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有南北宗,人尽知之,书家亦有南北宗,人不知也。嘉庆甲戌春三月,余至淮阴谒阮云台先生。时先生为七省漕务总督,款留者竟日,论及书法一道,先生出示《南北书派论》一篇,其略曰:“书法变迁,流派混淆,非溯其源,曷反于古。盖由篆变为隶,隶变为真书、行草,其转移皆在汉末、魏晋之间;而真书、行草之分为南北两派者,则东晋、宋、齐、梁、陈为南派,赵、燕、魏、齐、周、隋为北派也。南派由钟繇、卫及王羲之、献之、僧虔等以至智永、虞世南、褚遂良,北派由钟繇、卫、索靖及崔悦、卢谌、高遵、沈馥、姚元标、赵文深、丁道护等以至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南派不显于齐、隋,至贞观初乃大显。
太宗独喜羲、献之书,至欧阳、虞、褚皆习《兰亭》,始令王氏一家兼掩南北。
然此时王派虽显,缣楮无多,世间所习,犹为北派。及赵宋阁帖一行,不重碑版,北派愈微。故窦Н《述书赋》自周至唐二百七人之中,列晋、宋、齐、梁、陈一百四十五人,于北朝不列一人,其风迁派别,可想见矣。不知南北两派,判若江湖,不相通习。南派乃江左风流,疏放妍妙,宜于启牍;北派则中原古法,厚重端严,宜于碑榜。宋以后学者,昧于书有南北两派之分,而以唐初书家举而尽属羲、献,岂知欧、褚生长齐、隋,近接魏、周,中原文物具有渊源,不可合而一之也。“真为确论。余以为如蔡、苏、黄、米及赵松雪、董思翁辈亦昧于此,皆以启牍之书作碑榜者,已历千年,则近人有以碑榜之书作启牍者,亦毋足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