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建大功於天下者必先修於閨門之內,垂大名於萬世者必先行之於纖微之事。是以伊尹負鼎,居於有莘之野,修道德於草廬之下,躬執農夫之作,意懷帝王之道,身在衡門之裏,志圖八極之表,故釋負鼎之志,為天子之佐,剋夏立商,誅逆征暴,除天下之患,辟殘賊之類,然後海內治,百姓寧。曾子孝於父母,昏定晨省,調寒溫,適輕重,勉之於糜粥之間,行之於衽席之上,而德美重於後世。此二者,修之於內,著之於外;行之於小,顯之於大。
顏回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之中,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禮以行之,遜以出之。蓋力學而誦詩、書,凡人所能為也;若欲移江、河,動太山,故人力所不能也。如調心在己,背惡向善,不貪於財,不苟於利,分財取寡,服事取勞,此天下易知之道,易行之事也,豈有難哉?若造父之御馬,羿之用弩,則所謂難也。君子不以其難為之也,故不知以為善也,絕氣力,尚德也。
夫目不能別黑白,耳不能別清濁,口不能言善惡,則所謂不能也。故設道者易見曉,所以通凡人之心,而達不能之行。道者,人之所行也。夫大道履之而行,則無不能,故謂之道。故孔子曰:“道之不行也。”言人不能行之。故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言顏淵道施於世而莫之用。由人不能懷仁行義,分別纖微,忖度天地,乃苦身勞形,入深山,求神仙,棄二親,捐骨肉,絕五穀,廢詩、書,背天地之寶,求不死之道,非所以通世防非者也。
若湯、武之君,伊、呂之臣,因天時而行罰,順陰陽而運動,上瞻天文,下察人心,以寡服眾,以弱制強,革車三百甲卒三千,征敵破眾,以報大讎,討逆亂之君,絕煩濁之原,天下和平,家給人足,疋夫行仁,商賈行信,齊天地,致鬼神,河出圖,洛出書,因是之道,寄之天地之間,豈非古之所謂得道者哉。
夫播布革,亂毛髮,登高山,食木實,視之無優游之容,聽之無仁義之辭,忽忽若狂癡,推之不往,引之不來,當世不蒙其功,後代不見其才,君傾而不扶,國危而不持,寂寞而無鄰,寥廓而獨寐,可謂避世,而非懷道者也。故殺身以避難則非計也,懷道而避世則不忠也。
是以君子居亂世,則合道德,采微善,絕纖惡,脩父子之禮,以及君臣之序,乃天地之通道,聖人之所不失也。故隱之則為道,布之則為文,詩在心為志,出口為辭,矯以雅僻,砥礪鈍才,雕琢文彩,抑定狐疑,通塞理順,分別然否,而情得以利,而性得以治,綿綿漠漠,以道制之,察之無兆,遁之恢恢,不見其行,不睹其仁,湛然未悟,久之乃殊,論思天地,動應樞機,俯仰進退,與道為依,藏之於身,優遊待時。故道無廢而不興,器無毀而不治。孔子曰:“有至德要道以順天下。”言德行而其下順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