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韩非子•孤愤第十一

类别:子部 作者:韩非子 书名:韩非子

    【原文】智术之士,必远见而明察,不明察,不能烛1私;能法之士,必强毅而劲直,不劲直,不能矫奸。人臣循令而从事,案2法而治官,非谓重人也。重人也者,无令而擅为,亏法以利私,耗国以便家,力能得其君,此所为重人也。

    智术之士明察,听用,且烛重人之阴情;能法之士劲直,听用,且矫重人之奸行。故智术能法之士用,则贵重之臣必在绳之外矣。是智法之士与当涂之人,不可两存之仇也。

    【注释】1.烛:《韩非子•内储说上》:“夫日,兼烛天下。”《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名高天下而光烛邻国。”这里用为照亮之意。

    2.案:同“按”。《庄子•盗跖》:“案剑嗔目,声如乳虎。”《荀子•王制》:“偃然案兵不动。”《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案灌夫项,令谢。”清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乾部》:“案,假借为按。”这里用为按照之意。

    【译文】有智慧有办法的人,必然有远见而能明察,不明察,就不能照亮那些私下的东西;能执行法令的人,必然是刚强坚毅而刚劲正直,不能刚劲正直,就不能矫正奸邪的东西。为人臣子遵照命令而管理政事,按照法令来治理职责,就不是双重人格了。所谓双重人格者,没有命令而擅自行为,破坏法令而利于自己,耗费国财以便宜自家,他的力量能够控制君主,这就是双重人格的人。

    有智慧有办法的人明察,听话而且能任用,那就能照亮双重人格的人的隐私;能执行法令的人刚劲正直,听话而且能任用,那就能矫正双重人格的人的奸邪行为。所以有智慧有办法又能执行法令的人得到任用,那么权贵重要之臣必然在法律准绳以外被铲除了。这是有智慧有办法的人与当朝掌权之人,不可以同时并存的仇敌啊。

    【说明】所谓孤愤,即孤独与愤慨,本节中韩非着重强调了智术之士与能法之士这两种人,这两种人在现代来说,也就是很能干的人,有能力的人,也叫明白人,可是现代这种明白人太少了。大部分人都在稀里糊涂过日子,大部分人对未来是茫然的,没有目标的,是近视的,是自私的。为什么会这样呢?这就是中国传统文化断层的缘故。“文化断层”标志着人类社会公理解释系统的崩溃,于是人——每一个地球生物,就只会用对“神灵”(未知领域里的神秘现象)的崇拜(宗教的说理体系),就只会用有限的解释先把自己封闭起来,自造一个心灵的“堡垒”,然后利用有限的知识和狭隘的世界观、人生观对其他人、其它事物、未知事物,对整个世界,对庞大而复杂的人类社会进行种种的自我猜测和解释。面对着现实生活中吉凶祸福等一系列生死攸关的问题,人们自然地以村落、地域和风俗习惯、特定的文化氛围等形成多种多样的解释法则。而由周文王、孔子、曾子、子思、孟子建立起来的社会公理解释系统的崩溃,使历代的中国统治者在维护其利益时,首先是“私有”的,野蛮的,其次才是说理的。在这“文化断层”中,大多数中国人就因为“儒家”思想的被改毁、被窜造而不知所措,于是老百姓们在一家一户的独立的生产单位中,按照自然经济封闭模式而“自得自乐”,在自己狭小的自我中心基点上建构着自己狭隘的以自我为中心的说理体系和生活方式以及梦想着美好的未来。所以现代人就越来越自私,越来越近视,越来越茫然,人类照此发展下去,将会不遗余力地自相残杀,直至灭亡!

    【原文】当涂之人擅事要,则外内为之用矣。是以诸侯不因,则事不应,故敌国为之讼1;百官不因,则业不进,故群臣为之用;郎中2不因,则不得近主,故左右为之匿;学士不因,则养禄薄礼卑,故学士为之谈也。此四助者,邪臣之所以自饰也。重人不能忠主而进其仇,人主不能越四助而烛察其臣,故人主愈弊3而大臣愈重。

    【注释】1.讼:通“颂”。《诗•召南•行露》:“何以速我讼。”《汉书•王莽传上》:“深讼莽功德。”《易林•否之大有》:“家给人足,讼声并作。”这里用为歌颂之意。

    2.郎中:(láng狼)古廊字。原指宫殿廷廊,置侍卫人员所在。官名。战国始置。帝王侍从官侍郎、中郎、郎中等的通称。其职责原为护卫陪从、随时建议,备顾问差遣等侍从之职。郎官一直沿用到清朝。如:郎官(郎中及员外郎的泛称);郎中(郎官。汉代称中郎、侍郎、郎中为郎官,掌星宿之职);郎将(官名);郎署(宿卫官的官署)。《韩非子•有度》:“势在郎中,不敢蔽善饰非。”《后汉书•桓帝纪》注:“郎官,谓三中郎将下之属官也。”

    3.弊:通“蔽”。《周礼•大宰》:“八曰官计以弊邦治。”《周礼•司寇》:“凡庶民之狱讼以邦成弊之。”《老子•四十五章》:“大成若缺,其用不弊。”《韩非子•难一》:“见知不悖于前,赏罚不弊于后。”这里用为遮盖、遮挡之意。

    【译文】当道掌权的人擅自独揽政事机要大权,那么外国诸侯和国内大臣都要为他效劳了。因此诸侯们如果不依靠他,那么办事就没有回应,所以敌对国家也要对他歌功颂德;群臣百官如果不依靠他,那么所办之事也不会有进展,所以群臣都要为他效劳;郎中官如果不依靠他,那么就不能接近君主,所以君主身边的侍从都为他隐瞒私情;学习读书的人如果不依靠他,那么养薪俸禄就微薄而且礼节待遇也低下,所以学习读书的人也都为他吹捧。有这四种人帮助,奸邪之臣就可以自我粉饰了。双重人格的人不能忠于君主而且还引进君主的仇敌,君主又不能超越那四种帮助他的人而明察自己的臣子,所以君主被蒙蔽越来越深而大臣的权力越来越重。

    【说明】本节所说的这种人,就是孔子形容的窃国大盗,他们表面上清正廉洁、公正无私,满口仁义道德,满口为国家为人民,实际上他们已经盗取了一个国家。他们的实际权力已经超过了最高统治者。然而最高统治者还沾沾自喜,整日沉醉于酒色犬马之中,大权旁落仍不自知,直至倒台方才恍然大悟。这个问题韩非其实已在扬榷中谈过,此乃愤然而发也。

    【原文】凡当涂者之于人主也,希不信爱也,又且习1故。若夫即主心,同乎好恶,固其所自进也。官爵贵重,朋党又众,而一国为之讼。则法术之士欲干上者,非有所信爱之亲、习故之泽也,又将以法术之言矫人主阿2辟3之心,是与人主相反也。处势卑贱,无党孤特。夫以疏远与近爱信争,其数不胜也;以新旅与习故争,其数不胜也;以反主意与同好争,其数不胜也;以轻贱与贵重争,其数不胜也;以一口与一国争,其数不胜也。法术之士操五不胜之势,以岁数而又不得见;当涂之人乘五胜之资,而旦暮独说于前。故法术之士奚道得进,而人主奚时得悟乎?故资必不胜而势不两存,法术之士焉得不危?其可以罪过诬者,公法而诛之;其不可被以罪过者,以私剑而穷之。是明法术而逆主上者,不僇4于吏诛,必死于私剑矣。朋党比周5以弊主,言曲以便私者,必信于重人矣。故其可以功伐借者,以官爵贵之;其不可借以美名者,以外权重之。是以弊主上而趋于私门者,不显于官爵,必重于外权矣。今人主不合参验而行诛,不待见功而爵禄,故法术之士安能蒙死亡而进其说?奸邪之臣安肯乘利而退其身?故主上愈卑,私门益尊。

    【注释】1.习:《韩非子•八奸》:“优笑侏儒,左右近习。”《吕氏春秋•任数》:“习者曰。”高诱注:“习,近也。”《汉书•五行志中之下》:“亲近习,长同类。”颜师古注:“习,狎也。”《后汉书•孝质帝纪》:“匪砥匪革,终沦嬖习。”这里用为亲信之意。

    2.阿:《国语•周语》:“弗谏而阿之。”《礼记•月令》:“是察阿党。”《楚辞•逢纷》:“行叩诚而不阿兮。”《韩非子•有度》:“法不阿贵,绳不挠曲。”《吕氏春秋•长见》:“阿郑君之心。”这里用为曲从、迎合之意。

    3.辟:通“避”。《左传•庄公九年》:“秦子梁子以公旗辟于下道,是以皆止。”《周礼•掌交》:“使咸知王之好恶辟行之。”《论语•先进》:“柴也愚,参也鲁,师也辟,由也喭。”《论语•季氏》:“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礼记•中庸》:“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攫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孟子•离娄上》:“伯夷辟纣,居北海之滨。”《荀子•荣辱》:“不辟死伤。”这里用为回避、躲避之意。

    4.僇:通“戮”。《墨子•明鬼》:“是以赏于祖而僇于社。”《礼记•大学》:“辟则为天下僇矣。”《礼记•月令》:“祭兽僇禽。”这里用为杀戮之意。

    5.比周:《荀子•儒效》:“故曰:贵名不可以比周争也,不可以夸诞有也,不可以势重胁也,必将诚此然后就也。”《荀子•臣道》:“上不忠乎君,下善取誉乎民,不恤公道通义,朋党比周,以环主图私为务,是篡臣者也。”《韩非子•有度》:“今若以誉进能,则臣离上而下比周。”这里用为结党营私之意。

    【译文】凡是当道掌权的人对于君主,很少是不被信任宠爱的,而且是君主的亲信。至于迎合君主的心意,就有了同样的爱好和厌恶,就可以巩固自己的进升了。官职重权力大,党羽众多,而成为一国人歌颂的对象。那有办法的读书人想求得任用,因为不是重臣所信任宠爱的、不是亲信得恩泽的,又想把有关治国办法的言论来矫正君主曲从回避的思想,就是与君主相反的。他们所处的地位形势卑下低贱,无党羽且孤独。拿关系疏远的人与关系亲近受宠爱信任的人相争,就是竞争多次也不能取胜;拿新来的游士与亲信老关系相争,就是竞争多次也不能取胜;拿相反的主意与同样爱好的相争,就是竞争多次也不能取胜;拿轻微低贱地位的人与地位高贵重要的人相争,就是竞争多次也不能取胜;拿一张嘴与全国人相争,就是竞争多次也不能取胜。有办法的读书人处在这五种不能取胜的形势下,而且一年也见不到君主一面;当道掌权的人凭着这五种能取胜的条件,而且从早到晚独自在君主面前劝说。所以有办法的读书人靠什么门道得任用,而君主什么时候才能得醒悟呢?所以有办法的读书人所凭借的条件一定不能取胜而客观形式又决定了他们不能与权臣同时并存,有办法的读书人怎么会不危险呢?他们之中可以用罪名来加以诬陷的,就凭着国家法律来把他们杀掉;他们之中不能强加以罪名的,就用私门剑客来了结他们。如是明白法术而与君主思想不一样的人,不被杀于污吏的惩处,必然就死于剌客的暗杀。结党营私以蒙蔽君主,歪曲事实方便自己的人,必然会取信街双重人格的人。所以他们之中可以用功劳作为凭借的,就会用官职爵位来使他们显贵;他们之中没有美名可凭借的,就利用外国势力而得以显贵。因此蒙蔽君主而奔走权臣之家的人,不显贵于官职爵位,必然由于外国势力而得重用。如今当君主的不用事实来核对就行使刑罚,没有见到任何功劳就奖赏爵禄,所以有办法的读书人怎么能冒着死亡的危险来进献他们的主张?奸邪之臣怎么肯处在有利的地位而罢手退身?所以领导人的地位越来越低下,而权臣之家的门庭越来越尊贵。

    【说明】本节还是继续论述窃国大盗,这种人只要存在一天,君主就没有办法醒悟,没有办法治国。这种窃国大盗其实是很有能力的人,只不过他们努力奋斗的方向错了,真正的明白人是为了全国人民的安居乐业,为了全社会的安定而工作,为了全企业的利润而努力。窃国大盗呢?是为了自己的私利,为了自己的家人。这种人,其实在各行各业各单位都有,他们虽然很有能力,但往往会把一个单位、一个企业弄得一塌糊涂,原因没有别的,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利。

    【原文】夫越1虽国富兵强,中国之主皆知无益于己也,曰:“非吾所得制也。”今有国者虽地广人众,然而人主壅蔽,大臣专权,是国为越也。智不类越,而不智不类其国,不察其类者也。人主所以谓齐亡者,非地与城亡也,吕氏2弗制而田氏用之;所以谓晋亡者,亦非地与城亡也,姬氏3不制而六卿4专之也。今大臣执柄独断,而上弗知收,是人主不明也。与死人同病者,不可生也;与亡国同事者,不可存也。今袭迹于齐、晋,欲国安存,不可得也。

    【注释】1.越:古国名。也称“於越”。姒姓,相传始祖为夏少康庶子无佘。封于会稽。春秋末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终灭吴称要霸,战国时为楚灭。

    2.吕氏:西周初,周武王建国后把齐地封给开国功臣吕尚,即姜太公,又名吕望,姜子牙。以后齐国为吕尚后代世袭,所以齐国为吕氏之国。齐简公四年(公元前481年),大臣田常杀死齐简公吕壬,控制了齐国的政权,于是齐君名存实亡。到齐康公十九年(公元前386年),田常的曾孙田和被周安王立为诸侯,就把齐康公吕货迁到海边,吕氏从此失去了王位的继承权,齐国从此完全由田氏家族掌握,史称田齐。

    3.姬氏:(jī机)黄帝的姓。周人以后稷(黄帝之后)为祖,亦姓姬。《国语•晋语》:“昔少典,取于有峤氏,生黄帝炎帝,黄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成而异德,故黄帝为姬,炎帝为姜。”《史记•三代世表》:“尧立后稷以为大农,姓之曰姬氏。”《说文》:“黄帝君姬水,以为姓。”

    4.六卿:古代天子有六军,六军的主将称六卿。《书•甘誓》:“大战于甘,乃召六卿。”《史记•晋世家》:“晋景公十二年,僭王而始设六卿,以统率六军。”这里的六卿,是指晋顷公(公元前525至512年在位)、晋定公(公元前511至475年在位)之时的范氏、中行(hang航)氏、智氏、赵氏、韩氏、魏氏六大家族,由于这六大家族酿成了晋国的灭亡,所以一般所称“六卿”往往是指这六大家族。晋顷公十二年,六卿用国法诛灭了晋国的宗族,夺取了姬氏宗族的封地,各任命自己的儿子为大夫,这样,晋国的政权完全控制在六卿手中,晋侯已名存实亡。

    【译文】那越国虽然国富兵强,中原各国的君主也都知道它对自己没有什么益处,他们说:“那不是我们控制得了的。”现在拥有国家的君主虽然他的国家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然而君主被壅塞蒙蔽,大臣专权,他的国家也就象越国一样了。知道自己的国家不象越国,却不知道自己的国家也不象是国家了,这就是不明察自己的国家与越国相似啊。人们之所以说齐国灭亡了,并非是说它的土地和城市也灭亡了,而是指原来的吕氏已不能控制它而由田氏统治了它;之所以说晋国灭亡了,并非是说晋国的土地和城市也灭亡了,而是指原来的姬氏已不能控制而由六卿霸占了它;如今大臣掌握大权而独断专行,而上面的君主却不知道收回权力,这就是君主不明智。与死人患同样的病,不可能再活下去;与亡国的人干同样的事,不可能生存下去。如今沿着齐国、晋国的老路,想要国家安全地存在下去,那是不可能的。

    【说明】本节是为说明前两节而举的例子,窃国大盗专权擅为,君主大权旁落,必然的结果就是亡国。这个问题韩非其实已在《扬榷》中谈过,此乃愤然而发也。所以,权力就是统治者、领导人的专利。

    【原文】凡法术之难行也,不独万乘,千乘亦然。人主之左右不必智也,人主于人有所智而听之,因与左右论其言,是与愚人论智也;人主之左右不必贤也,人主于人有所贤而礼之,因与左右论其行,是与不肖论贤也。智者决策于愚人,贤士程1行于不肖,则贤智之士羞而人主之论悖矣。人臣之欲得官者,其修士且以精2洁3固身,其智士且以治辩进业。其修士不能以货赂事人,恃其精洁而更不能以枉法为治。则修智之士不事左右、不听请谒矣。人主之左右,行非伯夷4也,求索不得,货赂不至,则精辩之功息,而毁诬之言起矣。治辩之功制于近习,精洁之行决于毁誉,则修智之吏废,则人主之明塞矣。不以功伐决智行,不以参伍审罪过,而听左右近习之言,则无能之士在廷,而愚污之吏处官矣。

    【注释】1.程:《诗•小雅•小旻》:“匪先民是程。”《礼记•月令》:“按度程。”《荀子•修身》:“程役而不录,横行天下。”《荀子•致仕》:“程者,物之准也。”《吕氏春秋•慎行》:“后世以为法程。”这里用为法度、规程之意。

    2.精:《管子•心术》:“中不精者心不治。”《淮南子•修务》:“心意不精。”范晔《后汉书》:“精思傅会,十年乃成。”这里用为细致、精密之意。

    3.洁:(jié节)《楚辞•招魂》:“联幼清以廉洁兮。”《史記.魏公子列传》:“修身洁行。”这里用为操行清白、品德高尚之意。

    4.伯夷:殷朝末年殷诸侯国孤竹君的儿子。开始时,孤竹君让伯夷的弟弟叔齐做继承人,孤竹君死后,叔齐把君位让给伯夷,他不接受。两人都不肯当君主,就投奔周文王。后来周武王伐纣,他们竭力反对,认为臣不该伐君。周武王灭商后,他们就逃往首阳山中,不食周粟而饿死在首阳山上。

    【译文】凡是办法、术数之所以很难推行,不光是万乘国家的大国君主,就是拥有千乘兵车的诸侯小国也是这样。君主身边左右近臣不一定很有智慧,但君主对人们中有智慧的人而听取他们的意见时,却还要与身边左右近臣讨论这些言论,这就是和愚蠢的人讨论智慧;君主身边左右近臣不一定贤能,但君主对人们中有贤能的人而礼遇尊重他们时,却还要与身边左右近臣讨论这些行为,这就是和不屑之徒讨论贤能。智者的决策听命于愚蠢的人,贤能的人的法度要行为于不屑之徒,那么贤能有智慧的人就会感到羞耻而君主的论断必然也就是与事实相悖的。臣子中有想得到官位的,那有修养的读书人就会以精密细致的操行清白来约束自己,那有智慧的读书人就会以治理辨别来从事事业。那有修养的读书人不会用财物贿赂侍奉人,而是凭借自己的精密细致的清白操守;所以更不会以贪赃枉法来进行治理;那么有修养有智慧的读书人就不会去侍奉左右近臣、也不会私下接受说情拜托了。君主的左右近臣,品行并不象伯夷那样清正廉洁,他们求取勒索的东西没有得到,财物没有送来,那么有修养有智慧的读书人的精辨的功业就会被抹杀,而诬陷诋毁的言论就会兴起。治理辨别的功业被控制在近臣手中,细致清白的品行由他们诋毁或赞誉,那么有修养有智慧的官吏就会被废黜,而那么君主的明察就会被壅塞了。不根据功劳来评定群臣的智慧和品行,不根据多方面的比较检验来审查罪行和过错,而一昧听信身边左右近臣的话,那么无能之辈就会在朝廷中掌权,而愚蠢腐败的小吏就会占据大官的位置。

    【说明】本节所论述的不是窃国大盗,但却是与窃国大盗一样的人,君主身边,也就是所有领导人身边如果都是愚蠢腐败的人,那么君主也无法正常治理政事。因为这些小人根本不懂智慧,不懂得治理政事,他们心中所思所虑,无一不是自己的私利。所以与他们谈论智慧,谈论治理政事,就象与幼儿谈论成年人的思想感情一样,他们永远是弄不懂的。但如果给他们送礼,吹捧奉承他们,他们就会高兴,从而让你见到君主,或者让君主赞同你的建议。这种人到现代都还很多,他们占据着要职高位,把持着大权,使得许多有智之士终身怀才不遇,使得国家政事、企业大事都无法正常进行,从而造成一定的混乱。

    【原文】万乘之患,大臣太重;千乘之患,左右太信:此人主1之所公患也。且人臣有大罪,人主有大失,臣主之利与相异者也。何以明之哉?曰:主利在有能而任官,臣利在无能而得事;主利在有劳而爵禄,臣利在无功而富贵;主利在豪杰使能,臣利在朋党用私。是以国地削而私家富,主上卑而大臣重。故主失势而臣得国,主更称蕃2臣而相室剖符3。此人臣之所以谲4主便私也。故当世之重臣,主变势而得固宠者,十无二三,是其故何也?人臣之罪大也。臣有大罪者,其行欺主也,其罪当死亡也。智士者远见而畏于死亡,必不从重人矣;贤士者修廉而羞与奸臣欺其主,必不从重臣矣。是当涂者之徒属,非愚而不知患者,必污而不避奸者也。大臣挟愚污之人,上与之欺主,下与之收利侵渔,朋党比周,相与一口,惑主败法,以乱士民,使国家危削,主上劳辱,此大罪也。臣有大罪而主弗禁,此大失也。使其主有大失于上,臣有大罪于下,索国之不亡者,不可得也。

    【注释】1.人主:意译之为人的主人。自荀子以来,对国家领导人就有了很多称呼,君主则是直指诸侯君主,人主则另有所指。因为战国以来,“陪臣执国命”者大量增加,而对他们则不能称为“君主”,所以这里称呼这种人为“人主”,也可称“主人”、“主”。

    2.蕃:通“藩”。周代谓九州之外的夷服、镇服、蕃服。后用以泛指域外或外族。《国语•楚语下》:“故封建亲戚以蕃屏周。”这里用为外邦小诸侯之意。

    3.剖符:指剖分信符来任命官吏,分封领地,调兵遣将等,这种大权原应为君主所执掌。

    4.谲:(jue决)《论语•宪问》:“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韩非子•定法》:“而奸臣犹有所谲其辞矣。”《说文》:“譎,权诈也。”《广雅》:“譎,欺也。”这里用为欺诈、诡谲之意。

    【译文】拥有万乘兵车大国的祸患:是大臣的权势太重;拥有千乘兵车小国的祸患,是对身边侍臣太信任;这是领导人的共同忧患。况且臣子有了大罪,是因为领导人有重大失误,臣子和君主的利益是不一样的。怎么样来弄明白呢?回答是:领导人的利益在于有才能的才任官,臣子的利益在于没有才能而能得到任官干事;领导人的利益在于有功劳而赏赐爵禄,臣子的利益在于没有功劳且能得到富贵;领导人的利益在于发现豪杰并使用他们的才能,臣子的利益在于结党营私。因此国家土地被侵占削弱而大臣的封邑反而富裕,领导人地位卑下而大臣地位反而重要。所以领导人失去权势而大臣得到国家大权,领导人改称自己为外臣而执政的相国掌管印符。这就是臣子之所以欺诈君主以谋取私利的目的。所以当代掌权的大臣,在君权更替后继续得宠的,十个之中还不到二三个。这是为什么呢?为人臣子的罪过太大了。臣子中有大罪的,他的品行就是欺骗主人,他们的罪行就应该处死。有智慧的读书人目光远大能看得见死亡,必然就不会跟从双重人格的人了;贤能的读书人修身廉洁羞耻于与奸臣共同欺骗主人,必然也不会跟从权臣了。因此当道掌权的权臣的徒众,如果不是愚蠢而是不知道祸患的傻瓜,就一定是贪污腐败而不回避奸邪的亡命之徒了。大臣挟持了这些愚蠢腐败的人,对上和他们一起欺骗主人,对下和他们一起收括贪污坐收渔利,结党营私,互相统一口径,迷惑主人败坏法纪,以此扰乱民众,使国家危险国土被侵占,使君主上层忧劳屈辱,这就是大罪啊。臣子有了大罪而领导人不去禁止,这就是大的过失啊。使领导人有大的过失在上,臣子有大罪在下,想求得国家不灭亡,是不可能的。

    【说明】本节所论述的是两种价值观,即领导人的价值观与被领导人的价值观。这两种价值观,不用说,大家都知道,因为各自所站的立场、角度不一样,价值观念肯定就不一样。近代美国兴起的“大蛋糕”政策,就是希望每个人都能成为企业的“主人”,作为主人,就要对企业负责,要对企业负责,必然就要对企业的管理进行过问,指手画脚,这就会导致领导人的权力被削弱。当然,这种方法就是所有现代人所追求的“民主”。这种“民主”方法很好,就是有一个“弊病”,领导人的权力不牢靠。正因为这个“不牢靠”,才使得领导人不得不时时刻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才使得领导人不得不努力提高自己的学问修养,以期能“与时俱进”。但是,一旦成为一个领导人,还是要站在全局的立场上来看问题,来处理问题,如果一旦成为韩非所说的昏庸的领导人,就会被部下壅塞蒙蔽,那么也就会失去领导权力。失去领导权力后,就会任由部下收括贪污坐收渔利了。要想求得不灭亡,那是不可能的。

    这一章“孤愤”,是韩非对管理方法的论述,是对确定权力的“专利”的补充,是对各种人物的描述,我们从中可以看到,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错综复杂,每一种人的世界观、价值观、荣辱观都不一样,所以导致每一种人、每一个人的行为方式不一样,这就要求每一个领导人必须要努力学习,才能坐稳领导岗位,否则,要想求得不灭亡,那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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