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史遇一岁数改元之年,书法不一,有以最后所改之号冠于岁首,而其下仍按月书明所改号于每月之下者。顾宁人谓司马温公《通鉴》创为此例,非也,乃温公仿宋子京《新唐书》,而《新唐书》又本之李延寿《南、北史》耳。唐以前各史,凡一岁改元者,皆以下诏之日为始,按月顺书。如陈寿《魏志。三少帝纪》上书嘉平六年十月庾寅,下书正元元年十月壬辰,《吴志。三嗣主传》上书太平三年十月己卯,下书永安元年十月壬午。沈约《宋书》前废帝即位之次年书改元永光,八月书改元景和,十一月被弑,明帝即位,书改元泰始。刘句《旧唐书》中宗即位,正月书改元嗣圣,二月武后废之,书改元文明,九月书改元光宅是也。此最为得实,然亦有不明析者。即如唐高宗显庆六年三月改元龙朔,是年既以六年书岁首,而三月以后即为龙朔元年,故次年岁首即以二年起,竟似六年之后继以二年,几令阅者不甚了了。《南史》、《新唐书》、《通鉴》以最后所改之号书于岁首,诚足以醒眉目矣,然又有窒碍而难行者。如宋前废帝永光元年,正月以下永光也,八月以下景和也,十一月明帝即位,泰始也。若以最后所改之号冠于岁首,则是岁即应书泰始元年。然其时废帝尚在,明帝未立,何得抹煞一帝?故《南史》以废帝后改之景和书于岁首似矣,而十一月以后则另书泰始元年,不几于以一年作两年乎?《南史》又惧其如此,乃于泰始元年之下书云:是岁即大明九年也。大明孝武年号,止有八年,并无九年。《南史》即欲醒眉目,只应书是年即景和元年,乃虚架以大明九年之号,不亦诬乎?《新唐书》则并不嫌抹杀一二帝,以曲就其成例。即如睿宗即位之岁,五月以前中宗神龙年号也,六月韦氏弑中宗立少帝重茂,改元唐隆,则少帝号也,七月少帝被废而睿宗立,始改元景云。则景云以前尚有中宗、少帝二君,何得尽行抹煞,而预书景云于岁首乎?究不如旧史书法为正。若恐所改年号不见岁首,如唐高宗显庆、龙朔故事,本年既以六年起,次年又以二年起,不见年号,恐阅者疑误,则不如每年岁首皆书年号,则断不虑其瞀目矣。
按《旧书》又有自紊其例者。高宗开耀二年二月改元永淳,若循其顺书之例,则岁首应书二年(开耀之二年也),至二月始书改元永淳,乃是年岁首不复书二年,而即以永淳起,则又何也?及永淳二年十二月改为弘道元年,是夕帝崩,则弘道年号仅得一月,且已书于永淳二年内矣,而《中宗纪》又特书弘道元年,另作一行,不几于以一年作两年乎?又武后自载初元年改十一月为正月,十二月为腊月,明年正月为一月,《新、旧书》俱循此例,故岁首起正月,次腊月,次春一月,至十月即为岁终,故历年纪载俱无十一月之事,以十一月即次年岁首正月也。直至久视元年始复唐制。乃《旧书》万岁登封二年尚未复唐制,却书十一月孙万斩陷瀛州属县,而次年又书正月,不几于以一月作两月乎?昭宗乾宁六年八月改元光化,而是年正月即已书光化。及光化四年四月改元天复,而是年正月即已书天复。天复四年闰四月改元天,而是年正月即已书天,不又自乱其例乎?《新书》书年号处亦有不明者。《旧书》武后长安年号只有四年,其明年即书神龙元年,以是年有张柬之等讨乱,中宗复位,改元神龙也,此正合《新书》以最后所改号冠于岁首之例。乃《新书》于是年岁首反书长安五年,而《中宗纪》又特书神龙元年,岂非自乱其例,且亦以一年作两年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