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儒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徃聖繼絶學,為萬世開太平。帝王莫不用儒為治,若虞之論九徳舉黎獻,周之教三物賔賢能,所用者皆儒也。故當其時,野無遺賢,王多吉士,庶政惟和,萬邦咸寧,治隆俗美,卓乎不可及焉。三代而下,儒者弗用,用者非儒,漢策賢良而相曲學棄醇儒,唐舉進士而重詩賦輕明經,宋以經義八行取士,而元祐乾淳學術乃見擯廢,無惑乎治之不古若也!宋元學校之外,又有書院之設,書院則無利禄之誘,凡有志之士皆聽其就學,有田以供給之,延名師碩儒為山長以主教之,故出其中者多有好人才。諸老先生有不就仕而反就山長之聘,樂為開講者,今日朝廷須是復立書院,庶幾作養得些人才出。
自夫宗法廢而親親之恩薄,至有漠然相視如塗人者;田制壞而生生之道微,至有貧不能自存而轉乎溝壑者。葢亦世降俗薄使之然耳。有仁人君子者,弗忍其視如塗人而棄溝中也,於是推吾有餘資彼不足,若文正范公之為義田以給宗族之在吳中者,則其養之有道,惠之有術,而有得於古人親親之仁。豈非禮之以義起者乎!
今天下之財取於民者,錙銖不遺,不可以萬計。名為官用,實無分毫入於公府,而悉歸私室。茍能得人而鈎考之,皆可以充國用。但非其人,則不足以革弊,而反以病民。
秦誓有言,若有一个臣,斷斷無他技,休休有容焉。葢謂大臣之道,不貴乎他技,惟貴乎有容也。
古之聖賢,若仲尼子産為政,人猶始謗而終誦之,則未及聖賢者固無恠其然也。惟當置之度外,任其紛紛,則久而論定。此易之所謂革而已日乃孚者也。
夫子不鄙九夷,以其所居而化也。昔者蜀之與閩,皆夷地也,自文翁為郡,而蜀之文風可比鄒魯;常衮為觀察使,而曼胡之纓化為青衿。人材駸駸,與上國齒。孰謂夷之不可夏乎?
朱子論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以為二者之分,實人材風俗盛衰厚薄所繫,教者不可不審。斯言至矣。朱子之守漳州也,嘗欲推行經界以惠貧民,時當道者惑於浮議,迄不果行。有志之士至今為憾。
古之耕者助而不税,其制不可及已。後世有田則有税,然各隨其所有多寡而徵焉,民未以為病也。至於無田而有抑配之税,則民之困極矣。是豈真無田也邪?葢版籍不明,姦欺百出,有田者不税,有税者無田,逋租匿役靡所不至,政龎賦擾訴理紛紜,非惟民所不堪,而有司亦病之矣。
先生奏修舉學政疏有曰:歲貢一行非無可與共學之資,而衰遲不振者十常八九。葢由積累歲挨次而升故也。雖近年有増貢之舉,而所拔亦挨次之人,資格所拘,英才多滯。臣愚見,欲乞於貢外間,令提學憲臣於人才素多去處,行選貢之法,不分廪膳,増廣生員,通行精加考選,務求行著鄉閭、學通經術、年富力强、累試優等者乃以充貢。通計天下之廣,約取五七百人,照依地方分送兩監,今年者行一次,以後或三年或五年,量在監人才多少間一行之。
主司者有陸敬輿,取士必昌黎其人。
先王賔興,選士之制敬敏任恤者書於閭胥,孝弟睦婣有學者書於族師,而徳行道藝又書於黨正。書者何録其人也?録其人何章之?以示勸也。後世求士於科目,猶賔興焉,與其選者名於學官,豈非閭胥族師黨正所書之遺意邪?閭胥族黨之書,皆先徳行而科目之,所取學官之所名者,專以文藝。或者詆其非,某竊以為不然:夫文藝,道徳之精華也;深於道徳,然後能工於文藝。較其藝者,固將以觀其徳也。然則六徳六行之備,書其察之也詳;即其一藝而名之者,其責之也厚。察之詳則其名不虚,責之厚則其實難副,知其名之不可虚,而必求所以副其實焉,是亦所以勸也。而何慊乎閭胥族黨之書哉?
政體第一是格君心、收人才、固民心為本,然後政事可舉而行也。
世道惟唐虞三代之盛,皆是聖人在位,致中和下。此則一泰一否,祇憑氣運推盪耳。
文廟祀典,以道統言之,須進周子兩程子張子朱子於配享之位,汰漢儒之無稽者,而序進宋數大儒於從祀之列,斯允當矣。
論風俗,嘗欲会同志擇里而居,傚横渠復古之志,行藍田呂氏鄉約,庶可一變而厚。
世道不好,都是小人用事,正如昏夜相似,盜賊鬼魅虎狼蛇鼠交出横行。君子在斯時,鮮有不被其害者,至於君子用事,則若日出,彼物自都不見。
世之仕者莫不易其進也,而君子每難之;莫不難其退也,而君子則易之。其進其退,天下國家之輕重繫焉,夫豈徒哉:如或進焉,决性命,饕富貴,不能有為於當時;退焉,亂大倫,羣鳥獸,不能有補於名教,惡在其為進退也邪!
提學之政,須行安定經義治事法,使其有實用課程,憑其自隨資質限來,只照其中考察之,必以厲行檢為本。周尚書洪謨奏詔天下祭文廟加十二籩豆,非禮論加王號祀之,亦未當只作先師孔子為好。羅一峰亦以為是。
國初太學用天子禮祭,郡邑只用郡邑禮祭。監祭七十二賢,郡添祭十哲,邑只祭四配。
先生自言:當時惜不得做臨武知縣。外官只有知縣可做,以其親民惠,易下及也。
治家之法合食之事,必有闗雎麟趾之意,然後可以行周官之法度。
先生謂董遵曰:待客之禮當存古意。今人多以酒食相尚,非也。聞薛文清公在家,官客徃來只一雞一黍,以瓦噐盛之,酒三行,就食飯而罷。又魏尚書驥在家,官客相望必留飯,食止一肉一菜而已。年雖髙矣,必就舟次囬訪,不之公府。有所相遺,必有報禮,不肯虚受人惠。此二公者,亦可以為法矣!
箕子流化朝鮮,而孔子不陋九夷。天下豈有不可變之俗?居言路,須是舉其急且大者説,不可數以小而緩者去瀆君。
古人為太學師,師者徳尊望重,而進退作則言動是效。故人化其徳而暴傲革面,柔懦有立,禮順克彰,孝弟興行。
先王有大小宗之法以聮其族,故彛倫攸敘,而禮義興行,風俗淳美,後世莫能及焉。自王教衰宗法壞,人不知所本,而各顧其私,雖親骨血亦相視如塗人,情義乖離,而彛倫斁矣。所以聮其族屬,合其渙散,而使之相親睦者,惟譜牒之修為有補於世教耳。
漢張綱為御史,嘗埋輪都亭,條列梁冀兄弟無君之罪十五事,京師震竦。後雖為冀所中,而出守廣陵,又能化服劇賊數萬,南州晏然。非其昌言立朝威望有素,能致然乎。
宋時好人才多,由上好儒雅。
做官須置一簿,逐一私記,防吏人賣法作奸。
做官只理細務,判得一二紙狀,不過小利及一二百姓而已,何如行得些大體之事,使民皆受得些大惠。
吾謫臨武,因言者留官南京評事。初至,將洪武至成化年間文卷逐一檢閲過,如是者二三月。凡舊制事例,一應行移,并案牘積弊,由是悉知。後遇事便省力。嘗恨不得臨武一做,以施所藴,以惠百姓。
春秋之世,晉人崇大諸侯之館,而賔至如歸,子産所以美文公之覇。陳之司里不授館,羈旅無所單,襄公知其必亡。先生當正徳改元初,上疏有曰:以正徳為名,當求正徳之實,如劉蕡所謂居正位親正人發正言行正道,而後可以正徳;如董仲舒所謂正心正朝廷正百官正萬民,而後謂之正徳。茍徳有未正,則雖令不從。欲求治化弘成,庸可得乎。
又謂:天道以元生萬物,而聖人體元以治萬民,故即位必稱元年,而建元必殊徽號。葢與天下更新,示其所以為治之意,使人心知所向望也。
先王廟祀之典不及下士庶人,葢以其分之有限,禮不下達,而人情猶有歉焉。至宋大儒君子創為祠堂之制,則通上下皆得為之,然後盡於人心。豈非禮之以義起者乎?
唐之既末,宦寺柄國,藩鎮弄兵,賦役繁重,民不堪命極矣。文宗君臣正當焦心勞思,相與戮力,拯民水火之中,而漠然不以為意,方且從容聮句,愛夏日之長,而樂薰風之凉。嗚呼,此日此風,特文宗君臣之樂耳!彼夏畦之農夫、邊城之戍卒。寧得而共之邪?文宗生於深宫,其不知稼穡之艱難,未足多讓;為公權者,既不能以孟子之言规其君,又逢其君之意而詠美之,難乎免於容悦之罪矣!君臣上下無志於民如此,此唐室所以不兢也。雖然,唐不足論矣,方宋之盛時,内苑賞花釣魚之宴,其君臣終日飲酒賦詩,稱頌太平,亦未聞有以田里休戚為言者。卒至熈豐聚歛殘民之禍,而宋祚遂以中微。豈獨唐之公權為可罪哉!
人主一心,攻之者衆。一惑於耳,則凡侈靡之聲皆乘間而入矣;一惑於目,則凡侈靡之色皆抵隙而進矣。人心愈危,則道心愈微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