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拱春秋正旨或问胡氏曰仲尼作春秋以寓王法惇典庸礼命德讨罪其大要皆天子之事也知孔子者谓此书之作遏人欲于横流存天理于既灭为后世虑至深远也罪孔子者以谓无其位而托二百四十二年南面之权使乱臣贼子禁其欲而不得肆则戚矣其义然否曰自孟子之有斯言也而圣人之志益以明自后人之不得乎其言也而圣人之志益以晦何以故曰洪范有言惟辟作福惟辟作威臣无有作福作威臣之有作福作威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故贱不得以自専虽有其德苟无其位不敢作礼乐焉此孔门明训也乃自托南面之权以行赏罚是作福作威躬蹈无君之罪乱贼且自我始而又何以惧天下之乱贼乎曰周室陵夷诸侯僭乱孔子不得已而假权以行事正以明君臣之分也曰所谓诸侯之僭也者得非谓若吴楚等之僭王者欤曰然曰孰与夫以匹夫而假天子之柄匹夫假天子之柄而乃以诛人之僭王也天下其孰信之所谓诸侯之乱也者得非谓其变礼乐专征伐欤曰然曰孰与夫以匹夫而行天子之事匹夫行天子之事而乃以诛人之变礼乐専征伐也天下其孰信之固知其必不然也且春秋孔氏之书欤抑鲁国之书欤曰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是鲁史也曰谓鲁史也者则国之公书也谓公书也者必其可以献之天子传之四方垂之后世者也周天子在而乃改其正朔议礼制度以定一王之法而修之以为鲁史是可谓国之公书欤是可以献之天子传之四方垂之后世欤固知其必不然也曰然则何为天子之事曰孟子不云乎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盖西周盛时文武之典制天下所共守也天子之号令行于天下罔敢有弗遵也故其朝会宴飨之乐与夫受厘陈戒之辞皆有以发先德尽下情王政粲然具在是之谓雅及其变也虽事或不同而王政得失犹自可见亦尚有雅焉至幽王为犬戎所杀平王东迁周室遂弱然其初典制犹有存号令犹有行者迨其末年衰微益甚天下不复尊周天子虚器而已朝会礼废公卿大夫亦靡所献纳黍离遂降为风与列国无异而雅亡矣盖至是礼乐征伐自诸侯出矣又其降政在于大夫矣又其降陪臣执国命矣邪暴交作臣弑君子弑父者接迹于天下矣孔子为是惧以为今日之域中谁家之天下周德虽衰天命固未改也文武之典制虽不共守然有可考知也天子之号令虽不行于天下然天子固在也于是据文武之典制以明天子之号令而春秋作焉春秋始诸鲁隐公隐公元年平王之四十九年也是王迹熄而诗亡之时也诗至是而亡故春秋自是而作王迹至是而熄故春秋自是而始乃以继二雅表王迹续接成周之命脉耳盖当是时天下皆曰周虽有王犹无王也而孔子则曰周固有王也其典制其号令固在有可取而行也故曰春秋天子之事盖谓周天子事犹今人称我太祖旧制云尔非谓孔氏之为天子也是故取桓文者为其能尊周也书王正者存周之正朔也尊王人以抑诸侯者明周之等衰也故曰其义则某窃取之矣正谓此也若曰春秋行天子之事则是平王以前政教号令天子自行之也平王以后政教号令孔子另行之也而文武安在哉而时王安在哉曰桓文岂诚尊周者乎胡乃取之曰固也不曰彼善于此则有之乎五霸桓文为盛孔子之取桓文也即其取管仲者也彼天下不知有王久矣而桓文者乃犹能率约诸侯攘夷狄以尊周室虽其假之不犹愈于不知有王者乎故有取尔也夫以但能尊周即有取焉而不暇计其诚与假则圣人不得已之苦心亦自可见又乌有倍时王之制而自为天子以行事反出于桓文之所不然者哉曰然则春王正月固周正欤曰何为其非周正也曰胡氏谓以夏时冠周月而引颜渊问为邦孔子答以行夏之时为证似亦有据也然非欤曰孔子之答颜渊也以议道以立法故斟酌四代礼乐无不可者盖孔子之私言也春秋鲁国纪事之书也纪事而用夏正则其所纪者夏事欤周事欤用前代之正朔以纪当代之事则不可以成文改当代之正朔以纪当代之事则不可以成史圣莫盛于孔子孔子之事莫大乎春秋春秋之事莫大乎正朔而乃任意为之以为国史将为私言乎将为公言乎且左传僖公五年正月辛亥朔日南至使用夏正则正月安得日南至也经书二月无冰使用夏正则二月雨水舟楫既通矣何以书无冰也秋大水无麦苗使用夏正则秋安得有麦也十月陨霜杀菽使用夏正则十月安得有菽陨霜犹谓迟也冬大雨雪使用夏正则冬正雨雪之侯而何以为灾也诸若此者昔人曾辨之世儒亦多称述之者其理自明断非夏正无疑也[胡氏仍谓是周月只当引襄二十八年春无冰庄七年秋大水无麦苗僖十年冬大雨雪之书时者以辨不必及月髙氏析犹未精]曰孔子不云我欲托之空言不如见诸行事之深切着明乎曰然有是言也独不观孔子之所欲见诸行事者乎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夫子焉不学子思曰仲尼宪章文武而孔子之告哀公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自言则曰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曰梦见周公是孔子之所欲见诸行事者亦止是行周公之道以兴东周之治非欲于文武之政之外别立一代之制如行夏之时云者而后为见诸行事也曰然则何以曰吾志在春秋曰孔子之修春秋也是鲁哀公十四年也是时孔子年已七十一矣以为吾欲行周公之道以兴东周之治乃竟不可得而今则衰已甚矣无复可为之时矣志靡所托故托之乎春秋使今王能行文武之政即可据而行也使后王能行文武之政则亦于此取之而已矣而无俟乎他求也而吾志亦可毕故曰志在春秋也
或问春秋固天子之事而笔则笔削则削岂亦天子欤曰然孔子以文武之道与法笔削之也可指言欤曰鲁史之旧文无存故笔削之新义莫考然亦有可知者焉如据事直书即所谓笔也如楚子吴子皆称王其赴报之书皆王也鲁史旧文固皆若是书也孔子于楚王吴王则皆削而为子曰是吾天子之命子也即所谓削也而其它以不合王度削者固可例知也己曰滕侯爵经书滕子来朝亦所谓削欤曰非也此传者之谬也彼其谓鲁桓篡弑乃天下大恶而滕侯首朝之是党恶也春秋恶党恶故降而为子则安有此理夫孔子安得降人之侯又安得与人以子若谓恶其党恶直恶之而已乃遂降而为子岂以党恶者不可为侯止可为子欤夫大恶鲁桓也于大恶者曾去其所称之公否乎而顾于朝之者去其本称之侯于大恶者曾有所降之爵否乎而顾于朝之者降而为子抑何舛也且滕子来朝二百年前事也彼二百年来其子孙世承侯爵乃縁其曾高以上之祖曾有朝鲁桓之事遂于二百年间皆称为子彼固侯焉吾固子焉岂不可笑之甚欤曰然则孰降之曰是周天子之降之也周天子虽弱然亦岂曾无一事之行于微小之国者乎传曰杞侯爵鲁庄公二十七年书杞伯来朝其后又称子盖为时王所黜薛侯爵庄公三十一年书薛伯卒盖为时王所黜滕侯爵隐公七年书滕侯卒其后称子盖为时王所黜固有记之者矣此何不足据而必以为孔子降之乎且孔子降滕侯为子也其杞侯之伯之子薛侯之伯亦皆孔子降之乎杞侯之伯之子薛侯之伯果时王所黜也则滕侯之子独非时王黜之乎孔子作春秋只可明是非以定褒贬断不得自行予夺降人之侯而又与之以子也曰若是则知我罪我谓何曰知我者谓我为尊周也罪我者天子之法明则僭乱之罪着诸侯恶其害己也且有王者起在所赏乎在所罚乎在所命乎在所讨乎如此乎而后乱臣贼子惧也曰若然则春秋之事孔子固无与欤曰修则孔子修之事非孔子之事也曰经书齐人来归郓讙龟阴田而传则云圣人以天自处不嫌于自叙其绩不然欤曰不然也圣人之心荡荡平平而其立言也大公至正既不嫌于自叙亦不以天自处有此事只直书此事其事如何只直书如何行所无事而已非有意也有意非圣人也且宣公时书公如齐后即书曰齐人归我济西田是归济西田者由公之如齐也使公不如齐固不归也哀公时书归邾子益于邾后即书曰齐人归讙及阐是归讙及阐者由归益于邾也使不归益于邾固不归也兹书曰及齐平公会齐侯于夹谷后即书曰齐人来归郓讙龟阴田是归郓讙龟阴田者由公之及齐平也使不及齐平固不归也三者义一而已若以归郓讙龟阴田为孔子之绩则归济西田者谁之绩欤归讙及阐者又谁之绩欤且归田小事也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如之何其可及也而乃以区区归田称圣人之神化又设为以天自处之说而谓其不嫌自叙则亦非所以语圣人矣且孟子只云春秋天子之事而已而后人则遂谓其以天子自处也以天子自处之未足又谓其以天自处也惟其谓为以天自处是故于天子亦可行赏罚焉噫亦甚矣欲尊圣人而不知所以尊乃为论至此使夫子可作其亦谓之何矣
或问春秋之说何纷纷也曰天子之事之说未明也天子之事之说明则诸说可不辩而定矣曰子何所据乃独违众论而力断之也曰理有在也吾惧夫圣人之志晦而君臣之道乖也君臣之道乖则乱臣贼子得以借口仍复接迹于天下故必若臣之道正而后圣人之志明圣人之志明而后春秋之法可行于万世俾乱臣贼子无复可借口者而永有惧焉斯予明之之意也盖天之经也地之义也人之纪也其理本如是也圣人复起不易吾言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