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县外有洞,深不可测,相传阎罗天子署。其中一切狱具,皆借人工。桎梏朽败,辄掷洞口,邑宰即以新者易之,经宿失所在。供应度支,载之经制。
明有御史行台华公,按及酆都,闻其说,不以为信,欲入洞以决其惑。人辄言不可。公弗听,秉烛而入,以二役从。深抵里许,烛暴灭。视之,阶道阔朗,有广殿十余间,列坐尊官,袍笏俨然,惟东首虚一坐。尊官见公至,降阶而迎,笑问曰:“至矣乎?别来无恙否?”公问:“此何处所?”尊官曰:“此冥府也。”公愕然告退。尊官指虚坐曰:“此为君坐,那可复还。”公益惧,固请宽宥。尊官曰:“定数何可逃也!”遂检一卷示公,上注云:“某月日,某以肉身归阴。”公览之,战栗如濯冰水。念母老子幼,泫然涕流。俄有金甲神人,捧黄帛书至。群拜舞启读已,乃贺公曰:“君有回阳之机矣。”公喜致问,曰:“适接帝诏,大赦幽冥,可为君委折,原例耳。”乃示公途而出。数武之夕卜冥黑如漆,不辨行路,公甚窘苦。忽一神将,轩然而入,赤面长髯,光射数尺。公迎拜而哀之。神人曰:“诵佛经可出。”言已而去。公自计经咒多不记忆,惟《金刚经》颇曾习之,遂乃合掌而诵,顿觉一线光明,映照前路。忽有遗忘之句,则目前顿黑,定想移时,复诵复明。乃始得出。其二从人,则不可问矣。
【译文】
丰都县城外有个洞穴,深不可测,相传是阎罗天子的衙署。其中一切刑具,都是借自于人间。脚镣和手铐烂了,就丢在洞口,县令便用新的换上,过了一个晚间就不见了。供应这些的开支,都列入附加税内征收报销。
明朝有位行台御史华某,到丰都巡视,听说此事,认为不能让人相信,想进入洞中去确定真假。人们都说不能这样做。华某不听,执着烛火进入洞中,并叫了两个差役跟随。下到一里多深,烛火突然灭了。一看,阶路宽敞明亮,有十多间大殿,上面有一排大官,身着朝服,手执玉笏,端坐在那里,只是东头空着一个座位。大官们看见华某来到,走下台阶迎接,笑着问道:“来了吗?别后一切平安吧?”华某问:“这是什么地方?”大官回答:“这是阴曹地府啊。”华某吓得急忙告辞而走。大官指了指空着的那个座位说:“这是你的座位怎么可以再回去。”华公更加恐惧,一再请求宽恕。大官说:“这是定数,你怎么能躲得过去呢!”于是检出一个案卷给华某看,上面注明:“某月某日,某以肉身回到阴间。”华某看后,战战兢兢如同在冰水中洗澡一样。想到母亲年老、儿子尚幼,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不一会儿,有个身着金甲的神人,手捧黄帛诏书来到。众官行大礼跪拜阅读了诏书之后,祝贺华某说:“你有回到阳间的机会了。”华某高兴地追问缘由,大官说:“适才接到天帝的诏书,大赦阴间,可以替你设法减免罪过,这只不过是照章行事罢了。”于是指明了归途让他出了阴曹地府。几步之外,黑漆一片,分辨不清道路,华某很是着急。忽然有一员神将,昂首挺胸走了进来,红脸长须,光照数尺。华某跪着拜迎哀恳。神人说:“诵读佛经可以出去。”说完就走了。华某自己心想佛经经文和祷辞大多已不记得了,只有《金刚经》比较熟习,于是合掌诵读,立即觉得眼前出现一线光明,照耀着前面的道路。偶而有忘记的句子,眼前马上就黑了,安静地思索一会儿,再背诵出来时眼前又亮了。就这样走走停停,终于走了出来。跟随他一块下洞的那两个差役,其结果不必再问也就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