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祖闻进公有仆名叶禄者,善走,一日夜行五百里。视其胫骨,较人长挺,又无肉,多黑毛,皆二三寸,自膝以下卷连而生。与人同行,初亦不惊其捷,一眨眼间,皆瞠乎后。望之者觉其足不着地,脑后辫横直流矢。闻进公以恩贡准入成均,叶随往。公家贫亲老,尝以膏资之半寄家。一日一次,命叶归里。吾嘉邑去京师千二百里有奇,叶以七日作往返,无愆期。
一日,行至夜,过郑州洼,二十里无人居。有打短棍者,伺叶至,击叶,叶仆。棍者剥其资去。叶狼狈起,失资,视南北只两条路,无岔杂口,于是望北追之,约五六里,不见;急反南路,未八里,而荷棍者隐隐在前焉。叶呼曰:“还我行李。”棍者见叶狂奔,叶转缓行随之,棍者反身欲击叶,叶亦缓行而退,棍者不能得。棍者又走,叶又随之。如是者再,棍者惊,乃还其资。叶收资而棍者自去。叶思竟夜无事且又馁,何不戏之?
乃随棍者,棍者惫甚,又闻咿喔鸡声已唱村落,明星巳烂,天色欲曙,仓皇言曰:“壮士何相逼太甚耶?”叶曰:“终曾往返,未及握手晤面,拟欲登堂识荆耳。”棍者无奈曰:“毋哗,舍下不远,倘承枉顾,愿为前导。”
时天已大亮,棍者引至一村,入室。良久,有老翁出,延叶登堂,问姓名。老翁曰:“老夫段姓,夜间豚子误犯,望宽恕焉。”叶唯唯。复问叶,知为曾氏仆,且为曾氏寄膏金归养。翁甚爱叶之忠于主,又敬闻进公之能孝于亲也。且馔饮叶,醉饱辞去。翁且赠行资,又与叶一小旗,曰:“凡贵相知过此,或车或马或行李,皆插此旗一面,直抵济上,可无虞也。”
后叶常往来其家,数年后,段氏富,改行,而我闻进公已选云梦宰。会集差使都门,重过其地,翁已作古。棍者与叶叙旧交,且见其二子,为鸡黍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