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箕遗正在叔虎家中,只等黄渊到来,夜半时候,一齐发作,却被范鞅领兵围住府第,外面家丁不敢聚集,远远观望,亦多有散去者。叔虎乘梯向墙外问曰:“小将军引兵至此,何故?”范鞅曰:“汝平日党于栾盈,今又谋斩关出应,罪同叛逆,吾奉晋侯之命,特来取汝。"叔虎曰:”我并无此事,是何人所说?“范鞅即呼章铿上前,使证之。叔虎力大,扳起一块墙石,望章铿当头打去,打个正著,把顶门都打开了。
范鞅大怒,教军士放火攻门。叔虎慌急了,向箕遗说:“我等宁可死里逃生,不可坐以待缚!"遂提戟当先,箕遗仗剑在后,发声喊,冒火杀出。范鞅在火光中,认得二人,教军士一齐放箭,此时火势熏灼,已难躲避,怎当得箭如飞蝗,二人纵有冲天本事,亦无用处,双双被箭射倒。军士将挠钩搭出,已自半死,绑缚车中,救灭了火。只听得车声骨骨碌碌,火炬烛天而至,乃是中军副将荀虒,率本部兵前来接应。中途正遇黄渊,亦被擒获。范、荀合兵一处,将叔虎、箕遗、黄渊,解到中军元帅范匄处。范匄曰:”栾党尚多,只擒此三人,尚未除患,当悉拘之。"乃复分路搜捕。
绛州城中,闹了一夜,直至天明。范鞅拘到智起、籍偃、州宾等,荀虒拘到中行喜、辛俞,及叔虎之兄羊舌赤、弟羊舌肹,都囚于朝门之外,俟候晋平公出朝,启奏定夺。
单说羊舌赤字伯华,羊舌肹字叔向,与叔虎虽同是羊舌职之子,叔虎是庶母所生。当初叔虎之母原是羊舌夫人房中之婢,甚有美色,其夫欲之,夫人不遣侍寝。时伯华、叔向俱已年长,谏其母勿妒,夫人笑曰:“吾岂妒归哉?吾闻有甚美者,必有甚恶。深山大泽,实生龙蛇,恐其生龙蛇,为汝等之祸,是以不遣耳。"叔向等顺父之意,固请于母,乃遣之。一宿而有孕,生叔虎。及长成,美如其母,而勇力过人。栾盈自幼与之同卧起,相爱宛如夫妇,他是栾党中第一个相厚的。所以兄弟并行囚禁。
大夫乐王鲋字叔鱼,其时方嬖幸于平公。平日慕羊舌赤,肹兄弟之贤,意欲纳交而不得,至是,闻二人被囚,特到朝门,正遇羊舌肹,揖而慰之曰:“子勿忧,吾见主公,必当力为子请。"羊舌肹嘿然不应,乐王鲋有惭色。羊舌赤闻之,责其弟曰:”吾兄弟毕命于此,羊舌氏绝矣。乐大夫有宠于君,言无不从,倘借其片语,天幸赦宥,不绝先人之宗,汝奈何不应,以失要人之意。"羊舌肹笑曰:“死生命也。若天意降祐,必由祁老大夫,叔鱼何能为哉?"羊舌赤曰:”以叔鱼之朝夕君侧,汝曰‘不能’,以祁老大夫之致政闲居,而汝曰‘必由之’,吾不知其解也!"羊舌肹曰:“叔鱼行媚者也,君可亦可,君否亦否。祁老大夫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岂独遗羊舌氏乎?"少顷,晋平公临朝,范匄以所获栾党姓名奏闻。平公亦疑羊舌氏兄弟三人皆在其数,问于乐王鲋曰:”叔虎之谋,赤与肹实与闻否?"乐王鲋心愧叔向,乃应曰:“至亲莫如兄弟,岂有不知?"平公乃下诸人于狱,使司寇议罪。时祁奚已告老,退居于祁,其子祁午与羊舌赤同僚相善,星夜使人报信于父,求其以书达范匄,为赤求宽。奚闻信大惊曰:”赤与肹皆晋国贤臣,有此奇冤,我当亲往救之。"乃乘车连夜入都,未及与祁午相会,便叩门来见范匄。匄曰:“大夫老矣,冒风露而降之,必有所谕。"祁奚曰:”老夫为晋社稷存亡而来,非为别事。"范匄大惊,问曰:“不知何事关系社稷,有烦老大夫如此用心!"祁奚曰:”贤人,社稷之卫也。羊舌职有劳于晋室,其子赤,肹能嗣其美,一庶子不肖,遂聚而歼之,岂不可惜?昔郤芮为逆,郤缺升朝,父子之罪,不相及也,况兄弟乎?子以私怨,多杀无辜,使玉石俱焚,晋之社稷危矣!“范匄蹴然离席曰:”老大夫所言甚当,但君怒未解,匄与老大夫同诣君所言之。"于是并车入朝,求见平公,奏言:“赤,肹与叔虎,贤不肖不同,必不与闻栾氏之事;且羊舌之劳,不可废也。"平公大悟,宣赦。赦出赤、肹二人,使复原职,智起、中行喜、籍偃、州宾、辛俞皆斥为庶人,惟叔虎与箕遗、黄渊处斩。赤、肹二人蒙赦,入朝谢恩。事毕,羊舌赤谓其弟曰:”当往祁老大夫处一谢。"肹曰:“彼为社稷,非为我也,何谢焉!"竟登车归第。
羊舌赤心中不安,自往祁午处请见祁奚。午曰:“老父见过晋君,即时回祁去矣,未尝少留须臾也。"羊舌赤叹曰:”彼固施不望报者,吾自愧不及肹之高见也!"髯翁有诗云:
尺寸微劳亦望酬,拜恩私室岂知羞?
必如奚肹才公道,笑杀纷纷货赂求!
州宾复与栾祁往来,范匄闻之,使力士刺杀州宾于家。
却说守曲沃大夫胥午,昔年曾为栾书门客,栾盈行过曲沃,胥午迎款,极其殷勤。栾盈言及城著,胥午许以曲沃之徒助之。留连三日,栾乐等报信已至,言:“阳毕领兵将到!"督戎曰:”晋兵若至,便与交战,未必便输与他。"州绰、邢蒯曰:“专为此事,恐恩主手下乏人,吾二人特来相助。"栾盈曰:”吾未尝得罪于君,特为怨家所陷耳,若与拒战,彼有辞矣,不如逃之,以俟君之见察。"胥午亦言拒战不可,即时收拾车乘,盈与午洒泪而别,出奔于楚。
比及阳毕兵到著邑,邑人言:“盈未曾到此,在曲沃已出奔了。"阳毕班师而归,一路宣布栾氏之罪,百姓皆知栾氏功臣,且栾盈为人好施爱士,无不叹惜其冤者。范匄言于平公,严禁栾氏故臣,不许从栾盈,从者必死。
家臣辛俞初闻栾盈在楚,乃收拾家财数车出城,欲往从之,被守门吏盘住,执辛俞以献于平公,平公曰:“寡人有禁,汝何犯之?"辛俞再拜言曰:”臣愚甚,不知君所以禁从栾氏者,诚何说也?"平公曰:“从栾氏者无君,是以禁之。"辛俞曰:”诚禁无君,则臣知免于死矣,臣闻之:“三世仕其家则君之,再世则主之。事君以死,事主以勤。‘臣自祖若父,以无大援于国,世隶于栾氏,食其禄,今三世矣,栾氏固臣之君也,臣惟不敢无君,是以欲从栾氏,又何禁乎?且盈虽得罪,君逐之而不诛,得无念其先世犬马之劳,赐以生全乎?今羁旅他方,器用不具,衣食不给,或一朝填于沟壑,君之仁德,无乃不终?臣之此去,尽臣之义,成君之仁,且使国人闻之曰:”君虽危难,不可弃也。’于以禁无君者,大矣。"平公悦其言,曰:“子姑留事寡人,寡人将以栾氏之禄禄子。"辛俞曰:”臣固言之矣:“栾氏,臣之君也。‘舍一君又事一君,其何以禁无君者?必欲见留,臣请死!"平公曰:”子往矣!寡人姑听子,以遂子之志。"辛俞再拜稽首,仍领了数车辎重,昂然出绛州城而去,史臣有诗称辛俞之忠,诗曰:
翻云覆雨世情轻,霜雪方知松柏荣。
三世为臣当效死,肯将晋主换栾盈?
却说栾盈栖楚境上数月,欲往郢都见楚王,忽转念曰:“吾祖父宣力国家,与楚世仇,倘不相容,奈何?"欲改适齐,而资斧空乏,却得辛俞驱辎重来到,得济其用,遂修整车从,望齐国进发。此周灵王二十一年事也。
再说齐庄公为人,好勇喜胜,不屑居人之下,虽然受命澶渊,终以平阴之败为耻,尝欲广求勇力之士,自为一队,亲率之以横行天下,由是于卿大夫士之外,别立“勇爵”,禄比大夫,必须力举千斤,射穿七札者,方与其选。先得殖绰、郭最,次又得贾举、邴师、公孙傲、封具、铎甫、襄君、偻堙等,共是九人。庄公日日召至宫中,相与驰射击刺,以为笑乐。
一日,庄公视朝,近臣报道:“今有晋大夫栾盈被逐,来奔齐国。"庄公喜曰:”寡人正思报晋之怨,今其世臣来奔,寡人之志遂矣!"欲遣人往迎之。大夫晏婴出奏曰:“不可!不可!小所以事大者,信也。吾新与晋盟,今乃纳其逐臣,倘晋人来责,何以对之?”庄公大笑曰:“卿言差矣!齐、晋匹敌,岂分小大?昔之受盟,聊以纾一时之急耳,寡人岂终事晋,如鲁、卫、曹、邾者耶?"遂不听晏婴之言,使人迎栾盈入朝。
盈谒见,稽首哭诉其见逐之繇,庄公曰:“卿勿忧,寡人助卿一臂,必使卿复还晋国!"栾盈再拜称谢,庄公赐以大馆,设宴相款,州绰、邢蒯侍于栾盈之傍。
庄公见其身大貌伟,问其姓名,二人以实告,庄公曰:“向日平阴之役,擒我殖绰、郭最者非尔耶?"绰蒯叩首谢罪,庄公曰:”寡人慕尔久矣!“命赐酒食,因谓盈曰:”寡人有求于卿,卿不可辞!"盈对曰:“苟可以应君命者,即发肤无所爱!"庄公曰:”寡人无他求,欲暂乞二勇士为伴耳!"栾盈不敢拒,只得应允,怏怏登车,叹曰:“幸彼未见督戎,不然,亦为所夺矣!"庄公得州绰、邢蒯,列于”勇爵“之末。二人心中不服,一日,与殖绰、郭最同侍于庄公之侧,二人假意佯惊,指绰、最曰:”此吾国之囚,何得在此?"郭最应曰:“吾等昔为奄狗所误,须不比你跟人逃窜也!"州绰怒曰:”汝乃我口中之虱,尚敢跳动耶?"殖绰亦怒曰:“汝今日在我国中,也是我盘中之肉矣!"邢蒯曰:”既然汝等不能相容,即当复归吾主!"郭最曰:“堂堂齐国,难道少了你两人不成!"四人语硬面赤,各以手抚佩剑,渐有相并之意。
庄公用好言劝解,取酒劳之,谓州绰、邢蒯曰:“寡人固知二卿不屑居齐人之下也!"乃更”勇爵“之名为”龙“”虎“二爵,分为左右,右班”龙爵“,州绰、邢蒯为首,又选得齐人卢蒲癸、王何,使列其下,左班”虎爵“,则以殖绰、郭最为首,贾举等七人,依旧次序,众人与其列者,皆以为荣。惟州、邢、殖、郭四人,到底以下各不和顺。
时崔杼、庆封以援立庄公之功,位皆上卿,同执国政,庄公常造其第,饮酒作乐,或时舞剑射棚,无复君臣之隔。
单说崔杼之前妻,生下二子,曰成,曰疆,数岁而妻死。再娶东郭氏,乃是东郭偃之妹,先嫁与棠公为妻,谓之棠姜,生一子,名曰棠无咎。那棠姜有美色,崔杼因往吊棠公之丧,窥见姿容,央东郭偃说合,娶为继室。亦生一子,曰明。崔杼因宠爱继室,遂用东郭偃、棠无咎为家臣,以幼子崔明托之,谓棠姜曰:“俟明长成,当立为适子!"此一段话,且搁过一边。
且说齐庄公一日饮于崔杼之室,崔杼使棠姜奉酒。庄公悦其色,乃厚赂东郭偃,使之通意,乘间与之私合。来往多遍,崔杼渐渐知觉,盘问棠姜。棠姜曰:“诚有之,彼挟国君之势以临我,非一妇人所敢拒也!"杼曰:”然则汝何不言?"棠姜曰:“妾自知有罪,不敢言耳!"崔杼嘿然久之,曰:”此事与汝无干!"自此有谋弑庄公之意,
周灵王二十二年,吴王诸樊求婚于晋,晋平公以女嫁之。齐庄公谋于崔杼曰:“寡人许纳栾盈,未得其便,闻曲沃守臣乃栾盈之厚交,今欲以送媵为名,顺便纳栾盈于曲沃,使之袭晋,此事如何?”
崔杼衔恨齐侯,私心计较,正欲齐侯结怨于晋,待晋侯以兵来讨,然后委罪于君,弑之以为媚晋之计,今日庄公谋纳栾盈,正中其计,乃对曰:“曲沃人虽为栾氏,恐未能害晋,主公必然亲率一军,为之后继,若盈自曲沃而入,主公扬言伐卫,由濮阳自南而北,两路夹攻,晋必不支。"庄公深以为然,以其谋告于栾盈,栾盈甚喜,家臣辛俞谏曰:”俞之从主,以尽忠也,亦愿主之忠于晋君也!"盈曰:“晋君不以我为臣,奈何?"辛俞曰:”昔纣囚文王于羑里,文王三分天下,以服事殷。晋君不念栾氏之勋,黜逐吾主,糊口于外,谁不怜之,一为不忠,何所容于天地之间耶?“栾盈不听,辛俞泣曰:”吾主此行,必不免。俞当以死相送!"乃拔佩刀自刎而死。史臣有赞云:
盈出则从,盈叛则死。
公不背君,私不背主。
卓哉辛俞!晋之义士。
齐庄公遂以宗女姜氏为媵,遣大夫析归父送之于晋,多用温车,载栾盈及其宗族,欲送至曲沃。州绰、邢蒯请从,庄公恐其归晋,乃使殖绰、郭最代之,嘱曰:“事栾将军,犹事寡人也!”
行过曲沃,盈等遂易服入城,夜叩大夫胥午之门。午惊异,启门而出,见栾盈,大惊曰:“小恩主安得到此?"盈曰:”愿得密室言之。“午乃迎盈入于深室之中,盈执胥午之手,欲言不言,不觉泪下,午曰:”小恩主有事,且共商议,不须悲泣。"盈乃收泪告曰:“吾为范、赵诸大夫所陷,宗祀不守,今齐侯怜其非罪,致我于此,齐兵且踵至矣,子若能兴曲沃之甲,相与袭绛,齐兵攻其外,我等攻其内,绛可入也,然后取诸家之仇我者而甘心焉,因奉晋侯以和于齐,栾氏复兴,在此一举!"午曰:”晋势方强,范、赵、智、荀诸家又睦,恐不能侥幸,徒以自贼,奈何?"盈曰:“吾有力士督戎一人,可当一军。且殖绰、郭最,齐国之雄,栾乐、栾鲂,强力善射,晋虽强,不足惧也。昔我佐魏绛于下军,其孙舒每有请托,我无不周旋,彼感吾意,每思图报,若更得魏氏内助,此事可八九矣,万一举事不成,虽死无恨!"午曰:”俟来日探人心何如,乃可行也!“
盈等遂藏于深室。
至次日,胥午托言梦共太子,祭于其祠,以馂余飨其官属,伏栾盈于壁后,三觞乐作,胥午命止之,曰:“共太子之冤,吾等忍闻乐乎?”众皆嗟叹。胥午曰:“臣子,一例也,今栾氏世有大功,同朝谮而逐之,亦何异共太子乎?”众皆曰:“此事通国皆不平,不知孺子犹能返国否?"胥午曰:”假如孺子今日在此,汝等何以处之!“众皆曰:”若得孺子为主,愿为尽力,虽死无悔!"坐中多有泣下者。
胥午曰:“诸君勿悲。栾孺子见在此!”栾盈从屏后趋出,向众人便拜。众人俱拜。
盈乃自述还晋之意:“若得重到绛州城中,死亦瞑目!"众人俱踊跃愿从。是日畅饮而散。
次日,栾盈写密信一封,托曲沃贾人送至绛州魏舒处。舒亦以范、赵所行太过,得此密信,即写回书,言:“某裹甲以待,只等曲沃兵到,即便相迎。"栾盈大喜。
胥午搜括曲沃之甲,共二百二十乘,栾盈率之。栾之族人能战者皆从,老弱俱留曲沃。督戎为先锋,殖绰、栾乐在右,郭最、栾鲂在左,黄昏起行,来袭绛都。
自曲沃至绛,止隔六十余里,一夜便到。坏郭而入,直抵南门。绛人犹然不知,正是“疾雷不及掩耳”,刚刚掩上城门,守御一无所设,不消一个时辰,被督戎攻破,招引栾兵入城,如入无人之境。
时范匄在家,朝饔方彻,忽然乐王鲋喘吁而至,报言:“栾氏已入南门。"范匄大惊,急呼其子范鞅敛甲拒敌。乐王鲋曰:”事急矣!奉主公走固宫,犹可坚守。"固宫者,晋文公为吕、郤焚宫之难,乃于公宫之东隅,别筑此宫,以备不测,广宽十里有余,内有宫室台观,积粟甚多,轮选国中壮甲三千人守之,外掘沟堑,墙高数仞,极其坚固,故曰固宫。
范匄忧国中有内应,鲋曰:“诸大夫皆栾怨家,可虑惟魏氏耳。若速以君命召之,犹可得也!”范匄以为然。乃使范鞅以君命召魏舒,一面催促仆人驾车。乐王鲋又曰:“事不可知,宜晦其迹。"时平公有外家之丧,范匄与乐王鲋俱衷甲加墨缞,以绖蒙其首,诈为妇人,直入宫中,奏知平公,即御公以入于固宫。
却说魏舒家在城北隅,范鞅乘轺车疾驱而往,但见车徒已列门外,舒戎装在车,南向将往迎栾盈矣。范鞅下车,急趋而进曰:“栾氏为逆,主公已在固宫,鞅之父与诸大臣,皆聚于君所,使鞅来迎吾子。"魏舒未及答语,范鞅踊身一跳,早已登车,右手把剑,左手牵魏舒之带,唬得魏舒不敢做声。范鞅喝令:”速行!"舆人请问:“何往?"范鞅厉声曰:”东行往固宫!"于是车徒转向东行,径到固宫。
未知后事何如,再看下回分解。
译文:
话说箕遗正在叔虎家中,只等黄渊到来,半夜时候好举事,却被范鞅领 兵包围了住处,外面家丁,不敢上前,远远观望,有很多人散去。叔虎乘梯 向墙外问:“小将军引兵来此有何事?”范鞅说:“你平日和栾盈同党,今 又想斩关出应,和叛逆同罪,我奉晋侯之命,特来拿你。“叔虎说:“我并 无此事,是谁说的?“范鞅招呼章铿上前做证。叔虎力大,搬起一块墙石, 向章铿头上打去,正好打中,把脑门都打碎了。范鞅大怒,让军士放火攻门。 叔虎急慌了,向箕遗说:“我等宁可死里逃生,不可坐着等死。”然后提戟 当先,箕遗仗剑在后,喊一声,冒火杀出。范鞅在火光中,认出二人,让军 士一齐放箭。此时火势冲天,已难躲避,又怎挡箭如飞蝗,二人纵有天大本 事,也无用处,双双被箭射倒。军士用钩搭出,已半死,绑在车中。救灭了 火,听得车声响,无数火把而至,原来是中军副将荀吴,率本部兵前来接应。 中途正遇黄渊,也被抓获。兵合一起,把叔虎、箕遗、黄渊,押到中军元帅 范匄处。范匄说:“栾党很多,只抓此三人,还未除患,应当再搜查!”又 分路搜捕。绛州城中闹了一夜。到天明,范鞅抓到智起、籍偃、州宾等,荀 吴抓到中行喜、辛俞,和叔虎兄羊舌赤,弟羊舌肹,都囚在朝门外,等候晋 平公出朝再决定如何发落。
羊舌赤字伯华,羊舌肹字叔向,二人和叔虎虽同是羊舌职之子,叔虎却 是庶母生的。当初叔虎的母亲,原是羊舌夫人房中婢女,很美,羊舌想要她, 夫人就不让她侍寝。这时伯华叔向都已长成,劝母亲不要妒忌。夫人笑着说:
“我岂是妒妇!我听说很美的人,必有很恶的地方。深山大泽,才生龙蛇。 恐怕她生龙蛇,祸害你们,所以不用她。“叔向等顺从父意,出劝其母,才 让她侍寝,一夜而怀孕,生叔虎。等长成,美如其母,勇力过人。栾盈自幼 和他同起同卧,相爱如夫妇。因他和栾盈交情最厚,所以兄弟都被囚禁。
大夫乐王鲋,字叔鱼,正被平公宠幸。平日羡慕羊舌赤、羊舌肹兄弟之 贤,想交纳而没机会。这时,闻听二人被囚,特意到朝门,正遇羊舌肹,施 礼安慰说:“你不要忧愁,我见主公,必竭力为你开脱。”羊舌肹冷笑不理。 乐王鲋面有愧色。羊舌赤听了,责备弟弟说:“我兄弟绝命在此,羊舌氏无 后了!乐大夫正受宠,君王面前,言无不从,假如借他求情,老天保佑,不 绝先人宗脉,你为何不应,拒绝人家好意。“羊舌肹笑道:“生死有命,如 果天意保佑,也必然由祁老大夫出面,乐王鲋何能?“羊舌赤说:“乐王鲋 朝夕在君王面前,你说‘不能’,可祁老大夫正在闲居,而你却说‘必由他’, 我实是不理解呀!“羊舌肹说:“乐王鲋爱献媚,君说行他就行,君否他也 否。而祁老大夫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对羊舌氏岂能例外?“不一会儿, 晋平公临朝,范匄报告栾党姓名。平公也怀疑羊舌赤、肹和叔虎同谋,就问 乐王鲋说:“叔虎计谋,赤和肹知道否?”因乐王鲋不满羊舌肹,就回答说:
“至亲莫如兄弟,岂能不知?”平公就把众人下在狱里,让司寇议罪。当时 祁奚已告老,在祁居住。儿子祁午和羊舌赤友好,星夜派人给父亲报信,求 父亲写书给范匄,为羊舌赤求情。祁奚看信大惊说:“赤和肹都是晋国良臣, 有此奇冤,我应亲自去救。“连夜乘车进都城,没来得及和祁午相会,就来 见范匄。匄说:“老大夫身体不便,冒风寒而来,必有事相告。”祁奚说:
“老夫为国家存亡而来,并非私事。”范匄大惊,离席而问:“不知何事关
系国家,有烦老大夫指教。“祁奚说:“贤士用来保护国家。羊舌职对晋室 有功,其子赤、肹能继承父德,因一庶子犯罪,三人都处斩,岂不可惜!昔 郤苪叛逆,郤缺升朝。父和子不相连累,何况兄弟呢?你因私怨,滥杀无辜, 玉石俱焚,晋国危险了。“范匄肃然说:“老大夫所言极对,但君王不了解, 匄和老大夫一同面见君主。“二人并车入朝,求见平公,同说:“叔虎三兄 弟,好坏不一、赤、肹必不知道密谋之事。况且羊舌氏的功劳,也不可忘掉。“ 平公觉悟,赦了赤、肹二人,恢复原职。智起、中行喜、籍偃、州宾全罚为 庶人。只有叔虎、箕遗、黄渊被处斩。赤、肹二人得救,入朝谢恩。完事之 后,羊舌赤对弟弟说:“应去谢祁老大夫。”肹说:“他是为国家,并非为 我,谢什么?“竟登车回府。羊舌赤心中不定,自己到祁午处请见祁奚。祁 午说:“老父见过晋君后,就立刻回祁地去了,不曾留下片刻。”羊舌赤叹 到:“他施恩不图报酬,我不如肹有见识啊!”髯翁有诗说:
尺寸微劳亦望酬,拜恩私室岂知羞。 必如奚肹才公道,笑杀纷纷货赂求。
州宾又和栾祁往来,范匄听说后,派力士去他家刺死了州宾。
却说守曲沃的大夫胥午,曾当过栾书门客。栾盈路过曲沃,胥午迎接, 款待极其殷勤。栾盈说要筑城,胥午应允让曲沃人帮助。呆了三日,栾乐等 报信已到,说:“阳毕领兵就要到了。”督戎说:“晋兵如果到来,就是交 战,也不一定输给他。“州绰、邢蒯说:“专为此事,恐怕恩主手下缺人, 我二人特来帮助。“栾盈说:“我不曾得罪过君主,定是因为仇家陷害。如 果应战,他就有说的了。不如逃走,等待君主明白。“胥午也赞同。立刻收 拾车辆,洒泪而别,出奔楚国去了。阳毕领兵到著邑时,邑人说:“栾盈未 曾到此,在曲沃就出奔了。“阳毕班师而回,一路上宣扬栾氏罪状。百姓都 知道栾氏是功臣,而且栾盈为人,爱士好施,所以没有人不叹息他冤枉的。 范匄向平公说,严禁栾氏旧臣跟从栾盈,从者处死!家臣辛俞听说栾盈在楚, 就收拾数车家财出城,要去跟随栾盈。被守门兵士盘问,押辛俞到平公面前。 平公说:“寡人有禁令你为什么违犯?”辛俞拜说:“下臣愚蠢,不知君为 了什么,禁止随从栾氏?“平公说:“追随栾氏,就是目中无君,所以禁止。” 辛俞回答:“如果是这样,臣就免于一死了。臣听说:‘三世仕其家则君之, 再世则主之。事君以死,事主以勤。‘臣自祖父到父亲,无大功于国家,隶 属栾家,食其俸禄,今已经三世,栾氏自然就是臣的君了。臣不敢无君,所 以要随从栾氏,君为什么禁止呢?栾盈虽有罪,君赶走他而不诛杀,无非君 念其先世犬马之劳而赐他全生,如今他寄居异乡,器具没有,衣食不给,一 朝倒在沟中,君的仁德,岂不终止了?臣这次去,尽臣之义,成君之仁,而 且国人听了会说:‘君虽危难,不可背弃。’这样比禁止跟从他好处大多了。“ 平公听了欢喜说:“你留下服侍我,我将按栾氏的俸禄给你。”辛俞说:“臣 意已坚。栾氏,巨之君,弃一君又事一君,还怎么禁令目中无君的人呢?一 定要留我,臣就请死。“平公说:“你去吧!我听你的,成全你的志向。” 辛俞拜谢,仍带领车辆,昂然出绛州城而去。史臣有诗称辛俞之忠,诗说:
翻云覆雨世情轻,霜雪方知松柏荣。
三世为臣当效死,肯将晋主换栾盈?
却说栾盈在楚境内呆了几月,要往郢都见楚王,忽转念说:“我祖父效
力国家,和楚世代有仇,万一不相容,如何是好?“要去投奔齐国,物资又
缺乏,正好辛俞来到,接济其用。然后整顿车马,向齐国进发。这是周灵王
二十一年的事。
再说齐庄公为人,好勇喜胜,不甘居人下。虽然在澶渊受命,但始终以 平阴之败为耻。常想广求勇士,成立一队,亲自率领横行天下。于是在卿大 夫士之外,别立“勇爵”,俸禄和大夫一样。必须力举千斤,能一箭射穿七 块木片的人才能入选。先得到殖绰、郭最,次又得到贾举、邴师、公孙傲、 封具、铎甫、襄尹、偻堙等,共有九人。庄公天天把他们召到宫中,相互驰 射,以此为乐。一日庄公视朝,近臣报告说:“晋大夫栾盈被赶出,投奔齐 国。“庄公大喜,说:“我正思报晋之怨,今其世臣来投奔,我的志向实现 了。“就要派人前往迎接,大夫晏婴说:“不可!不可!小国事大国,必须 讲信用。我们刚和晋结盟,就收纳罪臣,如果晋人责问,怎么回答呢?“庄 公大笑说:“你说错了!齐晋匹敌,何分大小?昔日受盟,是解一时之急。 我岂能像鲁、卫、曹、邾那样,始终归附晋国吗?“于是不听晏婴之言,派 人迎栾盈入朝。栾盈拜见,哭诉被赶出经过。庄公说:“卿莫忧愁,我助你 一臂之力,务必让你返回晋国。“栾盈再拜称谢。庄公赐馆舍居住,设宴款 待。州绰、邢蒯立在栾盈身后,庄公见其伟岸,问姓名,二人相告。庄公说:
“我慕名很久了。”命令赐给他们酒食,对栾盈说:“我有求于卿,你不可
推辞。“栾盈说:“只要君王喜欢,我连自己的头发、皮肤都可以贡献出来。”
庄公说:“我别无他求,要暂借二位勇士为伴。”栾盈不敢拒绝,只好答应。
登车后叹道:“幸亏他未见到督戎,不然,也要夺去了。”
庄公得到州绰、邢蒯,列在“勇爵”最后,二人心中不服。一日,和殖 绰、郭最同侍庄公之侧,二人假意吃惊,指着殖绰、郭最说:“此是我国囚 犯,因何在此?“郭最应道:“我等昔为奄狗所误,不像你们跟人逃窜。” 州绰怒道:“你是我口中虱子,还敢乱跳吗?”殖绰也怒道:“你今日在我 国,也是我盘中之肉。“邢蒯说:“既然你等不能相容,我们就回到我主身 边去。“郭最说:“堂堂齐国,难道少了你们二人就不成了吗?”四人面红 耳赤,各抚佩剑,有相拼之意。庄公好言劝解,用酒慰劳,对州绰、邢蒯说:
“我知道二卿不甘居于齐人之下。”于是更改“勇爵”之名为“龙”“虎” 二爵,分为左右。右班“龙爵”,州绰、邢蒯为首,又选齐人卢蒲癸、王何, 列其后;左班“虎爵”以殖绰、郭最为首,贾举等七人依旧排列。众人和排 列者,都以为荣,唯有州绰、邢蒯、殖绰、郭最四人,心中还是不和。当时, 崔杼、庆封因援立庄公有功,职位都是上卿,同执国政。庆公常去他们府中, 饮酒作乐或舞剑,没有什么君臣之隔。
单说崔杼的前妻,生下二子,一个叫成,一个叫疆,不几年妻死。再娶 东郭氏,是东郭偃妹子,先嫁给棠公为妻,呼为棠姜。生一子名叫棠无咎。 棠姜貌美,崔杼因去吊棠公丧事,看见棠姜姿色,就央求东郭偃说合,娶为 继室,也生一子,叫明。崔杼因宠爱继室,就用东郭偃 、棠无咎为家臣,把 幼子崔明托付他们,对棠姜说:“等明长大,当立为世子。”此话先搁过一 边不谈。
且说齐庄公一日在崔杼家饮酒,崔杼让棠姜敬酒,庄公看她色美,就贿 赂东郭偃,传达心意,二人乘机私通,来往多次。崔杼渐渐知觉,盘问棠姜。 棠姜说:“有这事。他以国君之势要我,不是一妇人敢抗拒的。”崔杼说:
“然而你为何不告诉我?”棠姜说:“妾自知有罪,不敢说。”崔杼默然良 久,说:“此事和你无关。”自此有谋杀庄公之意。
周灵王二十二年,吴王诸樊向晋求亲,晋平公把女儿嫁给了他。齐庄公
向崔杼问计说:“我许纳栾盈,一直没有机会。听说曲沃守臣是栾盈密友。 今以送妾为名,顺便纳栾盈在曲沃,让他袭击晋国,此事如何?“崔杼怀恨 齐侯,私心计较,正要齐侯和晋侯结仇,好让晋侯讨伐齐国,然后问罪于君, 杀齐侯向晋献功。今日庄公问计,正中下怀,就说:“曲沃人虽是栾氏,恐 怕仍不能害晋。主公必须亲领一军为后继。如果栾盈自曲沃而进,主公扬言 伐卫,由濮阳自南而北,两路夹攻,晋国必然不能支持。“庄公深以为然。 把计谋告诉栾盈,栾盈欢喜。辛俞劝阻说:“我跟随主人是为了尽忠;也愿 主人忠于晋君!“栾盈说:“晋君不让我为臣,有什么办法?”辛俞说:“昔 纣囚文王于羑里,文王三分天下,以服事殷。晋君不念栾氏的功勋,赶出我 主,逃亡在外,谁不可怜?可一旦不忠,就不能容于天地间了。“栾盈不听。 辛俞哭泣说:“我主此行,必不免死!辛俞当以死相送!”就拔佩剑自刎而 死。史臣赞扬他说:
盈出则从,盈叛则死,公不背君,私不背主。卓哉辛俞,晋之义士!
齐庄公就以宗女姜氏作为陪嫁的人,派大夫析归父送到晋国。多用温车,
载栾盈和其宗族,要送到曲沃。州绰、邢蒯请求跟随。庄公怕二人归晋,让 殖绰、郭最代替。嘱咐说:“服事栾将军,就和服事我一样。”行过曲沃, 栾盈等换服入城,半夜敲胥午之门,胥午惊异,开门而出,见是栾盈,大惊 说:“小恩主怎么到此?”栾盈说:“到密室相告。”胥午领栾盈到密室中。 栾盈拉着胥午的手,欲说难言,不觉泪下。胥午说:“小恩主有事共同商议, 不要悲泣。“栾盈收泪告诉说:“我因范、赵诸大夫所害,宗祀不能守。今 齐侯怜我没有罪,带我到此,齐兵接着就到。你如果能出曲沃之兵,共同袭 击绛城,齐兵攻其外,我军攻其内,绛城能破。然后,拿获陷害我的仇家才 甘心,再奉晋侯和于齐。栾氏复兴,在此一举。“胥午说:“晋势力强,范、 赵、智、荀诸家又和睦,恐怕不会侥幸成功,徒然自做叛贼怎么办?“栾盈 说:“我有力士督戎一人,可当一军,殖绰、郭最,齐国之雄,栾乐、栾鲂, 力大善射,晋国虽强,不足害怕。昔日我在下军辅佐魏绛时,其孙子魏舒有 事托我,我事事周旋,他感念我,常思图报。如果魏舒为内助,此事可成八 九.万一事不成,虽死无恨!“胥午说:“等来日探探人心如何,方可行事。” 然后,把栾盈等藏于密室之中。
次日,胥午假说梦见了共太子,到其祠祭奠,把吃剩下的食物赐给官兵 吃,栾盈伏在壁后。三觞酒乐,胥午命停止,说:“共太子奇冤,我等忍心 听乐吗?“众人叹息。胥午又说:“今栾氏世代有功于晋,而满朝文武都赶 他出境,何异于共太子?“众人都说:“此事全国都抱不平,不知孺子能回 来吗?“胥午说:“假如孺子今日在此,你等怎么处置?”众人都说:“如 果保孺子为主,愿尽力,死而不悔!“坐中多有流泪者。胥午说:“诸君不 要悲伤,栾孺子现在就在这里。“栾盈从壁后走出,向众人便拜,众人回礼。 栾盈说:“如能重回绛州城,死也瞑目!”众人都踊跃愿随,这日畅饮而散。
第二天,栾盈写密信一封,托曲沃商人,送到绛州魏舒家。魏舒也认为 范、赵所做之事太过分,得此密信,立刻回书说:“我穿甲衣等待,曲沃兵 到,立即相迎。“栾盈见信大喜。胥午招集曲沃之兵,共二百二十乘,由栾 盈率领。栾氏族人能打仗的都去,老弱者留在曲沃。督戎为先锋,殖绰、栾 乐在右,郭最、栾鲂在左,黄昏时起行,来袭击绛都。曲沃到绛城,只有六 十多里,一夜就到。攻毁了外城墙,直达南门。绛城人不知道,正是“迅雷 不及掩耳“,刚关上城门,守卫一无所设。不到一个时辰,被督戎攻破,引
栾兵进城,如入无人之境。范匄在家刚吃完早饭,忽然乐王鲋忽匆匆来报信 说:“栾氏已进南门。”范匄大惊,急唤其子范鞅敛兵拒敌。乐王鲋说:“事 情危险!护主公去固宫,还可坚守。“固宫,是晋文公为吕郤焚宫之难,在 公宫的东面另筑此宫,以防不测,宽广十里有余,内有宫室台阁,积粮很多; 精选国中壮甲三千人守卫,外掘沟壕,墙高数丈,极其坚固,起名固宫。范 匄忧虑,怕国中有内应。乐王鲋说:“国中诸大夫都和栾氏有怨,可忧虑的 唯有魏舒,如果速以君命相召,还可防备。“范匄认为有理,就命范鞅以君 命召魏舒来,一面催促仆人驾车。乐王鲋又说:“事不可泄,应该不留痕迹。” 当时,正好平公有外家之丧,范匄和乐王鲋,都内穿甲衣,外穿黑色孝衣, 蒙上脸面,装作妇人,直入宫中,告知平公,慌忙进入固宫。
却说魏舒家在城北角,范鞅乘小马车疾驰而往。但见车辆已到门外,魏 舒戎装待发。范鞅下车,急走到面前说:“栾氏叛逆,主公已在固宫,我的 父亲和诸大臣,都守在君前,特派我来接你。“没等魏舒答话,范鞅踊身一 跃登上车,右手把剑,左手牵魏舒衣带,吓得魏舒不敢做声。范鞅喝令:“快 走!“赶车人问:“往何处去?”范鞅厉声说:“去固宫。”于是车转向东 行,一直来到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