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图之山川,不足以程远近;人物,不足以穷形相。廑而被壁,则当官者放不用矣。今之为画者,独缋地,自远西来,规方辨度,自径易也,而他图史皆晻昧。
凡画图之亟,亡亟于军旅版籍。军旅之间,山海窈冥,林麓回闭,未战固图也;既战,亦宜图其出入,知其方略.以贻后人。昭于文字,营目而辨版籍之于地体华离,一事也。近世以地概丁,而后王之法,治以头会,季冬则街弹,三岁则大比,皆登其画象,以知民数。及其少壮老耄,与处险阻易以匿逃者,奸宄之萌,偷穴攻盗、杀人亡命无踪迹者,异国之宾旅杭江海以款关者,必把握其容法,足以辨识,故治于簟席,不劳。
西方军有胜负,必{髟桼}而画之。古者得其方类。汉建昭四年春正月,以诛郅支单于告祠郊庙,群臣上寿,置酒,以其图书示后宫贵人。(服虔曰:讨郅支之图书也。右见《汉书·元帝纪》)此以知告捷者兼写其状也。
西方以光学取民物形景,人必有象,以上有司。游观初至者,入于传舍,则警吏征之。古者得其方类。唐开元二十五年户令曰:“诸户计年,将入丁老疾,应征免课役及给侍者,皆县令貌形状以为定簿;一定以后,不须更貌;若有奸欺者,听随事貌定.以附于实。”天宝九载制:天下虽三载定户,每载亦有团貌.自今以后,计其转年,合入中男成丁五十者,任追团貌。(《通典》七)此以知民不匿形,足以拱柙也。
夫古者绩事虽眇丽,比于西方,犹不尽空积忽微。后王所崇法,诚在彼矣。然往世独汉唐文牍有图,而宋元至今浸绝者,何也?曰:山川不足以程远近,人物不足以穷形相,廑而被壁,则当官者放不用也。
古之尊官,器三,簪中图云。《散氏盘》曰:兓付散氏田器。”而《贾子》说郑伯肉袒牵羊,奉簪而献国。(《先醒》)兓、簪,皆志也。(《易·豫》:“朋盇簪。”京作“撍”,虞作“{音戈}”,是兓声、{音戈}声通。《春官》保章氏注:“志,古文识。”兓,簪皆可通识,即志字也)小史掌邦国之志则然。天府,“凡官府乡州及都鄙之治中,受而臧之”。小司寇“登中于天府”。中者,计簿也。(天府注:“郑司农云:治中,谓其治职簿书之要。”小司寇注:“上其所断狱讼之数。”皆谓中即计簿也。余以《礼器》云“因名山升中于天”,升中即登中,谓自陈功德,上计于天也。《论语·尧曰》“允执其中”,中亦簿书,犹言握天下之图也。《楚语》“余左执鬼中,右执殇宫”,中亦簿书,韦解谓“把其录籍”是也。又训中为身,则失之。寻用字从中,篆形作用,则知古文中字作{卅一},不从口也。用即{卌一}字,去其两简。簿书当为中字本义,{中乂}从又持中,可互证)
中不可汗漫,簪足以昭视意旨,独画无分刌度齐,使人自为量。故至今犹用簪中,而不用图。(今乡邑垄庙,县亦有{卌一}图之,然粗粗无足言者)新圣观于艺人所为,朴樕小故,而昭其时物。
乱世之征,文辩反覆而无征验,乐府通韵而违今古,(既非今韵,又非古音,吴棫、毛奇龄以来,其流繁矣)篆刻谲缪而弃形声,草书缴绕而难识知,比类万端,苟为哙事,以不征于民用者众矣,不画而止也。虽然,云能之长短,虽小足明其所缘矣。古之画者,侂于工师;今之画者,侂于名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