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吉为相,宽大好礼让,椽吏有嗜酒者,尝从吉出,醉呕车上。西曹主吏白欲斥之,吉曰:以醉饱之失去士,使此人将复何所容?西曹第忍之,此不过污丞相茵耳。
沈麟士尝行路,邻人认其所著屐。麟士曰,是卿屐邪,即跣而反,邻人得屐,送前者还之。麟士曰:非卿屐邪。笑而受之。
张士简嗜酒疏脱,于家务尤所忘怀。在新安时,遣家僮载米三千斛还吴,耗失大半。士简问其故答曰:雀鼠耗也。士简笑曰:壮哉雀鼠!不复问。
唐裴行俭尝赐马及玺鞍,令史私驰马。马蹶鞍坏,惧而逃,行俭招还之,不加罪。初平都支遮匐获环宝不赀,蕃酋将士愿观之,行俭因宴遍出示坐者,有玛瑙盘,广二尺,文彩粲然,军吏趋跌,盘碎惶怖,叩头流血。行俭笑曰:尔非故也,何至是?色不少吝。
柳公权善书,公卿赠遗钜万,多为主藏竖所窃。别贮杯盂一笥,缄滕如故,其器皆亡。讯之,乃曰不测其故。公权笑曰:银杯羽化,不复致诘。
李文靖公沆字大初,秉钧曰:有狂生叩马献书,历诋其失。公逊谢曰:俟归家,当自详审。狂生遂发讪怒,随公马后,肆言曰:居大位不能安济天下,又不能引退,久妨贤路,宁不愧于心乎?公但於马上鼹鲈偃曰:屡求退,主上未赐允。终无忤。
张文定公齐贤,为江西转运使。一日家宴,一奴窃银器数事于怀,公自帘下熟视不问。后为宰相,名下厮役,皆得班行,此奴竞不沾禄。奴乘间请曰:相公独遗某,何也?公悯然语曰:尔忆江南盗银器数事乎?我怀之三十年,不以告人。今备位宰相,安敢以盗贼荐耶?与尔钱三百千,可自择所安。既已发汝平昔,当有愧於吾。不足复留也。奴震骇泣,拜谢而去。
王文正公旦,局量宽厚,未尝见其怒,家人欲试之,以少埃墨投羹中,公唯啖饭曰:我偶不喜肉。一日,又墨其饭,公又曰:吾今日不喜饭,可具粥。其子弟于公曰:庖肉为飨人所私食,不饱,乞治之。公曰:汝辈人料肉几何?曰尽一斤固当饱,今其半为飨人所瘦。公曰:此后人料一斤半可耳。其不发人过,类此。
韩魏公帅定武时,夜令侍兵持烛作书。烛及公须,须燃,公以袖摩之,作书如故。少顷回顾,已更他兵。公恐主吏鞭之,亟呼曰:毋更渠,今固当辨此。
彭思永,吉州人,始就举时,贫无余赀,独持数金钏。栖旅舍中,同举者过之,出钏相示。客有私其一於袖者,公知不言。众皆惊求之,公曰:数至此耳。将去,袖钏者揖而钏坠,众始称服。
王大尉荐寇莱公为相,寇公数短大尉于上前,而大尉专称其长。上一日谓大尉曰:卿虽称其美,彼专谈卿恶。大尉曰:理固当然,臣在相位久,政事阙失必多。准对陛下无所隐,益见其忠直。此臣所以重准也。上由是益贤大尉。
真宗出喜雨诗示二府,王文正公袖归,谕同列曰:上诗有一误字。王钦若曰:此亦无害。钦若退,密奏之。翌日,上怒谓公曰:昨日诗有误字,何不奏来?公再拜谢。枢密马知节,具以实奏。又曰王且略不辨,真宰相器也。上顾公笑。
苏文忠公云庆历中,有李京者为小官,吴鼎臣在侍从,二人相与通家。一日,京荐其友人于鼎臣,鼎臣即缴其书奏之。京坐贬官未行,京妻谒鼎臣妻取别,鼎臣妻渐不出,京妻立厅事,召鼎臣干仆语之曰:我来欲求一别,且乃公尝有数帖与吾夫祷私事,恐汝家终以为疑,索火焚之而去。
韩魏公谓小人不可求远,三家村中亦有一家,当求处之之理,知其为小人,处之更不可校。如校之则自小矣。人有非毁,但当反已是不是,已是则在我,而罪在彼。焉用计其如何?
富郑公致政归西都,尝跨驴出郊,逢水南巡捡。盖中官也,威仪呵引甚盛。前卒呵骑者下,公举鞭促驴。卒声愈厉,又唱言不肯下请官位,公举鞭称名曰弼弼,卒不晓所谓,白其将曰:前有一人骑驴冲节,请官位不得,口称弼弼。将方悟曰:乃相公也!下马伏谒道左,公举鞭去。
杨铁崖避地松江,尝有一贵游子,即破产,流落海上,数踵先生门。一日竟持先生所购倪云林画去,左右欲发之。先生曰:吾哀其困,使往见一达官,以书画为介耳。非盗也。其务掩人过如此。
耶律楚材与咸得卜有旧,咸得卜谮于宗王曰:耶律多用亲旧,疑有二心,合奏杀之。宗王遣使以闻,大宗察其诬,责使者罪遣之,属有讼咸得卜不法者,大宗命楚材鞫之。奏曰:此人倨傲易招谤。今将有事南方,他日治之未晚也。帝私谓侍臣曰:楚材宽厚长者,汝曹固当效之。
夏忠靖公群吉冬出使,至馆晨发,命馆人烘袜,误烧其一,馆人惧不敢告,索袜甚急,左右请罪。公笑曰:何不早白?并素之而行。馆人感泣。在户部时,吏污精微文书,惊惧肉袒以候。公曰:汝何预焉。吏犹惧莫测,明日朝毕,入便殿请罪云:臣不谨,笔污精微文书。
宣德中鲁穆为福建签事,独持风采,不畏强御。时杨文敏公执政,家人有犯者,亦不少贷。文敏以为贤,特荐为佥都御史。正统初,范理为江陵知县,杨文定公之子上京师,沿途官司供奉甚恭,理独不为礼。文定嘿识之,即荐升德安府知府。刘庄襄公天和任三边总制时,差健卒取其孙暨一孤侄至华州,其仆夫偶门役,州守怒封锁其门,即薪米不供。二孤饥甚,俞垣窃出,乞食于素所知交家。微行去,比抵公所,泣诉其事。嗣州守以事谒制府,家众豉足侧窥,计公必督过州守。乃公故礼遇之,后复特荐其贤能于朝。三公以国家为念,不计其私,有古大臣风。吾侪诵法孔孟,将以究安民之术。一旦跻无仕,惟悦牧民者之曲意徇我,椒ū游遥而於民瘼若蔑闻者,则自负所学亦甚矣!
杨文懿公守陈,以洗马乞假觐省,行次一驿,其丞不知其为何官。公与之坐而抗礼,卒然问曰:公职洗马,日洗几马?公漫应勤则多洗,懒则少洗。俄而报一御史且至,丞乃促令让上舍处之。公曰:此固宜。然待其至而让未晚。比御史至,则公门人也。殷而起居。丞乃蒲伏阶下,百状乞怜。公卒亦不较。
魏文靖公骥官吏部侍郎,奉命往南都。时官舍止携一苍头,乃举历年所积俸赀,召同乡子官刑曹郎者付之。其人请封钥。公怫然曰:后生何待先辈薄乎?其人不敢复言。时郎有子婿从官舍,如其轻重款识,以伪银易之。比公竣事归,出前银令工碎之,则伪也。工私于苍头曰:昔有某官舍人,尝为此物,出予手,将无是乎。苍头以告,公戒之曰:慎无泄,彼将不安矣。已刑曹郎出守辰州,其事稍露。及入觐,携其俸入尽数以偿。公骇曰:误矣,奈何以不明之迹加人乎?予银具在,未有以伪易者。迄不受。
王庄毅公呖府淮扬时,清河卫指挥单姓者行不检,公尝折抑之,寻公遭论免官。归过清河,单祗候于江浒,具饩致殷勤。公嘉其诚款,择受数缶,以为醯酱也,比发之,则皆粪秽。已复有言者表公忠节,一命下还官,指挥乃逃遁,诈为死,家人故发丧以愚里人。有仇家踪迹其所在,执而讼之于公,竟平其讼而遣之。
大宰屠襄惠公济,部堂燕居,令办事官捧研。时公新衣白绫甚泽,其人误倾研汁,狼籍公衣,顿颡请罪。公曰:去去,此与韩魏公不责碎盏吏同襟度矣。乡有柴姓者假称屠公子,沿途骚动,人以闻于公,公但呼而戒之曰:汝为吾子,置汝父何地邪?法有明禁,自令慎无复为此。其人顿首而退。
吉水罗公循会试时,身故贫,一日,亡其囊中浜郑同舍生内不自安,物色其人。绐公访之,比入坐,故探其囊出褐示公曰:是不类君家物邪。又持褐端手识相辨。公趋出向其人曰:物固相类,彼醉语耳。同舍生归,诮公奈何失褐不认。公曰:不然,吾失褐不甚损,彼张恶名尚得为士人邪。生逊谢不及。