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曰:“识时务者在于俊杰。”夫时务亦易识耳,何以独许俊杰为也?且夫俊杰之生,世不常有,而事之当务,则一时不无,若必待俊杰而后识,则世之所谓时务皆非时务者欤?
抑俊杰之所识者,必俊杰而后识,非俊杰则终不能识欤?吾是以知时务之大也。
奏议者,议一时之务,而奏之朝廷,行之邦国,断断乎不容以时刻缓焉者也。奏议多矣,而庸独称陆宣公者,则以此公之学有本,其于人情物理,靡不周知,其言词温厚和平,深得告君之体,使人读其言便自心开目明,惟恐其言之易尽也。则真所谓奏议矣,然亦不过德宗皇帝时一时之务耳。盖德宗时既多艰,又好以猜忌为聪明,故公宛曲及之,长短疾徐,务中其肯綮,以达乎膏肓,直欲穷之于其受病之处,蠹弊之源,令人主读之,不觉不知入其中而不怒,则奏议之最也。若非德宗之时,则又乌用此哉?
汉有晁、贾:晁错有论,贾谊有策。今观谊之策,如改正朔,易服色,早辅教等,皆依仿《周官》而言之。此但可与俗儒道,安可向孝文神圣之主谈也。然三表、五饵之策,推恩分王之策,以梁为齐、赵、吴、楚之边,剖淮南诸国以益梁而分工其子。粱地二千余里,卒之灭七国者,梁王力也。孰谓洛阳年少,通达国体,识时知务如此哉!至今读其书,犹想见其为人,欲不谓之千古之俊杰,不可得矣。若错之论兵事,与夫募民徙边,屯田塞下,削平七国等,皆一时急务,千载石画,未可以成败论人,妄生褒贬也。盖时者如鸷鸟之趋时,务者如易子之交务,稍缓其时,不知其务则殆,孰谓时务可易言哉!其势非天下之俊杰,固不能以识此矣。
宋人议论太多,虽谓之无奏议可也,然苏文忠公实椎陆忠宣奏议矣。今观其上皇帝诸书与其他奏议,真忠肝义胆,读之自然恸哭流涕,又不待以痛哭流涕自言也。然亦在坡公时当务之急耳,过此而徽、钦,则无用矣。亦犹晁、贾之言,只可对文、景、武三帝道耳,过此则时非其时,又易其务,不中用也。
余读先贤奏议,其所以尚论之者如此。今得中丞李公奏议读之,虽未知其于晁、贾何如,然陆敬舆、苏子瞻不能过也。故因书昔日之言以请教于公,公其信不妄否?如不妄,则愿载之未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