见大人问起王在科是你什么人,吓了一跳,连忙禀道:“王在科是小人的姐夫,今年王家有事未曾出来。”大人问道:“你家姐夫还是与你合本的?还是王在科带你做伙计的?”姜天享禀道:“小人代姐夫出力的。”大人大怒道:“你这丧良心的奴才!你图财害命,将姐夫杀死,你还在本院面前强辩,快快招来,免受刑法。”姜天享禀道:“小人的姐夫现在家中。”大人将惊堂一拍,两边众役吆喝如雷,骂道:“你这奴才,还要强辩,本院还你一个见证,你用绸缎包束尸首,斧劈脑门,不是你的姐夫王在科么?你这奴才早早招来,本院开你一线之恩。如若强辩,取大刑过来。”姜天享听了此言,吓得魂不附体,口中支吾不来,只是磕头,求大老爷开恩。大人道:“可将怎样害了王在科的性命,从直招来,本院开恩与你。”姜天享招道:“小人一时该死,同姐夫每年到此贸易。今年小人陡起不良之心,将姐夫谋死,不想天网恢恢,一月后就败露出来。”大人问道:“你这奴才,自己姐夫如何下得这般毒手,你若回去时,姐姐问起姐夫,你这奴才如何回答?”姜天享道:“那时不过是之乎者也回答他。”大人答道:“好个之乎者也回答他!”随向签筒内抓了六根签子,往下一丢,两边众役吆喝一声,将姜天享扯下重打三十大板。大人提起朱笔批写道:
审得王在科姜天享一案,系江宁府上元县人氏,贩卖绸缎。姜天享陡起不良之心,图财害命,斧劈王在科脑门身死,将绸缎冲作自己之货,在郑开成行中发卖。本院审明奸徒,不动刑具,自己招认,秋后将姜天享斩首。委济宁州收尸,行文上元县,细查王在科家属亲丁,到此领银。郑开成可将公价兑还交明。如有分文私弊,本院耳目最长,访出之时,决不轻贷,立案存验。
林公判断明白,传进知州吩咐道:“将姜天享带去收监,速去收王在科尸首。”知州打一躬,领下犯人。大人叫上郑开成吩咐道:“速将价银兑足缴济宁州存库。”郑开成磕了一个头,答应下来,大人方才退堂。正是:
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按下大人断案不题,且言济宁州四个捕快,领下林大人钧旨,跟着乌鸦喜鹊去,四人生怕离远了那几只鸟,紧紧跟住飞跑,那三个孽障一直飞往城外,望东北上飞去。四个捕快跑得满身汗淋,约有离城十几里,忽然飞不见了。四个捕快不见鸦鹊,好不着急,说道:“怎生是好!这位经略大老爷,好不清廉,若拿不得人去,我等如何担当得起?”内中有一人说道:“伙计,你们说这位老爷清廉,据我看来,还是个贪官。”三人道:“怎见得是个贪官?”昨日我跟知州太爷去接,见面就说要绸缎,岂不是个贪官?我们今日到公馆里去,遇见这三个孽障,在面前叫,他就说是冤枉,叫我们随来拿人,这三个凶人,又不知飞到那里去了?天色将晚,不如前面借宿一宵,明日再去回覆大人。”四人商议已定,走向前去,不多一时到了一个寺院,只见四面墙垣倒塌,石碣上写着“斗峰古寺”四个大字。四人道:“我们进去问和尚借宿,明日早上进城回覆。”四人进了山门,静悄悄,并无僧人。一直往里走去,只见满地青草,长有尺余深,大殿两边,倒坏的不堪。进了大殿,只见有个菜园,园内有几间房子,四人想道:和尚必在这里。四人走进菜园,听得有人嘻笑之声,四人走到门口,看见三个和尚,在那里饮酒。正是两个穿白夹皂的,一个穿白的,四人一齐大喝道:“秃驴你的事犯了。”走上前,将三个和尚锁了,连夜进城,一宿不表。次日清晨禀覆林公,拿到三个犯人,两个穿白夹皂的,一个穿白的。大人吩咐传点,开门,升了大堂,要审这案乌鸦、喜鹊告状奇文。
不知怎么审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