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清茂材韩生庆云,授徒于长乐之蓝田石尤岭间。见岭下遗骸,伤之。归具畚锸,自为瘗埋。
是夜,有人剥啄篱外。启户,见端丽女子曰:“妾王玉英也,家世湘潭。宋德祐间,父为闽守,将兵御胡元,战死。妾不肯辱,与其家死岭下。岁久,骸骨偶出,蒙公覆掩,恩最深重,来相报耳。妾非人,虽不可谓非人,理有冥合,君其勿疑。”遂与合。而亡何,子生。孕以七月七日。庆云母亦微知其事,急欲见孙,因抱归。女戒曰:“儿受阳气尚浅,未可令人遽见。”忽母来登楼,女已抱子从窗牖逸去,噉儿果尚弃在地,始犹谓是莲子,察之乃蜂房也。抱儿归湘潭。无主者,乃故弃之河旁,书衣带间曰:“十八年后当来归。”
湘潭有黄公者,富而无子,拾之。稍长,清癯敏慧异常儿,名曰鹤龄。旋生二子,曰鹤算、二龄。共习制举之业,颇有声。已而,二弟皆授室,独鹤龄泥衣带中语,未决。然已捐金四十,委禽于其里易氏矣。
先是,女即归楚,尝以二竹筴与生,令击筴则女即至。凡有疾痛祸患,得女一语,即获庇祐。后以人言,疑女为妖,又诬生失行,淫主人女,褫去章服。女故来渐疏,相期惟一岁一来,来必以七月七夕。久之,女谓生曰:“儿生已符衣带之期,可来视之。”生遂抵湘潭,伪作星家言谒黄公。公出三子年甲,生指鹤龄者曰:“此非公子,即浪得,当归矣。”黄公色动,问所自来。生曰:“我即弃儿父,故来试公。傥不寒盟,有衣带语在。”公曰:“固也,我已有子,不死沟壑。公若还珠,可忘阿保。他且勿论,顷者委禽之资,当为计耳。”因问儿所在。曰:“应试长沙去也。”生即往就视。一见,两皆感动,若不胜情。其弟暨家奴,皆大诟,禁不令与语。生自忖,贫既不能偿金,又婚未易就。以咨女,亦莫为计。遂弃之归。始来浮湘,屡经险,女皆在舟中阴为卫。又为经纪其资斧。至儿不得,疾归,女亦恚恨,若有待耳。抵闽,人皆惊诧。盖始皆谓生必死狐媚,今不然。又见儿,知非祟也。
女能诗,长篇短语,笔落数千言,皆臻理致。其《咏某贞妇》诗曰:
“芳心未可轻《行露》,高节何须怨《凯风》。” 其《忆生》曰:
“洞里仙人路不遥,洞庭烟雨昼潇潇。莫教吹笛城头阁,尚有销魂乌鹊桥。”
“莫讶鸳鸯会有缘,桃花结子已千年。尘心不释蓝桥路,信是蓬莱有谪仙。”
“朝暮云骖闽楚关,青鸾信不继尘寰。乍逢仙侣抛桃灯,笑我沮波照雾鬟。”
诸篇为人所诵。生始命赋万鸟鸣春,即成四律,今即以名集,计十余卷。(事见《耳谈》)
此事有不可解者五:女生不受辱,死而就人乎?一也。既与生子,而复抱之逸去,去则又弃之河旁,报德者固如此乎?二也。能抱之去,独不能挟之来乎?且衣带之期何验焉?三也。凡疾患得一语,即获庇祐,而不能祐其夫使完名行乎?四也。具此大神通,而不能致委禽四十金之费,五也。但瘗骨掩骼,功德莫大,姑存之以示劝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