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学者承《伪孔传》之说,皆谓禹别九州之後,舜复改为十有二州。而稽之《经传》,夏称“九牧”,商咏“九围”、“九有”,其数皆不符;则又曲为之解,以为禹即位後复改之为九州。《纲目前编》因之,遂以尧之八十载为禹治水告成,定九州贡赋之年;八十一载为舜“肇十有二州,封山,川”之岁;舜之三十三载,禹既摄政,乃复九州。余按:禹之治水,大事也,唐、虞之政未有大於此者,果在“肇十二州”之前,史臣不应不书;九州既平无事矣,明年肇十有二州乃忽书曰“川”,然则其所者何川邪?吕氏知其不合,乃以“水平复安不忘危”之言曲为之解。夫既平之与未平之孰为轻重:何为於其轻者反记之而於其重者反略之乎?圣人立一代之制未有苟然者:既定为九州矣,舜无故分之为十二,未数十年,禹又合之为九,是苟然而已。合为是,则舜不当分;分为是,则禹不当合。圣人立法不如是之轻易也。且田赋之制,九等之差,竭十数年之经营始成此画一之法,谓宜万世由之而不改也;行之甫逾年而即取而易置之以为十二,其纷更孰甚焉!盖凡论唐、虞之事者,皆误以禹之治水为在尧世,是以其说颠倒舛谬而不能合。今但以《经》为据,则禹之平水土自舜即位後事,舜摄政之初固无有所谓州者,自舜肇设之。而是时洪水方横流,疆宇分裂,道路不通,故舜因其地势之宜分之以为十二,──故《汉书》云:“尧遭洪水,怀山襄陵,天下分绝为十二州。”及水患既平,则向之泽薮或为平陆,向之险阻或为坦涂,故舜复并其三而为九,──故《汉书》云:“水土既平,更制九州,列五服,任土作贡。”唐、虞之事,先後之次,本自了然分明;但唐人拘於功令,咸遵《伪孔传》之说以为取科第计,而不求之经,不求之史,自宋以後遂相沿为固然,以致圣人经世之苦心大略尽为其所掩耳。至於《禹贡》之作,尤在最後:不但不在尧世,亦并非水土初平时书也。何以言之?《兖州章》云:“作十有三载乃同。”则是九州成赋之後又历十三年以外乃著此书矣。《雍州章》云:“三危既宅,三苗丕叙。”则是三苗分北之後又数年或十数年乃著此书矣。况三壤之则,九等之赋,必历数年而後高下可较;珠玉金贝贡篚之属亦非巢窟甫离之急务也。然则此书乃舜治定功成之後所作。故其末章云:“东渐於海,西被於流沙,朔南暨,声教讫於四海。”盖舜之命禹虽重於平水土,实兼夫宅百揆,故禹於水土即平之日,遂相舜以定贡赋,布声教;待夫经制大定,治化大行,而後可以告成功也。故今於“九州”、“五服”之文悉载之“熙绩”、“分苗”以後。说并见前《肇十二州》及《舜命禹》条下。
“九州攸同,四奥既宅,九山刊旅,九川涤源,九泽既陂,四海会同。”(《书禹贡》)
此结上九州平水土及导山导水之文。
“六府孔修,庶土交正,慎财赋,咸则三壤,成赋中邦。”(《书禹贡》)
此结上九州土田赋之文。
“锡土,姓。‘台德先,不距朕行。’”(《书禹贡》)
此结上九州贡篚包之文,以起下分五服之意。
“洪水芒芒,禹敷下土方。外大国是疆,幅陨既长,有方将,帝立子生商。”(《诗商颂》)
“诞後稷之穑,有相之道。厥丰草,种之黄茂:实方实苞,实种实α,实发实秀,实坚实好,实颖实栗。即有邰家室。”(《诗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