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以求达”,此语甚不当。既说离下学无上达,则即学即达,即下即上,更无有求达之理矣,而复曰“求达”,何耶?然下学自是下学,上达自是上达,若即下学便以为上达,亦不可也。而乃曰“学以求达”,是果即下学以求达耶,抑别有求达之学耶?若即学求达,当如前诘;若别有求达之学,则剜肉作疮,尤为揠苗之甚矣。故程伯子曰:“洒扫应对,便是精义入神。”曰:“便是。”则是即学即达也。然又曰:“人须是识其真心。”夫真心不可以识识,而可以学求乎?不可以学求,则又是离学而后有达也,故谓学以求达者非也。离学者亦非,即学者亦非,然则夫子何自而上达乎,此颜子所以终身苦孔之达矣。不曰“即学即达”,不曰“离学而达”,亦不曰“学以求达”,而但曰“下学而上达”,何其意圆请圆,令人心领神会而自默识于言意之中也。今观洒扫应对,虽下愚之人亦能之,唯不能达乎其上,是以谓之下学也,是以谓之百姓也,是以谓谓之鄙夫也,是以谓之凡民也,是以谓之但可使由也。 至于精义入神, 则自然上达矣。上达,则为聪明圣智,达天德之人矣。是以谓之曰“形而上”也,谓之曰“可以语上”也,谓之曰“君子上达”也。虽颜子大贤,犹曰“未达一间”,曰“其殆庶几”,况他人哉!则夫子之自谓莫我知,自谓唯天知者,信痛悼之极矣。
盖世之学者,不是日用而不知,则便是见之为仁智,而能上达者其谁也?夫学至上达,虽圣人有所不知,而凡民又可使知之乎?故曰“吾有知乎哉”。虽圣人有所不能,而凡民又可使能之乎?故曰“民鲜能久矣”。民之所以鲜能者,以中庸之不可能也,非弃之也。然则下学者,圣凡之所同。夫凡民既与圣人同其学矣,则谓满街皆是圣人,何不可也?上达者,圣人之所独,则凡见之为仁智,与日用而不知者,总是不达,则总是凡民明矣。然则自颜子而下,皆凡民也。可畏也夫!先圣虽欲不慨叹于由、赐之前可得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