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相见礼,自古有之,未闻有拒客为礼者。大凡王公大人,越富贵则宾客越多,宾客越多则越拒客,其势然也。王梦楼侍讲出为€南太守,参见督抚,始到官厅,至于腹饥口渴,欠伸倦坐,终不得一见者。尝有诗云:“平生跋扈飞扬气,消尽官厅一坐中。”诵之令人齿冷。昔苏子瞻为凤翔判官,陈希亮为府帅,以属礼待之,入竭或不得见。子瞻《客位假寐》诗云:“同僚不解事,愠色见髯须。
虽无性命忧,且复忍须臾。“亦此意也。
相传裘文达公为尚书时,最喜提奖后进,体恤寒酸,是以宾朋日多,车马日盛,无有不见之客者。每日朝回,请宾朋聚于一堂,而自居末座,一一问语,或有未饭者,辄留饭,使宾朋鼓腹欢欣而去,而私谒之辈从此杜绝,爱士贤声亦从此益著矣。家恬斋为翰林时,尝谒一大吏而为所拒,心甚恶之,及官太守,擢至方伯,客来必见,以清廉为政务,以礼貌当币帛,客亦欢欣而去,无有怨者,皆不拒而拒之法也。
或曰:“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孺悲欲见孔子,孔子辞以疾,则孔子亦尝拒客矣,子以为非礼乎?”余答之曰:“孔子之拒阳货,是抑权势,拒孺悲,是明教诲,与寻常拒客不同。然孔子周流列国,仆仆皇皇,卒至无所遇者,又安知非阳货、孺悲之流为之阻抑乎?是可叹也。”
拒客二字,不知亵慢多少人物。或有必不得已之事者,或有进益良言者,或有剖白冤诬者,或有以诗文就正有道者,或有舟车跋涉越千里而至者,或有并无所事以一见为荣者,未必尽是有求而来,若概行拒之,恐非处世之道。余见有某比部,富而狂,尝拒客,即为客卖,至于破家辱身,可不警惧乎?
释道寺院,有客堂,有主客师,使四方游人,善男信女,咸可小憩,有来礼佛者,有来布施者,从无拒客之礼。今富贵家亦有宾馆,有客座,原所以待客者也。或主人他出,或实在无暇,或适有公事,或偶撄疾病,亦可使主宾之友相陪,问因何事而来,有所言否。若拒之,必生众怨,众怨一生,便多浮言,殊非处世保家之道。岂富贵家反不如释道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