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尊卑之序,严内外之辨,肃宾祭之仪。
读书不破名利关,不足言大志;读书非为科名计也,读书非为文章计也,此展卷时便当晓得者。
读书到昏怠时,当掩卷端坐,振起精神。不可因循咿唔而不自觉也。
读书不欺人,事事不欺人矣。
《四书集注》讲义理处,犹五经也,不可草草看过。
读书,但得一句便可终身行之。如《大学》只一句:“毋自欺也。”《中庸》只一句:“择善而固执之。”《论语》只一句:“修己以敬。”《孟子》只一句:“求其放心。”
《孟子》读得透时,不独学问大进,并气魄亦壮,文字亦佳。
人情不可失,世故可不从。
遵时与从俗大有异,不可不辨。
天文、地舆、礼、乐、兵、刑、食货,此学问大头脑也,略能通晓文义,便当讲求,故经史如饮食也。
八家古文中,韩、欧、曾之文,可多读。
以为善骄人,此与以能吃饭骄人何异?以读书多、能文章骄人,则如以能饮酒骄人者矣。以善钩取富贵骄人,则如本有异癖,能食土炭而骄人焉,弥足怪矣。
读“五经”,经文一字不可节去;“三传”,且拣紧要读耳。
《易》,只是分个阴阳;《书》,只是分个治乱;《诗》,只是分个贞淫;《春秋》,只是分个邪正;《礼》,只是分个敬怠。君子扶阳而抑阴,制治而鉴乱,保贞而防淫,黜邪以崇正,主敬以胜怠;小人一切反是。故五经之道行而天地位、万物育;五经之道衰而三纲沦、九法ル。
胡文定公《教子书》曰:“饮食男女,古圣贤都从这里做工夫起,可不慎乎?”文定此言,人禽关、金锁银匙也。
作恶者,断不自以为作恶,必以为寻乐,不知恶成而乐何往哉?灭身、覆宗,皆寻乐之心害之耳。君子寻道而已矣,道得而乐在其中,故君子有乐而不寻乐。
以作恶为寻乐,则必以作善为寻苦。故庸陋之夫作恶,如下坂之丸;作善,如逆水之舟也。夫天性之内,本有善而无恶,及为气质所拘,物欲所蔽,遂以恶顺而善逆。欲为善者,须步步用逆法。才要畅快,便思收敛。一步,艰难一步;实一步,长进一步。细看市井之徒,何人不自觉欢娱,朝朝歌笑,此皆作恶习惯而不自知也。逆水牵船,一步放松不得。慎之,慎之(“步步用逆法”,明高忠宪公语也)。
“下愚不移”,不是蠢愚、鲁钝不能开明转动,是他误用聪明,自暴自弃。程子注甚明。
为善,不遽有福,而必有福,为恶,不遽有祸,而必有祸。数在理中,终久自验。人眼光短,天气候大,故以为无凭耳。
善之得福,此善气与善气相感通也;恶之得祸,此恶气与恶气相感通也。总是自然而然,不曾有一毫勉强计较。盖水必就湿,火必就燥之道也。能谓水就湿、火就燥有勉强计较乎哉?然则谓善、恶两途,天计较其报应者,妄矣。然则伪为善,以求报应,而切切计较其间者,谬矣。
人之所以为人者,理义也,非形气也。顾舍形气,则理义安所寄,是故君子慎言行也。书之所以为书者,理义也,非字句也。顾舍字句则理义安所寄,是故初学者求训诂也。
勿以不知为知,勿以不能为能。勿以知,傲人之不知;勿以能,傲人之不能。四者皆笃实长厚之道,亦远耻避祸之法也。
言人之恶,在盛世为德薄,在末世为祸端,慎之哉,慎之哉!惟居官建言,则当弹击奸邪,无所回避耳。
佛,不必信;僧,不必骂。信佛,是不智也。今之僧,假此以博衣食耳,骂之则不仁也。
佛者,圣之贼也;仙者,佛之奴也。
仙,断无;养生长年,或有之。程子言之尽矣。
行己有耻,博学于文。圣门教人浅近著实法,人人可循者也。
“敬”、“信”二字,皆彻上彻下、彻始彻终之道,无终食之间可违者也。
圣贤去人果远乎?则仁义去人远矣。人皆有所不忍,人皆有所不为,仁义果远乎哉?
吉人惟为善,故吉;凶人惟为不善,故凶。而不曰“善人”曰“吉人”,不曰“恶人”曰“凶人”者,可知理能包数,数断不能逃理也。然则龙逢、比干之死时,亦曰“吉”;共工、欢兜富贵时,亦曰“凶”。
圣人论人才,不曰“善”、“恶”,而曰“枉”、“直”者,真善乃为“直”也,无恶迹也可以“枉”也。“枉直”二字,真取出心肝来看人了。如此,方是知人。
国无礼必乱,家无礼必亡。礼,在“五常”则范乎仁、义、智、信;在“五经”则贯乎《易》、《诗》、《书》、《春秋》。“人而无礼,胡不遄死”,“不吊不祥,威仪不类”,可不敬戒乎?
阴阳、堪舆、星占、子平、相法,皆有害义而惑人之语,以理义自持者,方能不为所惑也。
知子平之术,非知命也。唐李虚中能以年、月、日断人禄寿,而己则饵金丹暴死,可谓知命乎?
读书未仕,亦有君臣之义乎?曰:如之何其未有也?作秀才,不好讼,不揽漕,不入有司衙署,皆是也。初应童子试不匿丧,考不怀挟,不为人作文字,不隽人作文字,不通关节贿赂,皆是也。“遵王之路”即义也,而谓之无君臣之义可乎?
“其亡其亡,系于苞桑”八字,保国、保家、保身、保心皆然,即《尚书》一“钦”字也。
但说个“其亡其亡”,便“系于苞桑”乎?隋炀帝曰:“好头颅,谁当斫之。”亦知其必亡矣,而何益耶?故知两“其”字,有许多事实在也。
《书》之《伊训》、《太甲》、《咸有一德》、《无逸》;《诗》之《棠棣》、《小 》、《小宛》、《抑戒》;《丰》之《曲礼》、《内则》、《少仪》、《学记》,皆初学所当痛读、痛讲而浃洽于心者也。
“吉人为善,惟日不足;凶人为不善,亦惟日不足”,“作德心逸日休;作伪心劳日拙”数语,写君子、小人情性,真绘日绘影,绘水绘声之技。虽云《古文尚书》是伪作,然此等,皆非圣人不能道,其殆有所本而言欤!
《风》之《七月》,《雅》之笃《公刘》,多读他几遍。不独使人肯习勤苦也,长厚古朴之意,亦油然生矣。
《书》之《洪范》,《易》之否、泰、剥、复、损、益最好看。但初学苦不易解,且从浅处挨次理会去。
讲书而不读书,犹向面朋而乞米也;读书而不解书,犹食美物而不化也。喜读文而不喜读书,犹好饮酒而不啖饭也;不喜读书而常常作文,犹无米而朝夕炊爨也。今之学文章者,鲜不犯此病矣。
近寒士家子弟,迫于衣食,而不求其材之成就,遂至百无一佳者。其病在“三早”而已矣。一曰作文早,二曰应试早,三曰教馆早。此“三早”者,皆为学之大忌也。
不荡难,不欺尤难。不欺者之不荡,乃真不荡也;常读难,常讲尤难,常讲者之常读,乃有用之常读也。
读书不易熟,非尽关资质之钝,心不易入,耳未听著读也。不拘何事,入心则易,不入心则难,独读书而不然乎?故为学之道,一言以蔽之,曰治心。
立志要作第一等人,不尽是第一等人也。若立志要作第二、三等人,少间利欲当前,便和禽兽也都做了。故尚志最先(立志,是做人的基本,如谷之有种,木之有根也)。
一生,不能不与世俗之小人居,其何以处之?曰“敬”与“和”而已矣。敬,则彼不敢犯;和,则彼不忍犯。且小人之为小人,暴慢而已矣。敬,足以化彼之慢;和,足以化彼之暴。彼方为我所化,而犯我乎哉?其有犯者,以正容镇之,以大度容之,不必辨也,不必争也,而彼亦久而悟焉矣。除此二法,更无他法。若夫畏其犯而曲意以徇之,防其犯而厉色以拒之,皆失身招辱之道而已。
曾子曰:“居处不庄,非孝也;事君不忠,非孝也;莅官不敬,非孝也;朋友不信,非孝也,战陈无勇,非孝也”。论“孝”至此,精矣,大矣!予又为世俗之稍知孝道者,赘以数言曰:妻子不肃,非孝也;兄弟不爱,非孝也;族姻不睦,非孝也;乡党不和,非孝也;师长不敬,非孝也。
一收心便耳聪目明,虽中、下之材亦然。然则何为聪明哉?收心而已矣;何为不聪明哉?不收心而已矣。故聪明过人者,无他异焉,心易收而已矣。
“父母惟其疾之忧。”不独父母在时当体此志也,虽终身可也。故曾子之“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也,谓之守身可,谓之养志亦可。
君子之心一,小人之心万,只争这些子。
小人之心万,只是二、三。二、三,非万也。二、三,未有不万者也。《书》曰:“德二、三,动罔不凶”;《诗》曰:“士也罔极,二、三其德”,此之谓也。
有明黄石斋先生致命之日,犹作小楷数百字,岂真铁石心哉?只是一耳。
荀 、荀攸、周瑜、陆逊,皆乱臣也。读《春秋》方知此义也。吾于《三国》得二人焉,如诸葛武侯可以出,如管幼安可以处,皆合乎孔子之道者也。
今人之才学,非才学也。君子以有耻为学,以改过为才。学不能有耻,无本之学;才不能改过,无益之才。
“一刀两断”,只在为亡。为人处能一刀两断,则壁立万仞矣。
有盖世之志,方有盖世之气;有盖世之识,方有盖世之量。
谦则有益,恒则无损。
“胆欲大,心欲小;智欲员,行欲方”。孙思邈方外之人,而《小学》采其言,以此十二字,足为千秋之宝训也。
二十岁内,子弟正是紧要关头,为善为恶,皆在此时分途。慎之哉,慎之哉!一坠火坑,终身拔不出来,毋谓眼前受用为可乐也。小则灭身,大则灭宗。祖、父之身,而非己一人之身可以灭之乎?况使门户颠坠,祭祀斩绝,而一灭无所不灭乎?言至此,心胆真欲坠地,而可不畏乎?可不痛乎!
子弟衣食,不可求美,宴游不可数,与朋友不可骤交,闲人不可多见,淫词不可寓目,时日不可偷过。
做秀才要做个好秀才,做官要做个好官,方不贻父母骂辱耳。不然,虽位至公卿,终为不孝之子。
除好色、好货、好名、好便安外,犹有病耶?有“四好”而万恶来,无“四好”而万善来。无之,殊不易,须猛力克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