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四   韩崔高孙王传 高柔传

类别:史部 作者:陈寿(晋) 书名:三国志

    高柔字文惠,陈留圉人也。父靖,为蜀郡都尉。柔留乡里。谓邑中曰:"今者英雄并起,陈留四战之地也。曹将军虽据兖州.本有四方之图,未得安坐守也。而张府君先得志于陈留,吾恐变乘间作也,欲与诸君避之。"众人皆以张邈与太祖善,柔又年少,不然其言。柔从兄干,袁绍甥也。在河北呼柔,柔举宗从之。会靖卒于西州,时道路艰涩,兵寇纵横,而柔冒艰险诣蜀迎丧,辛苦荼毒、无所不尝,三年乃还。

    太祖平袁氏,以柔为管长。县中素闻其名,奸吏数人,皆自引去。柔教曰:"昔邴吉临政,吏尝有非,犹尚容之。况此诸吏,于吾未有失乎!其召复之。"咸还皆自励,咸为佳吏。高干既降,顷之以并州叛。柔自归太祖,太祖欲因事诛之,以为刺奸令史:处法允当,狱无留滞,辟为丞相仓曹属。太祖欲遣钟繇等讨张鲁,柔谏,以为:今猥遣大兵,西有韩遂、马超,谓为己举,将相扇动作逆,宜先招集三辅,三辅苟平,汉中可传檄而定也。繇入关,遂、超等果反。

    魏国初建,为尚书郎。转拜丞相理曹掾。令曰:"夫治定之化,以礼为首。拨乱之政,以刑为先。是以舜流四凶族,皋陶作士。汉祖除秦苛法,萧何定律。掾清识平当,明于宪典,勉恤之哉!"鼓吹宋金等在合肥亡逃。旧法,军征士亡,考竟其妻子。太祖患犹不息,更重其刑。金有母妻及二弟皆给官,主者奏尽杀之。柔启曰:"士卒亡军,诚在可疾,然窃闻其中时有悔者。愚谓乃宜贷其妻子,一可使贼中不信,二可使诱其还心。正如前科,固已绝其意望,而猥复重之,柔恐自今在军之士,见一人亡逃,诛将及已,亦且相随而走,不可复得杀也。此重刑非所以止亡,乃所以益走耳。"太祖曰:"善。"即止不杀金母、弟,蒙活者甚众。迁为颖川太守,复还为法曹掾。时置校事卢洪、赵达等,使察群下,柔谏曰:"设官分职。各有所司。今置校事,既非居上信下之旨;又达等数以憎爱擅作威福,宜检治之。"大祖曰:"卿知达等,恐不如吾也。要能刺举而辨众事,使贤人君子为之,则不能也。昔叔孙通用群盗,良有以也。"达等后奸利发,太祖杀之以谢于柔。

    文帝践阼,以柔为治书侍御史,赐爵关内侯,转加治书执法。[时]民间数有诽谤妖言,帝疾之,有妖言辄杀,而赏告者。柔上疏曰:"今妖言者必戮,告之者辄赏。既使过误无反善之路,又将开凶狡之群相诬罔之渐,诚非所以息奸省讼,缉熙治道也。昔周公作诰,称殷之祖宗,咸不顾小人之怨。在汉太宗,亦除妖言诽谤之令。臣愚以为宜除妖谤赏告之法,以隆天父养物之仁。"帝不即从,而相诬告者滋甚。帝乃下诏:敢以诽谤相告者,以所告者罪罪之。于是遂绝。校事刘慈等,自黄初初数年之间,举吏民奸罪以万数,柔皆请惩虚实;其余小小挂法者,不过罚金。四年,迁为廷尉。

    魏初,三公无事,又希与朝政。柔上疏曰:"天地以四时成功,元首以辅弼兴治;成汤仗阿衡之佐,文、武凭旦、望之力。逮至汉初,萧、曹之俦并以元勋代作心膂,此皆明王圣主任臣于上,贤相良辅股肱于下也。今公铺之臣、皆国之栋梁、民所具瞻。而置之三事,不使知政,遂各偃息养高,鲜有进纳,诚非朝廷崇用大臣之义、大臣献可替否之谓也。古者刑政有疑,辄议于槐棘之下。自今之后,朝有疑议及刑狱大事,宜数以咨访三公。三公朝朔望之日,又可特延入,讲论得失,博尽事情,庶有裨起天听,弘益大化。"帝嘉纳焉。帝以宿嫌,欲枉法诛治书执法鲍勋,而柔固执不从诏命,帝怒甚,遂召柔诣台;遣使者承指至廷尉考竟勋,勋死,乃遣柔还寺。

    明帝即位、封柔延寿亭侯。时博士执经,柔上疏,曰:"臣闻遵道重学,圣人洪训。褒文崇儒,帝者明义。昔汉末陵迟,礼乐崩坏,雄战虎争,以战陈为务,遂使儒林之群,幽隐而不显。太祖初兴,愍其如此,在于拨乱之际,并使郡县立教学之官。高祖即使,遂阐其业,兴复辟雍,州立课试,于是天下之士,复闻庠序之教,亲俎豆之礼焉。陛下临政,允迪睿哲,敷弘大猷,光济先轨,虽夏启之承基,周成之继业,诚无以加也。然今博士皆经明行修,一国清选,而使迁除限不过长,惧非所以崇显儒术,帅励怠惰也。孔子称'举善而教,不能则劝',故楚礼申公,学士锐精,汉隆卓茂,搢绅竞慕。臣以为博士者,道之渊薮,六艺所宗,宜随学行优劣,待以不次之位。敦崇道教,以劝学者,于化为弘。"帝纳之。

    后大兴殿舍,百姓劳役。广采众女,充盈后宫;后宫皇子连夭,继嗣未育。柔上疏,曰:"二虏狡猾,潜自讲肄,谋动干戈,未图束手。宜畜养将士,缮治甲兵,以逸待之,而顷兴造殿舍,上下劳扰;若使吴、蜀知人虚实,通谋并势,复俱送死,甚不易也。昔汉文惜十家之资,不营小台之娱;去病虑匈奴之害,不遑治第之事。况今所损者非惟百金之费,所忧者非徒北狄之患乎?可粗成见所营立,以充朝宴之仪。乞罢作者,使得就农。二方平定,复可徐兴。昔轩辕以二十五子,传祚弥远。周室以姬国四十,历年滋多。陛下聪达,穷理尽性,而顷皇子连多夭逝,熊罴之祥又未感应。群下之心,莫不悒戚。《周礼》,天子后妃以下百二十人,嫔嫱之仪,既以盛矣。窃闻后庭之数,或复过之,圣嗣不昌,殆能由此。臣愚以为可妙简淑媛,以备内宫之数,其余尽遣还家。且以育精养神,专静为宝。如此,则螽斯之征,可庶而致矣。"帝报曰:"知卿忠允,乃心王室,辄克昌言;他复以闻。"时猎法甚峻。宜阳典农刘龟窃于禁内射兔,其功曹张京诣校事言之。帝匿京名,收龟付狱。柔表请告者名,帝大怒曰:"刘龟当死,乃敢猎吾禁地。送龟廷尉,廷尉便当考掠,何复请告者主名,吾岂妄收龟邪?"柔曰:"廷尉,天下之平也,安得以至尊喜怒而毁法乎?"重复为奏,辞指深切。帝意寤,乃下京名。即还讯,各当其罪。

    时制,吏遭大丧者,百日后皆给役,有司徒吏解弘遭父丧,后有军事,受敕当行,以疾病为辞。诏怒曰:"汝非曾、闵,何言毁邪?"促收考竟。柔见弘信甚羸劣,奏陈其事,宜加宽贷。帝乃诏曰:"孝哉弘也!其原之。"

    初,公孙渊兄晃,为叔父恭任内侍。先渊未反,数陈其变。及渊谋逆,帝不忍市斩,欲就狱杀之。柔上疏,曰:"《书》称'用罪伐厥死,用德彰厥善',此王制之明典也。晃及妻子,叛逆之类,诚应枭县,勿使遗育。而臣窃闻晃先数自归,陈渊祸萌,虽为凶族,原心可恕。夫仲尼亮司马牛之忧,祁奚明叔向之过,在昔之美义也。臣以为晃信有言,宜贷其死;苟自无言,便当市斩。今进不赦其命,退不彰其罪,闭著囹圄,使自引分,四方观国,或疑此举也。"帝不听,竟遣使赍金屑饮晃及其妻子,赐以棺、衣,殡敛于宅。

    是时,杀禁地鹿者身死。财产没官,有能觉告者厚加赏赐。柔上疏曰:"圣王之御世,莫不以广农为务,俭用为资。夫农广则谷积,用俭则财畜,畜财积谷而有忧患之虞者,未之有也,古者,一夫不耕,或为之饥;一妇不织,或为之寒。中间已来,百姓供给众役,亲田者既减,加顷复有猎禁,群鹿犯暴,残食生苗,处处为害,所伤不赀。民虽障防,力不能御。至如荧阳左右,周数百里,岁略不收,元元之命,实可矜伤。方今天下生财者甚少,而麋鹿之损者甚多。卒有兵戎之役,凶年之灾,将无以待之。惟陛下览先圣之所念,愍稼穑之艰难,宽放民间,使得捕鹿,遂除其禁,则众庶久济,莫不悦豫矣。"

    顷之,护军营士窦礼近出不还。营以为亡,表言逐捕,没其妻盈及男女为官奴婢。盈连至州府,称冤自讼,莫有省者。乃辞诣廷尉。

    柔问曰:"汝何以知夫不亡?"盈垂泣对曰:"夫少单特,养一老妪为母,事甚恭谨,又哀儿女,抚视不离,非是轻狡不顾室家者也。"柔重问曰:"汝夫不与人有怨仇乎?"对曰:"夫良善。与人无仇。"又曰:"汝夫不与人交钱财乎?"对曰:"尝出钱与同营士焦子文,求不得。"时子文适坐小事系狱,柔乃见于文。问所坐。言次,曰:"汝颇曾举人钱不?"干文曰:"自以单贫,初不敢举人钱物也。"柔察子文色动。遂曰:"汝昔举窦礼钱,何言不邪?"于文怪知事露,应对不次。柔曰:"汝己杀礼,便宜早服。"子文于是叩头,具首杀礼本末,埋葬处所。柔便遣吏卒承子文辞往掘礼,即得其尸。诏书复盈母于为平民。班下天下,以礼为戒。在官二十三年,转为太常,旬日迁司空,后徙司徒。太傅司马宣王奏免曹爽,皇太后诏召柔假节行大将军事,据爽营。太傅谓柔曰:"君为周勃矣。"爽诛,进封万岁乡侯。高贵乡公即位,进封安国侯,转为太尉。常道乡公即位,增邑,并前四千,前后封二子亭侯。

    景元四年,年九十薨,於日元侯。孙浑嗣。咸熙中,开建五等。以柔等著勋前朝,改封浑昌陆子。

    【译文】

    高柔,字文惠,陈留郡圉县人。父亲高靖,曾任蜀郡都尉。高柔留在家乡,对同乡人说:“如今英雄并起,陈留乃四面受敌之地。曹将军暂且占据兖州,但他本就有一统天下的图谋,不可能安守而不行动。而太守张邈首先在陈留郡得了自己的利益,我惟恐灾变就要在最近发生,想与各位一起出去躲避。”众人都认为张邈与曹操关系很好,高柔又年轻,并未在意他的话。高柔的堂兄高干,是袁绍的外甥,在黄河以北召高柔去,高柔带着族人跟从了他。此时适逢高靖在西州去世,高柔冒着艰难险阻到蜀地去迎丧,一路上兵寇纵横,历尽磨难,三年后才回来。

    太祖曹操平定袁氏,任命高柔为菅县县长。县里的人都听说过高柔的大名,有几个行为不正的县吏,也因此躲避起来。高柔开导说:“过去郁吉为政时,官吏曾经有过失,他都能够容忍。何况如今这几个官吏,对我并无过失,召他们回来复职。”这几个县吏回来后,都深为感激,自觉改过,成为好的县吏。高干投降曹操后,不久又在并州反叛。高柔自己投归曹操,曹操想借故杀掉他,就任命他为刺奸令史。高柔执法公允得当,官司中没有滞留的案件,曹操又征召他为丞相仓曹属。曹操准备派钟繇等人去讨伐张鲁,高柔以言规谏,认为现在仓促派遣大军,西边有韩遂、马超,他们会以为这是冲着自己来的,将会煽动他们叛逆,应该先招抚边辅地区,这些地方平定后,汉中地带就可传檄而定。钟繇人函谷关,韩遂、马超果然反叛了。

    魏国刚建立,高柔任尚书郎,转任丞相理曹掾。曹操下令说:“说到治理和安定社会的教化,应以礼义为首位,匡正乱世的施政措施,以刑罚为先导。所以舜流放四个凶族,任命皋陶为卿士;汉高祖消除秦代苛刻的刑法,让萧何制定法律。丞相理曹掾高柔见识高明,公平恰当,深明法令典章,勤勉谨慎地努力吧!”演奏军乐的官员宋金等人在合肥逃跑。依旧法,军队出征而军士逃跑者,要将其妻儿老小投在狱中拷间至死。曹操担心这样还是不能制止逃亡,更加重了刑罚。宋金的母亲、妻子和二个弟弟都被抓到官府,主管官员奏请将他们全部杀掉。高柔陈述说:“士卒逃离军队,实在可恨,然而我听说这些人中常有后悔的。我认为就应该宽恕他的妻儿老小,一来使这些逃贼志忑不安,二来可以诱引他们产生回返的心思。先前的处罚,已经断绝了他们回返的愿望,再次加重刑罚,我唯恐如今在军中的兵士,看见一个人逃跑,处罚株连全家,就会带着全家一起逃跑。看来,这种重刑并不是制止逃跑,而是助长了逃跑。”曹操说:“对!” 立即停止处罚,不杀宋金的家人,蒙受不杀而活下来的人很多。

    高柔被任命为颍川太守,后又回到洛阳任法曹掾。此时设置了校事官卢洪、赵达等人,秉命窥察群臣微小过失,高柔规谏曹操说:“任命官员,分配职守,让他们各自有主管的事务。如今设置校事,这不是上面领导对下面的官员不信任的作法吗?而且赵达等人屡屡以自己的爱憎擅自作威作福,应该检验惩治他们。”曹操说:“你对赵达等人的了解恐怕还不如我。要能够侦视揭发而且辨别众官所做的事情,派贤人君子去承担这项工作,那就不可能做到。过去叔孙通任用很多盗贼,是很有道理的。”赵达等人后来贪求财利的事情被发觉,曹操杀了他们向高柔道歉。

    魏文帝曹丕登基后,任命高柔为治书侍御史,赐给关内侯的爵位,又转职加授治书执法。民间屡屡有诽谤的谣言,文帝非常痛恨,一有传谣言的人就杀,奖赏告发的人,高柔上疏说:“如今传谣言的就杀,告发的就奖赏,这既使有过失错误的人没有改正自新的机会,又将使凶残狡诈之徒诬陷欺骗的恶习逐渐地滋长,实在不是用来消除奸伪、减少诉讼的治国之道。过去周公作浩命,称颂殷代有功德,全然不顾小人的怨言。在汉代时,太宗刘盈也废除了制裁诽谤谣言的法令。我认为应废除制裁诽谤谣言、奖赏告发的法令,以隆盛上天养育万物的仁德。”文帝没有马上听从,而相互诬告的人越来越多。文帝于是下诏书命令说:“有敢于告发别人诽谤的人,以他告发人的罪名给他治罪。”于是,诬告的现象就消除了。校事刘慈等人,在黄初年间最初的几年中,检举了官吏民众中邪恶不正有罪行的人以万计,高柔都请求分清虚实再进行惩罚,其中犯法不重的人,不过罚款而已。黄初四年(223),高柔升迁为廷尉。

    魏国初建时,三公没有什么事务,又很少处理朝政。高柔上疏说:“天地因为四季而有收获,国家元首因为有大臣辅助而振兴政治;成汤倚仗伊尹的辅佐,周文王、周武王依靠周公、姜子牙的力量,到了汉初,萧何、曹参两人一起以国家元勋的身份相继成为高祖、惠帝倚重的相国,这都是明王圣主在上任用贤臣,在下尽力辅助的事例。如今三公都是国家的栋梁,为民众所仰慕,而今却被置之一边,不让他们执掌国政,各自安闲地保养高尚的志节,很少有进言献策的,这实在不是朝廷崇奉任用大臣的思想,也不是大臣辅佐人君,尽职尽责的办法。古时候国家有疑难间题,官员们总是按一定秩序,在一处讨论解决。今后,朝廷中有什么疑难间题以及刑罚大事,应该经常咨询探间三公。三公在每月的初一、十五上朝日子之外,还可以适时请进朝中,议论国家政事的得失,广泛地讲清事实,也许能够有益于启发帝王,弘扬国家的教化。”文帝赞许并采纳了他的建议。

    文帝因为过去的旧怨,想违法地杀掉治书执法鲍勋,而高柔坚持己见,未听从文帝的诏命。文帝非常恼怒,召高柔到尚书台;派遣使者秉承皇帝的旨意到廷尉府,让人将鲍勋拷打至死,鲍勋死后才遣送高柔回自己的官府。

    魏明帝即位后,封高柔为延寿亭侯。此时博士都从师受业,高柔上疏说:“我听说遵循先王之道、重视学术,是圣人宏大的训诲;褒扬礼乐典章、崇奉儒学,是帝王明晓的道理。汉末国家倾颓,礼乐典章被破坏,雄争虎斗,战争频繁,致使文人学士不受重视。太祖曹操刚兴起时,忧患的就是这些事情,在治理乱世方面,让各郡县一起设立教学之官。高祖曹丕即位后,就进一步发展这一事业,恢复兴建学校,每州都设有考核制度。于是天下学士,再次受到正规的学校教育,重新实行祭祀的各种礼仪。现在陛下执掌国政,能够发挥您的聪明才智,推行伟大的计划,将先帝的法度发扬光大,即使是夏启、周成王的继承前业,也实在是无法超过您。然而现在博士都通晓经术、修整品行,可国内精选人才、升迁官员又限定不超过县长一级,恐怕这不是用来崇奉显扬儒术,鞭策激励懈怠懒惰的方法。孔子说:‘提拔好的有才能的来教诲,没有才能的就加以勉励。’所以楚国礼待申公,文人学士锐意进取;汉代尊重卓茂,士大夫们竟相仰慕。我认为所谓博士,是将道义集于自身,以儒家的六经为宗旨。应该根据他们学业和品行的优劣,分别对待,不拘常规来安排官职。尊崇伦理道德的教化,用以勉励学者,使教化弘扬光大。”魏明帝采纳了他的建议。

    后来明帝大建宫殿,百姓劳役繁重;又大选美女,填塞后宫;而后宫的皇子连连天折,还没有继承人。高柔上疏说:“吴、蜀这两个敌人奸诈狡猾,暗中偷偷地练兵习武,谋划挑动战事,毫无停止之意。我们应招集训练将士,修缮整治兵器铠甲,作好一切迎战准备。而近来修造宫殿,上上下下不胜劳役之苦,如果让吴、蜀了解了虚实,就会合谋,再次一同来拼死,实在不能忽视啊。过去汉文帝悯惜资财,不营造小小的台榭供自己娱乐;霍去病忧虑匈奴的祸害,没有闲暇来考虑修建府第。何况如今所损失的并不只是百两黄金这样的小费用,所忧患的也并不只是北狄这样的小祸害呀!可以简单装修好已建的宫殿,用来举行朝会和宴会。让修造者回去务农。等吴、蜀平定了,再逐渐地修缮。过去轩辕因为有二十五个儿子,帝位才能传之久远,周王室因为有四十个姬姓诸侯国,所以周朝的年代很长。陛下聪慧贤达,深究事物的义理和人的本性,而近来皇子接连天折,又没有感应生儿子的祥兆。百官们无不抑郁悲伤。按照《周礼》所说,作为天子,后妃以下有一百二十人,殡墙已经很多了。我听说如今后宫后妃殡墙的数目,或许还超过这个数,皇上后嗣不昌盛,恐怕就是这个原因。我认为可以好好地选择美女,以满足妃殡的数目,把其余全部送回家。育精养神,专心静气地生养皇子。这样的话,子孙众多的征兆就会来临。”魏明帝答复说:“我知道你忠诚老实,内心牵挂着王室,常常能够直言无隐,其他事也已知道了。”

    当时禁止去天子苑囿中狩猎的法令非常严厉。宜阳县典农刘龟私下在禁区内射兔,功曹张京将此事告诉了校事。魏明帝隐匿了张京的名字,把刘龟抓来投在狱中。高柔上表请求魏明帝说出告发者的名字,明帝大怒说:“刘龟应该处死!他竟敢在我的禁区狩猎。将刘龟送到廷尉处,廷尉就应该拷间他,为什么还要打听告发者的名字,难道我是胡乱抓他的吗?”高柔说:“廷尉,是天下最讲求公平的官吏,怎么能够以皇上的喜怒来毁坏法律呢?”再一次上奏表,言辞深明恳切。明帝醒悟了,告诉高柔张京的名字。高柔立即回去审讯,刘龟、张京两人各当其罪。

    当时的制度规定,官吏遇上丧事的,一百天后都要开始工作。有个司徒吏叫解弘的父亲去世,遇上军队有行动,命令他前去,他却以生病为由推辞不去。明帝下诏书恼怒地说:“你又不是曾参和阂损,为何辩称因过度哀痛而身体有病呢?”催促赶紧抓获解弘,要将他拷打至死。高柔见解弘身体非常虚弱,确实有病,就上奏表陈述这件事,认为应该宽恕解弘。明帝于是下诏说:“解弘果真是孝子,宽恕他吧。”

    当初,公孙渊的哥哥公孙晃,为他的叔父公孙恭到京城做人质。起初公孙渊还没反叛,公孙晃几次向魏明帝陈述了他想反叛的情况。等到公孙渊阴谋叛逆时,魏明帝不忍心在街市斩杀公孙晃,想把他投在狱中杀死。高柔上疏说:“《尚书》中说:‘用惩处来讨伐他的罪行,用德行来表彰他的善举。’这是帝王制度清明公正的法则。公孙晃及妻儿与叛逆者是手足亲情,实在是应该斩首示众,不让遗下后患。而我私下听说公孙晃先前几次主动陈述公孙渊准备叛逆的情况,虽然是叛逆者的同族,而究其实质,还是可以宽恕的。说到孔子解脱司马牛的忧愁,祁奚解脱叔向的过失,在过去是优美高尚的义节。我认为公孙晃如确实陈述过公孙渊的情况,就应该宽恕他的死罪;如没有陈述过,就应该在街市当众斩首。现在进不发布赦免他的命令,退又不公布他的罪行,关押在监狱中,让他自杀,周围观察此事的国家,有的就对这种举动产生疑惑。”明帝不听,最终还是派人送给公孙晃以及妻儿黄金的粉末,让他们吞饮自杀,赐给棺木、衣服,在自己家中人硷殡葬。

    此时,在禁地宰杀鹿的人都要被处死,财产没收充公,有能够发觉并且告发的人,给予丰厚的赏赐。高柔上疏说:“圣明的帝王治理国家,无不发展农业,节俭用度,积蓄资财。农业发展了,则粮食屯积,用度节俭则资财蓄存,蓄存资财屯积粮食而依然忧患,这是从没有的事情。在古代,一个农夫不耕作,就有人因此受饥;一个妇女不织布,就有人因为她而挨冻。最近以来,百姓要服众多的徭役,种田的人已经减少,加上近来又有了狩猎的禁令,群鹿侵害作恶,残食秧苗,处处为害,损失已无法估量。百姓虽然设障防备,但力量有限,无法抵挡。以至于荥阳周围几百里,年成不好颗粒无收,百姓的命运,实在令人同情。如今天下生财之道很少,而因为糜鹿受损失的又很多。一旦发生战争,或遇上凶年灾祸,将无计可施。陛下应该察览先代圣明君主所想、所惦记的是什么,体恤耕种劳作的艰难,放宽百姓们耕种的范围,让他们得以抓捕糜鹿,这样就消除了禁地,那么百姓们得到长久的利益,也无不欢欣鼓舞。”

    不久,护军营士窦礼出营后没有回来。军营里以为他逃走,上表说要追捕他,收他的妻子盈和儿女为官家奴碑。盈接连到州府,呼冤为自己申诉,没有人来察看过间。于是她又申诉到廷尉处。高柔间道:“你凭什么知道你丈夫不会逃跑了盈流泪回答说:“我丈夫年少时就独特超群,与众不同,奉养一个老太太,当作母亲,侍奉恭谨孝顺,又怜爱儿女,抚慰看顾从不远离,他不是轻薄狡诈不顾家室的人。”高柔又间道:“你丈夫与别人有怨仇吗?”回答说:“我丈夫很善良,与别人没有怨仇。”又间道:“你丈夫与别人在钱财上没有互助交往吗?”回答说:“曾经借钱给同营军士焦子文,让他还,他一直没还。”这时焦子文正好因为一件小事被关押在监狱中,高柔去见焦子文,间他所犯的罪行。焦子文回答完后,高柔又间道:“你是不是曾经向人借钱了?”焦子文说:“我自知贫困,从不敢向人借钱物。”高柔看到焦子文脸色都变了,就说:“你过去就借过窦礼的钱,怎么能说没有了焦子文对这件事情败露很惊讶,应对语无伦次。高柔说:“你已经杀了窦礼,乘现在的机会赶紧承认服罪。”焦子文于是叩头请罪,坦白自首了杀害窦礼的经过,以及埋藏尸体的地方。高柔便派遣吏卒衙役,按照焦子文所说的地点掘地寻找,立刻找到了窦礼的尸体。明帝下诏书恢复盈母子为平民,向全国发布告,以窦礼的事情为戒。高柔在廷尉官位上二十三年,转任为太常,十几天后又升为司空,后来又改任司徒。太傅司马懿上奏请求免曹爽的大将军职务,皇太后诏令征召高柔假节行大将军事,占据曹爽的军营。司马懿对高柔说:“你成为周勃了。”曹爽被杀后,高柔晋封为万岁乡侯。高贵乡公曹髦即位后,晋封为安国侯,转任太尉。元帝曹奂即位后,增加高柔的食邑,与以前的共为四千户,前后封他的两个儿子为亭侯。景元四年(263),高柔九十岁时去世,追谥元侯。孙子高浑继承爵位。咸熙年间(264一265),开始设五等爵位,因为高柔等人在前朝有卓著贡献,改封高浑为昌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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