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轩张先生曰,今州县祭祀,却是要之,祭时当筑一大坛于山下,望山而祭。今立殿宇,已为不经,塑为人像。又配之以夫妇,亵渎甚矣。以是观之,宋祭社稷当为屋矣,若设坛为主,以祭、以报、以祈,我朝得礼之正无逾焉。
城隍神,祀典无之,吴越有之,风俗水旱疾疫必祷焉。有唐乾元二年秋七月不雨,八月既望,缙云县令李阳未躬祷于神,与神约曰:“五日不雨,将焚其庙。”及期而雨,合境告足,其官与耆耋群吏人自西谷迁庙于山巅,以答神休。此宋宣和中缙云以阳水篆书旧文重勒诸石,今尚存。欧阳公则云,当时天下皆有城隍神,而县则少也。范文甫尝问于程伊川,到官三日例谒庙。伊川曰:“正如社稷先圣,又如古先贤哲谒之。”又问城隍如何,曰:“城隍不与土地之神,社稷而已。”张南轩治桂林,毁淫祠,诸生日从游雅歌堂,后见土地祠依城隈,令毁之曰:“此祠不经甚矣,况自有城隍在。”问:“既有社稷,不须城隍否?”曰:“城隍亦为赘也。然载在祀典,今州郡惟社稷最正。”陆游尝记镇江府城隍庙,谓自故时祠汉纪信为城隍神,莫知其所以始,因以为为善之报,亦正论也。又尝云,唐以来,郡县皆祭城隍,今世尤谨,守令谒见,其仪在他神祠上。社稷虽尊,特以令式从事,至祈穰报赛,独城隍而已。礼不必皆出于古,求之义而得,揆之心而安者,皆可举也。元吴草庐亦尝记江州城隍庙云,江右列郡,以汉颖阴侯灌婴配食,或者以候尝定豫章诸郡而然也。我朝洪武元年,诏封天下城隍神,在应天府者以帝,在开封、临濠、太平府和滁二州者以王,在各府州县者以公、以侯、以伯。三年,诏定岳镇海渎俱依山水本称,城隍神亦皆改题本主,曰某处城隍之神。四年,特敕郡邑里社各设无祀鬼神坛,以城隍神主祭,鉴察善恶。未几,复降仪注,新官赴任,必先谒神与誓,期在阴阳表里,以安下民。盖凡祝祭之文,仪礼之详,悉出上意。于是城隍神之重于天下,蔑以加矣。
张遂郎中持文出像求题,上有少保兼太子太傅兵部尚书钱塘于公赞,且云于公坐侧,每悬置此像,数十年一日也。其辞曰:“呜呼文山!遭宋之季,徇国忘身,舍生取义,气吞寰宇,诚感天地,陵谷变迁。世殊事异,坐卧小阁,困于羁系,正色直辞,久而愈厉。难欺者心,可畏者天,宁正而毙,不苟而全。南向再拜,含笑九泉。孤忠大节,万古修传。我瞻遗像,清风凛然。”
予往年在广中,有均平徭役,痛折豪右不礼答京官,不容生员,雪利膳钱等事。近复来边,首饬边墙壕堑数万丈,次修筑屯堡五百余里,以及黜去赃贪老耄将佐等事,不过琐琐效职,亦所以为扶植贫穷,保全地坊之意。奈何得谤纷纷,莫能止息。虽间见奏牍,亦不能什一敷露,或付之呵呵,不则仰屋切叹而已。偶读晦庵《答王子令》二书,乃知前人亦曾受此苦楚也。书曰:
“示喻曲折,具晓所谓。但区区之意,初见彼间风俗,鄙陋污浊,上不知有礼法,下不知有条禁,其细民无知,犹或可怜,而号为士子者,恃疆挟诈,靡所不为,其可疾为尤甚。故于此辈,苟得其情,则必痛治之。盖惟恐其不严,而无以惊动于愚俗。至于廉退好修之士,柔良鳏寡之民,则未尝以此加之也。细民籍籍,不知此意,妄生恐惧,而彼为士者,亦何遽至畏缩而不敢来相见乎?若果有之,即是其见识不高,趋向凡下,无以异于愚民。为政者亦安能每人而悦之哉?至如经界一事,固知不能无小扰,盖驱田里之民,使之随官荷畚持钟,揭竿引绳,以奔走于山林田亩之间,岂若其杜门安坐,饱食而嬉之为逸哉!但以为若不为此,则贫民受害无有已时,故忍而为之,庶其一劳而未逸耳,若一一恤此,必待其人人情愿而后行之,则无时而可行矣。且如此间,绍兴年间正施行时,人人嗟怨,如在汤火之中。是时固目见之,亦以为非所当行,但讫事之后,田税均齐,里闾安靖,公私皆享其利,遂无一人以为非者。凡事亦要其久远如何耳。但惜乎此事未及下手,而上下共以私意坏之,使人预忧其扰,而不见利,此则非熹之罪,而当世自有任其责者,尚何言哉?然当时,若更施行,则其扰不但土封而已,不知尊沓又何如也。若便指土封为扰,而谓经界之不善,则如子令者亦未究此利害也。桂林之行,亦引此自列,然后得免,后世当有知此心者耳。”
又一书云:“所喻土封事,当时却无人来论议,亦无人仔细说及。熹又寻即去郡,故其事不及露,而失于究治耳。但如来喻所云,所费不多,不能与之讼于官府,则其为害应亦不至太甚。但今已不行,无可得说,便且借此为话端而兴谤议耳。若果尽行,则熹自料,虽使更用严刑峻法,此等小扰,亦恐终不能免。其谤必有大于此者,而如子令者,亦将有番悔青苗之议矣。此可付一笑也。少时见所在立土封,皆为人题作李椿年墓,岂不知人之常情,恶劳喜逸,顾以为利害之实,有不得而避者耳。如禹治水,益焚山,固公驱猛兽,岂能不役人徒而坐致成功,想见当时亦必须有不乐者。但有见识人,须自见得利害之实,知其劳我者,乃所以逸我,自不怨耳。子令议汉事甚熟,亦曾看汉高祖定天下,萧何大治宫室,又从娄敬说,徙齐、楚人姓数十万于长安,不知当时是费几个土封底工夫,而不闻天下之不安,其于今日事势何如也?”
及考之与留丞相等数书内,拳拳切切,又经界事而竟以漳州进士吴禹圭等沮而罢。先生所以有伉掘奇蹇,一出而遭唐仲友,再出而遭林黄中,今又遭此吴禹圭,天实为之之叹。噫!好事难成固亦久矣。
予自癸未岁广州病后,切欲图写陋容,以贻于家。甲申八月,东朝房每举以告,知友如姚大章尚书、岳季方翰林诸公,乃各举所知宛平陈启阳、杨州史政辈,凡五人,稿亦十余易,无一肖者,已之矣。是年九月,抵宣府,得雪中李芳,始能仿佛一二。诸公尝云,貌有不易写者,闻之久矣。中书舍人东阳正希纯尝写东里杨公坐立像,及其诸子随行像,一一皆逼真。建安公一日见之大惊异,且曰:“吾平生传神,不啻数十人,无得真,希纯乃能若是?”即躬造希纯请焉,希纯亦为之屡易稿,卒无一似。此亦一事之不可晓者。
江南金海之河江港汊通潮汐者,土人谓之浑潮。来一日,涩加一箬叶厚。故河港常常疏浚,不然淤塞,不通舟楫,不能救田种之,旱旋成平陆矣。塞且风沙,数日辄一作。作或连日,尘凡扑窗,至不辨物色。近日打扫积年封闭卷房,尘沙积地逾尺,其细如粉。要之所谓尘世、浊世者,亦是之谓矣。
戏谈,于凡四方人,多以其土名或土俗、土物为标榜。如南人曰“蛮子”西人曰“豹子”之类。独河南人曰“偷驴贼”曰“版肠”不知何说。尝见河南一士人云,宋祭酒尝过洛,士人挽留之信宿,不从,以其步蹇跑藏去。公怒,作诗曰:“蹇驴制断紫丝缰。却去城南趁草场。绕遍洛阳寻不见,西风一阵版肠香。”又云,宋学士也,夫因诗得名,因诗定品。如唐罗隐,盗得之,欲其赋诗等事,世多有之。但二宋在国初皆以文章德行致大名,故无此事,亦决非其言,岂亦薄俗驾托一时戏谑之言耶?吴越间,又有一等谓之俚鄙文,讥刺上下,无所不有,且极其工巧,人畏恶之。古都异言有禁,如此之流,不谓之异言而何?
天顺七年,予在广东肇庆军前,用旧韵集赵子昂诗王绝句,寄永熙,致之群公。首章云:“我来君去苦相违,萧索山川树影希。知己如今居鼎鼐,休文何事不胜衣。”时永熙甫自关北迁兵部也。明年五月,予入议过浙,时永熙迁官在藩司,留连数日别去。夫孰知不久,而予再为关北之行。又不久,而永熙起巡二广,而此诗竟成谶耶。不偶然也。近又检《交游集》,景泰中,予在赤城,钦谟自史馆集唐诗二首见寄。首章亦曰:“南征复北还,离居不可道。封侯竟蹉跎,志士白发早。平生一片心,未得展怀抱。”斯文谓之偶然可乎?吁,亦异矣!
登州蓬莱县纳布老人言,海市惟春三月,微微吹东南风时为盛,多见。有城郭、楼观、旗帜、人物皆具,然变幻非一,或大而为峰峦林木,或小而为畜为物。西风北风无之,故冬月则罕见也。苏东坡有《海市》诗云。
朱子答张仁叔之问曰:“李悝百亩而收百五十石者,粟也。晁错百亩而收不过百石者,似恐是米。然则其多少固有不同矣。粟一石,直钱三十文,一岁而止用三石,可见古来钱重。然其卖买皆然,则人亦不以为病也。”又按宋郑宣抚镇蜀时,于关外四州营田二千六百余顷,除粮种外,岁入官十四万斛有畸。及其于金州营田五百余上页,岁入却止万八千余斛。以此观之,其为不同者,或者四州田腴,金州田薄之故。则晦庵粟米之分,所料亦恐未为的当也。宣府官田,成化二所,所种四千余顷,收粗细粮止及七万四千之上,较这吾昆旱麦水稻田土者,亩岁收米麦四石之上,则关北地土可谓最薄也已。
军中探听贼中动静消息,及专备急干使令之人,如宋之时西边之所谓“急脚”、“急步”者。今湖湘谓之“健步”,西北谓之曰“夜不收”惟广中则称“缉事军”。此辈固自有得力人,但其间尽多虚诳坏事、受贿通贼小人,顾亦在于用之者何如耳。
英宗皇帝一日御祥凤楼,恭顺侯吴瑾、抚宁伯朱永等被召入侍。忠国公新第成,上顾问左右曰:“此何人居也?”永等谢不知,瑾独叩首对曰:“此王府耳。”上笑曰:“非也。”瑾曰:“非王府,则谁敢如此?”上顾太监裴当曰:“尔闻若所言乎””盖忠国新第,极其宏侈,上固疑之久,而亨昏愚不自知,此亦骖乘之萌之一耳。平胡将军总兵官抚宁侯景昌云。景昌曾被眷遇,能谈旧事,而其言亦不妄。惜乎师行匆匆,不暇他及,姑记此一事,尚有俟于他日也。
山西疆理图
此图盖据今山西左布政使丘陵封来印本缩而为之者也。名山大川,如恒、霍、黄河之类,间见一二。若太原有晋王府、大同有代王府,其分封支邑尚多护卫等属,此皆不具。所具者,都布按三司,行都司一,行太仆寺一,河东陕西都转盐运使司一,府三,州三十一,直隶者五,府属者十六,县七十五,直隶者十七,州属五十八;卫二十,所一百九,守御所八,卫属所一百一,内磁州守御所别在河南界中,此之直隶宁山卫蒲州守御所,盖在山西境内,所谓犬牙相制云。抑予于斯图有感焉。景泰壬申夏,以参政之任驻太原。不过旬日,即为云中上谷之行。未几,有协赞独石之命。自是望并州如故乡,不复得西辕也。兹复临边,虽山西之民间得再见,然亦一切从事于刍粮征纳督过之而已,盖无毫发之惠及于山西之人。而吾昔者,固尝食其廪而役其力矣。情何如哉!当时号同官者颇多,以不坐藩司,亦有至今不相识者。谩记于后,正恐不能无遗漏焉耳。
左布政使:杨鼎廷器,扶沟县人。
张茂景芳,咸宁县人。
右布政使:侯复,昌平县人。
陈翌冲霄,虹县人。
左参政:王英,闽县人。
刘训忠言,麻城县人。
右参政:王庾仲京,江夏县人。
杨叔玑,无锡县人。
左参议:郭恕安仁,鸡泽县人。
右参议:祝颢维清,长洲县人。
魏琳廷圭,肥乡县人。
于泰伯亨,德州人。
毕鸾冲霄,井陉县人。
昆山龚钝庵老先生,今年八十七矣,硕德奥学,岿然乡邦之重。偶于书笥中,得其景泰中寄来关北《民风诗》数章,有杜荀鹤时世行风致,以其与流俗辈所为空言无补之诗不同,且于吾徒在人上有警也。录置册中云。
《民风诗》七言近体八首:“种田生计如蝉翼,非横其如贪暴何。散者每廉收者厚,得之常少失之多。寡鳏未免为沟瘠,宫府何曾愧橐驰。莫为清高风雨隔,蓬仙须听玉川歌。疫疠饥荒相继作,乡民千万死无辜。浮尸暴骨处处有,束薪斗粟家家无。只缘后政异前政,致得今吴非昔吴。寄语长民当自责,莫将天数厚相诬。(后政指某,前政指某)”“昨过任溪南北村,百家能得几家存。春秋旦暮常秋饿,父母妻孥半病瘟。荇粉磨成连浊土,榆皮剥尽到深根。相逢无复人形状,两颊何曾继泪痕。”“釜可生鱼甑有尘,此言今日始知真。极贫只为无他业,大患皆因有此身。顾行耻随偷作伴,惜名乐与死为邻。西风昨夜动寒信,冻杀不知多少人”。“赋得田家苦楚吟,一番歌咏一伤心。妻孥命贱等黄土,薪米价高同白金。四隅常有盗贼警,百里寂无鸡犬音。相逢父老聚头哭,泪滴洪波到底深。”自怜须鬓白如银,不道今年遇此。数亩薄田俱付水,百般老病尽随身。念渠漂泊无家者,与我同为失所民。终夜悲吟声不绝,半因忧己半忧人。”“一经水旱便流离,风景萧条思惨凄。到处唤春空有鸟,连村报晓寂无鸡。颓垣弃井荒芜宅,苦调哀音冻饿妻。更有社公同寂寞,年来不复享豚蹄。”“说与农夫听我吟,我吟真实汝规箴。虽然此岁遭斯厄,未必明年复似今。宁使茑鸟餍腐肉,莫同鼠狗丧良心。只今父母深怜汝,日夜悲哀泪满襟。(新令郑公有爱民心)”
五言近体四首:“岁运遭凶厄,民风可奈何。不禁潮汹涌,莫御雨滂沱。尽浸千家屋,都沉万顷禾。乾坤浮日夜,岂必洞庭波。”“朝挟兼旬雨,登时水横流。鲤从庆下跃,鸥向枕前浮。措手知无地,将何望有秋。墅翁如杜老。日夜为民忧。”“骨肉流离苦,江湖岁月长。露栖同鸟雀,草食似牛羊。到处即居处,异乡非故乡。问渠愁几许,洪水共汤汤。”“为问水荒子,何年归种田。岸塍俱坏尽,屋舍久无全,父母饥难忍,儿孙冻可怜。一朝如一岁,安得到来年。”
七言绝句五首:“无食无家种种难,风霜渐迫敝衣单。已知性命同蝼蚁,不死饥中定死寒。”“常年村鼓响冬冬,知是田家乐社公。不道今朝逢社日,但闻人哭水声中。”“自从父母毓微身,叨长吴中七十春。虽道几番遭水旱,不曾饿杀许多人。”“常岁朝曦夕照边,千村万落暗炊烟。如今百姓流移尽,只有滔滔水拍天。”“缺食小民方困苦,忧时野老正辛酸。聊成短述将何用,或备仁明得采观。”
右拙作写毕,复得一绝,并书奉上:’锅无粒粟灶无薪,只有松楸可济贫。半卖半烧俱伐尽,可怜流毒到亡人。”
“未归三尺土,难保百年身。已归三尺土,难保百年坟。”不知何人语,要亦至理也。已新除永宁仓官彰德安阳县人,监生出身,问韩魏公之后,其言曰:“子孙闻在浙中,安阳绝无人。虽有韩磐知县家,非其族也。城中有魏公庙,有司岁一祭。《画锦堂记》在其中,即蔡襄所书者。坟去城不及二十里,碑石羊虎悉无存者,多是近年营建赵五府时,凿之炼之,尽矣。数年前,亦经盗发,今惟荒烟野草之区而已。”闻之既然,愈增感乎斯言。
景泰壬申岁,余出官山西。时山西巡按御史慈溪王鼎,是年莅事大同、宣府,七年始以计还。巡按凡会五人,华亭张蓥、安化璩安、涞水张鹏、通许贾恪、蜀人黄纪是已。纪不及相见,而于先人尝奉赙也。天顺二年,有两广之行。广东巡按者吕益、白侃、庄歙、李曰良、王朝远、涂。尝遇之道次。清军则宋荣,采珠则吕洪,护军则王齐。广西巡按则吴祯、吴绰、刘渊、袁纪祯。又协赞清军者易广,广东勘剧贼刘清事又有冯定。乙酉岁复来宣府,则有吴龠、冯昱、展毓,与今冯徽,又四人矣。御史巡按,祖宗成宪也。一方得一人,则一方倚赖之。一年得一人,则一年倚赖之。不得其人,则否。其所任不既重矣乎!
《西园雅集图》,李伯时之笔,不可知已,仅于黄文戏公晋乡《述古堂记》中得之。近时,杨文贞公尝见刘松年临本,杨文定公尝见赵仲穆临本,然皆有不同处。予尝于董仲鲁中舍家,见匹纸水墨入细一卷,亦奇绝,不普装裱,亦无题款,不知为何人笔也。
宋欧阳文忠公、朱文公文集具在,无已作祈祷道释之文。若南丰诸公则有之。又如范文正公用水陆齐荐祖先,文山丞相有诞节升遐保安等诸疏。近世名乡若杨东里先生,志同欧、朱,杨文定公则尝以母疾有集庆之为。于节庵巡抚河南、山西,每旱辄雷坛丹词,亦见各不同耳。
御用监太监陈芜交趾人。永乐丁亥入内府,宣庙为皇太孙,芜在左右。既御,即升太监,赐姓名曰王瑾,字润德。又赐“肃慎”图书,武定州还,赐玉带、金鞍、厩马、金帛、宝材。陈庐陵循志云,东夷、北虏、西戎、南闽窃发,芜皆与征行,皆被重赐。又尝被赐诗章,及范金为图书四,曰“忠肝义胆”,曰“金貂贵客”,曰:“忠诚自励”,曰“心迹双清”,以赐之。且予两夫人及养子陈琳一官,令亦从其姓,曰王春也。其景泰中疾,命太医官八人,络绎赍御乐往视,中官遗金帛饮馔,问安否不绝于道。即卒,官其族与其从者十二人,赐祭、赐帛、赐钞五十万缗,谓内臣恩宠鲜有出其右者。盖芜又有保抱皇子之功,志秘不言也。中官之宠任,肇于文皇,如孟继诸人,可知自后益盛矣。尝记重稚时,芜过太仓,封西洋宝船,势张甚,此志所不具闻。芜性慈仁,而其下人则不可犯,此盖中官通病云。
宣府在居庸西北,其东永宁卫南口起,迤西至西阳河南土山台、大同天城卫界止,一千九百七十三里三百二十六步。沿边腹里墩台隘口八百二十二里处。有镇守、镇朔将军,总兵官、副总兵、左右参将、参将,所统万全都指挥使司,为卫所者十有九,为城为宿兵墙堡共三十二。盖中军,宣府前左右三卫,兴和守御所,城一;赵川、大小白阳、葛峪、常峪、青边口,堡六。北路,口外开平卫在独石城,龙门守御所在季家堡,有龙门卫城,有马营、云州、赤城、雕鹗堡。又有守长安岭、怀来卫中所,通为城堡者八。东路,怀来、永宁、隆庆左右、保安五卫,美峪守御所。又有守隆庆州永宁卫后所,隆庆、保安二州,永宁一县,而总为城者五。西路,万全左右、怀安、保安右四卫,城三,柴沟、西阳河、洗马林、新河、张家二口,堡五。南路,蔚州卫、广昌守御所,二城。又有顺圣川东城,旧弘州西城,而直隶隆庆卫在居庸,粮刍亦属宣府。广灵、灵丘二县,隶大同府,则惟拨军守城焉。成化元年,修饬旧有拒敌堡五十二,屯堡七十九,新增筑屯堡一百七十二。新旧屯堡编以千文,起“天”字屯堡,止“于”字屯堡,通七百三里。增补虏使、边氓往来孔道暖铺,通前后共六十九座。编第用字,则知、仁、圣、义、忠、和、孝、友、睦、姻、任、恤、礼、乐、射、御、书、数、文、行、信、教、杜、子、美、上、韦、左、相、八、荒、开、寿、域、一、气、转、鸿、钧、霖、雨、思、贤、佐、丹、青、忆、老、臣、岂、是、池、中、物、由、来、席、上、庙、堂、知、至、理、风、俗、尽、还、淳云。各属原额屯操守战官军、舍、余、土兵等,六万六百六十六员名。是年报夏季数,除逃亡外,实五万七千二百六十一员名。实食粮文武官吏军兵五万四千八十八员名。骑操走递马驴二万三千四百八十二匹头。边储细粮一百五十五万九千二百五十九石二斗九升三合七勺。银一十一万三百八十七两六厘。绵布三十七万二千八百六十七匹二丈四尺四寸。绵花三十五万二千七百一十八斤二两三钱。马草六百一十三万九千六百八十二束六分。奉敕官田者,是年买补官牛五千七百一头,作一千八百九十八具零二头,垦地四千一百六十九顷六十亩,收粮七万一百二石九斗九升一合,买马一千五百一十九疋。详见《玉音碑》。碑所遗,则是岁饲牛所余藁秸八万九千一百五十六束一分,每束一十七斤,重易银二千五百二十两四钱七分,俱充公用。卫所公务牛四百八十四头,地三百六十一顷八十五亩,得粮八千九百五十二石一斗三升四合。驿站公务牛九十五头,地九十二顷,得粮一千八百一十二石六斗三升二合。卫所以给公私百需站道,以为慰劳行役之费,亦肇自是年,继是而有为,则月益而岁增矣。当不一书。
予自景泰三年夏至宣府,十一日奉敕协赞外军务,七年十一月奔讣还。于时曹州李公秉总督边储,参赞军务,兼理巡抚,进督军。总戒则都督纪广,其副都杨能。广卒于位,都督过兴代之,暂设而即去。有副将都督卫颖,参将署都督张钦,即予所谓官多而不和者。能召,以怀来参将都督杨信升副总兵,代信者都指挥夏忠。不久忠卒,署都督佥事赵辅实代之。若万全右卫,则都督江福,后以事免。代之者参将都指挥张林,兼守西路也。天顺八年秋,予以巡抚重临上谷,适又受代李公焉。兹特以外昔同事诸将佐具列于前,而今日之所与(据今丁亥夏四月,而凡见任者,其前后更调不重见)则续书之。
镇守独石等处宣府副总兵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孙安
右参将提督守备万金都司都指挥佥事周贤
协同提督守备怀来卫指挥同知吴良
赤城随哨把总指挥梁翥 马英 杜旺 郑友都 薛显 周源
守备都指挥使王林
佥事张林沈礼黄 张杰 王荣 申义 张寿 郑祥
佥事常贵
协同守备指挥使王鼎 朱通 吴升 姚 周知 王荣
佥事绳矩沙泉吕贵 程道 闫敏
中军
镇守宣府镇朔将军总兵官前军都督府都督同知颜彪
协同镇守右副总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张
协同镇守副总兵都指挥佥事黄
随哨把总都指挥同知孙素 王祥 杜俊
署都指挥同知江山
都指挥佥事傅岩 孟玺 文 徐纲 乔清
指挥使高宁董钅宏 杨琳 祝雄 杨
指挥同知施祥陈浚 尚得 曹琮 胡佐
指挥佥事欧怒王俊 周贤 周宸 白振 康宁 于升 赵琮
百户于海石泉
守赵川堡指挥佥事王雄
守葛峪堡指挥同知罗镇
守大白杨堡指挥佥事俞胜
守小白杨堡指挥佥事王鉴
万全都指挥使司军政都指挥同知周玉
协同军政兼管屯田署都指挥佥事李绂
河南都司轮班都指挥佥事林深
署都指挥佥事薛铎
指挥使方宽
北路
镇守独石马营等处在参将都指挥使李纲
协同镇守都指挥佥事李延
守备独石城署都指挥佥事郭
协同守备指挥使吴
守备马营堡都指挥佥事张寿
协同守备指挥使王鼎
守备云州堡指挥同知张彪
守备赤城堡都指挥同知刘政
守备雕鹗堡指挥使姚
同知郑祥
守备长安岭都指挥佥事申义
指挥佥事赵升
守备龙门卫指挥使陶洪
守备龙门所指挥佥事闫敏
东路
镇守怀来永宁等处参将都指挥同知阴杰
守怀来城指挥佥事天清
同知梅盛
守备保安新城指挥佥事陈道
守备保安旧城正千户王曦
守备永宁都指挥同知亻玄
指挥佥事马刚
守备隆庆州指挥使事汪溶
守四海治堡指挥佥事邹伦焦己
西路
镇实万全右卫等处右参将署都指挥佥事蒋良
协同镇守指挥同知张顺
守备万全右卫都指挥佥事胡观
守备万全左卫都指挥佥事楚祯
守备怀安等卫署都指挥佥事周隆
守备柴沟堡署都指挥佥事许宁
守新河口堡指挥佥事秦林孔海
守洗马林堡指挥同知李泰
守张家口堡指挥使秦亮
守西阳河口堡指挥使贾熊
南路
守备蔚州都指挥佥事牛玺
守备顺圣川二城都指挥同知梁秦杨文
守本川东城指挥佥事张时兴
守本川西城指挥佥事刘忠
同知宋遇
佥事王钺
守广昌所指挥佥事孙冕宋质
守广灵县指挥使陆铎
守灵丘县指挥使章琮
直隶保安州知州魏鉴余泽
隆庆州知州师宗文李
永宁县知县李秀高翔
往年在京师,读周伯温《近光集》,颇知胜国时,北出道里风土之详。近见张耀卿《参议纪行》、王学士仲谋《中堂事记》,皆吾徒今日所不可不知者。《纪行》录全文,《事记》则御取有关于道里风土者耳。
王曰:“中统二年二月五日丙寅未刻,发自燕京。是夕,宿通玄北郭。六日丁卯午憩海店,距京城廿里。是晚,宿南口新店,距海店七十里。七日戊辰卯刻,入居庸关。世传始皇元北筑时,居庸徙于此,故名。两山绝,中若铁峡。少陵云‘硖形藏堂隍,壁色立积铁’者,盖写真也。控扼南北,实为古今巨防。午憩姚家店。是夜宿北口军营,距南口姚店三十里而远。八日己巳辰刻,度八达岭,于山两间俯望燕城,殆井脏然。出北口,午憩棒棰店。天容日气,与山南绝异,以暄凉校之,争逾月矣。午饭榆林驿,其地大山北环,举目已莽苍沙碛,盖古妫川地也。是夜,宿怀来县南,距北口五十三里。县东南里许,有酿泉井,水作淡鹅黄色,其曰‘玉液’,即此出也。官为置务,岁供御醪焉。九日庚午,憩统墓店,询其名,土人云,店北旧有统军墓,故称。是夜,宿雷氏驿亭,地形转高,西望鸡鸣山,南眺桑乾上流,自奉圣东诸山下注,白波汹涌,若驱山而东。鸡鸣山者,昔唐太宗东征,至其下,闻鸡鸣,故名。南距怀来七十里而远。十日辛未午刻,入宣德州。十一日壬申,为一日留,距雷氏驿九十里。癸酉行六十里,值雪,宿青麓。十三日甲戌,至定边城憩焉,盖金所筑故城也。是夜,宿黑崖子,距青麓九十里。十四乙亥,抵崔场峪,盖金初南北互市之所也。是夜,露宿双城北十里小河之东,南距黑崖甸北一百有五里。十五日丙子停午,至察罕脑儿。申刻,大风作,玄云自西北突起,少顷四合。雪花如掌,平地尺许。乱湾河而北,次东北土娄下,群山纠纷,川形平易,因势而广狭焉。泉流萦纡,揭衣可涉,地气甚温,大寒扫雪,寝以单韦,煦如也。沙草茂,极利蓄收。按地志,滦野盖金人驻夏金莲源陉一带,辽人曰‘王国崖’者是也。留八日而发,距双城七十里。二十三日甲申,次鞍子山,南距滦河四十里。二十四日乙酉,次桓州故城,西南四十里有李陵故台。未刻,朔风发发,雨霰交作,传令方春牧马不胜寒,凡瘦弱者悉用毡毳答覆其背,否者以法从事。二十六日丁亥晨,霜蔽野,如大雪,日极高,阴凝始释。距鞍子山廿有五里。是日,完州人来自和林城,说迤北正三月间地草自燃,东自和林,西至炊州,其燃极草根而止,水湿处愈甚,人往来者须以毯濡水覆其上可越。又有黑风掠人面如灼,兵械及山椒遇夜皆有火出,在山者如列炬然。或者云,失兵象,皆北兵自焚消磔之兆。二十七日戊子,次新桓州,西南十里外,南北界壕尚宛然也。距旧有州三十里。二十八日己丑,饭新桓州。未刻,扈从銮驾入开平府。盖龙飞之地,岁丙辰始建都城,龙岗蟠其阴,滦江经其阳,四山拱卫,佳气葱郁。都东北不十里,有大松林,异鸟群集,曰‘察必鹘’者,盖产于此。山有木,水有鱼,盐货狼籍,畜牧蕃息,大供居民食用。然水泉河大冰负土,夏冷而冬冽,东北方极高寒处也。按方志,盖东汉乌桓地也。距新桓州二十有五里。”
张曰:“岁丁未夏六月初,吉赴召北上,发自镇阳,信宿过中山。时积云不雨,有顷开霁,西望恒山之绝项(所谓神峰者),耸扳若青盖然。自余诸峰历历可数,因顾谓同侣曰:‘吾辈此行,其速反乎?此退之衡山之祥也。’翌日,出保塞,过徐河桥,西望琅山,森若剑戟,而葱翠可挹。已而由良门、定兴抵涿郡,东望楼桑蜀先主庙。经良乡度泸沟桥,以达于燕。居旬日而行,北过双塔堡、新店驿,入南口,度居庸关,出关之北口,则西行,经榆林驿,雷家店,及于怀来县。县之东有桥,中横木,而上下皆石。桥之西,有居人聚落,而县郭芜没。西边鸡鸣山之阳,府邸店曰‘平舆’,其巅建僧舍焉。修山之西而北,沿桑乾河以上,河有石桥,由桥而西,乃德兴府道也。北过一邸曰定防水,经石梯子,至宣德州。复西北行,过沙岭子口,及宣平县驿。出得胜口,抵赛胡岭。下有驿曰孛落。自是以北诸驿,皆蒙古部族所分主也。每驿各以主者之名名之。由岭而上,则东北行,始见毳幕毡车,逐水草畜牧而已,非复中原之风土也。寻过抚州,惟荒城焉。北入昌州,居民仅百家,中有廨舍,乃国王所建也。亦有仓廪,隶州之盐司。州之东有盐池,周广可百里。土人谓之狗泊,以其形似故也。州之北行百余里,有故垒隐然,连亘山谷。垒南有小废城,问之居者,云此前朝所筑堡障也。城有戍者之所居。自堡障行四驿,始入沙陀。际陀所及,无块石寸壤,远而望之,若冈陵丘阜然。既至,则皆积沙也。所宜之木,榆柳而已,又皆樗散而丛生。其水尽咸卤也。凡经六驿,而出陀复。西北行一驿,过鱼儿泊。泊有二马,周广百余里,中有陆道,达于南北。泊之东涯,有公主离宫之外垣,高丈余,方广二里许,中建寝殿,夹以二室,背以龟轩,帝列两庑,前峙眺楼,登之颇快目力(宫之)。东有民匠杂居,稍成聚落。中有一楼,榜曰‘迎晖。’自泊之西北行四驿,有长城颓址,望之绵延不尽,亦前朝所筑之外堡也。自外堡行十五驿,抵一河,深广约什滹沱之三,北语云‘翕陆连’,汉言驴驹河也。夹岸多丛柳,其水东注,甚湍猛。居人云,中有鱼,长可三四尺,春夏及秋捕之,皆不能行,至冬可凿水而捕也。濒河之民,杂以番、汉,稍有屋室,皆以土冒之,亦颇有种艺,麻麦而已。河之北有大山,曰‘窟速吾’,汉言黑色也。自一舍外望之,黯然若有茂林者;迫而视之,皆苍石也。盖常有阴霭之气覆其上焉。白A14山之阳西南行九驿,复临一河,深广加翕陆连三之一,鱼之大若水之捕法,亦如之。其水始西流,深急不可涉,北语云‘浑犯剌,’汉言免儿也。遵河而西行一驿,有契丹所筑故城,可方三里,背山面水,自是水北流矣。由故城西北行三驿,过毕里纥都,乃弓匠积养之地。又经一驿,过大泽泊,周广约六七十里,水极澄澈,北语谓‘吾悟竭脑儿。’自泊之南而西,分道入和林城,相去约百余里。泊之正西,有小故城,亦契丹所筑也。由城四望,地甚平旷,可百里外,皆有山。山之阴,多松林,濒水则青杨、丛柳而已。中即和林川也。居人多事耕稼,悉引水灌之,间亦有蔬圃。时孟秋下旬,糜麦皆稿。问之田者,云已三霜矣。由川之西北行一驿,过马头山,居者云上有大马首,故名之。自马头山之阴,转而复西南行,过忽兰赤斤,乃奉部曲民匠种艺之所。有水曰塌未河,注之东北。又经一驿,过石堠。石堠在驿道旁,高五尺许,下周四十余步,正方而隅,巍然特立于平地,形甚岢峻,遥望之若大堠然由是名焉。自堠之西南行三驿,过一河曰唐古,以其源出于西夏故也。其水亦东北流,水之西有峻岭,岭之石皆铁如也。岭阴多松林,其阳帐殿在焉。乃避夏之所也。迨中秋后,始启行。东道过石堠子,至忽兰赤斤(山名,以其形似红耳也)东北迤逦入山,自是且行且止,行不过一舍,止不过信宿,所过无名山大川不可殚纪。至重九日,王师麾下会于大牙帐,洒白马氵重,修时祀也。其什器皆用禾稗,不以金玉为饰,尚质也。十月中旬,方至一山崦间避冬,林木甚盛,水坚凝人,竞积薪储水,以为御寒之计。其服非毳革则不可,食则以膻卤为常,粒米为珍。比比岁除日,辄迁帐易地,以为贺正之所。日大宴所部于帐前,自王以下,皆衣纯白裘。三日后方诣大牙帐致贺礼也。正月晦,复西南行。二月中旬,至忽兰赤斤,东行及马头山而止,趁春水飞放故也。四月九日,率麾下复会于大牙帐,洒白马氵重,什A15亦如之。每岁惟重九,四月九,凡致祭者再,其余节则否。自是日始回。复出驿道两南往避夏所也。大率遇夏则就高寒之地,至冬则趋阳暖薪木易得之处以避之。过以往,则今日行,而明日留,逐水草便畜牧而已。此风土之所宜,习俗之大略也。仆自始至迨归,游于王庭者,凡十阅月。每遇燕见,必以礼接之。至于供帐、衾褥、衣服、食饮、药饵,无一不致其曲,则眷顾之诚可知矣。自度衰朽不才,其何以得此哉?原王之意,出于好善忘势,为吾夫子之道而故,抑欲以致天下之贤士也。某何足以当之,后必有贤于隗者至焉。因纪行李之本末,故备志之。戊申夏六月望日,太原张德辉谨志。”
亡友沈文敏宪副,有俊才,尤善论时。然居常好诵义山《登乐游原》末句,人颇疑之。景泰初,出官于闽,《道中寄友》诗亦曰:“回首红尘人去远,夕阳西望泪沾缨。”愈以为非远大之兆。不十年,竟卒于闽。
韩《雷公》诗,朱乔年《冬乾》诗,晦庵《壬子三日廿七日闻迅雷有感》诗,皆名世。大抵前二诗,有用世救民意;后一诗,有愤世疾邪之心焉。尝记景泰中,一日诸公高会,友人汤公酿酒间言曰:“胤绩夜来烧烛阅《事文类聚》,见闻雷三诗,意颇不惬。欲取韩致元前二句,晦翁后二句,意作一诗,以泄吾思。又有二公在前,孰若合是四句,略援一字师故事。趁韵借乃翁一‘工’字,易去‘心’字,如何?”语已,即朗然成诵,作目嚼齿态,一座动色。噫!公让已矣。一时语虽类狂,意则可念也。因并志之。”
国朝名将刘江,以中军左都督总兵镇辽东,杀倭寇事,载在《五伦书》悉矣。近阅杨文敏公《两京类藁》,乃曰:“公镇守辽东备倭寇,至即相地形势,请于金线岛西北之望海埚筑城堡,立烟塾。一日者言,东南海岛夜举火光,公计寇将至,亟遣马步军赴埚上小堡备之。翌日,倭船三十余艘泊马雄岛,寇相属登岸,径奔埚前上。公亲督诸将伏兵堡外,山下预遣一裨将领马队要其归路,一裨将领步队与之逆战。公兴炮伏发,寇大败,奔入樱桃园空堡中。合军围之,自辰至酉,擒戮无遗,生擒百余人,斩首千余级。事闻,赐玺书褒谕。征公至京,面慰劳之。公对曰:‘受任御寇,分所当为。此皆奉行陛下成算,及诸将士效力所致,臣不敢当其功。’上嘉其谦抑。既而封公为奉天翊卫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术国、广宁伯,食禄千二百石,子孙世世承袭,仍遣赴镇。公疏将士有功者,升赉有差。先是,倭寇出没海上,焚民居,掠财货,杀虏生口,北自辽东、山东,南抵闽、浙,海滨州郡无岁不被其害,官军ㄏ不能制,往往有坐失机罪死者。至是,寇害屏息,傍海千余里,兵民安生乐业,以至于今。受封之明年,是为永乐庚子四月辛丑,薨于镇,享年六十有一。讣至,上深嗟悼,辍视朝三日,遣官谕祭,追封广宁侯,谥忠武,官为营葬,赙恤甚厚。复给舟车载归其丧,令所经州郡皆致祭。以某年某月某日葬金口御河乡。公讳荣。世居邳州宿迁。曾祖讳二公,祖讳小大,父讳江,俱追封广宁伯。曾祖妣余氏,祖妣张氏,母张氏,继母马氏,俱赠夫人。祖妣余氏,祖妣张氏,母张氏,继母马氏,俱赠夫人。配马氏子湍袭伯爵,早卒,继室金氏封夫人。子淮早卒,安继袭伯爵,侧室高氏子麟,陈氏子正通,四人,女一人,在室孙若干人。”
及考《辽阳新志》,则曰:“广宁伯刘江,少有大抱负,战胜攻取,累拜中军都督,总东辽戎政。能明号令,严赏罚,谨斥堠,练甲兵。永乐巳亥间,倭贼屡为边患,江乃驻兵金州备之。适倭贼二千余,以数十海舾,直逼望海埚下登岸,鱼贯行。一贼貌甚丑恶,挥兵率众,如入无人之境。者飞报江,遂下令犒师抹马,略不经意。以都指挥徐刚伏兵于山下,百户姜隆率壮士潜烧贼舡,截其归路。乃与之约曰:‘旗举伏起,炮鸣奋击,不用命者,以军法从事。’既而贼至埚下,江被{髟大}举旗鸣炮,伏兵尽起,继以两翼而进,贼众大败,死者横什草莽,余众奔樱桃园空堡内。我师追迫环击,皆奋勇,请入堡剿杀,江不许。特开西壁以纵之,仍分两翼夹击,生擒数百,斩首千余。间有潜脱而走舾者,又为隆等所缚,岸无一人得脱。凯旋之际,将士请曰:‘明公见敌,意思安闲,惟饱士马。及临阵,如真武披发状,追贼入堡,不杀而纵之,何也?’江曰:“窃寇远来,必饥且劳,我以逸待劳,以饱待饥,固治敌之道。贼始鱼贯而来,类蛇阵,故作此以镇服之。虽愚士卒之耳目,亦可以壮士卒之气。贼既入堡,有死而已,我师临之,彼必致死,未必无伤于我,故纵其生路以灭之。即围师必阙之意,此固兵法,顾诸公未察耳。’事闻,恩礼优隆,进伯爵云。”按海倭之患,北自辽海,而山东、淮扬、崇明、太仓、金山,而浙,而闽,而广、海,极钦、廉、铜柱而上,故所在有备倭官军,迄今不敢废。然侵掠之患,则销熄久矣。虽本之国威,圣德所在得人,然灭倭大捷,则固无出刘忠武公之右者。忠武之功大矣。抑考之《辽志》作于景泰中,出《五伦书》后,固无补于书。文敏碑中亦无金州王家山岛之详。倭船生获,今皆有的数,书而能然,载笔者考究之功,于是有不可诬者矣。独惜《两京类藁》于父子名讳讠为谬至是,则杨氏子弟难其责。噫!忠武之战功,杨公之文字传于世者不四五十年之久,取信之难已如此,吾安得而不致深慨于斯也哉。
宣德二年二月戊寅,上御文华后殿,召内阁杨荣面谕之,且赐度金银刻图书五颗,曰“方直刚正”,曰“忠孝流芳”,曰“关西后裔”,曰“建安杨荣”,曰“杨氏勉仁。杨氏自记如此。王抑庵作公传不具者,盖传惟载公行事之大者,体当然也。东里、江陵二杨公作碑志,东里略及图书,江陵不一及。而东里公云:“凡今文士感公之德,述公之行,虽有之矣。若交之久,知之深,言之信者,余两人,其庶几可无愧也。”此语有斟酌,考之建安谢世之后,如抑庵公,如临川王公英、吉水钱公习礼、周公叙,皆有文字,皆有感公知己之语,而抑庵语尤切。盖抑庵之去翰林为礼部侍郎,出东里公意,而建安公则尝惜之也。
达达试马,凡驹生百余日后,以骒马置山巅,群驹见母奔跃而上。一气及山巅者,上也;息而后能至者,次之;再息而后至者,遇又次矣。
太宗皇帝以任事十臣者问解缙大绅,各以实对。十人者,黄福最优,次蹇义、夏原吉、郑赐、陈洽,其最下者则方宾、李至刚、刘俊。然至刚寿终,俊以节死交址,得赠谥也。古亦有之。王伦尝为胡忠简公所骂,后亦尽节云。
宣府军民预备仓之举,予往来于怀者两年矣。去年七月,御史张海亦尝言之。顾以数年来,颇有多事之名(天予四年,议事回,姚大章侍郎语予云云之详)。亦鉴耶律文正王省事之说,又尝见黄东发《抚州金溪县李氏社仓记》广,以是欲为复止,至今犹豫焉。近得本院咨知商学士弘载言八事,其一曰“广储积”。户部复请,乃以其所言鳏寡废疾无依者。若取息之说,既不合抵斗还官旧制,亦为不才官司添一骗局名目矣。民之重困如此哉,然则东发之言亦可念矣。
咸淳七年,余承乏抚州,适岁大饥,赖抚之贤士大夫相与讲求赈贷,因多有以社仓事来论,临川县李君德杰首以书来,曰:“乡有李令君,捐粟六百石,为倡将成社仓,幸因以风厉其余。”余报曰:“甚矣,社仓之法之良之可慕也,亦甚矣,社仓之弊之苦之可虑也。余前岁负丞广德,见社仓元息二分,而仓官至取倍称之息,州县展转侵渔,而社仓或无石之储。其法以十户为率,一户逃亡,九户赔补。逃者愈众,赔者愈苦。久则防其逃也,或坐仓展息,而竟不贷本;或临秋贷钱,而曰取其息。民不堪命,或至自经。佥谓此文公法也,无敢议变。余谓非变其法也,救其弊耳。乃为之请朝曰:‘法出于黄帝,尧舜尚变通;法立于三代,盛王尚须损益,安有法本先儒,而不可为之救弊。使法本于先儒,坐视其弊而不救,岂先儒所望于后人哉?’朝廷可之。既又念临以官司之烦,不若听从民间之便也。又为之请于朝曰:‘朱文公社仓法主于减息以济民,王荆公青苗法亦主于减息以济民,而利害相反者,青苗行之以官司,社仓主之以乡曲耳。故我孝宗皇帝颁文公法于天下,令民间愿从者听,官司不得与。广德社仓创于官,故其弊不一。请照本法,一切归之民。’朝廷又可之。余遂得穷年余之力,经理更革,以其收息买田六百亩,承代人户认息,且使常年不贷,惟荒年则贷之,而不复收息,凡费皆取办于六百亩官田之租。事甫集,而余去官,未知近何如,至今犹念念不能忘此。余亲历于广德者如此。若凡他州各县之有社仓者,闻其弊往往而然,殆不胜述。及来抚州社仓,幸皆乡曲之自置,有如文公初立之本法。然亦闻有名虽文公,而人不文公;其初虽文公,而其后不文公。倚美名以侔厚利者,亦已不少。余方为之悚然以惧,何敢更以官司预社仓之事哉。大抵小民假贷,皆起于贫,贷时则易,还时则难。贷时虽以为恩,索时或以为怨。倘稍从而变通之,鸠钱买田,丰年聚租,茺年赈散,不惟不取其息,并亦不取其本,庶乎有利而无害。”凡皆余答李君之说如此,而未敢以为信也。未几,金李君沂复以社仓法来俾余为记,及阅实其始末,尽一家自为之计,而依法惟取二分之息,不借势于官,不鸠粟于众,故能至今无弊,利民为博。今岁一歉,一邑赖之。置仓如此,信能以文公之济人者济人矣。然有治人无治法,良法易泯,流弊难防,君能如文公,更望君之子孙世世如君也。因录所报李君之说以遗之。先是,郡之新丰饶君景洲,亦尝以社仓求余为说。其法取息视文公尤轻,贷而负者去其籍,而不责其偿,事益省而民益安,书以遗之。咸淳七年冬至日,承议即权法遣抚州军军州军节制军马黄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