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四 论(二) ○孔子登太山而小天下

类别:子部 作者:明·瞿景淳 书名:瞿文懿公制科集

    圣人之道非有加于天下也人自小之而圣人之道始大于天下矣夫道之在天下非小也自人之学焉者各因其性之所近得其一偏一曲而不适于道之全是故见其小也圣人之道虽非有异于人而独会其全造其极故圣人自视亦惟自尽吾道自人望之则见圣人之道大而天下之言道术者皆小而不足为矣然则求道者固以圣为至而圣道亦岂有加于天下哉孔子登太山而小天下夫天下非小物也往哲之所经纶后贤之所称述其为道术非小数也而谓孔子小之者孟子非徒尊孔子盖示人以吾道之至使之不安于偏而异端之徒亦不得以小吾道也夫物各有至道亦有至太山者高之至也圣人者道之至也人惟无见于太山则步足以为高观太山而后知吾所履之卑也人惟无见于圣人则一善之得亦足以为多观圣人而后知吾所得之狭也此孟子觉天下之意也易曰地中有山谦夫以山之高而蕴于地之卑此山之所以安其基也圣人虽道高天下岂知其所至之若此哉故有卑以自牧而已矣未始自高其事而居天下于卑也有小心翼翼而已矣未始自多其能而居天下于狭也然心愈卑而道愈高心弥小而道弥大此孔子所以超乎天下而天下之言道术者皆小也夫孔子之道亦天下共由之道犹之太山然人皆得登之而未始沮人之进也然人之不至于道者其失有二志之不立也功之不继也志之不立者则以圣道为不可几及而自弃不为犹之畏太山之高却立而不肯登者也功之不继者虽知圣道之可及少有得焉而自画不进犹之慕太山之高登之而不果至者也由志之不立功之不继而吾道之至始独归于圣人故孔子之小天下非真优入圣域者不足以与知也今夫太山有登其麓者矣有至其半者矣有至其巅者矣登其麓者视人之在平地者所见则有间矣而未远也至其半则加远矣至其巅则又远矣夫所履益进则所至益高所至益高则所见益远所见益远则视下益小孔子之小天下盖至为实至见为实见非可以料想测度求也吾独于孔子之学不厌者而观其深也夫道之全人得其一徧一曲犹挟之以自多而孔子独学之不厌不倦此殆其所以造道之至而天下之道术不足以为大者也夫吾道之体广大配天地变通配四时未始有偏也而仁者得之以为仁智者得之以为智清者得之以为清和者得之以为和任者得之以为任又其次则礼乐名物仪文度数亦皆执之以成名辨之以为慱非不皆有得于道然自孔子之集大成而时出之者观之盖不过太山之于丘垤矣孔子之圣亦非有离于智也由志学以至耳顺盖智之至而非一偏之智也亦非有离于仁也由志学以至从心盖仁之至而非一偏之仁也时清而清则清其所兼而非一偏之清也时和而和则和其所兼而非一偏之和也时任而任则任其所兼而非一偏之任也祖述尧舜则兼尧舜宪章文武则兼文武上律下袭则兼天地至如老聃之于礼师襄之于琴剡子之于官无不兼而识之由是知孔子之道其高如天而偏焉者皆不免于自卑也由是知孔子之道其广如地而偏焉者皆不免于自小也由是知孔子之道变通如四时而偏焉者犹四时之各一其气而不能相通也夫是之谓孔子登太山而小天下其所至者固宜有以小之也然岂孔子有加于吾性哉吾性本全孔子特全之耳夫太山虽至高亦土壤之积也孔子虽至圣亦众善之积也人各安于一偏一曲自卑自小以裂吾道而不覩天地之全则孟子之尊孔子以尊吾道岂容已哉战国之时佛老未兴而杨墨之徒则已鼓邪说以惑世彼见吾儒之执其一偏一曲则曰儒之道小也为吾儒之徒者习见其然则亦曰吾儒之道诚小也孟子忧之是故尊孔子以立极盖孔子之道尊则异端之说息亦其卫道之心不得已者也不然孔子于仁圣自谓未能孟子之贤岂不知孔子之心而顾为是以尊之哉然则求孔子之道当柰何书曰若升高必自下言至之以渐也曰无自广以狭人言受之以虗也虗以受之渐以至之而志必立焉功必继焉则庶有可及固孟子之所谓成章后达者也不然则犹徒慕太山之高而未始一举足者耳岂所以为善学孔子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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