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日,国有君,家有主,人有首,木有本。诗曰:“君之宗之。”族有大宗小宗,为学各有宗,如《易》有施、孟、梁邱,《书》有欧阳、大小夏侯,《诗》有齐、鲁、韩,《礼》有大小戴、庆氏,各专一家,所谓宗也。诗文亦然,至于书,亦岂有异哉?
书家林立,即以碑法,各擅体裁,互分姿制。何所宗?曰:宗其上者。一宗中何所立?曰:立其一家。虽学识贵博,而裁择宜精。《传》曰:“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学者因于古碑,亦不失其宗而已。
古今之中,唯南碑与魏为可宗。可宗为何?曰:有十美:一曰魄力雄强,二曰气象浑穆,三曰笔法跳越,四曰点画峻厚,五曰意态奇逸,六曰精神飞动,七曰兴趣酣足,八曰骨法洞达,九曰结构天成,十曰血肉丰美。是十美者,唯魏碑、南碑有之。齐碑惟有瘦硬,隋碑惟有明爽,自《隽修罗》《朱君山》《龙藏寺》《曹子建》外,未有备美者也。故曰魏碑、南碑可宗也。魏碑无不佳者,虽穷乡儿女造像,而骨血峻宕,拙厚中皆有异态,构字亦紧密非常,岂与晋世皆当书之会邪?何其工也!譬“江汉游女”之风诗,汉魏儿童之谣谚,自能蕴蓄古雅,有后世学士所不能为者。故能择魏世造像记学之,已自能书矣。
言造像记之可宗,极言魏碑无不可学耳。魏书自有堂堂大碑,通古今,极正变,其详备于《碑品》。今择其与南碑最工者条出之。昔朱子与汪尚书论古文,汪玉山问朱子曰:“子之主人翁是谁?”对以曾南丰。曰:“子之主人翁甚体面。”今举诸家,听人择以为主人翁,亦甚体面矣。
《爨龙颜》为雄强茂美之宗,《灵庙碑阴》辅之。
《石门铭》为飞逸浑穆之宗,《郑文公》《瘗鹤铭》辅之。
《吊比干文》为瘦硬峻拔之宗,《隽修罗》《灵塔铭》辅之。
右三宗上
《张猛龙》为正体变态之宗,《贾思伯》《杨翚》辅之。
《始兴王碑》为峻美严整之宗,《李仲璇》辅之。
《敬显俊》为静穆茂密之宗,《朱君山》《龙藏寺》辅之。
《辅福寺》为丰厚茂密之宗,《穆子容》《梁石阙》《温泉颂》辅之。
右四宗中
《张玄》为质峻偏宕之宗,《马鸣寺》辅之。
《高植》为浑劲质拙之宗,《王偃》《王僧》《臧质》辅之。
《李超》为体骨峻美之宗,《解伯达》《皇甫摐》辅之。
《杨大眼》为峻健丰伟之宗,《魏灵藏》《赓川王》《曹子建》辅之。
《刁遵》为虚和圆静之宗,《高湛》《刘懿》辅之。
《吴平忠侯神道》为平整坤净之宗,《苏慈》《舍利塔》辅之。
右六宗下
既立宗矣,其一切碑相近者,各以此判之。自此观碑,是非自见;自此论书,亦不至聚讼纷纷矣。
凡所立之宗,奇古者不录,靡弱者不录,怪异者不录,立其所谓备众美,通古今,极正变,足为书家极则者耳。
《经石峪》为榜书之宗,《白驹谷》辅之。
《石鼓》为篆之宗,《琅琊台》《开母庙》辅之。
《三公山》为西汉分书之宗,《裴岑》《郙阁》《天发神谶》辅之。
右外宗三
汉分亦各体备有,亦各有宗,别详《本汉篇》,此不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