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文字变于后宋,南渡前只是以文叙事,不用故事堆垛。末年尚全句,前辈谓赋体也。或无裁制,塞滞不通,且冗长,使人厌观。作者用之,方为得体。如程学士迥《宁宗遗表》云:“虽不明不敏,有惭四海望治之心。然无怠无荒,未尝一日纵己之欲。”人以为画就一宁宗。傅伯寿行《晦庵先生辞次对职名制》:“前受之是,今受之非,讵能无惑。大逊如慢,小逊如伪,夫岂其然?(云云)厌承明,劳侍从,既违持橐之班;归乡里,授生徒,往究专门之学。”马碧梧《贺江古心除湖南帅》:“帝咨四岳,公领三湘。壮猷先启于戎行,方叔莅止;美化旁行乎南国,周公主之。楚水无波,衡云早霁。(云云)鈇钺下青冥,固尔居莫如南土;衮衣立霄汉,用我者其为东周。洪旸《严贺碧捂除同签》:“以子宁武图功,方切忧民之务;亦唯旧人共政,岂容遯野之遗。(云云)填海之志难酬,出山之泉易浊。烛之武老矣,愧不如人;乐正子强乎,喜闻与政。”
吕正献公为侍从,闻濂溪周先生之名,初不相识,力荐于朝。自常调除转运判官,先生以启谢云:“在薄宦有四方之游,于高贤无一日之雅。”当时风俗犹可想见。马碧梧荐文山,文山谢云:“大人格心,正君而国自定。宰相有体,荐贤而人不知。”
文山曾遭某人弹章,后为交代,某官通启云:“率尔而言,聊责《春秋》之备。所遇者化,何伤日月之明。”文山回云:“人生何处不相逢,岂宜著意。世事转头皆是梦,便可忘言。”
前辈谓科举之法,虽备于唐,然是时考真卷,有才学者,士大夫犹得以姓名荐之有司,有司犹得以公论取之。如吴武陵以《阿房宫赋》荐杜牧,必欲寘首选是也。宋自淳化中,立糊名之法。祥符中,立謄录之制。进士得失,始一切付之幸不幸。虽欧公欲黜刘几,坡公欲取李荐,不可得矣。士舍科举之外,他无进取之门,苟有毫隙可乘,则营回以趋之,冒法以为之,明知其罪,不暇顾矣。
金国议以时务策试(郁无“试”字)诸生,兴女直进士科。礼部以所学与词赋劳佚不同,不可概称进士。诏耶律公定其事,公谓:“进士之科,兴于隋大业中,始试策一道。唐初不改,至高宗时杂以箴铭赋颂,临时不一。逮至文宗,始专用赋。既进士初设止试以策,而今女直诸生以策试进士,于理为得。”世宗大悦,遂行。女直进士科自此始。
理宗淳祐七年殿试,上讶士人入迟,左右言尚书郑岂潜建议搜怀挟。上曰:“非所以待士。”诏勿搜。后入者皆免,遂为例不搜。闻济南名士杨叔能入试院见搜怀挟,曰:“待士之礼不如此。”遂不试而出。
刘元城先生云:“诗赋经术皆是朝廷取人科目,使如三代两汉晋魏之时采取名誉,岂不得人,殿试用诗赋策问,固无优劣。人以得失为重,岂敢极言时政阙失,自取黜落。朝廷设科无有难易,只以四句诗取人,人亦来试,亦有得失。或使尽治五经十二(郁作“七”)史,人亦来试。况登科之初,未见人才,及仕宦,方可别君子小人。
马碧梧知贡举日,有《事宜状》论科举文字之弊,末云:“国家三岁取士,非不多矣。上之人,犹有乏才之叹;下之人,犹有遗才之恨者,何也?士一日之长,不能究其终身之抱负;有司一时之见,又不能罄士之底蕴。于是新进小生,有以词艺偶合而获选;醇儒硕学,有以意见稍拂而见遗,岂不重可惜哉!祖宗时常有度外之事,如张咏得以举首而逊其友,宋郊得以第一而与其兄。又如孙复苏洵、雷简夫、姚嗣宗之徒,何尝尽以科目进乎?先帝尝采士论,命山林逸士,以初品官,而使之分教矣,臣愿续此意而充广之。是又于寻常尺度之中,略出神明特达之举也。”(碧梧少年高科而有此论,可谓盛德,百世之下使人景慕。)
宋神宗庆历中,尝赐辽使刘六符飞白书八字,曰“南北两朝,永通和好。”六符知贡举,即以“两朝永通和好”为赋题,于时举场只以时事为题,此意最好,可以觇人之才。如施宜生至金国,试《天子日射三十六熊赋》,吕申公试卷对《春秋》《论语》默义各十条,多者无百字,少者才五字,偶不记即云未审,可见古人真实。《春秋》五通,《论语》四通,虽不通者多,亦不黜落,自王荆公熙宁变法,科举之文始日弊矣。
孝宗乾道中,用王秬为起居舍人,又兼权中书舍人。秬字嘉叟,初寮孙也。辞以“臣无科第”,上曰:“眼前中科第者,皆不及卿。然科第者假此入仕耳。”其高才硕学,皆及第后读书之功。
裴晋公贞元中作《铸剑戟为农器赋》,其首云:“皇帝之嗣位三十载,寰宇镜清,方隅砥平。驱域中尽归力樯,示天下不复用兵。”
白乐天一举及第,时年二十七,诗曰:“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省试赋“性习相近远”,破云:“下白人,上达君,咸德以慎立,而性由习分。”李凉公大奇之。
李庆孙,有文名,所谓“洛阳才子安鸿渐,天下文章李庆孙。”时翰林学士宋白,亦以文名,庆孙尝谒白,弗为礼。曰:“翰长所以得名者,《仙掌赋》耳,以某观之,殊未为佳。”白愕然问其故,曰:“公赋云:‘旅雁宵征,讶控弦于碧汉;行人早起,疑指路于云间’,此乃拳头赋也。”白曰:“君(郁有“行”字)欲何?”云:“某一联云:‘赖是孤标,欲摩挲于霄汉;如其对峙,应抚笑于人寰。’”白遂重之。
唐以赋取士,韵数平仄元无定式。有三韵者,《花萼楼赋》以题为韵。有四韵者,《蓂荚赋》以“呈瑞圣朝”为韵,《舞马赋》以“奏之天庭”为韵。有五韵者,《金茎赋》以“日华川上动”为韵。有六韵者,《止水》、《魍魉》、《人镜》等赋。有七韵、八韵者。其韵有三平五仄者,有五平三仄者,有六平二仄者。至宋太平兴国三年方定。
孝宗朝麻城县郑显文,遣男之翰经御史台,论吴曾所著《漫录》事涉谤讪,臣僚奏吴曾不合以此等言语印行,然郑之翰告讦不可长。上曰:“告讦之风岂可长?令并行遣。吴曾、郑显文可各降两官,之翰送兴国军听读。”臣僚又言:“切以告讦之恶,古今之所共嫉而不赦者也。陛下患风俗之不美,至于下明诏,丁宁戒饬,害风俗之大者,岂复有遇于告讦者乎?为士至此,其人可知。倘不深诛,无以戒后。所有录黄,臣未敢书行。”上曰:“缴得极是。”有旨郑某已降两官,仍罢新任。之翰送汀州编管。后京相仲远爱其书,遂版行于世。
高宗置甲库,凡乘舆所需图画什物,有司不能供者,悉取于甲库。百工技艺精巧,皆聚其间。禁中既有内酒库,而甲库所酿尤胜,以其余沽卖,颇侵户部课额。吏部尚书张焘因,对论甲库,“萃工巧以荡上心,沽良醒以夺官课。教坊乐工,员数日增,俸给赐赍,耗费不赀,皆可罢。”上曰:“卿可谓责难于君。”明日罢甲库诸局,以酒库归有司,减乐工数百人。
绍兴二十七年,除民间耕牛之税。
孝宗至明远楼下,顾谓皇太子曰:“近日《资治通鉴》已熟,别读何书?”对曰:“经史并读。”上曰:“先以经为主,史亦不可废。”
乾道八年天申节,知光州滕瑞奏:“臣自书‘圣寿万岁’四字。”约二丈余,用绢褙投进。上曰:“滕瑞不修郡政,以此献谀,特降一官。”
南轩先生赴静江,至羊(郁作“杨”)楼桥市。方食,吏执名纸立于庭下。食毕,先生呼吏见客,曰:“已留名剌去矣。”曰:“吾无语,尔辄遣之,速请来。”市仅数家,一呼皆至,衣冠鄙陋,举止周章。先生历问其读何书,各勉以学而退。宇文正甫曰:“此辈便不请见亦何害?”先生曰:“吾亲却不知某意。荒凉小市,有此三两人已自难得。彼以儒名于一市,见一官员不得,将揶揄于市人矣。诱而进之,亦劝之之道。”
先生赴江陵,僮仆仅二人。及入境又悉遣归,或问:“亲随止二人,今若遣回,恐官所不可无亲仆。”先生曰:“到官所何患无人?若带亲仆,稍防闲不谨,便生事端。”
马方山天骥,龙游人,家贫好学,行供衢庠,宿斋课业,学邻郡之射圃。一日有箭射于斋中石榴树上,马曰:“吾甲子石榴木,今秋必发荐。”众哂之。是年果预计偕,一举及第,御试第二名,仕至宰执。司造化者,示其兆矣。
马裕斋帅越日,春阅武。主将张某,统军下教场。福王令诸仆被甲,擒去,责其不下马。悬于王门,挞之流血。公于是夜托辞请诸仆解纷,至则皆剌配之。事讫具奏,理宗下诏抚谕,福王移食嘉兴。马某别加旌表,诏旨责王尤峻。末云:“在弟则封,虽是圣人之德;齐家以治,将期天下之平。”此与魏绛戮杨干仆相类,晋侯欲杀绛,绛有辞幸免。理宗贤于晋君远矣。
昔在宋时,建制阃于扬,事大体重,既兼州事,又以调度浩繁,仍兼盐司,财计可以那融。仓场库务尤多,仓有常平屯田,桩管大军平籴交受。赵节斋又建百万仓,库有军资激赏钱物,分制司帅司。有犒赏公使者四。又有受给排办从物等库。酒库有都造公使,整□集思。酒旧名云液,坡诗“扬州云液却如酥”,后名“琼花露”。场有都木、造船、剚造,备御柴场十,桩积柴场二,赈卖柴场二,炭场三,马草场二。都作院、曲院、贡院、糯米场、猪场、盐仓,医场、便民解库,惠民乐局。
扬州宝祐城,贾秋壑开阃日筑,不仰科降,于诸色科名钱那办。申省状云:“计厥费,为楮一千三百余万,米九万五千余石。钱谷之问不及庙堂,皆某连年铢粒撙节,迄济斯用。”又云:“照得此城,高深广袤,无异一郡。旧名堡城,不当用既废之名,今名宝祐城。是役也,用军三万人,日羹饭三顿,支担索扉屦等钱。番更将士,民不知役。五日小犒,十日中犒,一月大犒。有违令者以军法从事,重则处死。赏罚必信,无敢欢哗。始于二年七月十五日,至三年正月二十日告成。”
公自江陵易阃两淮,方三十岁。有饯以词者,后云:“握虎符、持五节、佩金鱼。三十正当方面,此事世间无。寄语东淮父老,夺我诗书元帅,于汝抑安乎,早早归廊庙,天下尽欢娱。”亦当时之豪杰也。随行银数十万两,黄金数万两,皆其所蓄。沿淮巡警,犒赏过半,如城海州,城通州,城宝应,朝廷科降不足,皆捐助之。惜乎拜相之后,恃功固位,怙宠专权,度宗待以师相,言听计从,凡勋名相轧者,皆忌害之,子孙至于流离丐贷。不能防满,不知归老,以致亡国杀身。然而天命有归,宋祚当尽,抑非人力所能及也。
印习隐开阃澧上。未半载,一夕二鼓后,唤直宿都吏刘某曰:“市河淤塞,今欲疏轑,其长几何,合用几人几工?”刘曰:“长二千丈,用二千人。倒壩去水,二十日可毕。合用器具,于附城庄农科借。”公曰:“如此则又扰民。”令都作院造桶一千副,都木场拨木缚脚道二千人,日支食钱,五日一犒,半月毕工。民不知也。
公寓居常熟,制阃接人至,官属将吏,各持榜书名以次参。至柴牙部头某人,公曰:“甚感尔来。扬州军民数十万家,柴甚艰得。我莅任后,如一日缺柴,便斫了尔头。”其人闻之股栗。到任官为籍定船各与牌号。某日卖毕去限,某日柴到稍迟,本人自往催,时刻不违。到日于某官厅呈样,每束几斤,每贯合买几束,每船插标示之,人自择买。
东淮飞蝗,公令驱逐过江。或曰:“朝廷恐有言语。”公曰:“无虑。”是日西北风大作,蝗皆入江矣。邦人至今神之。
公一日升厅,例是五更,初燃烛焚香署事。公令取披秉排香案,对天默祷,礼毕复坐署事。少顷问诸吏:“尔曹谓适祷何事?”吏曰:“不晓钧意。”公曰:“腊月尚无雪,麦苗不长,适祈雪也。”未午云腾而微雨,薄暮而雪,入夜大作,二鼓数寸矣,三鼓银牌批“瑞雪应时,祈求感应”。州治上宿官属将吏兵卒等第支犒一次,不下数万贯。
公太学出身,治书义,号铁脚鸡,决事判笔如飞。有萧某者,吉州老儒,曾摄邑簿。二子儒业。行橐稍厚,晚纳一妇,艳而黠,一日携其赀同奸夫逃去,随获之。公已断罪遣离,萧簿复令二子陈词,乞留其妇。公判云:“甑已破矣,视之何益?阿范之所为如此,萧某不得以为妻,士俊兄弟得以为母乎?恐是此状出于萧某之意,遣其子有请,果尔真是日暮途远,倒行而逆施者矣。萧某非爱其身,士俊兄弟非爱其父。”门示(门示者,具众状各书钧判,揭之府门,陈词者就观之,此乃通例)
都吏王琳二妻,次妻有子及婿。二妇常不和。琳死,有词互诉。公判云:“王琳存日,阿张因阿顾为之不平久矣。一朝琳死,阿张未必不暗以为喜也。昨张焕有词:‘官司已为阿张作主。’今阿张复有词,不恤其子婿,是不恤其夫也。王琳固有不足恤者矣,不思家业何人做来,当以此为念,与阿顾子母及婿和同过活,则乡里以阿张为晓事。今互相攻击,迭兴词讼,王琳肉未及冷,何忍为之?各合究断,姑且从恕,仰遵照使府所行。如再有词,各坐以不孝不义之罪,籍没家产。”门示。
里人周竹坡守产闲居,颇涉猎方册,为佃客告其私酒。签厅照条拟罪。公判云:“私酝有禁,不沽卖者其罪轻。然告主之罪大,此风不可长。周某杖八十赎铜,佃者杖一百。”闻者快之。
制阃每岁端午重九,会诸武将小校惟射,赏以钱物,贴写于侯的,缀以银碗,随所中给之。各分军队,不一而止。大将击丸,赏格数筹不等。第一筹银鞍马百两,银盆贮丝十酒五硕,坐下钱三千贯。西城都统孙应武,众中屡得球,不得过,后止中第三筹。公银牌判云:“孙都统得筹虽后,得球最多。且马上换马,驰骤过人,真将军师表也。可特照头筹支送。”然后入筵,宴罢,鼓吹妓乐送。九日但不射柳。
可斋李公开阃日,士人吴南金假馆于人,恋妓周惜。及归,行囊枵然,周亦厌之,吴悔之。将别,饮于其家。令仆碎其器具吴捶周有伤,讼于官。吴供状甚文,公喜之。佥厅议,罪其仆,吴罚赎。公花判云:“娼馆寓情,斯游未免。讼庭交恶,有识所羞。吴某以新丰逆旅之余,为樊川街吏之报,傍人骑马,月束几何。命侣骖鸾,风流如许。但慕子云之载酒,不思元亮之无钱。两(郁作“半”)年鱼水之欢,迷于当局。一旦鹬蚌之隙,做此出场。既乏孔方兄之交,是宜沙吒利之属,何事风僝雨僽,顿令玉挫花摧。甑已破矣,奈何镜欲图而莫得?鲍其知我者,岂止于斯。秦真少恩哉,不思甚矣!切详佥议,不审事情,止以主人之失,罪仆何辜?岂以营妓之词,寘士于罚。一笔勾断,两家罢休。吴某亟思梓里之归,休作桃源之梦。周惜责状附案,勿相往来。如复延纳登门,定行重罚。”
夏左丞淳祐辛亥知寿州日,北关外筑圃,掘濠得废寺基,石碣存焉,知为徐君墓,季札挂剑处,遂于州城创寺,名崇阳,立其古碣。为两淮咨议。一日出至市桥,有老妪拦马陈词,视之大骇。妪有夫,与公同姓名,为金山水军统制,下海不归,人言公是也。俾之随马至家,公令子孙眷属咸出,引此妪认之,即拜谢曰:“老妇误听,早间冲马,已知不是。欲收状不能,甘伏罪。”公怜其情而厚赠之。秋壑闻之,笑谓公曰:“此妪幸遇咨议而得钱物,此厚德也。”公为小校时,部役必使军士归饭,左右告例是送饭,公曰:“送则各务夸美,必置鱼肉,皆出强为。归则老小团聚,随其有无。”亦仁人之用心也。
叶西涧,宁海人,自政府归。一日家庙晨香,闻外喧哄,出视,乃其子捶一渔者,曰:“直阁买鱼,几日不与钱,今索之见怒。既碎我巾,又加痛捶。”公曰:“取钱还。”又取自巾加于其首使去。公入,露髻坐于厅上,不语。子拜,请罪不视,进膳不食。眷属冠帔皆出罗拜且告,不答。日昃未饭,远近亲邻聚告,俾甘罪结状。公乃言:“我贫士出身,草鞋腿绷,自肩雨伞书箱,往临安赴试。受几许艰苦,入太学,忝科名,至于今日。君亲之恩未能报,尔等生于富贵,受荫入仕,今日却凌虐细民,乡里谓我何?必庭训之(庭训者,行杖也)。”众又告免,俾责状云:“如或再犯,仍甘闻奏,追毁官诰。”公训子之道严矣哉。(厉竹溪说)
郎某,临安人,知东阳县。有妇人同夫来告某人富家儿欲强奸,不从,咬伤乳头。追至,云即无此事。吏欲究问,公令取炊饼三个,使各人咬而莫断,对其齿痕,乃其夫,即杖之。人服其明决。
徐径畈,衢州人,以科第道学负重名。初立朝便有气节,学者起敬。其甘澹泊,事亲孝,诚足以法。但僻而好异,似乎素隐行怪。归柯山,创书院,讲太极,立说颇异。番士齐德胜著《太极辨》,不远数百里访而投之。近年吉士李起宗作书与刘胥溪,论其学术、文字之失:“不知为士者好辨邪?抑豪杰之士,眼空四海,立言之际,有不暇细思,适足以召之邪!亦为学者各有所主邪?”然齐李二书中,极有好议论。
唐宋事体相似,节镇府州,各有科名钱物可以调用,军民积欠官债,至数十百万缗,得以蠲放。四阃帅臣,其权尤重。吏员月给丰腆,正俸外,有添支。岁时有借请,名借而实与。或遇朝阃盛事有特支,节腊有酒肉柴炭,皆是通例。大略一月之俸,可比三月之请,举家温饱,自无妄取。或犯赃污,轻则杖罪罢役,重则黥籍。子孙世守其业,有读书登第而显宦者。
理宗书戚畹某人除新安郡守,马碧梧时为中书舍人,不书行。上遣左右宣谕云:“新安待次四年,非见阙比,且与书行,决不令其赴上,朕不误卿。”
陈丞相应求知福州日,亲故干谒者沓至。公设会,置五百贯于前曰:“有一联,能对者即席奉送:‘三山出守,应求何以应其求?’”独一后生对云:“千里远来,公使尽由公所使。”昔日州郡,各有公使钱库供太守支用。
刘介轩薽,衢州人,正夫之后,性和易,号满朝欢。门生故吏官于四方者多,好发书荐士。赵节斋为平江发运,公为幕僚。春谷方稚齿,抱之膝上,教以句读。度宗在位,公八旬日赴经筵隆寒感疾归。春谷守衢,谒之不能见。未几易箦,公乃衫帽襆乌而哭之,赙赠良厚。当时重时士大夫之礼如此。(傅案:此条似有脱误)
衢学耆宿,言留中斋所生粗获也。其父暮坐于庭,其获过于前,两目灿然如金,光采射人。问为谁,左右以获对。后生中斋,状元及第,官至宰相,归附后为尚书,岂偶然哉!或者谓乃虾蟆精,身颇充肥,中斋如之,其子叔子亦如之。放翁所记杨戬乃虾蟆精,亦非常人。
刘庭式不绝瞽女之婚而娶之,东坡诗之,《事略》纪之,至今为美谈。《后山谈丛》载,华阴吕君举进士,定妻寻亦失明。中第而归,女家以疾辞,吕不许,遂娶之。生五男,皆中进士第,其一人丞相汲公是也。惜《事略》不纪,非《后山》则世无闻焉。
赵清献公未第时,乡之户家陈氏,延之教子,其母岁与新履。公乡荐,陈厚赆其行,随以家贫,用而告乏,复赆之,亦然。陈乃遣人赍行囊,送入京,一举及第,仕寖显。陈之子后因人命事系狱。或曰:“尔家昔作馆赵秀才,今显宦于朝,可以为援。”陈乃谋诸妇,妇曰:“翁当亲行,我仍制履送之。”翁至汴,阍人不为通。翁俟朝回,揖于马前,公命之入,即送其履。公持而入,良久,乃濯足穿以出。叩其来意,翁言其故,公曰:“且留书院。”经旬余不答所言,乃申之,唯唯而已。月余告归,公曰:“且宽心两阅月。”公以翁家问示之,其子已贷命矣。公但使亲仆至衢,日送饭狱中。主者闻之,得从末减。衢士至今言之。
乔孔山平章,东阳人,未第时,每夜提瓶,沽油四五文,藏于青布褙袖,中归然灯读书。本县周押司日见而揶揄之,故触瓶污衣。孔山及第,不十年为浙东帅。本县夏纲丝绵至,判云:“排军押出本县押司周某,限几日。”一邑惊骇何谓,其人自分必死,轻则黥籍。及至,呈到状,公不判,亦无语。旬日再呈,亦然。月余又呈,公令押出。公曰:“周押司无恙否?”周再拜,告乞免性命。公但指其座云:“此座是秀才,都有分来坐得,今后休欺凌穷秀才。”送一千贯压惊,放之。
方干造王大方,连跪三拜,因号方三拜。跪,如今人之礼,非稽颡。朱某者,以札干秋壑,顿首万拜,因号朱万拜。
薛居正宅,在汴昭德坊,居正父仁谦,仕周为太子宾客,致仕。初,仁谦随唐庄宗入汴,其宅为李宾所据,仁谦复得之。人告宾密藏金帛于宅后,仁谦命其属尽出所藏,方迁入。
楚昭辅以疾致仕。太宗临问,讶其宅湫隘,命广之。昭辅奏,恐侵邻地。帝嘉之,赐银万两,令别市大第,昭辅卒不易。
徐常侍铉,自江南入汴,居五龙堂侧。宣徽角抵士遇内宴,必先习于其中。一日坐道斋涌《黄庭》,闻外喧甚,遣童视之,回白:“众常侍习角抵。”铉笑曰:“此诸同僚难与接欢也。”盖铉与角抵士皆称常侍,可发一笑。铉至汴,市宅以居,后见宅主贫甚,铉曰:“得非售宅亏价而至是耶?余近撰碑,获润笔二百千,可偿尔矣。”其人坚辞不受,亟命左右辇付之。
沈存中博学,无所不通,晦庵亦尝称之。观其明天文、律历、音乐、医药之类,诚足多尚。然说置闰之法为异,谓:“见于经者唯《尧典》,太古以前未知如何,今乃专以朔定十二月,而气反不得主。此月之政。或时虽已春,犹是冬气;或岁犹未尽,已得新春。莫若用十二气为一年,立春之日为孟春之一日,余准此。大尽三十一日,小尽三十日。岁岁齐尽,永无闰余。”文多不尽述,且谓此论必见怒于当世,千载之后必有用余说者。
扬城之西有园,西域人种植,每岁以无花果酝醋供御案。《内则》注:无花而实者名栭。江东人以杨梅煎汁饮之,《内则》名醷,桃诸、梅诸,诸即菹也。又曰滥即乾撩也。
故蜀别苑在城都西南十五里,多梅,有两大树,夭矫如龙,人谓梅龙,苡薏。人取其实为米,炊饭香美,唐安所出尤奇。
巢菜有大巢小巢,大巢即豌豆之不实者,小巢生稻畦中,东坡所赋元修菜是也。吴中名漂摇草,一名野蚕豆,人不知取食耳。放翁诗曰:“此行忽似蟆津路,自候风炉煮小巢。”
放翁《与村邻聚饮诗》:“蟹供牢九美,鱼煮脍残香。”自注:闻人懋德言,饼赋中所谓“牢九”,今包子也。又有《食野味包子诗》:“叠双初中鹄,牢九已登盘。”或谓“牢九”者,牢丸也,即蒸饼,宋讳丸字,去一点,相承已久。未知孰是。
士大夫诗词用招隐事,如《使之休官归隐者与出处不合》,朱文公注。此篇视汉诸作最为高古,亦托意以招屈原,谓山谷中幽深险阻,非君子之所处。故结句云“王孙归来山中兮;不可以久留。”如放翁诗云:“诸公共赋反招隐”方是。
昔日僧道云游,至于寺观,有六验方留。一度牒、二公据、三戒牒、四免丁由、五帐尾、六假状。
东坡响簧铁杖,长七尺,重三十两,四十五节,嵇康造。(见耶律《双溪文集》)
王子猷谓竹为此君,白乐天谓酒为此君。
丁晋公有图书,曰化鹤之裔,时人称为鹤相。
前辈谓:“酒用于馈祀宴集以成礼,若常饮则《商刑》所儆,彝酒则《周诰》所戒。无故日饮则神昏思乱,安保其不舛谬哉!士有倾囊酣饮,于买书则吝而不肯,惜哉。”
黄白之术,初大茆君因丹阳岁歉,人多饿死,取丹头点银成金,化铁为银,以救饥者。故后人煅粉点铜,名曰“丹阳”;以死砒点铜,名曰“点茆”,或名“隔窗取母”,或名“玉女翻身”,如汉王阳、娄敬、唐成弼、宋王捷为之,以助国用,不可谓世无此法也。但得之者如龟毛兔角,为之致祸者十常八九。如韩魏公、明道、东坡,得之而不为。陈公亮为之即病指疽而死。或为之以成缘事,不私用一钱。如克文惮师、颜持约是也。或遇仙授而亦不为,如《夷坚志》载阳大明,《野语》载许公言是也。《春渚纪闻》第十卷皆说此事,凡十余条,无非劝戒。近代云间储君泳著《祛疑》,说尤详备,谓学之者多致败家。皆仁人之用心也。余谓彼有此术,自能致富,惟恐人知,岂肯向人说,故能者不说,说者不能。神仙传授,必择可付之人,不待其求,不要其谢。自眩其能,乃是骗术。欲学之者,已怀欺诈,此鬼神之所不容,可谓学道之士乎?《黄竹外文集》载:“陈珪左道,今江湖间此辈甚多,谓之爇客。”近观中州《为政九要》,谓人自取贫者有十,“一要贫,学烧银。”其言简而切,因书之以为规利学伪者之戒。
章德元嘉温,平阳人,性喜静,文笔立成,讲解精到,时官延之师席,偕诣京师,咸推重之。献《汉图会同赋》,诸公称赏。列荐,除翰林编修,莅职将二年,其父寄以诗云:“九十翁翁七十儿,此时那可两分离。客乡已是三年别,人世应无百岁期。春雁北飞频送目,夕阳西下几颦眉。何如及早成归计,莫待山榴开满枝。”即告归侍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