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襄勤相国保督四川时,待僚属以礼,即不歉意者,亦未尝不饮人以和也。
尝语人曰:“我始由笔帖式官成都府通判,不得上官欢,时遭呵谴,同官承风旨,置之不齿。每衙参时,无与立谭者,抑郁殊甚。又以贫故,不能投劾去,含忍而已。会闻新任总督某来,十年前故交也,心窃喜而不敢告人。总督将至,身先郊迎,辞不见,愠矣。抵城外上谒,又不见,更愠甚。乃随至行辕,大小各官,纷纷晋谒,皆荷延接,而我独不得见。手版未下,又不敢迳去。天气甚暑,衣冠鹄侍,汗流浃背,中心忿恨欲死。正踌躇间,忽闻传呼请勒三爷,不称其官而称行辈,具见旧时交谊。此一呼也,恍如羁囚忽闻恩赦。爰整衣冠捧履历疾趋而入,则见总督科头裼衣,立于檐下,指而笑骂曰:‘汝太无耻,乃作此等形状见余乎。’
我禀请庭参,则掖之起曰:‘不要汝磕狗头。’回顾侍者,令代解衣冠曰:‘为勒三爷剥去狗皮,至后院乘凉饮酒去。’我于斯时,越闻骂越欢喜,比至院中把酒话旧,则此身飘飘然若登仙境。较今日封侯拜相,无此乐也。时司道众官犹未散,闻之俱惊。我饮至三更归,首府县官尚伺我于署中,执手问总督意旨。从此遇衙参时,逢迎欢笑,有进而与右师言者,有就右师位而与右师言者矣,而勒三爷之为勒三爷如故也。官场炎凉之态,言之可叹!故于今日待属官有加礼以此,而不肯轻意折辱属官,亦以此也。”方伯尝举以告人,自谓一生历官,不敢慢易忽略人者,勒侯之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