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时,晋将荀吴伐鲜虞,围鼓。[鼓,白狄之别邑。]鼓人或请以城叛,吴曰:‘吾闻诸叔向:“好恶不愆,人知所适,事无不济。”[愆,过。适,归。]或以吾城叛,吾所甚恶也;人以城来,吾独何好焉?赏所甚恶,若所好何?[无复加所好。]若其弗赏,是失信也,何以庇民?力能则进,不能则退,量力而行。吾不可以欲城而迩奸也,所丧滋多。’使鼓人杀叛人而缮守备。围鼓三月,鼓人或请降。使其民见,曰:‘犹有食色,姑修而城。’军吏曰:‘获城而不取,勤人而顿兵,何以事君?’吴曰:‘所以事君也。获一邑而教民怠,将焉用邑?邑以贾怠,不如完旧。[完,犹保守也。贾音古。]贾怠无卒,[终也。]弃旧不祥。鼓人能事其君,我亦能事吾君。率义不爽,好恶不愆,城可获而民知义所,[知义所在也。荀吴必其能获,故因以示义。]有死命而无二心,不亦可乎?’鼓人告食竭力尽,而后取之。克鼓而返,不戮一人。
秦末,天下兵起,范增说项梁曰:‘陈胜败固当。夫秦灭六国,楚最无罪。自怀王入秦不返,楚人怜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今陈胜首事,不立楚后而自立,其势不长。今君起江东,楚蜂起之将皆争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将,为能复立楚之后也。’乃求楚怀王孙心,立为怀王,以从民欲。
汉、楚相持之际,项羽击陈留、外黄,外黄不下。数日,降,羽悉令男子年十五以上诣城东,欲坑之。外黄令舍人儿年十三,[令之舍人,卑也。以其幼弱,故系其父。]往说羽曰:‘彭越强劫外黄,[强音其掌反。]外黄恐,故且降大王。大王至,又坑之,百姓岂有所归心哉!从此以东,梁地十余城皆恐,莫肯下矣。’羽然其言,乃赦外黄当坑者,而东至睢阳,闻之皆争下。
汉王至洛阳,新城三老董公遮说汉王以义帝死,请发丧。汉王从之,遂为义帝发丧,袒而大哭,哀临三日。发使告诸侯曰:‘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王放杀义帝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兵皆缟素。悉发关中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于是诸侯多从之。
晋征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羊祜至镇,务修德信,以怀柔初附,慨然有吞吴之心。每与吴人交兵,克日方战,不为掩袭之计。将帅有欲进谲诈之策者,辄饮以醇酒,使不得言。人有掠吴二儿为俘者,祜遣送还其家。后吴将夏详,邵顗等降,二儿之父亦率其属与俱。吴将潘景、陈尚来寇,祜追斩之,而美其死节,厚加殡殓。景、尚子弟迎丧,祜以礼遣还。吴将邓香掠夏口,祜募生缚香,既至,宥之。香感其恩,率部曲而降。祜出军行吴境,刈谷为粮,皆计所侵,送绢偿之。每会众江、沔游猎,常止晋地。若兽先为吴人所伤而为晋兵所得者,皆封还之。于是吴人翕然悦服,称为羊公,不之名也。祜与陆抗相对,使命交通,抗称祜之德,虽乐毅、诸葛孔明不能过也。抗常病,祜馈之药,抗服之无疑心。人多谏抗,抗曰:‘羊祜岂酖人者!’时谈以为华元、子反复见于今。抗每告其戍曰:‘彼专为德,我专为暴,是不战而自服也。’
东晋末,宋武帝为将,北伐后秦姚泓,以檀道济为前锋。至洛阳,凡拔城破垒,俘四千余人,议者谓应以戮为京观。道济曰:‘伐罪吊民,正在今日。’皆释而遣之。于是戎夷感悦,相率归之者甚众。
后魏遣将慕容白曜伐宋无盐城,克之,将尽以其人为军实。副将郦范曰:‘齐四履之地,号为“东秦”,不远为经略,恐未可定也。今皇威鈶被,人未沾泽,连城有怀贰之将,比邑有拒守之夫。宜先信义,示之轨物,然后人心可怀,二州可定。’白曜从之。进次肥城,白曜将攻之。范曰:‘肥城虽小,攻则淹日,得之无益军声,失之有损军势,且见无盐之卒,死者涂炭,成败之机,足为鉴矣。若飞书告谕,可不攻自伏;纵其不降,亦当逃散。’白曜乃以书晓之,肥城果溃。
隋桂州人李光仕举兵作乱,隋将周法尚讨之。光仕帅劲兵保白石洞,法尚捕得其弟光略、光度,大获家口。其党有来降附者,辄以妻子还之。居旬日,降其数千人。法尚遣兵列阵,以当光仕,亲率奇兵,蔽林设伏。两阵始交,法尚驰击其栅,栅中人皆走散,光仕大溃,追斩之。
大唐武德中,李靖既克江陵,降萧铣。时诸将咸云:‘铣之将帅与官军拒战,罪状既重,请籍没其家,以赏将士。’靖曰:‘王者之师,义存吊伐。百姓既受驱逼,拒战岂其所愿?且犬吠非主,无容同叛逆之科,此蒯通所以免大戮于汉祖也。今所定荆、郢,宜弘宽大,以慰远近之心。降而籍之,恐非救焚拯溺之义,但恐自此以南城镇各坚守不下,非计之善。’于是遂止。江、汉之城闻之,莫不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