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湖县署雇一乳媪,年仅二十馀,明眸秀靥,婉丽动人。邑令某公,惑其貌,嬖之。金缠翠钿,有索必酬;披服不合时宜,事事更为裁制,杏黄衫,紫縠裆,粲烂盈箧。乡人之争雀角者,得乳媪一言,无不受理。
令有少姬,亦荷殊宠,妖艳雏娃,齿牙伶俐,颇不下于媪。每因枕席之争,互相角口,秽语交侵,略无忌讳。渐致斗手弄杖,甚或负伤奋怒,愤寻短见。令畏恶之,遂逐媪,媪负气以出。
初,媪在署时,因家有迈姑,年及七旬以上,预制材木及装裹。服有白布兜巾一具,乞假官篆印其额。云得此一巾,他日阴曹可藉脱罪孽。令许之,紫泥三磕,缀若联珠。媪得之甚喜,什袭藏之。
至是,听地棍教,即撤朱印兜巾,剪作裙腰,艳妆华服,肩舆一乘,舁至公庭。踞案自呼,谓:“系宰公副室,有裙腰官篆,凭作铁券。雨云翻覆,弃 同枕人如敝屣。倘必不收覆水,恐虎项金铃,未易解也!”公堂之上,观者如堵。宰公大恐,韬匿服粟,莫知所为。有两捷给吏,从中调解。直至黄昏,始暂允归 息。越日复来,扰攘旬馀,毫无委决。非无金帛可通线索,而贪婆口大,溪壑难盈。屡解私囊持赠,无过唐塞目前;枉费泼油以救火,几曾止沸于扬汤。计宰公之累 此,破费已近万金;而徒乱人意,莫拔根株。
每暗买媪之左右邻,侦察此裙,并且私纵牢囚,串通黠贼,穿墙脱键,邃达寝所。不特倒翻箱笼,即被底私香,亦可暗中摸索。独此潇湘六幅,竟如 鲗墨巫云,无处可窥其迹影。一生心血,蓄此宦囊,所以破悭无吝者,原谓钱神有力,拌白镪以护乌纱,不意瓶罍易罄,妇厌无终。恋栈痴心,尚欲再议张罗,作何 安顿;而弹章已挂,新令尹且鸣驺受篆矣。
箨园氏曰:若朱印官篆,可解阴曹之罪,则凡纱帽笼头者,任行不法,无复刀山油鼎之虞矣。布印之索,即果系装裹所用,尚当不允;况夫人心鬼蜮,变诈百端?何乃脂粉糊心,竟以朝廷符节之重,作芍药私人之赠?卒之宦橐俱空、一官并徇者,伊谁之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