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珍珠必产蚌腹,映月成胎,经年最久,乃为至宝。其云蛇蝮、龙颔、鲛皮有珠者,妄也。凡中国珠必产雷、廉二池。三代以前,淮扬亦南国地,得珠稍近《禹贡》“淮夷珠”,或后互市之便,非必责其土产也。金采蒲里路,元采杨村直沽口,皆传记相承之妄,何尝得珠。至云忽吕古江出珠,则夷地,非中国也。
凡蚌孕珠,乃无质而生质。他物形小而居水族者,吞噬弘多,寿以不永。蚌则环包坚甲,无隙可投,即吞腹,囫囵不能消化,故独得百年千年,成就无价之宝也。凡蚌孕珠,即千仞水底,一逢圆月中天,即开甲仰照,取月精以成其魄。中秋月明,则老蚌犹喜甚。若彻晓无云,则随月东升西没,转侧其身而映照之。他海滨无珠者,潮汐震撼,蚌无安身静存之地也。
凡廉州池自乌泥、独揽沙至于青鸾,可百八十里。雷州池自对乐岛斜望石城界,可百五十里。户采珠每岁必以三月,时牲杀祭海神,极其虔敬。户生啖海腥,入水能视水色,知蛟龙所在,则不敢侵犯。
凡采珠舶,其制视他舟横阔而圆,多载草荐于上。经过水漩,则掷荐投之,舟乃无恙。舟中以长绳系没人腰,携篮投水。凡没人以锡造弯环空管,其本缺处对掩没人口鼻,令舒透呼吸于中,别以熟皮包络耳项之际。极深者至四五百尺,拾蚌篮中。气逼则撼绳,其上急提引上,无命者或葬鱼腹。凡没人出水,煮热毳急覆之,缓则寒栗死。
宋朝李招讨设法以为耩,最后木柱扳口,两角坠石,用麻绳作兜如囊状。绳系舶两傍,乘风扬帆而兜取之,然亦有漂溺之患。今户两法并用之。
凡珠在蚌,如玉在璞。初不识其贵贱,剖取而识之。自五分至一寸一分经者为大品。小平似覆釜,一边光彩微似镀金者,此名珠,其值一颗千金矣。古来“明月”、“夜光”,即此便是。白昼晴明,檐下看有光一线闪烁不定,“夜光”乃其美号,非真有昏夜放光之珠也。次则走珠,置平底盘中,圆转无定歇,价亦与珠相仿。(化者之身受含一粒,则不复朽坏,故帝王之家重价购此。)次则滑珠,色光而形不甚圆。次则累珠,次官雨珠,次税珠,次葱符珠。幼珠如粱粟,常珠如豌豆。卑而碎者曰玑。自夜光至于碎玑,譬均一人身而王公至于氓隶也。
凡珠生止有此数,采取太频,则其生不继。经数十年不采,则蚌乃安其身,繁其子孙而广孕宝质。所谓珠徙珠还,此煞定死谱,非真有清官感召也。(我朝弘治中,一采得二万八千两。万历中,一采止得三千两,不偿所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