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传教上

类别:子部 作者:清·王韬 书名:弢园文录外编

    呜呼!自泰西诸国议和立约以来,通商、传教,二者并行,而中外交涉之事,变故多端,龃龉迭至,近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普国晏拿帆船被劫,英国探路人员见戕,此事之出于通商者也;川省之肆虐教民,大通之惨戮教士,此事之由乎传教者也。顾中国之民往往不仇夫通商,而深嫉夫传教,则以传教之士深入内地,足以摇动人心,簧鼓世俗,其害至于渐渍而不可治。故近者如闽之建宁不许其建立会堂,皖之大通不许其宣传福音,蜀之重庆,不许其习教传徒,潜滋暗长,纷然与教为难,而且群起而肆其掊击。其间因教以滋衅者,大抵天主教居多。夫天主教之嚣然不靖,不独在中国为然,即在欧洲诸国何莫不然。溯自天主教之兴,始于罗马,即今意大利国是也。此外,如法兰西、澳地里、西班牙、葡萄牙、比利时,皆崇奉天主教者也。若耶稣之教,创犹未久,行犹未远,三百年前路德崛起乃创行之。如英吉利、普鲁士、瑞典、荷兰、甸麦皆信耶稣教者也。天主、耶稣教各半者,则如瑞士、日耳曼列邦是也。当法国之强,天主教最盛行于泰西,几于出主入奴,与耶稣教各立门户,互相水火,窘逐焚戮,无所不至,而又主持国是,总揽朝纲,国君之废立更易,得以为政。逮乎法蹶普兴,教王失地,而普相俾思麦又设法整顿,隐为之制,于是气焰渐衰,而教士亦渐知敛迹。盖奉教诸国亦渐悟其教之非,如意大利则以教王之久据罗马都城也,深为痛嫉;西班牙则以怂诱乱党,从中翼助也,而恶之,屡谓政教二者勿相兼摄;法国之现任总统,英国之前任宰臣,无不欲削其权,俾其无侵国政。此近日欧洲裁抑教士之新章也。惟耶稣一教,不与天主教同日而语,其守己奉公,绳趋尺步,盖有与天主教同源而异流,殊途而别辙者。而其入中国传教,自华民视之,一若无所区别也。足迹所至,异言异服,因之滋事生衅者亦有之。况中国所守孔孟之道,往往为所诋毁,听其宣讲者,必至强者怒于言,弱者怒于色。前时发逆之变,逆首洪秀全假其教名以倡乱,而耶稣教传道之士,不但不昌言斥绝,反与之通问言情,时出入其中,视为同教。薄海士民以其昧于顺逆,良深痛愤,此招物议之所由来也。议者以为诚如是也,将来易约之时,可否将传教一款删除,实可消无端之萌蘖,而绝无限之葛藤。如向者日本与泰西立约,教士但可旅居而不能传教,我中国何不可援此以行?不知此恐不能也,盖泰西诸国有所不许也。议者又谓如许教士深入内地,则事变繁兴,中西以此断不能言归辑睦。且中国何以不将前后情形遍告欧洲,诚以和约之立,有所利益,固宜谨守,而有时多所妨碍,亦可删除。即如蒲晏臣所立华民往美佣工之约,今美廷何以不守,而反拟请中国删除也?岂彼可行之于我,而我不可行之于彼乎?此屈臣公法二百六十三款中所有也。然而我恐其不能行也。议者又谓数年前,天津拟换和约之时,我朝廷已力请改除此款,而诸国皆谓,传教之士如遇有事,可交最近领事办理。然如四川一省教士殊多,而最近者为汉口领事,相距甚远,往返维艰,此中必多掣肘。夫保护天主教者法国也,法国今昔异形,与之妥商,或者可从。即法人仍蹈从前之积习,欧洲诸国断不代为之左袒,以兴戎而滋祸。顾以事理揆之法人,亦断不能从也。盖通商英为重,传教法为亟,法人自传教以外,别无所事。近来中廷一切措置,时为西人所藉口,谓中国惟欲闭关自守,不喜与诸国通往来,不然,何以遣使驻都,久未见其行之也?不知此皆臆测之词。总之,天下事与其求诸人,莫如尽诸己。传教之士则为西人,而入教之人则皆我民也。嗣后凡遇入教之民,则异籍贯,编门牌,给匾额,稍以示其区别。有事则归地方官惩办,教士无得袒护,而无事地方官民亦无得苛待。教士所至,须问民之愿否,毋得以势力相强。此皆各尽其分所当然而已,而又何龃龉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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