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有育婴之堂,以收弃子。凡穷民之不得有其子者,则送之堂中。愿育者怀之而去,衣褓医药,无不备焉。月给乳妇之食三百钱,乳妇之记籍者三百余人。岁费千余金,皆士大夫助之。此一乡之善事也。
唐子贫,岁丰而家人恒饥,妻寄食于女家。仆原有一男一女,以其妇佣乳于外,鬻其男于远方。女生一月,送之育婴堂。唐子不忍,常使视之。其所养之家,子死,愿以为己子,故育之专而无疾也。诸乳妇多不良,第贪三百钱。得堂中之衣褓,皆用于己子。所养之子,置之不顾,故多病死。其籍记中,病者十二三,死者十一二矣。堂中虽有察婴之规,使从事者视之,不过月一至焉,岂能相与寝处,故病死者多也。自有此堂以来,所活者多矣,然念所不得全者,恒为戚戚焉。
一郡之中,虽有此善事,不过小补,而况天下之人,生民之多,饥无食、寒无衣、父母不得养、兄弟妻子离散、婴儿之委于草莽者,不知其数矣!当是之时,天地不能容其生,鬼神不能救其死,心为之痛而手不能援,吾其如彼何哉!虽有仁人,尽出府库之财,尽发太仓之粟,以大赉四海,亦犹之乎育婴堂也。
吾尝观于田矣,天久不雨,诸苗将槁。吴中之人,农众而力勤,车汲之声达于四境,然灌东畞而西畞涸,灌南畞而北畞涸,人力虽多,无如之何。迨夫阳极阴起,蒸为云雾,不崇朝而徧于天下,沛然下雨,蒙蒙不休,旦起视之,苗皆兴矣;沟塍蔓生之草,皆苗甲青青矣。人力之勤,不如普天之泽也。以人譬苗,以雨譬政,若使四海之民,家给人足,衣食饱暖,父母之心,人皆有之。男子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男有室以养其父母,女有家以遗其父母,惟恐生男生女之不多也,亦奚待于育婴堂哉!百尔君子,何不以文王治岐之政,陈于今天子之前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