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民之什》云:“厥初生民,时维姜嫄。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祓无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载震载夙,载生载育,时维后稷。诞弥厥月,首生如达,不坼不副,无菑无害。以赫厥灵,上帝不宁,不康禋祀,居然生子,诞寘之隘巷,牛羊腓之;诞寘之平林,会伐平林;诞寘之寒冰,鸟覆翼之。鸟乃去矣,后稷呱矣,实覃实讦,厥声载路。”朱子曰:“姜嫄出祀郊媒,见大人鉴履其拇,遂欣欣然如有人道之感,于是有娠,乃周人所由以生之始也。周公制祀典,尊后稷以配天,故作诗以推本其始生之样。”由此观之,后稷,鬼子也;周公而上,鬼孙也。周公非但不讳,且以为至祥极瑞,歌咏于郊谛而以享祀之,而自谓文子文孙焉。乃后世独讳言鬼;何哉?非讳之也,未尝通于幽明之故而知鬼神之情状也。
子曰:“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使天下之人斋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吾不与祭,如不祭。”“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夫子之敬鬼神如此。使其诬之以为无,则将何所不至耶?小人之无忌惮,皆山于不敬鬼神,是以不能务民义以致昭事之勤,如临女以祈麝陟之飨。故又戒之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夫有鬼神而后有人,故鬼神不可以不敬;事人即所以事鬼,故人道不可以不务。则凡数而渎,求而媚,皆非敬之之道也。夫神道远,人道迩。远者敬而疏之,知其远之近也,是故惟务民义而不敢求人于远。近者亲而务之,知其迹之可远也,是故不事谄渎,而惟致吾小心之翼翼。今之不敬鬼神者皆是也,而未见有一人之能远鬼神者,何哉?揲蓍布卦,卜地选胜,择日请时,务索之冥冥之中,以徼未涯之福,欲以遗所不知何人,其谄渎甚矣。而犹故为大言以诳人曰:“佛、老为异端,鬼神乃淫祀。”慢侮不信,若靡有悔。一旦缓急,手脚忙乱,祷祀祈禳,则此等实先奔走,反甚于细民之敬鬼者,是可怪也!然则其不能远鬼神者,乃皆其不能敬鬼神者也。
若诚知鬼神之当敬,则其不能务民之事者鲜矣。
朱子曰:“天,即理也。”又曰:“鬼神者,二气之良能。”夫以天为理可也,而谓祭天所以祭理,可欤?以鬼神为良能可也,而谓祭鬼神是祭良能,可欤?且夫理,人人同具,若必天子而后祭大地,则是必天子而后可以祭理也,凡为臣庶人者,独不得与于有理之祭,又岂可欤?然则理之为理,亦大伤民财,劳民力,不若无理之为愈矣。圆丘方泽之设,牲市爵号之陈,大祀之典,亦太不经,骏奔执豆者,亦太无义矣。国之大事在祀,审如此,又安在其为国之大事也?”我将我享,维羊维牛。”不太可惜乎?”钟鼓喤喤,磬管将将。”又安见其能“降福穰穰,怀柔百神,及河乔岳”也?
《周颂》曰:“念兹皇祖,陟降庭止。”若衣服不神,则皇祖陟降,谁授之衣?昭事小心,然如在其上者,当从裸袒之形,文子文孙又安用对越为也?《商书》曰:“兹予大享于先王,尔祖其从予享之。”周公之告太王、王季、文王曰:“乃元孙,不若旦多对多艺,能事鬼神。”若非祖考之灵,赫然临女,则尔祖我祖,真同儿戏;《金滕》策祝,同符新室。
上诳武王,下诳召、毕,近诳元孙,远诳太王、王季、文王,“多才多艺”之云,真矫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