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书室

类别:子部 作者:清·曹庭栋 书名:养生随笔

    学不因老而废,流览书册,正可借以遣闲,则终日盘桓,不离书室。室取向南,乘阳也。《洞灵经》曰:“太明伤魂。”愚按魂为阳气之英也,魄为阴体之精也,所谓伤者,即目光可验。如太明就暗,则目转昏,伤其阳也;太暗就明,则目转眯,伤其阴也。又《吕氏春秋》曰:“室大多阴,多阴则痿。”痿者,喻言肢体懈弛,心神涣散之意。

    室中当户,秋冬垂幕,春夏垂帘,总为障风而设。晴暖时,仍可钩帘卷幕,以挹阳光。《内经》曰:“风者,百病之始也。”又曰:“古人避风,如辟矢石马。”其危词相儆如此,当随时随地,留意避之。

    三秋凉气尚微,垂幕或嫌其密,酌疏密之中,以帘作里,蓝色轻纱作面,夹层制之。日光掩映,葱翠照入几榻间。许丁卯诗,所谓“翠帘凝晚得”也,可以养天和,可以清心目。每日清晨,室中洞开窗户,扫除一遍,虽室本洁净,勿暂辍,否则渐生故气。故气即同郁蒸之气,入于口鼻,有损脾肺,脾开窃于口,肺开窃于鼻也。古人扫必先洒水,湿日积,似亦非宜。严冬取干雪洒地而扫,至佳;常时用木屑微润以水,亦能黏拌尘灰,不使飞扬,则倍加洁净。

    卑湿之地不可居,《内经》曰:“地之湿气,感则害皮肉。”砖铺年久,即有湿气上侵,必易新砖。铺以板,则湿气较微;板上亦可铺毯,不但举步和软,兼且毯能收湿。《春秋左氏传》:晋平公疾,秦伯使医和视之,有雨淫腹疾之语。谓雨湿之气,感而为泄,故梅雨时,尤宜远湿。

    南北皆宜设窗,北则虽设常关,盛暑偶开,通气而已。渊明常言五六月中,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此特其文辞佳耳,果如此,入秋未有不病者,毋为古人所愚。

    窗作左右开阖者,槛必低,低则受风多。宜上下两扇,俗谓之合窗。晴明时挂起上扇,仍有下扇作障,虽坐窗下,风不得侵。窗须标榜棂疏则明,糊必以纸则密。

    三冬日行南陆,光入窗牖,最为可爱。如院中东西墙峻,日已出而窗未明,日方斜而窗顿暗。惟两旁空阔,则红日满窗,可以永昼。予尝作《园居》诗,有“好是东西墙放短,白驹挽得驻疏棂”之句。

    室前庭院宽大,则举目开朗,怀抱亦畅。更须树阴疏布,明暗适宜。如太逼窒,阳光少而阴气多,易滋湿蒸入室之弊。北向院小,湿蒸弥甚,坐榻勿近之。长夏院中,阳光照灼,蓝色布为幄以障之,妥矣。微嫌光犹耀目,不若获帘漏影,兼得通风;或剪松枝带叶作棚,时觉香自风来,更妙。如以席蓬遮蔽,非不幽邃,然久居于中,偶见日色,反易受暑。

    高楼下日不上逼,其西偏者,日过午即影移向东,三伏时可以暂迁书室于此。兼令檐下垂帘,院中障日,南窗向明而时启,北牖虽设而常关。起居其中,尽堪销忧。

    几犹案也,桌也,其式非一。书几乃陈书册,设笔砚,终日坐对之。长广任意,而适于用者,必具抽替二三,以便杂置文房之物。抽替不可深,深不过二寸许,太深未免占下地位,坐必碍膝。或左右作抽替,而其坐处,则深浅俱可。檀木瘿木,作几极佳,但质坚不能收湿,梅雨时往往蒸若汗出,惟香楠无此弊。或以漆微揩之,其弊仍不免矣。有黑漆退光者,杜少陵诗,所谓“拂拭乌皮几”是也。口鼻呼吸,几面即浮水气,着手有迹,黏纸污书,不堪书几之用。几上文具罗列,另以盘陈之,俗称“多陈盘”。或即于几边上作矮栏,勿雕饰,高不过寸,前与两旁,三面相同。其两旁栏少短,仅及几之半,则手无障碍。以此杂陈文具,得有遮拦,较胜于盘。

    大理石,肇庆石,坚洁光润,俱可作几面,暑月宜之。又有以洋玻璃作几面,檀木镶其边,锡作方池承其下,养金鱼及荇藻于其中,静对可以忘暑。

    冬月以毯铺几,非必增暖,但使着手不冷,即觉和柔适意。苏子由诗:“细毯净几读文史。”《汉旧仪志》云:“冬月加绨锦于几,谓之绨几。”则铺毯便可谓之毯几。夏月铺以竹席,《书。顾命》曰:“敷重笋席。”注:竹席也。古设以坐,今铺于几,取其凉滑,缘以边,边下垂沿数寸乃不移动,亦可为几饰。《记。玉藻》曰:“君子居恒当户,谓向明而坐也。凡设书几,向南,偏着东壁为当。每有向南之室,设书几向西者,取其作字手迎天光,此又随乎人事之便。位置之宜,非必泥古,予旧有《自题书室》诗:”萝薜缘墙松倚天,园居受此最幽偏。面西一几南窗下,三十年来坐榻穿。“忆予春秋二十有八,始起居此室,自今计之,几五十处,几榻未尝少更也。

    几下脚踏矮凳,坐时必需。凳之制,大抵面作方棂,仅供脚踏而已,当削而圆之,宽着其两头,如辘轳可以转动。脚心为涌泉穴,俾踏处时时转动,心神为之流畅,名“滚脚凳”。或几足下,四周镶作辘轳式,宽如几面,更觉踏处舒展。○坐榻有卧榻宽而长者,有坐榻仅可容身。服虔《通俗文》曰:“榻者,言其塌然近地也。”常坐必坐榻乃适,元微之诗:“望山移坐榻”,轻则便于移也。因其后有靠,旁有倚,俗通称为“椅子”,亦曰“环椅”。椅面垫贵厚,冬月以小条褥作背靠,下连椅垫铺之,皮者尤妙。

    卧榻亦可坐,盘膝跏趺为宜,背无靠,置竖垫,灯草实之,则不下坠。旁无倚,置隐囊左右各一,不殊椅之有靠有环也。隐囊似枕而高,俗曰“靠枕”。《颜氏家训》曰:“梁朝全盛时,贵游子弟,坐棋子方褥,凭班丝隐囊。”环椅之上,有靠有倚,趺坐更适,但为地有限,不能容膝。另备小杌,与椅高低相等者,并于椅之前,上铺以褥,坐极宽平,冬月最宜。偶欲正坐,去杌甚便。

    有名“醉翁椅”者,斜坦背后之靠而加枕,放直左右之环面而增长。坐时伸足,分置左右,首卧枕,背着斜坦处。虽坐似眠,偶倦时,可以就此少息。有名“飞来椅”者,卧榻上背靠也,木为匡,穿以藤,无面无足,如镜架式。其端圆似枕,可枕首;后有横干架起,作高低数级,惟意所便,似与竖垫相类,用各有宜。

    安置坐榻,如不着墙壁,风从后来,即为贼风。制屏三扇,中高旁下,阔不过丈,围于榻后,名“山字屏”。放翁诗:“虚斋山字屏”是也。可书座右铭,或格言黏于上。

    李氏一家言,有“暖椅式”,脚下四围镶板,中置炉火。非不温暖,但老年肾水本亏,肾恶燥,何堪终日熏灼。北地苦寒,日坐暖炕,亦只宜于北地。又有“凉杌式”,杌下锡作方池,以冷水注之,尤属稚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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