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说
古之儒者惟修于内不修于外今之儒者惟修于外不修于内修于内者求以实之于已不求知之于人故无以立门户虽举世不见知无憾焉修于外者求以知之于人不求实之于已故立门户使人知之其凡论事为政学古之儒自是一等世俗之儒自是一等学者不别而观之其学亦讹也惟先正之学皆心学工夫非世俗之学徒事乎口辩文词之间而已先儒各有定论日谈祖之故附于此以见古儒云
周濓溪之学
张南轩谓濓溪始学陈希夷后来自有所见其学问如此而举世不知为南安狱掾时惟程太中始知之可见无分毫矜夸此方是朴实头下工夫底人南轩此说正见周子务内不务外处
濓溪之地逺城郭三十余里茂叔爲学于此何求人知惟求心得而已止舅氏郑向知之荐授鄠县主簿使向虽知之不爲龙图学士则亦徒知而已至移南安又不爲其守所知惟程判知之使二子学焉故得以发太极之㫖则周子者亦不叩之洪钟也及二子再见吟风弄月而归不知周子有何气象耸动于人与谈何道而使之吟弄如是也
自濓溪之学一鸣人心之天理以着人欲以消孔孟之统绪以传故朱子曰阐太极隂阳五行之奥而天下之爲中正仁义者得以知其所自来言圣学之有要而下学者知胜私复礼之可以驯致于上达明天下之有本而言治者知诚心端绪之可以举而措之于天下其所以上接洙泗千载之统下启河洛百世之传者脉络分明而规模亦宏逺矣朱子是言深发周子也
黄山谷谓茂叔人品甚髙胸中洒落光风霁月好读书雅意林壑初不爲人窘束短于取名而长于求志薄于求福而厚于得民菲于奉身而惠及姰嫠陋于希世而尚友千古山谷善体悉先生故能知之如是也
朱子序大学以二程接孟氏之传而不及周子者盖二程发遗经旨趣而濓溪未有所发故朱子序大学言遗经之旨不及周子也
程明道之学
明道资禀极髙纯粹温润又得周茂叔爲之发性理之源故充养有道至于人所不及之地世之资禀髙者多狂狷少诚实而明道之学一出于诚能不得心学之眞而续不传之绪邪
伊川谓明道自年十五六时闻汝南周茂叔论道遂厌科举之学慨然有求道之志未知其要泛滥于诸家出入于老佛者㡬十年反求诸六经而后得之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知尽性至命必本于孝弟穷神知化由通于礼乐辨异端似是之非开百代未明之惑秦汉而下未有臻斯理也此伊川作明道行实语若求明道之学当于其行实见之
明道及民之政多碍法者未尝使大戾于法人或惊骇谓戾于法则又尽诚爲之不容而后去伊川常以此语人然则明道眞所谓抱经济大器有开物成务之才者邪
神宗重之而不能用观其从外补之请可见大抵虽能知之不能知之尽也
程伊川之学
明道踰冠中进士甲第伊川乃司马光吕公着韩绛荐于哲宗授汝州团练推官西京国子教授辞复召赴阙除祕书郎亦辞太后面谕爲崇政殿说书亦辞至后始授西监之命其荐曰程颐之爲人言必忠信动遵礼义实儒者之髙蹈圣世之逸民又曰颐道徳纯备学问渊博有经天纬地之才有制礼作乐之具实天民之先觉圣代之眞儒公着又言程颐年三十四有特立之操出羣之姿洞明经术通古今治乱之要实有经世济物之才非同拘士曲儒徒有偏长使在朝廷必爲国器
伊川在当时自下与庸衆等非君实公着亦不能知盖自是一様学问也
伊川授崇政殿说书有任天下之志故议论褒贬无所顾忌同朝文章名世之士疾之如讐与其党类巧爲诋谤且论人主有疾大臣不可不知及太后不可独坐等语大臣多有不悦遂爲諌议大夫孔文仲所劾故有西京国子之命就职请归田极论儒者进退之道又爲御史董敦逸所劾以是观之虽伊川之学见知于世自大臣一毁而台谏屡劾其学已晦况后世非伊川者乎故伊川涪州之行惟爲易传而已
明道尝谓伊川曰异日能使人尊严师道者吾弟也若接引后学随人才而成就之则予不得让焉明道自料与料其弟者明甚矣
张横渠之学
吕大临谓横渠曰先生志气不羣少孤自立与邠人焦寅游寅喜谈兵先生悦其言当定康用兵时年十八慨然以功名自许上书谒范文正公公一见知其逺器欲成之乃责之曰儒者自有名教因劝读中庸先生读其书虽爱之犹未以爲足也于是又访诸释老之书累年尽究其说知无所得反而求之六经嘉祐初见洛阳程伯淳正叔昆弟于京师共语道学之要先生涣然自信曰吾道自足何事旁求乃尽弃异学淳如也吕蓝田生同其时知其详如此
在京说周易见二程撤去虎皮归陜西正嘉祐初年也横渠曰道自孟子之后千有余岁若天不欲此道复明则不使今人有知者既使人有知者则必有复明之理先儒谓此爲横渠以道自任之意
横渠文章只西铭一篇理醇而辞亦醇正蒙十七章论理固当而辞却太厉
先儒谓横渠心统性情的当似伊川仁者天下之公善之本之说神二气之良能优似伊川传神造化之迹之说
邵康节之学
先儒谓尧夫之学与圣门之学不同盖尧夫见得天下万物有盈虚消长之理便敢做大于圣门底事下学更不施功尧夫精易数故事物之成败始终与人之祸福修短筭得来无毫厘差错如指此屋起于何时便知毁于何时无不如言此又自是一家学问故谓与圣门之学不同
尹和靖曰康节之学本是经世之学今人但知其明易数知未来却小了他学问如陈叙易賛云先生之学志在经纶最爲尽之和靖此言又在尧夫易数上见得有经世处故曰内圣外王之学
程子门人之学
程子尝自谓吕与叔深潜缜宻吕和叔任道力劲游定夫资质温厚杨中立资亦頴悟林大节鲁能躬行刘质夫笃信固守李端明才识頴悟吕进伯老而好学谢显道切问近思而于吾道有望谢良佐记问甚博而恐玩物丧志与夫范巽之杨应之张思叔皆有志于道者也程子此言亦语以使自励
胡文定曰河南二程先生得孟子不传之学于遗经以倡天下而升堂观奥号称髙弟在南方则广平游定夫上蔡谢显道龟山杨中立三人而已
罗豫章之学
李延平谓仲素少从吴国华学后见龟山乃知旧学之差三日惊汗浃背曰㡬枉过了一生于是谨守龟山之学后方心广体胖
又谓性明而修行全而洁充之以广大体之以仁恕精深㣲妙多极其至
罗仲素爲学有心广体胖之效其工夫还是从格物诚意中来
朱子曰罗公清介絶俗虽里人鲜克知之仲素盖亦求于内不求于外者也
李延平之学
李愿中之学出于罗仲素罗仲素之学出于杨山故朱子学之有以见其于仲素讲论之余危坐终日以验夫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气象爲何如而求所谓中者若是者盖久之而知天下之大本眞有在于是也故理得其本而天下之理千变万化者不外此矣
李愿中从罗仲素学人有非笑之者愿中若不闻盖以仲素之学人不能知未免以爲仲素无学而愿中妄从之也
朱子曰先生爱看论语亦爱看孟子更爱看春秋左传有爲只用 阙 静坐时只验喜怒哀乐以求其中盖其从仲素累年受春秋中庸语孟之说从容潜玩有㑹于心故尽得其所传之秘也
愿中既受仲素之学退居山里结茅水竹之间谢絶世故四十余年箪瓢自适厥后羣士始从之而矜式也
胡文定之学
谢上蔡曰胡康正如大冬严雪百草萎死而松栢挺然独秀使其穷厄如此乃天将降大任焉耳张南轩曰文定虽不及河南之门然与游杨谢游而讲论其说其自得之奥在于春秋彼遇明时执经入侍正大之论竦动当世所以扶三纲明大义抑邪说正人心亦可谓有功于斯文矣
胡致堂之学
胡明仲文定公之子才气髙迈醉后更歌诸葛亮出师表陈了翁奏状及夫忠义文字天下之事若爲之有余但欠㸃检故有爲不成者其在岭表着读史管见都是记忆并无一册文字相随故多牴牾耳
胡五峯之学
胡仁仲亦文定公子其学见于知言之作先儒谓可议者有八性无善恶一也心爲已发二也仁以用言三也心以用尽四也不事涵养五也先务知识六也气象迫狭七也语论过髙八也凡此皆过思之矣
知言论诚中仁三者先儒论之详矣
朱晦菴之学
陈北溪谓先生道巍而徳尊义精而仁熟立言平正温润清明的实彻人心洞天理达羣哲㑹百圣粹乎洙泗伊洛之绪凡曩时有发端而未竟者今悉该且备凡曩时有疑辨而未莹者今益信且白宏纲大义如指诸掌扫千百年之陋误爲后学一定不易之凖则辞约而理尽㫖明而味深而其心度澄朗莹无查滓工夫缜宻浑无隙漏犹可想见于辞气间故孔孟周程之道至先生而益明所以主盟斯世独惟先生一人而已先生之学与功不敢涯涘惟以北溪之说尝与学者谈之
吴寿昌尝称先生一水一石一草一木稍清隂处竟日目不瞬饮酒不两三行又移一处大醉则趺坐髙拱经史子集之余虽纪录杂说举辄成诵㣲醺则吟哦古文气调清壮某所闻见则先生毎爱诵屈原楚骚孔明出师表归去来辞并杜子美数诗愚尝观寿昌之说可见先生襟懐畅达性情之眞有超出宇宙外意义理之熟不爲窘迫非若今之立门户者于有人处辛苦拘束无人处放肆怠惰心不能诚故爲学亦失其眞先生之罪人也
先生无书不读亦无书不注其所读之书后学固不能尽见而读之但以书非先生之所注者愚实不敢着目至读孝经刋误见先生无书工夫不到皆精意所在其旧本犹未脱去俗师之手先生之用心者尚冺耳故尝爲之厘正及其成书梦有朱姓者以窃盗讼愚于官辨论至晓乃觉详之或厘正刋误窃得先生大意故耳此亦可见先生精神心术之㣲万世犹存也
称先生者曰先孔子而圣者非孔子无以明后孔子而圣者非孔子无以法先朱子而贤者非朱子无以明后朱子而贤者非朱子无以法又曰孔子集羣圣之大成朱子集诸儒之大成又曰孟子功不在禹下朱子功不在孟子下以称孔孟之言赞之朱子则朱子者其孔孟之俦欤
张南轩之学
张敬夫忠献公之嗣子胡仁仲之门生忠献命从仁仲学一见敬夫尚程氏之学知爲大器故告以孔门论仁亲切之㫖退而书质仁仲报之曰圣门有人吾道幸矣敬夫益以古之圣贤自期遂有希贤之作以爲警策及又取友四方益求其至十有余年后天下之理了然于心目之间是以决之勇行之力而守之固也南轩之学其来有自矣
南轩所著书有洙泗言仁录诸葛武侯成书诗书孟子论语太极图等说开悟后学之功爲多
吕东莱之学
吕伯㳟读史之功多于读经所以史得详细经反麄畧故博议之作主于春秋是读史之功所发有人问论语是非者则曰管他是非做甚但有益于我及切于我者看之是矣并执噬嗑卦和而且治一本以治作治理亦不究于此便见读经之功疎畧且经爲之本史爲之末祖谦读书以本爲末如此
天地间扶持纲常惟死节爲难吕伯㳟却以诗谓张巡许逺不应出来此是不谋纲常其气甚馁后来西山眞氏称之曰吕成公所传中原之文献也其所阐绎河洛之㣲言也扶持絶学有千载之功取育英才有数世之泽及庆元初孽臣始窃大柄大愚以一太府丞抗疏显斥其奸孤忠凛然至死不悔迨其晚年义精仁熟有成公之风焉此必后来之学又有进也
陆象山之学
陆子静与胡明仲皆强执之人但胡明仲议论英发旁若无人虽强执无偏废陆子静则执到底且又不肯说破故朱子谓之禅语观其所论克已复礼一句谓不是専克去利欲忿□之私有一念要作圣贤亦是私议论至此却是论到极偏处凿壊正理人之爲学不以圣贤爲期却将何者爲凖的士何以希贤贤何以希圣圣何以希天九渊之学眞与朱子不合非朱子之学偏乃象山之学偏矣吴草庐曰朱子道问学功多子静尊徳性功多此草庐为子静言也朱子岂只道问学而非尊徳性者哉
朱子谓子静不着言语其学正似告子
吴澄所谓陆子静以尊德性爲本朱晦菴以道问学爲本所见亦非确论
朱子门人
朱子谓季通爲老友而季通则以师事朱子南轩亦友之可望于道者故其卒乃曰吾道益孤遂有望于勉斋黄直卿焉晚年惟尚书未传故属之仲黙而洪范之数亦属之其余若辅汉卿陈安卿陈才卿徐子融廖德明郑子上 阙 亚夫皆善学者也
真西山之学
眞景元之学悉见于衍义其衍大学之义皆本诸圣贤心术以示帝王治道着前代之兴亡亦后学之龟鉴其爲虑也不止在于当代而实及于万世愚尝以爲是书可重进上其所缺畧者格物致知二条本朝丘仲深先生详补之矣
魏鹤山之学
虞邵菴谓魏华父之学起于临邛白鹤山下倡其说于摧废之余极其弊于口耳之末其爲学即物以明义反身以求仁审夫小学文艺之细以推乎典礼㑹通之大本诸平居屋漏之隠而充至于神之着其学诚足以继周张程朱四君子而扶世之功亦足以尊其统而接其传者邪
许鲁斋之学
许平仲之学自谨独之功充而至于天德王道之藴者其功始于见栁城姚枢雪斋之后也
姚雪斋隠苏门传伊洛之学有伊川易传晦菴论孟学庸集注章句或问及诸子小学平仲一见之后悉授之而归焉尽变所学从之旦夕精读笃志力行以身先之故充至于天德王道之藴及应元世祖之召对以治天下之道其要在王道其功则三年所以启沃君心者固深矣但其仕元未免有隙之可议也
许衡之学爲得正传而仕元则非正矣夫学得其正者体也试之者用也谓其志在泽民不在事君则可若非君不事如伯夷者则未可方之刘因且不能及况伯夷乎故卒而嘱其子曰墓不必书爵止曰许衡之墓可矣许平仲若有惭德者邪
陈刚谓使天下之人皆知读程朱之书以至于今日者鲁斋之力也以予观之鲁斋之祀孔门其功在此若其事元且谋伐宋不明正统大义则当黜矣
吴草庐之学
许衡吴澄相继起于元时谓北许南吴北许之学得自姚枢其传以程朱爲主南吴之学当炎运垂息之时得断简于衆遗发新知于卓识自任以天下斯文之重亦以程朱爲主继北许爲元祭酒其教有莫大焉者平仲生北似不得已事元而幼清生南非不得已其失犹有过于许平仲者矣
草庐之学其源见于易书春秋礼记纂言其叙见于学基学统诸书
刘静修之学
世儒论学多弃刘因独取许衡吴澄以愚鄙见论学问则许吴之得正传爲多论出处则刘因之得其正者非许吴可及矣夫出处者学问之大节学问正则出处正而体用一原矣学问正出处不正其于学问也焉用哉先儒谓刘静修有鳯凰翔于千仞气象其形容之也至矣
刘静修文章有特出人表之意其行正其学亦正不下于许衡吴澄矣
薛河东之学
吾师伊洛阎先生谓薛文清公曰先生崛起于数百年之后心印濓洛神㑹洙泗学以复性为本言以明性爲先其言曰六经四书性之一字括尽又曰孟子之后道不明只是性不明至论所传之事曰明此性行此性而已又曰顔子世无孔子不当在弟子之列愚于先师亦云
又曰先师之处世自功名者视之则以为偏自富贵者视之则以为迂尚绮丽者则病其枯淡尚博洽者则病其拘束孰知邈象太极心游天真而无所待于外哉又曰仕止久速充实辉光许鲁斋之后仅见而已其飘然脱洒无所顾忌虽刘静修凤凰翔于千仞之气象又何让焉凡此论文清公者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