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天道之难知即如此矣。而伊古以来,本天立教之家,意存夫救世,以为天者万物之祖,必不如是其愦愦也。于是有为天道讼直者焉。享之以郊祀,讯之以蓍龟,则天固无往而不在也。从来言灾异者,有君子,有小人。而持论着书,谓天行所昭,无一不与人事相表里者,则莫不同焉。顾其为说,回穴傅会,使人失据。及其弊也,各主一说,果敢酷虐,相屠戮而乱天下,则甚矣,诬天之不可为也。是以深识之士,衋然闵之,辨物穷微,深持天道必不可知之说,以戒世人之勇于自信者,此远如希腊之波伦尼,近如英之洛克、休蒙,德之可汗德,其所反复着明,皆此志也。而身毒之圣人则以是有不足,必从而为之辞。于是创为因果轮回之说。因果轮回之说者,持可言之理,引不可知之事,以解天道之无知者也。
今夫世固无所逃于忧患,而忧患之及于人人,犹雨露之及于草木。自夫其所可知者而言之,则天固未尝分别善恶,而因以予夺损益于其间也。曰:此其事有因果焉。因果人人所自为,虽谓之天未尝予焉,蔑不可也。生有过去,有见在,有未来。三者首尾相衔,如锒铛之环,如鱼网之目。祸福之来,天实合前后而统计之,人徒取其当前之所遇而课其盈绌焉,固不可也。身世苦乐之端,人人皆食其所自播殖者。天道无无果之因,亥无无因之果。是故今之所享受者,不因于今生,必因于前世;今之所为作者,不果于现在,将果于未来,当境之所值,如代数之有积,乃合前后正负之数,而得其通和也。必其正负相抵,而后其通和为无。此不数数之事也。舍是则有正余、有负余。故所谓因果者,不必自今生而尽也。负之未偿,将终有其偿偿之日。苟仅以所见而言之,则有时宜福者,反以得祸;而宜困者,反以得亨,而不知其通核相抵之余,其人之尚有大负也。此其伸缩盈朒之数,夫岂凡夫之所与知者哉?自婆罗门以至骄答摩,其为天道解者如此。此微论其说之决无由审其真妄也,就令如是,而天固何如是之不惮烦,又何所为而为此,则亦终于不可知而已。虽然,此所谓持之有故,言之成理者欤?遽斥其妄,而以卤莽之意观之,殆未可也。且轮回之说,固本之于可见之人事物理以为推,即求之日用常行之间,又实有其相似者。此好学深思之士,所为乐反复于其说,而为求其义之所底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