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序
【原文】
藤本之花,必须扶植。扶植之具,莫妙于从前成法之用竹屏。或方其眼,或斜其槅,因作葳蕤柱石,遂成锦绣墙垣,使内外之人,隔花阻叶,碍紫间红,可望而不可亲,此善制也。无奈近日茶坊酒肆,无一不然,有花即以植花,无花则以代壁。此习始于维扬,今日渐近他处矣。市井若此,高人韵士之居,断断不应若此。避市井者,非避市井,避其劳劳攘攘之情,锱铢必较之陋习也。见市井所有之物,如在市井之中,居处习见,能移性情,此其所以当避也。
即如前人之取别号,每用川、泉、湖、宇等字,其初未尝不新,未尝不雅,迨后商贾者流,家效而户则之,以致市肆标榜之上,所书姓名非川即泉,非湖即宇,是以避俗之人,不得不去之若浼。迩来缙绅先生悉用斋、庵二字,极宜;但恐用者过多,则而效之者,又入从前标榜,是今日之斋、庵,未必不是前日之川、泉、湖、宇。虽曰名以人重,人不以名重,然亦实之宾也。已噪寰中者仍之继起,诸公似应稍变。
人问植花既不用屏,岂遂听其滋蔓于地乎?曰:不然。屏仍其故,制略新之。虽不能保后日之市廛,不又变为今日之园圃,然新得一日是一日,异得一时是一时,但愿贸易之人,并性情风俗而变之。变亦不求尽变,市井之念不可无,垄断之心不可有。觅应得之利,谋有道之生,即是人间大隐。若是,则高人韵士,皆乐得与之游矣,复何劳扰锱铢之足避哉?花屏之制有三,列于《藤本》之末。
【译文】
藤本植物的花,需要扶植。扶植的工具,最好是以前常用的竹篱笆。可以排成方眼,也可以编成斜格,按照草木攀石的样子,就把竹篱笆装点成锦绣墙垣,使里外的人,被姹紫嫣红的花和叶阻隔,可以观赏却不可以亲近,这真是个好方法。无奈的是这些日子,茶坊酒馆,都是这样用竹篱笆的,有花就用它来扶植花,没有花也用它来代替墙壁。这种风气从扬州开始,现在逐渐影响到其他的地方了。街市是这样,高人韵士的居所,千万不能这样。躲避街市的人,并不是躲避街市,而是躲避城市里劳碌熙攘的情形、锱铢必较的陋习。看见街市里有的东西,就像身处街市当中,在住的地方见得多了这些东西就会改变性情,这是应该避免的理由。
就像前人取别号,常用“川”、“泉”、“湖”、“宇”等字,开始的时候当然新奇、雅致,后来商人们也家家效法,户户模仿,以至于街市的招牌上所写的姓名,不是“川”,就是“泉”,不是“湖”,便是“宇”,因此避俗的人,不得不像去除污物那样除掉那些字。最近士大夫们,都用“斋”、“庵”二字,非常适合。只是担心用的人太多,又会落入从前的俗套,这样今天的“斋”、“庵”未必不像前日的“川”、“泉”、“湖”、“宇”那样泛滥。虽说名字会因为人变得重要,人不会因为名字变得重要,但也有主从关系,已经名噪天下的人可以继续这样做,但各位还没出名的好像应该稍加变化。
有人问:种花如果不用篱笆,难道任凭它在地上滋长蔓延吗?我说不是这样,篱笆仍然要用,只是要把式样稍加改变。即使不能保证以后的街市会不会又变成今天的园圃,但能新一天是一天,能异一时是一时。但愿那些商人们的性情会因为崇尚流行的事物的变化而变化。变也不要求全变,市井的观念不可以没有,垄断的想法不可以有。谋求应得的利益,追求有意义的人生,这才是人间的真正隐士。如果是这样,那么高人雅士都会乐意与他们交游了,又何必想方设法逃避街市的生活呢?花篱笆的格式有三种,列在《藤本》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