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正说到王环彩凤山刀劈杨山,镖打段世宝,童海川杀死飞天猩猩仉仁杰。仉仁义眼睛都红了,他往前扑身过来,钢刀“嚓棱棱”,迎风摆柳,盖顶就剁。张方在桌子上高喊:“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块儿吧,叫他们哥儿俩前后脚儿,搭伴走得啦!”海川一想:得!咱办啦。一瞧刀来了,右斜身儿,左手钺一翻,拿鸡爪一叼这刀盘儿,“呛”,一甩腕子他刀就飞了。
右手钺往前一推立着,大钺牙尖子正在他小肚子下扎上,往起这么一抬,“扑”!可不得了,大开膛儿,仉仁义当时死于非命。一瞧这个阵势儿,金头寿星洪勋要哭哇:“哥哥,您瞧您约来的可真宰人哪!”又往前一直步,高声喝喊:“朋友!你倒是谁呀?”“老侠客,您要问,我是石老哥哥所约,石老哥哥所请,打架不恼助拳的。你对我哥无理,我就要对你无理!”上左滑步,一摆钺,急架相还,两个人又打上了。倒下来的桌子,倒了的板凳,倒了的死尸,一流血,血又滑,万一绊到哪儿就一个跟头。老侠这么大岁数儿,怎么能顶得住海川猛攻呀!老侠客叫海川给累得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一边流着汗一边喊,一边动着手。石老侠真为难,这怎了哇?只听张方站在桌子上喊:“噢呀!把洪老头子累趴下!”
海川正要双钺加紧,由外头撞进五个人来,都是蓝粗布一身,绢帕缠头,肋下配刀,斜插柳儿背着小包包儿。喊道:“老侠客!怎么您老人家的寿诞之期,院里死了人了?”洪爷知道再动手就得趴下,我借着这个台阶下吧。
虚点一刀长身出去。海川分双钺抬头看:哦!真是口外的,归化城北大青山董家山的五虎:蹿山虎董仁、跳洞虎董义、过街虎董礼、拦路虎董志、吊睛白额虎董信。蹿山虎董仁见此情景,勃然大怒,按刀把子顶崩簧,“唰”一声响,后背雁翎刀亮将出来。高声喝喊:“你是什么人?如此无礼!大青山的董仁我与你较量三合!”张方一想:这个人怎么办?张方多聪明呀,他觉着时机到了,猛地一声喝喊:“呔!你们知道你跟谁动手吗?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侠客,是驻马太原钦差年大人的随行卫员伴差官!你要跟他动手,叫拒捕钦差!”董仁要过来,张方这一嗓子可吓得董仁收回刀一摆手:“跑!”
都是贼呀,见官人来了,“哗啦啦”撒腿就往外跑。老侠洪勋这么一听,“哎哟”一声叫道:“他是童海川!哥哥哎,您可真有出手的!您把官人给我引进来了,这叫干什么呢?”“啪”一伸手,把虎头墨鳞刀“当啷啷”一声响,扔在地下,双手往后一背:“哥哥您真好哪!您让官人上我这里抓我来了!”
石爷心说:我哪是这心哪,我碰上的呀!张方从桌上飞身形下来:“来!先把这罪之魁,祸之首洪勋捆上!”司马良过来把老侠客倒剪二臂捆了。张方一指老侠:“石金声,你纵徒行凶!你也是罪之魁,祸之首,给我绑起来!”
石爷心想:还有我呢?坏啦!那也过来绑上了。“王环,持刀行凶,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绑起来!”哟!怎么刚才说看好好的话,现在又绑上了?!
司马良过来道:“兄弟,你受点委屈!”也把王环捆上了。张方的眼睛往四处瞧:“我看看,还得找几个见证人哪!”剩下几个没跑的,撒腿就跑,绿林道的贼,到官府当见证人去,谁敢做证呢?全跑了。孙亮、何瑞等本家的人都在这呢,顺着秃脑门往下流汗。张方喊道:“你们这俩秃子过来!”“是是是,是是是!大人,大人!”张方心说:我算什么官人哪!“嗯——你师父洪勋今天这场事要赔吧?”“也赔不了什么,人家都给了份子了。您看死的这二位都给了二百两银子了。”“啊,对对对!要像他们这两人多好,连一杯茶都没喝,弄二百两银子!本应当把你们两人押往公馆,但因你家里头有这么一片事。快给人家帮忙的道谢开钱,你们两人把这死尸掩埋,把地上的镖擦擦!”孙亮一想:擦擦吧。把王环这支血镖给擦干净了。孙亮咬着牙的恨王环,我们家的这场事叫你们给搅了,什么事啊!又听张方喊:“你们两人把死尸掩埋,血迹打扫干净,办理善后。完了事不准出离这彩凤山祥云岛,随传随到!”“是是是,是是是!谢谢您哪!”转过身,张方押着他们回太原府。
一进东门,来到路北的年公馆,往里走一直到差官房。刘俊他们都过来了:“师父,师父怎么样了?”海川把这事情简要说一说。大家都坐下。张方过来把石金声的绑绳解开了:“石老爷子您甭说了,对不起你们爷儿仨!像王环我兄弟就甭说了,捆就捆了。就是捆你们老哥儿俩,得提提!”海川这才过来行礼:“您多原谅!我是石老哥哥的朋友,因亲至亲,因友至友,我们都是朋友,不到万难,不敢惊动哥哥!杀几个人没关系,尤其这样的贼人,杀了就杀了,大人也绝不怪罪。我海川有大事相求哇!”“啊,兄弟,你说吧!什么事呀,到底为什么?”海川如此这么一说:“大胆贼人深夜入馆,盗走了‘代天巡狩,如朕亲临’的金牌,留下字,他说‘庆寿上西天’,您又叫金头寿星,您又赶上做寿,您又是山寨的头目,我们不能不对您起疑心!”王环也是奉着公事捕贼的,他已经答应陈龙、贺虎和知府刘成,一定要设法请金牌拿贼人。因说道:“你们老哥儿俩祖居此地多年。有这么句话:‘土居古十载,无有不亲认。’你们哥儿俩给我们指出一条道来,只要有了一条线索,什么事儿没有。我再设法拿贼,你看怎么样?”老侠石金声摇了摇头道:“哎,海川!我们是一见如故,有什么说什么。不错,在这一方洪勋的名,要比哥哥我小得多。按理说,你这么一问。我就应当给你指出贼人在哪儿。无奈几十年我不出家门,不入江湖、涉足绿林。贤弟现在还干着,他比我清楚。”海川点头:“那么洪老哥您就提提吧!”“唉呀!童侠客,要说有人在我的家里杀了人,您给我什么罪名我都领。但是金牌之事,我一概不知啊!”张方一摆手说:“别提了!石、洪二老跟师弟王环既然来了,我想请他爷儿仨到上房见大人,把今天的事情禀报一下。”到上房,年大人问道:“有线索吗?”海川摇了摇头,就把这一次彩凤山祥云岛的事情全提了。年大人听了很赞成,忙与爷儿仨赐座,爷儿仨跪倒了磕头。石铎道:“罪民石铎拜见钦差大人!”年大人伸手相搀,转身问张方道:“你呀,怎么到这里来啦?”张方回禀道:“我是为捉拿采花羽士陈道常来到这里。现在我还带着镇江府海捕公文。大人是否让太原府知府打公事派专人交回镇江,公事就算完了。请大人也赏我一份差事,我也当一个随行卫员伴差官,跟您一块儿上四川得了。”年大人笑着点了点头:“很好,很好。我一定替你办!”
张方高兴了。这时,年大人又转身安慰石铎和洪勋:“二位老侠客,千万千万不要往心里去。这一次把你们爷儿仨捆到公馆,你们爷儿仨受屈了!不捆可不好。如果让贼人认出您跟随行卫员伴差官童海川有交情,这金牌就不容易找,所以还求你们老二位设法帮着海川把盗牌之贼拿获!”停了一下,又对海川说:“你下去陪着他们爷儿仨饮酒用餐,替我盛情款待。”爷儿仨忙谢过年大人下去了。
这个时候,天可就快黑了。老侠石金声感激地道:“洪老兄弟,大人待我们弟兄恩重如山。只恨哥哥我足不出门多年,对现在绿林道的事,我确实知道得不太多,你比哥哥我知道的多得多。请问兄弟你还有什么顾虑吗?咱们可是朋友啊!你要知道点线索,就应当说出来。”说着话,酒宴也摆上来。
洪爷看了看海川道:“童侠客,大人待我们爷们恩重如山,我怎么能知道不说呢!可有一样,盗牌之贼是谁,金牌盗走放到哪儿,这您杀了我,我也不知道,我也跟这种人不接近。但是,有一个人跟这种人接近。咱本地有一个坐地分赃的头目,只要你在他的管辖地界做案,不管你偷些什么,不管这东西多值钱,你必须把东西给他销掉,他要三成帐。他要三成帐管什么呢?在本地你犯了案,在本地你出了事,有他给你一手遮天。这个人我认得。我看哪,贼人盗走金牌,也一定按绿林道的规矩该这么办。”石老侠点头:“现在丢金牌已经十来天了。你提出这个人来,大小是个线索。”海川问:“老哥哥,这个人是谁呀?”洪老侠这才说出来:“由太原府出东门,顺着城墙一直往北,走到东北角往东北方向走,二里多地有一座大庙。”石老侠一听:“你说得这座大庙,是九转还阳观呀?”“对对对!”“观主梁妙兴。”“对,他外号叫九转还阳道梁妙兴。”“哎呀!他的岁数也不小啦。”“他也六十多岁。过去他发卖熏香、蒙汗药,后来我劝他,他不卖了。按理说,贼人按绿林道的规矩,他要把金牌从公馆偷出来,必先搁他那儿。咱们是不是设法把梁妙兴找到公馆里来?”海川道:“请都可以!您介绍的人,我们决不能慢待。这个哥哥您要相信!”洪勋说:“是这样!我去一趟得了。咱们把梁道长请到公馆,跟他商量商量,他如果知道提供一点线索,我们顺藤摸瓜,就可能把金牌得回来。不过,海川咱们得说一件事,只能把金牌得回来,如果把盗牌之人一块找,那算人家梁道长出卖绿林,他这饭锅就砸了!”“哎,咱们可以说他畏罪潜逃,或者是拒捕钦差,叫咱们给杀了。”“你再派俩孩子跟着,一来多一个人多一心路。二来这也可以证明哥哥我,万一到那儿没有,他不知道,他又不在家。这些事情我不用说,你带着人去自然好说话。你这替哥哥我着想!”海川点了点道:“那派谁去呀?”旁边转过二人来:“师父,我们哥儿俩去吧!”海川一瞧:是插翅鹤杨小香,一个叫杨小翠,这是亲哥儿俩。说好了,杨小香、杨小翠、老爷儿仨全都带着军刃,由公馆出来。
出东门过了吊桥,顺着河沿来到东北角。往东北走一里多地,密林深处,真有一座大庙。红围墙,三层殿,上不着村,下不着店,孤零零一座。来到西角门,洪爷“啪、啪、啪”一敲门,里边有点灯亮,接着传出话来:“谁呀?”“啊,道童你开开,我是从彩凤山祥云岛来。”道童把角门开了,洪老侠问:“道童,当家的在家吗?”“我师父在家呢!”还没等进去,就听院里有人念佛:“无量佛!哈哈哈,今天小弟事情太忙,有失远迎,请兄长原谅!”小道童掌着灯光,呵,这老道是一位有六十岁的大高个儿,肩宽背厚,蓝道袍,左肋下配着一把武刃双锋鲨鱼皮鞘的宝剑,垂着灯笼穗儿,穿灰色中衣厚底云鞋,水袜过了膝盖,背插大白马尾的蝇扫;四方大脸,一脸的横丝内,大三角眼,大鹰鼻子,花白髻用杨木道冠扣着,金簪别顶。只听老道说道:“无量佛,老兄呀,我真对不起您哪!我想着明天给您祝寿,不想您倒先瞧我来了。”又指着杨小香哥儿俩问洪勋:“这俩小孩是谁呀?”
“这是新近收的两个小徒弟。杨家的两个孩子,他叫杨小香,他叫杨小翠。过来!见过你师叔。”小香、小翠赶紧过来一躬到地:“拜见师叔!”“哎哟哎哟,贤侄,我可不敢当!”说着,来到二层殿的东配殿,挑帘进来了。
里头灯火通明,架几案八仙桌上放着许多的经卷,两旁边摆着椅子和木凳,经架子上一摞一摞的经书,很讲究。请洪爷坐下,小香哥儿俩个在老师的背后一站。梁妙兴也坐下问道:“哥哥,今天热闹吗?朋友到得多吗?”“哎呀,山南的,海北的,凡是哥哥我认识的,宾朋今天全到。大杀风景就缺你呀!”“是啊,我头两天就把礼物给您送去了。”“我知道。你不去我真不高兴!”“哥哥您也太客气了。哎,您怎么有工夫到这里?朋友们都走啦?”
“哎,只是今天出了点事。”就把彩凤山祥云岛闹事儿的情况全谈了。“人家随行卫员大人们把我们弄到了公馆,年大人不但不加罪,而且温语相劝和颜悦色。不瞒你说,兄弟,你别记恨我把你提出来了。要知道金牌的话,您可别送哥哥吃官司!”
“无量佛,哥哥您这算对了。人家钦差大人年羹尧干什么去呀,奉圣旨直奔四川开仓放粮。兄弟我是个出家人,我要知道这事,我要不提,四川省的父老就得等着,多一天就多死多少,那不全死在兄弟我的身上了。出家人慈悲为本,方便为怀,‘举足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哥哥您别再往下说了,这金牌可能有八寸椭圆,上面有两条龙,有一挂金链,一共八个朱红大字,‘代天巡狩,如朕亲临’,中间是御宝,是不是这样?”“嗨,兄弟,我没看见过,我哪知道呀!”又指指杨小香:“他们是钦差大人手下的随行卫员,师父就是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童海川。我也跟年大人夸下了海口,把兄弟你要请到公馆去。你要尽一些绵薄之力!”“小弟我应帮忙,愿把它说出来!一会咱们一块儿走,不但把金牌拿到公馆,我还到公馆请罪!”
“兄弟何罪之有?别说你这点事,哥哥我那今天几条人命,年大人说了,既往不咎。兄弟,你把金牌献出的功劳就太大了。咱们走!”“哥哥,先别忙!我这饭已经得了,多少咱们得吃东西。”“公馆吃去吧。”“不!这怎么能成呢?咱是干什么的,咱跑人家那儿吃饭?吃点东西,咱们就一块儿走。来呀!赶紧准备。”八仙桌往外抬。一会,一样一样的素菜摆将上来,一个大黄砂酒壶,四个黄沙酒碗。没想到一气喝了三碗酒,爷儿仨个就觉着头重脚轻,再看梁妙兴、也是一样。啊呀!一晃悠两晃悠,“噗哒”一声,四个人全趴下了。
正这个时候,一挑帘一个小老道在头里,提溜着一把凉水壶,三个小老道在后头。进来之后,先含了口凉水,照着梁妙兴的脸上,“扑”一喷,连喷两口水。一会儿的工夫,梁妙兴缓过来了,伸手把脸水往下抹了抹,喝道:“把这爷儿仨都绑到椅子上!”五花大绑捆好了,拿过解药来给这爷儿仨一闻。金头寿星洪勋猛然间自己醒过来,一睁眼,哎呀!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想不到我洪勋多半辈子的人了,到老了栽这个跟头!我姓洪的死无关紧要,我对不起海川的两个弟子!便问道:“梁道爷!”“哎。”“你这是怎么了?”“哈哈哈,老侠,我梁妙兴是吃绿林饭的呀!你把我出卖给官府,我说出金牌,我出卖了绿林宾朋!你出卖我可以,我梁妙兴决不做不仁不义之事!你明白了吗?”“看起来你是惦记要我洪勋一死呀,与这两个孩子可没关系!”小香、小翠也明白过来了,一看这么回事呀!既然被擒,等死而已,一低头,一句话不说。“洪勋你不用多说了!你投降了官府,出卖绿林。你既然来了,那就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啊!你那里的事情,朋友全告诉我了,我姓梁的岂能不知。得了!”一伸手从洪勋身上“嚓楞楞”把虎头墨鳞刀拉出来了,“咱们两人也几十年的交情了,我是干什么的你也知道。你还有什么话说没有?”洪老侠大笑:“哈哈哈,梁妙兴呀!老夫既然一时不察,被你捉住,大丈夫生而何欢,死又何惧!我洪某不过一死。”梁恶道点头:“那个,算你认得事,你想活也办不到!”一伸手“唰”地一下子,把虎头墨鳞刀就举了起来,照着老侠洪勋的顶梁就劈。猛然间,就觉得有人掐他的脖子。梁妙兴个头儿可不小啊,那人一坐腕子,伸左手一托他的屁股蛋,“当啷啷”一声响,先把虎头墨鳞刀扔了。跟着磕膝盖顶腰眼,抹肩头拢二臂,四马倒攒蹄,把梁妙兴捆了个结结实实。
原来是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童海川前来搭救。这事儿真巧极了。金寿星洪勋带着小香、小翠爷儿仨一走,老侠石金声说道:“海川哪,咱们爷儿几个吃着等着吧,都有点饿了。”爷儿几个坐好了,酒菜齐上,推杯换盏喝了两忠酒。张方把酒盅往这一搁,道:“哎,我说洪老头这人到了九转还阳观,他准没命了!哈哈哈,他死了咎由自取,那算活该!可惜,把我们两个好哥哥的命也给搭上了。”老侠石金声一听:“你这是什么意思?”海川也问:“方儿,你这是干什么?”“我干什么?我就是说自己无能,没金钢钻你揽什么磁器!到了九转还阳观他准没命了!”“你别瞎说了,洪老侠确实跟梁妙兴有交情的。”“再有交情也是冰炭不同炉哇!过去,老侠跟他是一行,现在老侠跟咱们走了。尽管梁妙兴今天没上彩凤山,难道说彩凤山祥云岛的那些贼不认识他?所以他们爷儿仨去了就有危险。叔,这么办!咱们爷儿俩打个小赌。现在别吃饭了,您问问石老侠,到九转还阳观这条道怎么走,您走一趟。如果说没事,那不更好吗。咱们不能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梁妙兴他不是个好人!您说我想得对不对?”老侠石金声点了点头说:“孩子呀,你想得很对!你帮着你叔父查办四川有大用途!海川,这个孩子想得没错。勿临渴而掘井,你去了没事就回来,有事不正好吗!”海川说:“要是那样,我瞧瞧去。”说了,海川可就出了城,按着指明的道儿,过了吊桥一直往北。海川一边走一边想:老侠和梁妙兴本是朋友,即便他不乐意,也不至于陷害呀!等到了还阳观,一见四处无人,海川一拔腰,就上了这山门,扒中脊往下一看:黑暗暗、雾沉沉,可就看见东配殿的灯亮了。正听见这里边喊:“洪勋,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海川心说:我再晚到一步就大错铸成!忙飞身形下来,“叭”一挑帘,梁妙兴的刀都举起来了,只好掐住他的脖子一举屁股,扔了出去,救了洪勋。海川忙去挑开洪老侠的绳子说:“老哥哥您受惊了!”“哈哈哈,海川,真没想到,终朝打雁叫雁给啄了眼!嗨……”洪老侠备叙前情。“贤弟呀!你看这事儿怎么办好啊?”
海川一瞪眼,把小老道全叫过来:“你们四个人领着搜查金牌!如果你们要不好好的帮助我们把金牌拿到手。你们四个人虽然年轻,也跟梁妙兴一律同罪!”“无量佛,这您放心!大人,我们一定帮您找。”连着搜查了三次,金牌没有。海川狠狠地道:“好吧!把他们四个人五花大绑起来!把梁妙兴给他下上脚绳。”押着恶道直奔公馆。
到公馆,直奔差官房,把这五个老道重新捆好。海川来到上房,面见年大人。把刚才的事情都说了:“幸亏张方料事如神,那么我才到了九转还阳观,把这爷儿仨儿救了。”“海川哪,那么金牌呢?”“三次搜查这座庙,梁妙兴说的不是实话,庙里根本没有金牌。当然,他知道金牌是什么人偷的,金牌落在何处。不过这个贼人是江洋大盗,恐怕审不出实话来!”“啊,海川,你这是什么话?人心似铁,官法如炉。你传话,让太原府知府刘成,带着三班人役,把刑具全都拿来。本钦命要夜审恶道!”海川来到差官房马上让爷几个准备。刘俊直奔知府衙门,刘知府赶紧传话。三班人役,陈龙、贺虎,一个是八班总役,一个是八班总带班的,完全都准备好。马上各持鞭、牌、锁、棍,带着刑具,来到钦差大人的公馆。
往里这么一通禀,把梁妙兴砸上脚镣,锁好脖链,有差人看住了。然后,年大人吩咐一声:“升堂!”眨眼之间,大人升坐大堂,快、壮、皂三班人役,往两旁一站,喊喝堂威。“来呀!带贼人!”带班头拉住了脖链,“哗楞楞”脚踩黄瓜架,梁妙兴跟在后头,一直来到堂口,“啪!”脖链一使劲,“哐叽”他就跪在地下。“啊,犯人梁妙兴拜见大人!”“梁妙兴金牌现在何处?盗牌之贼又是哪个?现在何方?如能帮助官府把金牌请回,将功折罪。如其不然,二罪归一,焉有你的命在?讲!”年大人沉着脸,“啪!”
惊堂木一拍,两旁边的人役齐喊:“讲讲讲讲讲!”夜静更深,梁妙兴也真有点儿含糊:“啊!大人,罪民只知奉公守法,与人无悔,与事无争,我是个出家人,只知拜佛烧香。金牌之事一概不知,盗牌之贼,出家人跟他素无往来。请大人量情超生!”“梁妙兴你真是顽贼!量你不招!来呀!重责四十大板。”带班头立刻一架梁妙兴,往下一撤,“啪”!一掉脸,脑袋冲外。
该垫的垫了,垫好以后,把中衣脱下来。皂班头一抡大板,叫青龙绞尾,就这一板子下去,“噔”一下,这肉就起来了。二一板子,“唔”!“金凤夺窝”,“啪”,肉就开了花。“啪啪啪”!这四十大板,打得梁妙兴皮开肉绽,鲜血迸溅,晕过去了。立刻准备草纸门儿点着熏他,也不着急。
一会儿的工夫,熏过来了。“啊呀,无量佛!”马上把他中衣稍微地收拾一下,掉过脸来,就势就跪在这原处。“你要知道官法如炉,真如炉啊!
实话实说,有你的命在。不说实话,我将你活活打死,立毙杖下,豁上钦命的乌纱不要!讲!”“哎呀!没什么招的呀!大人,我是一个良民,我是一个良民!我是一个安份守己的三清弟子!决不敢越理胡行!我确实不知道啊!”
嘿,年大人一咬牙:“梁妙兴你敢滚堂抗刑不招!来呀!夹棒伺候!”夹棒是五刑之祖哇!一长两短,三根无情木,带皮绳,“啪喳喳”往梁妙兴眼前头一搁,皂班里管用夹棒的全过来了,在旁边站着伺候。“来,动刑!”三根无情木立起来,在两腿的腿腕儿当中一根儿,边上一边一根,有个圆槽,整搁在梁妙兴里外所有的踝子骨上。一堂夹棒下来你不招,你这人也就废了。
执行人一勒梁妙兴的头顶,梁妙兴脑袋往上了。左脚横着一踹他的脖梗子,两只手一拽辫子,不能让他脑袋回去。要回去用上夹棒,他就得吐血。两边两个官人把他的两个胳膊给架住,一条木杠压在他的腿肚上。然后,把这夹棒上好,拿皮绳套住了,看着这大人。年大人用袍袖一挡脸,伸出四个手指头,用四分刑,把这格儿往上打四个格。一个格你都受不了啊!甭说二格、三格、四格。年大人喊了一声:“收刑!”两旁边的官人一揪这皮绳,躬蹬步的架式,两旁边一拽,夹棒底下里这么一收,一紧。当中一根木头,一边一个槽,是里边的两个踝子骨,外皮儿的两根短木,里边一个槽,把外皮儿的踝子骨也扣上了。底下就么这一紧,梁妙兴痛死过去了。等把梁妙兴熏过来,他可就骂上街了:“赃官哪!我没什么招的!”哎呀,这四分夹棒,梁妙兴都没有什么口供。杨师爷在旁边,汗可就下来了。啊!年大人是帘内的官,也就是在皇上周围,属于内部官员,不是外省府地方官员。当着太原府知府刘成,万一大人一恼,接茬一用刑或者死在刑下,可没有口供,那个你做官的可就要丢官!
这时,大堂上连一个敢出大气的都没有。刘成也低着头,不敢看年大人。
海川这些人都在两旁边站着。这时候,张方过来了,单腿一打千:“张方拜见大人!”“噢呀,请起!你有什么话说?”“犯人显然是江洋大盗,他一身的贼骨。只凭大人手下的这个刑法,看来无济于事!”“依你之见呢?”
张方有意越俎代庖:“大人,我要替您审审案!”大人点了点头,他正愁问不出来,心里头恼着呢,见张方讨这份差事,总算给自己个台阶,便道:“好吧!上差。来呀,给上差看座位!”张方单腿一打千往这一坐!“梁道爷?”
“无量佛!”“哈哈哈,你认识我吗?”“嗯,不认识。”“梁道爷,我姓张名叫张方,有个外号我叫病太岁。蒙大人恩典,提拔我为随行卫员伴差官。
你逃得过大人眼睛,大人是佛心,对你下不了狠手。我呢,也是心肠挺软的,跟豆腐一样。依我说呀,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伺候你一人,你呀,乖乖地招出来,你也省事,我们也省事。可是有一样,你逃得了官刑,你逃不了私刑。如果你要不招。告诉你老杂毛,那我可要整你!”梁妙兴瞧这位尊容,可够凶啊!“啊,张卫员大人,我确实没什么招的呀!”“好!你不是不招吗!我给你上点儿刑。”张方起来可就奔梁妙兴的身背后了。转了一个圈儿:“梁妙兴,还是说吧!”“我没什么说的。”“好!我对付对付你。”转到梁妙兴的身背后,他一伸手从袖里拿出个东西来,长把儿,挺长的一个大鬃刷子。
“梁妙兴,你招吧!”“没什么招呀!”“好咧,那你瞧我的!”梁妙兴屁股蛋肉完全都打烂啦,他就拿着大刷子照着烂肉上刷,“啪”就一下,这都是烂肉哇,拿着大硬鬃,就这么一刷,梁妙兴“咕嗵”就死过去了。
又拿草纸门儿一熏,一会儿就熏过来。梁妙兴破口大骂:“好小子,你要我的命啊!”他浑身栗抖,体似筛糠,哆嗦成一个团儿,鼻洼儿、鬃角、额角都是豆粒大的汗珠子往下掉。“哎呀,好畜生!”“嘿,不但不招,你还骂我!”“刷刷刷刷刷”连着就四五下。“哎呀!”又死过去了。连三次,没口供。张方在旁边这么一展眼:“小子,你真是不招哇!我还有主意呢?”
他转身走了,又到外面藏了个东西回来。他搬过椅子,往梁妙兴身后一坐:“梁道爷!”“哎呀!张大人!”“上回咱们这马刷子刷烂肉你感觉怎么样?不好受吧!你瞧见没有,我可还有高的呢?你赶紧说出来。你要不说,我可再给你点儿厉害看看!”梁妙兴心说:我说了就得死啊!我都受了刑,就得顶着!说道:“我没什么招的。屈打成招,也不算是你们有本领!”“嘿,杨师父,准备录供。来呀!把他的鞋袜子扒了去!”差人过来,把鞋袜子一扒。张方伸手拽住他的脚腕子给提了起来,往自己的腿上一搁,脚心冲上。
张方把袄袖里的大刷又拿起来了。张方笑道:“既然你不招,我也没有什么出手的啦。小子,我刷你!”拿着刚烤完的软毛刷刷老道的脚心,让老道痒痒。就这么一刷,梁老道含糊了,“吭吭吭”一笑。他有这满身的刑伤,再让他乐,他乐得出来吗?比哭都难看。“好小子,你让我乐呀!得了,我服了你了。我招了!”大家伙儿都不敢乐,连大人都不敢乐。
梁妙兴确实在九转还阳观坐地分赃。他以前卖过熏香、蒙汗药,他后来就不卖了。只要是他管辖的地面,有贼人做了案,必须在他那搁三天。那么这回金牌到底是谁人偷的呀?前文书咱们表过,剑山的军师云台剑客燕云风,三月三亮镖会之后,第一批他就派了俩人行刺钦差。一个就是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一个就是红毛秃狸子马俊。马亮是马俊的叔,这个老贼年岁也到了,老奸巨猾。马亮知道下步再行刺,就不好办啦。怎么不好办?打草惊蛇,人家防备了。马亮一直从保定府跟到太原。到了太原以后,夜晚之间,他设法进来,躲开海川爷儿几个的监视,他是准备行刺。但是他不认识大人。
最后,他来到中厅,见了金牌,找个没人的地方摸着黑,就写这么几个字。
他把金牌揣起来,把纸条放在这里,他飞身出了公馆。真按着绿林道的规矩,马亮来到了九转还阳观,面见梁妙兴,把金牌拿出来啦。梁妙兴一瞧:这可也是个大事,因为是钦差大人的“代天巡狩,如朕亲临”的金牌。问:“马大哥,你打算怎么办?”刚要把金牌收起来,就这么个工夫,小老道进来了:“师父,外头来人了。”“谁呀?”“七星山狻猊寨踩盘子伙计!您的一个朋友,叫野鸡子刘华,刘师叔来了。”“哟嗬,请进来。”马亮说:“等等,谁呀?”“这是我的朋友。”一会儿,刘华进来行礼。梁妙兴道:“起来,起来,起来!无量佛,我给你介绍个朋友,这可是你的前辈,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刘华一听,“哎哟,您是师父!”趴地下就磕头。马亮一撇嘴:“你是干什么的?”“七星山狻猊寨的踩盘子伙计。我姓刘,叫刘华,有个外号我叫野鸡子。”“哎哟嗬!久仰,久仰,快请坐吧!”“你干什么来了?”
“我这是公事啊!隔不几天就到这儿来一趟。因为梁道爷在这个地方早说出去的,绿林人办了案,都得要经过梁道爷。一来到这儿歇歇腿,喝点、吃点东西。二来,打听打听有什么俏买卖?”马亮一乐:“有俏买卖呀!你们敢接吗?”“什么事儿?”“哈哈,我姓马的走到太原府,深夜入公馆,把年羹尧的金牌拿出来了。指望年羹尧丢了金牌,吃三过五,御史言官,知晓此事,一定要罢免他的钦差。他一丢官,咱们再把金牌给送回去。姓马的就要这意思,哈哈哈哈!”“哟!金牌在哪呢?”“当然在这儿呢!”“咱还是老规矩,三天后……”“噢,好好,好好!”一块儿吃着饭,一块儿说了会儿话。野鸡子刘华,离开了九转还阳观,就回山了。
二寨主霹雳烈火火眼狻猊段国柱已经没有老伴了,只有个独生子,就是墨粉蝶儿段世宝。还有一个十九岁的女儿,名字叫爱贤女段银娘,文武全才好能耐。儿媳妇还有一个五岁的小孙子,名叫墨儿。大寨主段国基的两个儿段世龄、段世贤都娶了妻,没生儿育女。隔辈这么一个,十分娇惯。段国基、段国柱听了一想:这可是个好机会呀!剑山逢莱岛,这不是奇功一件吗!想到这儿,他写了一封信,让刘华拿着这封信,回来见梁妙兴。恳求梁妙兴同着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兄到七星山来。这个面子在这儿呢!梁妙兴不能不去啊!一问马亮,马亮也乐意。这样,连同刘华带着金牌就往七星山狻猊寨。
梁妙兴惹不起张方的私刑,从头至尾都说完了。张方问:“你说的是实话吗?”“我不能蒙哄您!张卫员,您只管放心!我说什么是说一不二的,不然我就不说。”“那好!对你一定优待。钦差大人,您看,是不是让他画供啊?”大人点头:“啊,画供。”供拿过来,给他念了念,他认为都符合。
让他画了供。派医生给他看看棒伤,看看夹棍伤。然后,把梁妙兴他们爷儿五个,就掐监入狱,押起来了。
年大人等知府刘成带着差人全走了,大家伙儿都回到了客厅。老大人坐好了,夸奖张方一番。张方得脸,洋洋得意,却说:“梁妙兴有了口供,金牌有了下落,盗牌之人有了。这个事情可不大好办哪!”“噢?张卫员,你说说,怎么个不好办?”“您想想啊,今天在彩凤山祥云岛,师弟王环刀劈杨山、镖打段世宝。杨山是七星山的巡山寨主。段世宝是二寨主段国柱的独生子,千顷地一根苗儿。两条人命,现在我们准备要到他那里去要金牌。您想一想这事儿好办吗?”年大人细一琢磨很有道理:“石老侠客,海川哪,你们爷儿几个商量商量,看看这事儿怎么办?没想到把这事情搅到一块儿了!”老侠石金声一摆手:“大人,草民我跟段国基、段国柱也有个不错。这是两码子事!段国柱二十年前,把我的弟子王环的父亲快手王能无缘无故给杀了。孩子五岁随母亲跳河寻死我给救了,教出能耐来。卧薪尝胆,总算孩子报了仇了,这是一件事啊。金牌是金牌的事,碍不着这件事!”“老侠客,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一个人去,那还是有危险的!”“对,哥哥,大人说得对!事情是我的。哥哥,我陪着哥哥您去。”石老侠一瞧海川,道:“兄弟你要帮着哥哥就更好了!”
老侠洪勋也说:“你们哥儿俩去,别把我落下,我也牵着呀!因为彩凤山祥云岛,他们七星山的人在我家里死了两条人命,我也得跟着去呀!”年大人说:“成了,不必再带别人了,就是你们老三位到趟七星山狻猊寨,看看结果如何?如果他交了金牌,盗牌之贼,拿不拿的倒也不吃紧。有了金牌就得!”
商量好之后,大家伙儿都下去歇息。第二天,天光大亮,老三位准备好,年大人梳洗刚完,老三位到上房辞别大人。海川把张方、刘俊叫过来,道:“刘俊、方儿,我跟着你两位师大爷到趟七星山。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也不能预料。我走之后,大人万金之躯,十分珍重,你们俩得多加小心!如果公馆出了事,我可拿你们两人是问。”“您甭管了,这里的事情我跟我师哥儿俩商量着办。”海川子母鸡爪鸳鸯钺不带了,腰里围着落叶秋风扫宝剑。金头寿星洪勋佩着虎头墨鳞刀,石老侠佩着五金折铁刀。老三位出公馆,奔东门。金头寿星洪勋洪大爷在前头引着道路。远远的六十多里地,老哥儿仨脚底下一攒劲,没有多大时间,来至在七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