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一节之不善而见弃之也。以一节不善而弃天下之才,则世无全人矣。孔子不以管仲之非礼而废其仁,孟子不以柳下惠之不恭而贬其和。自非尧舜,安能每事尽善,有始有卒?其惟圣人乎?苟非下愚不可移之资,则其所为必有是非当否。不以不善掩其善,此圣人取舍之政,以为法于后世,人主翕受敷施,当何法哉?于人之罪无所忘,天下所以叛楚;一闻人过,终身不忘,管仲知鲍叔不可以为相。《周书》曰:“记人之功,忘人之过,宜为君者也。”盖昔者尝窃叹唐八司马,皆天下雄豪伟特之才。如刘禹锡、柳宗元,其所以蕴藏,盖百分未试其一,故其陵厉轩轩之气,虽幽深憔瘁之中,犹自见于文章议论,而不没其精华。果锐盘屈,而抵折不得已,而暴露于荒州僻郡之间,盖亦有大过人者。而程异晚年复进,则唐之财用,遂以沛然。此岂可以一节之不善而遂终弃之耶?
尝读《洪范》之书,以为皇极之道,广大而不狭,宽厚而不苛。而尧、舜、禹、汤、文、武,所以用天下之术,颇可以推见于此。何者?有猷者,有谋略者也;有为者,有胆力者也;有守者,有志节者也。此不可以不念也。故曰“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虽然有谋略者或至于诈而不能正,有胆力者或至于纵而不知法,有志节者或至于执而不知权,盖非天下之中道矣;然而苟未丽于恶者,亦不可不爱也。故曰:“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嗟夫!皇极之道,非圣人孰能行。昔者太祖皇帝,以大度致天下之士,知赵普之贪、曹翰之横,而包含覆盖,未尝见于辞色。故赵普、曹翰俱自以为名臣。自雍熙、端拱以后,用法愈详,责人愈密。盖其弊至今有二:一曰记其旧恶而不开其自新,二曰录其暂失而不责其后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