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之中 居宠

类别:子部 作者:清·胡承诺 书名:读书说

    周亚夫不救梁王之急而坚壁昌邑,出奇兵、绝饟道,此操必胜之计,不轻用其师必避无益之谤者也。然在事前观之,不救梁急有似乎怯于中而怠于事者,东北壁昌邑又似乎左次而营便地者,虽亚夫用兵得法,守便宜亦坚,皆合乎大将之道与阃外之义,然朝议有服有不服,恐其制胜于此,未免伏患于彼也。夫甘茂息壤之盟,事几败而复正之,此人主之明,臣道之幸。景帝无秦王之哲,亚夫坚推毂之信,遂得三月成功。功已成矣而以失亲王之欢,生杀身之隙,所以后世将兵之臣常以周旋权贵为先务,奇谋秘策往往不敢独决,必俟中人之助。权贵亦以此掣任事之肘,窒其隙而蹈其瑕,不顾戎事之成败、兵机之疏密也。更有主听不聪,权奸在侧。若王守仁之事,宸濠已擒,诸奸佞欲以南巡为名因攘其功,又素与濠通金钱者多在黼扆左右,欲贷濠以绌守仁之赏。守仁深机曲算,日夜如对勍敌,迟留久之,然后濠得诛而身无事。嗟乎!人主日责帅以成功,大将日尽心以克敌,岂知既克之后,调停布置复隐若一敌国,祸福之几仅在毫发,幸则为守仁,不幸则为亚夫,此古今事内事外之臣所以抚心长叹息也。汉武帝末年,事事悔过,故卒令终而汉业亦长。霍光事武帝时极其敬慎,自废帝举帝后,行事错谬,志气昬怠,身虽获没,后嗣灭绝,称学识者无取焉。夫光以大臣受遗,政由己出,前后二十余年,若忧秉权日久不能无怨,惟有立君之后亟归政柄,若伊尹复辟岂忧不遂?乃以永远据势,为不可拔之基,储君既长,不行册立之礼,岂非欲待霍后之举子乎?英俊如云而取短小伛偻之蔡义以为汉相,岂非苟可颛制,不进贤德者乎?斯大谬矣。彼乘权借势之家,物力有余,志意奢泰,事权太重,卑贱侧目,奢泰日肆,子孙必不知礼法,侧目者多,怨家必疏其过行。彼之怨毒日积,此之防闲日疏,故过多而不可弭,衅大而不可泯,刻刻燕幕之下,事事积薪之上,一蹷之后,前徽尽丧,即尔朱荣高颎尚罹其灾,况童昬跋扈居之,必覆族矣。且多置亲党于朝,筦摄庶政于家,天下公器据为私物,把握甚坚,机械已熟,踞诸炉火之上,纳诸险阻之途,虽欲引身求退亦不可得,是以子孙他日之祸贸亲党此日之欢也。如此权势、如此祸胎,又何必皇后之父为蛇足?知盈虚消息者所不肯为,即好宠利者亦不必为也,而况君母之难发自床侧,弒后立后如易斧柯,其身已在大辟中而天夺之魄矣。班氏赞曰,怀禄躭宠,渐化不祥。阴妻之逆,至子而亡。以其不学无术,未闻君子之道,故败坏至此也。虽然,元功之臣有诛而无绝,春秋之义则然,司马公兼责孝宣,不能如楚庄王全子文之后,又不蚤杀霍氏之权,二义凛然,千古不磨也。若崔浩长于谋略,挥霍有余,诚恳不足骤得君之欢心,终亦不免扞格,祸及其身,不待子孙,臣道所不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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